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祈本里乡预计的一样,在账户的医疗费刚好刷完的那天,许久没见的祈本老太太阴沉着脸,来到了医院办理出院手续。
虽然医生还是建议里乡再留院观察一段时间,但祈本老太太一意孤行,她表示已经找到了有名的神婆驱邪。
祈本里乡对此毫不意外,他顺从地跟在老太太身后,沉默地收拾好自己的个人物品,这才走到老太太身后,“我收拾好了奶奶。”
至于和他相处了大半个月的乙骨忧太会不会伤心的嗷嗷大哭
虽然奶呼呼的小狗逗起来确实很有趣,但那条小狗毕竟是别人家养的。
要养小狗的话,当然要养只听从他命令的那种啊。
小狗的情绪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哭过一场,就什么都会忘了啦。
唯一出乎祈本里乡意料的是,他那一直高高在上,自卑又自负的祖母大人,竟然真把他带到了神婆面前。
被灌下了浑浊的符水,又被压着泡了所谓的五毒汤,里乡以为这样就已经结束了,没想到神婆还告诉祈本老太太,祈本家遭逢大难,不是被人诅咒,而是因为她的孙子,男生女相,是为天大的不吉,如果放任下去,还会有更大的灾厄。
祈本老太太抖动着唇,整个人对里乡的恨更进一步了,她捧着红包带着讨好的笑递给神婆,“大师,求您指点。”
神婆捏了捏红包的厚度,对祈本老太太的上道还算满意,她勉强睁开耸拉的眼皮,浑浊地目光上下扫过祈本里乡,良久之后她才开口说起了一桩旧事,“十年前你来找我时,我就已经说过了,这是天命。”
可惜的是,祈本老太太一意孤行,“如今结下的果,就是那时种下的因。”
“您好端端说起这个”很明显,祈本老太太并不想说起十年前的事,“这孩子只有六岁。”
就像是自我催眠一样,祈本老太太再次强调,“那是十年前的往事了,这孩子刚刚才满六岁。”
神婆于是不再多说什么了,她蹒跚地回到陈旧的红木桌前,只说要想破解男生女相,那在祈本里乡成年之前,就要当做女孩儿来养。
至于别的,她是再不多开口了。
祈本老太太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态度似乎有些强硬了,她想开口说些软和话,只是神婆似乎已经很累了,挥挥手,示意送客。
到底作威作福了几十年,真要祈本老太太服软,大概比杀了她还难受,她转身就带着祈本里乡离开了。
祈本里乡觉得他的祖母,是个奇怪的人。
从他出生开始起,就从未见过祈本老太太对他的笑脸。
彼此生活在同一间祈本宅子里,却像是对陌生人一样。
无数个夜晚,里乡在朦胧的睡意中甚至能够察觉到自己床头站着个人。都不用睁开眼睛,里乡都能猜到,那个站在他床头,一动不动大半宿的身影,就是他亲爱的奶奶。
有好几次,他都能够在黑暗中看到老太太伸出的手,虚虚地放在了他的脖颈,只要轻轻用力,就能轻而易举地让不得她喜欢的孙子,在睡梦中逝去。
又有谁会相信,亲奶奶会狠心地杀死自己的亲孙子呢
只是大概是最后的良知又或者只是单纯的害怕背负杀人的罪名,所以祈本老太太最后还是放弃了。
祈本老太太对祈本里乡的厌恶,是肉眼可见的那种。
祈本里乡其实已经做好被祈本老太太丢弃的准备了,他甚至借着乙骨忧太带来的报纸,暗中搜集了好些孤儿院评价。
让他感到意外的时,除了将他带去神婆那儿,被灌了一大碗浑浊的符水,又将家里男孩子的衣服全部扔掉,要求祈本里乡从今天起就要以女孩儿自居以外,祈本老太太承担起了抚养她最讨厌的孙子的责任。
包括入学和起居住行。
更巧的是,在入学仪式上,祈本里乡竟然再次遇到了乙骨忧太。
也就是这时,祈本里乡才知道,祈本老太太并不是说突发善心,而是因为国家强制义务教育。
乙骨忧太倒是颇为怨念,小狗的脾气可大着呢。
就在昨天他都还因为祈本里乡的不辞而别闷闷不乐,差点又掉金豆豆了呢。
他们不是朋友了吗为什么里乡不跟他说一声再见啊。
乙骨忧太不能理解,哪怕乙骨太太有好好跟他解释了里乡出院代表他身体好了,这件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啊。
但是,但是
哪怕拜托护士姐姐和他说一声再见也好啊。
乙骨忧太都没想到会在新学校再次遇见祈本里乡。
该说不愧是里乡吗
不管走到哪里,都是绝对的焦点。
不过是趁着家长们报名的时间,就在乙骨忧太还在默默生着闷气的时候,祈本里乡就经被一群小孩儿围住了。
乙骨忧太慌了。
明明是他先遇见里乡的啊。
祈本里乡当然注意到了站在教室门口踟蹰的小狗,都不用开口,他都能够猜到小狗在想什么。
实在是太明显了。
不过还挺可爱的。
想逗一逗小狗了。
祈本里乡是这样想的,于是他也这样做了。
完全无视了机械声滴滴答答计算出密密麻麻的可攻略值,他礼貌地和围在周围的同学告别,目不转睛地走出教室。
果然,没有得到回应的小狗,整个脑袋都要埋进去了,他想要跟过去,都迈出了小脚步,骤然想起他应该生气。
乙骨忧太于是又站在了原地。
这下是真的快哭了。
甚至开始埋怨里乡不通人意了。
但祈本里乡知道,这些都是骗人的。
滴滴直线上升的攻略进度是不会骗人的。
察觉到身后没人跟上来,祈本里乡转身,看向乙骨忧太,先发制人,哭了出来。
豆大的泪珠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刚才还在心里发誓再也不理里乡了的小狗,整个人都慌了。
哪里还顾得上之间的赌咒发誓,哒哒地一路小跑过去,手足无措地想要安慰哭得不能自已的里乡。
“里乡你不要哭啊。”小狗笨拙地想要哄人开心,掏出棉质白色手,像是对待蝴蝶一样拂去里乡脸颊上掉落的珍珠。
可惜适得其反,祈本里乡哭得更厉害了,“忧太讨厌里乡了吗”
乙骨忧太
“我怎么会讨厌里乡呢”
不是里乡先不理他的吗
乙骨忧太已经完全不懂事情的发展了,脑子像是一片浆糊。
祈本里乡勉强止住了眼泪,红着眼睛看向乙骨忧太,“因为忧太今天都没和我说话。”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绳一般,乙骨忧太大声说道,“是里乡先不辞而别的”
所以错的不是他
没想到,乙骨忧太刚刚说完,原本止住的珠子,又开始倏倏地往下掉了。
乙骨忧太彻底慌了,又是道歉,又是扮鬼脸都无济于事,最后签下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后,祈本里乡这才徐徐止住了眼泪。
他小声解释道,“我这样很奇怪吧。”
乙骨忧太
在祈本里乡的提示下,乙骨忧太这才慢半拍地注意到一些细微的差别,他差点看呆了。
里乡就像童话绘本里的公主姬一样。
乌黑的头发,如同白雪的肌肤以及红润的嘴唇。
“里乡,原来你是女孩子啊。”
因为这句话,祈本里乡的眼圈又红了。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的乙骨忧太条件反射般地率先道歉。
祈本里乡一直都知道眼泪是非常珍贵的武器,经常使用的话,反而会让人习以为常。
他只是红着眼,哽咽地解释道,“奶奶她说不这样穿的话,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这句话是真的。
“但是我是男孩子,穿女孩子的裙子,很奇怪对吧。”
乙骨忧太终于懂了。
里乡的不辞而别也好,在教室里装作不认识也罢,都只是因为他在担心会被自己讨厌啊。
想通这一点之后,乙骨忧太豁然开朗,明明还只是个孩子,却异常认真地望着祈本里乡,“里乡就是里乡啊,我怎么会讨厌里乡呢。”
这是意料之外的答案。
祈本里乡微微一愣,随即恢复正常,脸上挂起了笑,“真的”
乙骨忧太连连点头,“当然。”
祈本里乡于是伸出了小拇指,“这是我和忧太的秘密。”
乙骨忧太兴奋地伸出小拇指拉钩,整个人都快冒花了,这是只有他和里乡知道的秘密
这个认知让小狗欢呼雀跃,恨不得原地转圈表达喜悦。
他慌里慌张地从裤兜里掏出糖果,汗津津地手递到里乡面前。
祈本里乡本能地皱眉,勉强抑制住本能才没收回手。
“这是今天的糖果。”祈本里乡听到小狗欢快的声音说道,“明天的,后天的以及未来每一天的,我都不会忘记”
手心的糖果还带着小狗的体温以及汗渍,有些潮湿,潮湿到似乎要将祈本里乡的手心灼伤了。
不过是块廉价的水果硬糖而已。
甚至因为小狗一直贴身放着,过高的体温都已经让这块水果糖有些许融化了。
本就难看的卖相就更不好看了。
他应该和往常一样,在小狗看不到的地方直接毫不犹豫地就将糖果扔进垃圾箱的。
但是
医院里那颗甜到发腻的糖果,却让祈本里乡心生不舍。
鬼使神差的,祈本里乡将那颗水果硬糖捏在手上,拿回了家。
里乡,你是在爱的期盼中降生的。
回到家,躺在僵硬的木板床上,祈本里乡的脑子里却乱得出奇。
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只是因为无聊,所以才想逗逗小狗的啊。
不论是哭泣也好,隐隐透露的不安也罢,都只是假象而已,毕竟小狗那么的笨,只需要一点点眼泪,就足够他自乱阵脚了啊。
可是为什么只要一闭上眼,他的脑海中就会浮现出白天的场景
“里乡就是里乡啊。”
这是什么犯规的回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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