沈如意简直呆住了。
她以前其实也听过这位堂哥的大名, 百姓都说他是诗仙下凡,当世天才,且说他仙风道骨, 缥缈不似凡人。
可如今看起来, 哪里仙风道骨了哪里不似凡人了
就连贤王家里的赵允宁都比他老成, 看着更稳重一些。
裴少卿看到沈如意呆愣在那里, 哈哈大笑起来“小丫头,你怎么怕了”
沈如意眨眨眼睛,努力定了定心神“我哪里怕了,再说我也不用上学的。”
沈如意说罢, 又高兴起来“我不需要写课业,嘿嘿嘿,羡慕我吧”
裴少卿却不怕她这个,他上前试探地伸出手, 用眼神示意她可不可以抱一下。
沈如意颇为随和地点点头。
裴少卿便双手用力,在腰上一环,往上一提。
并未提起来。
裴少卿“”
沈如意“”
裴少卿红着脸松开手, 目光四处游移“不妥, 不妥,还是坐下说话吧, 抱来抱去成何体统。”
沈如意笑得肚子痛。
这位十六七岁的少年郎一来,暖阁里的气氛瞬间欢喜起来, 刚才那些沉重得让人心生叹息的话似乎都被少年爽朗的笑声吹散, 只留下欢声笑语。
裴少卿坐在罗汉床另一边,趴在方几上同沈如意说话“团团, 你真的不需要写课业吗”
“可我只会这个啊, ”裴少卿愁眉苦脸, “祖母可以送你衣裳,二叔可以给你所有你想要的东西,我就只能给你写课业了,其他的我也不会啊。”
“我也没有那么多钱的。”裴少卿小声说着,偷偷摸摸扫了一眼赵令妧。
赵令妧“你那么多私藏,还说自己没钱,就会骗你妹妹。”
裴少卿哼了一声“我都买孤本了,没私藏,没私藏,祖母可别乱说,莫要叫我爹知道。”
祖孙两个说着就要打起来,沈如意坐在边上直笑。
裴少卿看她确实高兴了,这才收敛些许,不再同赵令妧耍宝。
“团团,以后你要常来桃花坞啊,大哥哥带你去骑马,桃花山有跑马场,保准让你玩得开心。”
“不行,团团来了桃花坞,要跟奶奶玩,奶奶这有新裙子和小珠花,团团咱们做漂亮小囡囡,不玩那些。”
沈如意被他们争来抢去,也不着急,依旧笑容满面。
裴明昉“”
他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什么,最后只能沉闷地叹了口气。
他目光一晃,不自觉看向对面的沈怜雪,却见她正在看着女儿笑。
两个人的视线相对,一个垂头丧气,一个欢喜开怀,倒是成了鲜明对比。
沈怜雪看对面裴明昉慌张地错开眼睛,便也垂下眼眸,嘴角的笑容却并未落下。
一家人玩闹一会儿,就到了午时。
沈如意的小肚子不用经人提醒,已经发出咕咕叫声。
裴明昉终于能插上话“母亲,该用午食了。”
赵令妧才道“是了是了,叫摆膳吧,咱们就在这吃,这里宽敞。”
公主府不过就家主,赵令妧又是个肆意性子,根本不在乎什么规矩体统,在公主府中其实没那么多繁冗规矩。
明懿大长公主自己就是规矩。
她说要在暖阁用饭,就要在暖阁用饭,没人敢质疑。
沈如意从罗汉床上跳下来,跑到母亲面前,垫脚小声同她说了几句。
一屋子人都好奇看过来,沈如意把脸埋进母亲怀中,有点不好意思。
沈怜雪拍了拍她的背,起身道“殿下,我需要先行更衣。”
赵令妧才恍然大悟,对李思静摆手,让彩云领她们母女去更衣。
待她们走后,赵令妧才长长舒了口气“怜雪,是个好女子。”
赵令妧眉宇之间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佩服。
“设身处地思考,若我换成是她,我做得一定不如她。”
裴明昉放下手中的茶杯,轻轻说了一句“是。”
是的,正因为她身上的坚韧,她眼中似乎永远不会熄灭的火苗,所以裴明昉在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脑海里似乎就有了她的身影。
原他对什么一见钟情嗤之以鼻,如今回忆,万事都无绝对。
即便是他,在背负了那么多过往的情况下,也会忍不住对钟意之人一见钟情。
裴明昉垂下眼眸,看着茶杯里的泡沫“我自愧弗如。”
赵令妧却舒展眉头,轻声笑了“你自愧弗如,便要努力追赶,努力做好你应该做的,不到最后,结局都未可知。”
她似乎已经看穿了儿子的想法。
裴明昉抬头看向母亲,脸上渐渐浮现出历经千帆过后的舒展笑容。
“从头开始吧,”裴明昉道,“日子还长。”
裴少卿对于祖母和二叔之间的哑谜并不感兴趣,他顿了顿,反而问裴明昉“听闻二叔近来过问过香行街的商铺”
裴少卿整日里在书房里读书,平日出门不是谈天就是吃酒,要么便是游历山水,写诗作画。
人人都以为他是天纵奇才的世外高人,实际上他不过是凡俗而已。
裴家的暗探裴明昉无暇管理,赵令妧年纪又大了,如今倒是全部交到裴少卿手中。
裴明昉动用暗探,裴少卿是能知道的。
“是啊,”裴明昉回靠在椅背上,目光看向房梁上的五彩雕花,“听闻沈家想要扩张主店,要买下边上那块地。”
裴明昉轻笑一声,难得有些阴阳怪气“毕竟是沈娘子曾经的族家,我还是要关照一番,先给他们开个价,让他们高兴高兴吧。”
此时的香莲巷也浸染在新年的喜悦中,沈府的书房里,柳四娘正坐在主位上,听着下面年轻管事的禀报。
“大娘子,边上那家谭氏点了头,终于给了价。”
那管事一脸喜色,双手不停搓着,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兴奋。
“多少”柳四娘听到有戏,脸上努力端着,心里却兴奋得不行。
那管事眼睛直亮光“五千两。”
柳四娘脸上瞬间洋溢出狰狞来“多少”
她声音很大,似乎要把落在房梁上的蜘蛛震下,显得那么不可思议。
张管事满脸都是兴奋,他声音带着浓浓的诱导“大娘子,当年咱们的总店,也是这个数买下的,这么多年过去,汴京成了什么样子,你不会不知。”
“可这钱太多了。”柳四娘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家中并未有如此多现银,并且张记之前也是卖铺,不过三千五百贯。”
张管事垂下眼眸,脸上笑容越发真诚“大娘子,咱们还有那么多地呢,近郊的好地一亩可作价三两银子,大娘子算算,卖出三十亩地就有一百两了。再说,张记可比谭家小了五之有一,这大小都足够多修一间雅间了,亭台楼阁,澡堂雅室也不过才修年,根本不用改动便能用。”
沈家发迹早,早在沈怜雪的祖父时就已经在汴京安家,那时汴京附近还是能买到地的,沈家这么多年靠着那些田地,能维持稳定的族中供给,不至于还要外买米面。
但也只是因为发迹早而已,待到如今,别看一亩地售价二两至三两,想要买到成片的地却相当不易,大多数都是零零散散,根本没办法打理。
孙九娘所买的地其实距离汴京很远,已经到了临县,价格比之汴京略便宜一些,却能成片。
沈家也有这样的地,却并不算太多,若要贩卖,其实是卖不上太好价格的。
如今算来,沈家的田产加起来不过一两千银子的数量,最值钱的还是香行街的两处商铺和沈家这栋祖宅。
无论是沈文礼还是柳四娘,都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他们两个贪婪成性,只喜欢落到手里的银钱,对买房置地根本不感兴趣。
乃至于如今想要再买商铺用地,就无田地楼屋置换。
柳四娘一时之间有些踟蹰。
若是把家中积累和近郊田地都卖掉,咬咬牙或许可以买到拿快地,但今年的分红便给不出来,那些帮过她的族老们必不能善罢甘休。
而且,进了柳四娘手里的银钱,端没有再拿出来的道理。
张管事很是知道柳四娘的心思,他微微抬起头,用很轻的声音说“大娘子,我们还可以借。”
“花别人的钱,办自己的事,才是真手段。”
柳四娘的眼睛一瞬落到他身上。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沈雨灵的嗓音“娘,相公怎么又不在家你可安排他差事了”
沈雨灵一路横冲直闯,不顾仆妇的阻拦,硬是进了书房。
柳四娘微微蹙起眉头,不耐烦看着面前脸色阴沉的沈雨灵,冲张管事挥了挥手。
“都说了让你好好养胎,你怎么还乱跑”
她沉着嗓音说道,努力压下了心里的烦闷和不喜。
沈雨灵却并未察觉的母亲的不满,她依旧叽叽喳喳“我如今身子沉,大夫也说这一胎怀相不好,你怎么还不让相公在家里陪我,给他安排那许多活计,瞧不见她我要难过的。”
柳四娘垂眸看向女儿,看她一说起方言之那甜蜜模样,心里忍不住越发厌烦。
她跟沈文礼一个个都没心肠,怎么生了个满心都是情爱的女儿。
柳四娘惦记她的总店扩张大事,没心思同女儿周旋,不耐烦随口道“他一个男人,怎么好总在家里,我打发他出去忙了,你且等一等便是。”
“好了,不许闹,回去养胎去。”
柳四娘脸上带着明显的敷衍,这一回就连沈雨灵都看出来,她上前两步,要去牵母亲的手,委屈道“娘你怎么不替女儿做主。”
柳四娘也不知怎地,下意识一扬手,把凑上前来的沈雨灵推了个正着。
“哎呀。”沈雨灵往后倒去,还是张管事眼疾手快接了她一下。
沈雨灵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她一下子红了眼睛,怨愤地看了一眼柳四娘,甩开张管事便走。
“我讨厌你”
书房里,便又只剩下张管事和柳四娘。
然而如此事情,几乎整日在沈家上演,柳四娘根本不放在心上,只盯着张管事看“那银子能同谁借呢”
公主府中午的午膳准备得很丰盛,大抵知道沈如意喜欢吃什么后,公主府的厨师便知道要如何准备。
只要准备往日里二公子爱吃的饭食便可。
因此当膳食摆上桌来,沈如意很捧场地哇了一声。
公主府的厨子做了一大锅醋溜鱼块、红烧排骨以及酸杏银耳雪梨羹。
大抵是为了讨好这位突然出现的小小姐,他还把自己的拿手菜准备出来,做了葱烧海参,烩蹄筋以及炙烤鹿肉这样外面显少能吃到的菜色。
看着这满满一大桌菜,赵令妧满意极了,就连裴明昉脸上都略带笑意。
他问坐在母亲身边的沈如意“团团可都尝尝,看看喜欢哪样,不喜欢哪样,下回来再做。”
沈如意简直眼花缭乱。
虽然过年时母亲也会准备丰盛年菜,但毕竟也只是过年而已,过完了年,日子便又一如往常,家里人口少,不过两三个菜便足矣,很少这么铺张。
沈如意看着这么多菜,都不知道要如何下筷。
倒是赵令妧笑着道“家里一贯也清减,不会如此铺张,今日大抵是厨子想要在怜雪面前露一手,特地而为,这老家伙倒是很用心了。”
她一开口,沈如意就笑“这位肯定也是大厨”
沈怜雪笑着给她盛了一碗酸杏银耳莲子羹,让她先开开胃,然后道“府上的大厨见多识广,许多菜色我也未曾见过,倒是我来学习。”
赵令妧看了看满桌子人,开心得不行,她端起酒杯,杯中是醉仙酿“家里难得如此热闹,这桌子都坐满,来,恭贺新年。”
沈怜雪端起酒杯,同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都碰了杯,沈如意也凑热闹,端着她的牛乳往前凑。
这牛乳是新鲜的,厨房刚煮过,挑出来的奶皮给她做了一碗杏仁牛乳羹,正摆在她面前。
牛乳里面放了些糖,喝起来又甜又香,沈如意很是喜欢。
赵令妧笑眯眯同儿孙辈碰了杯,阔气道“来,开席”
一时间,膳厅里热闹起来。
沈如意把每一样菜都尝了一遍,发现这厨子是汴京的老手艺,味道自是没的说,但不够新颖,承袭的还是老一套。
但他的菜品很稳,每一样菜都是精致漂亮又美味,端上桌来闪闪发光,让人错不开眼。
正巧刚上来一道酸甜大虾,裴明昉便赶紧洗净手,开始给女儿剥虾。
裴宰执大抵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第一只虾被他剥得支离破碎,被他悄无声息放到自己碗中,然后又去剥第二只。
沈怜雪远远看过去,大抵到第三只的时候,裴明昉就剥得有模有样了。
桌子上的人都在热闹用饭,你品尝这个,我点评那个,就连裴少卿都诗兴大发,起身作了一首打油诗,把沈如意逗得咯咯直笑。
而裴宰执却八风不动,只专注剥虾。
沈怜雪觉得有点好笑,不过却没多说什么,低下头给女儿夹了一块海参。
公主府的大厨海参做得相当不错。
调得浓赤酱汁很入味,但又不显得咸,海参大抵炖煮了很久,吃起来弹软却并不难嚼,最好吃的其实是里面被炸过的大葱。
葱选用的是章丘的大葱,葱芯很甜,一点都不呛人。
就连沈如意岌岌可危的乳牙都能咬动。
“团团喜欢吃这个”赵令妧随时关注小孙女的动向,见她连着吃了两只海参,不由问道。
沈如意比了个大拇指“做得好,非常好。”
赵令妧笑得几乎要合不拢嘴,她看向沈怜雪,轻声道“海参这东西,近来又得了赏,启之常年住在状元巷,又不耐吃这些,少卿倒是能在家里呆着,却不爱吃。”
“我一个老太太,吃不了那么多,不如带回去些干货给你,你给团团做了吃”
她这话说得太客气了,含蓄地带了点点询问的语气,让沈怜雪的心仿佛被温泉暖过,一时之间倒是有些动容。
她浅浅勾起唇角,柔声道“那便多谢殿下赏赐。”
沈怜雪顿了顿,目光在众人面上扫过,又说“殿下,你们都是团团的亲人,我也是,咱们以后不用如此客气,您还是我的长辈呢。”
有她这句话,赵令妧又多吃两碗饭。
待到最后用晚饭,沈如意的小肚子都鼓起来。
公主府的大厨不仅大菜做得好,点心也颇有钻研,他还给做了一整个食盒的点心,有水晶绿豆糕,山药枣泥糕,还有桂花酥和蜂糖糕。
这都是要给小小姐带家里去吃的,留在公主府用的是油酥泡螺。
沈如意特别爱吃油酥泡螺,可以说,整个汴京的大人孩子都爱吃,如今做油酥泡螺最早的那家店已经开了分店,每日里都有人排队购买。
生意火爆得很。
沈如意捏起一个油酥泡螺来吃,边吃边点头“好吃,比苏氏点心铺的要更甜一点。”
用过了饭,又用过了点心,沈如意就应该跟母亲一起离开了。
但赵令妧一直不发话,沈怜雪是不能主动提的。
裴明昉看沈如意已经有些困倦了,坐在那直点头,便起身道“母亲,到了正午时分,倒是要午歇了,不如我送沈娘子和团团回去,也安全。”
赵令妧有些不舍,却还是道“去吧,路上慢这些,别颠了孩子。”
她说完这些,忙又去看沈如意“团团,奶奶还给你做了好多漂亮小裙子,等做好了就给你送家去,好不好”
沈如意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她很聪明,今日已经明确了母亲的态度,所以此刻并没有去问母亲,直接回答“好呀,奶奶眼光最好了,团团穿起来可漂亮,是不是”
赵令妧笑弯了眼睛,在她软软的脸蛋上亲了一下“是哦,我们团团比公主还漂亮。”
沈如意特别自信“不,是比奶奶之外的公主都漂亮,奶奶跟我一样漂亮。”
这小嘴甜的,能把赵令妧哄得高兴三天。
赵令妧是长辈,她不能反过来送沈怜雪和沈如意,只能站在花园门口,遥遥看着被父亲抱走的小团团。
沈如意回过头,冲她甜甜一笑,挥手道“奶奶,想团团了可以去找团团玩,也可以叫团团过来,团团不忙的时候就回来哦。”
赵令妧点头,也跟她一起挥手“好,奶奶会去看你的。”
沈如意又去看裴少卿。
裴少卿懒洋洋靠在花园的雕花木门边,对她比了个骑马的手势“下次一定带你玩。”
裴明昉把女儿抱到马车上,然后犹豫片刻,还是站在了马车边。
沈怜雪提起裙摆,低头看向裴明昉伸出来的胳膊,轻轻扶了一下。
待到母女两个坐稳,裴明昉才翻身上马,一路骑着护送他们回京。
午后时分,太阳高悬,舒适而温暖。
马车一路选的都是官道,平稳而宽敞,并没有尘土。
沈如意从马车里探出头,看向裴明昉。
“爹爹,你瘦了哦。”
小姑娘倒是很细心,一眼就看出裴明昉的气色并不是很好。
裴明昉微微一顿,他凑近马车,低头听女儿说话。
“你要好好吃饭哦,”沈如意仰头问,“家里的厨子回去了吗”
这小姑娘倒是知道心疼人。
裴明昉心里暖融融的,比喝了蜜还要甜,他把声音放得很柔“好好吃饭了,只不过年节政事堂的差事多,又要进宫做大节,没有太好休息。”
“团团不用担心,过几日就好了。”
裴明昉回答得很认真,也没有骗女儿,只是忽略了之前吐血的事。
毕竟那在裴明昉看来,都是他活该而已。
沈如意仰头看裴明昉,见他认真答应了自己,这才笑“好,爹爹要听话,不要让团团担心你。”
即便此时寒风呼啸,裴明昉也觉得浑身都热了。
那种被人关怀的温暖穿梭在他四肢百骸,让他整个人都从冰封的冬雪里融化。
裴明昉非常乖觉地点头“好,爹爹会听团团的话。”
沈如意便笑了。
她的笑声清脆且悦耳,让人眉头舒展开来,也跟着笑出声。
裴明昉看向沈如意,问“团团,过几日是上元节,到时候汴京都有大集,也有千灯会,要去玩吗”
沈如意的眼睛亮了“去”
裴明昉说“好,咱们家可以在御街定雅间,到时候在三楼看,能看到宣德楼,大概能看到官家。”
“哇,真的吗”
裴明昉点头“真的,不过到时候你奶奶和我都要去宣德楼上,你大哥哥会陪着你跟你娘,大抵半个时辰我们就能回来。”
沈如意点头“好,你们忙你们忙,官家什么样子啊”
沈如意好奇地问。
裴明昉垂下眼眸。
正午的阳光落在他脸上,在他眼睑下大上一道弯曲的阴影。
他轻声道“官家是个仁君。”
多余的话,裴明昉就不再多言,沈如意似乎也不在意,并未再问。
马车一路穿过通津门,路过汴阳坊,慢悠悠回到了沈如意熟悉的景色前。
沈如意倒是不嫌冷,一路都在看风景,偶尔叽叽喳喳,同父亲说些不知所谓的废话。
但裴明昉却异常有耐心,无论她说什么,都耐心回答,一个字都不敷衍。
待回到甜水巷,马车拐进巷子里,直停在了杂院门口。
裴明昉翻身下马,等车夫搬下马凳,然后便上了马车把沈如意抱了下来。
直到母女两个进了杂院,裴明昉才突然开口“这位娘子。”
沈怜雪回过头,略有些诧异地看向他。
裴明昉脸上还带了刚被寒风吹出来的薄红,但他眉目舒朗,脸上带着浅笑,那双深邃的凤目里,有着才被点燃的星辰。
他伸出手,冲沈怜雪拱手道“娘子安好,小可姓裴,名叫明昉,相识甚欢。”
沈怜雪站在门内,院墙上的蜿蜒藤蔓打出数道光影,如同旧日的烟云一般在她面容上游移。
天上白云飘荡,地上阳光游移。
忽明忽暗。
忽地一阵风吹来,吹散了游移不定的云,吹走了遮挡面容的光影。
沈怜雪蓦地轻笑一声。
她回身冲裴明昉福了福,彬彬有礼道“公子安好,小女姓沈,名怜雪,相识甚欢。”
裴明昉站在门外,眉目舒展,笑容清淡。
“相识甚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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