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五章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在大明得罪了皇帝,还是有活路的,比如徐有贞,比如刘永诚,比如萧镃,只要还在踏踏实实做事,叨叨几句惹得皇帝不快,皇帝那么忙,也不会闲的没事抄家灭户,大明这么大,容得下反对的声音。

    可是在大明,得罪了于谦于少保,被于少保定性为了敌人,那就是人神共弃的存在,那便没有一点活路可言了。

    所以,朝臣们一般情况也不招惹于少保,被皇帝骂两句,说不定还能博个刚谏的美名,被于少保骂两句,那可是耻辱中的耻辱,败类中的败类了。

    很显然,赛义德的所作所为,得罪了于谦,于谦这卸下了晋国公的伪装,露出了读书人锋利的爪牙来。

    朱祁钰听完了于谦的谏言,又补充了几个细节,最终将这个计划完善的极为周详。皇帝喝了兴安倒的茶说道于少保,不愧是读书人。

    朱祁钰实在是找不出更贴切的形容词了,只能以读书人来形容了。

    臣确实是读书人,相比较陛下的英明睿哲,臣还是稍逊一筹。于谦坐直了身子,丝毫没有不觉得自己刚才出的主意有损他的名声,对待敌人,就应该手段尽出,怎么狠毒怎么来,恶这个时候不用,那才是是非不分的大恶。

    在这种事上忍气吞声,只会让大明在外交中陷入被动,连中原侨民的利益你大明都不维护,那些番国怎么可能跟你大明一条心

    于谦出的主意虽然阴毒,但是绝对比不上陛下折腾倭国的狠辣,日拱一卒,把倭国都折腾成什么样了

    于少保谦虚了。朱祁钰笑着说道。

    于谦俯首说道哪里哪里,还是陛下厉害。

    兵部尚书江渊一杯一杯的喝着茶,神情木讷,皇帝和于少保面不改色的谈论着绝户计,让江渊大感震撼,若是被面前这对君臣盯上,还不如直接去阎王殿报到来的痛快。

    于谦出的主意,再加上朱祁钰的补充完善,总结起来就是四个字,里挑外撅。

    赛义德有个弟弟叫安塞亚,这个安塞亚是个很有上进心的人,有上进心是好事,但是到了安塞亚这个位置,还有那么大的上进心,他安塞亚到底要上进到什么地步呢

    这里挑,便是挑拨兄弟阅墙,给安塞亚一些似是而非的承诺,安塞亚那不安而躁动的心,就会展现出惊人的行动力来。

    赛义德为何专门遣使到大明来请求大明皇帝恩封吕宋总督原因就在于安塞亚掌控海贸,势力越加庞大,再加上安塞亚那昭然若揭的上进心,赛义德自然要想方设法增加自己的筹码,以保证自己在博弈中,或者可能的冲突里,稳操胜券。

    这外撅,便是有两层,大明有高道德劣势,即便是吕宋侨民尽数被屠,大明水师征伐吕宋,也没法干出太过于残忍的事儿来,可是这海外,有的是人干这种脏活,比如倭寇,比如失去了高道德劣势,拥有了低道德优势的海外豪奢之户,刘天和就是个不错的人选。

    这外撅更是简单,只要放出吕宋的机易山中有金银矿,那闻着腥味的鲨鱼就会蜂拥而至,而后将盘踞在岛上那些大食人们撕得粉碎。

    折腾的差不多了,大明朝廷再出面收拾局面便是。

    阴毒吗确实阴毒,可是朱祁钰就是想看到血流成河,血债血还。

    朱祁钰看着江渊一杯一杯的喝茶,对着江渊说道我中原南洋侨民、西洋侨民数不胜数,这番国见我大明势大则竞相攀附,不敢对侨民如何,可一旦我大明势弱,他们就忘记了大明的种种恩惠,反咬一口,而且是血债累累,想要立规矩,不流血,这规矩决计立不起来。

    朕就是要让他们怕,怕到哪怕中原势弱,他们为了利益再对我中原侨民下手之时,便两脚发软,想到中原回过劲

    儿来,会施加何等雷霆手段。

    陛下圣明。江渊赶忙俯首说道,和坊间流言不同,江渊知道陛下是个好说话的人,这些年陛下好说话,以致于江渊都忘记了陛下以暴戾着称。

    人,其实是一种很健忘的动物,无论是撕心裂肺的悲伤、还是锥心刺骨的仇恨、亦或者转辗反侧的思念,时间就像是万能的神药,会抚平这些伤口,恐惧同理,朱祁钰此刻的手段阴毒,可又有几人能够记得呢

    活在当下,是一种常态。

    朱祁钰很清楚人性,他是个俗人,他说的那么冠冕堂皇,就是为了出气,朱祁钰这个至高无上的大明皇帝看了奏闻,生了一肚子的气,就需要有人承受这个天子一怒。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盘踞在吕宋诸岛的大食人,就是平息天子怒火的代价。

    朱祁钰拿起了另外一份塘报,说道收到了鸽路塘报,唐兴、刘永诚奏闻,李成武已就任大明旧港宣慰司宣慰使,此番再设宣慰司,旧港宣慰司不掌兵权、不设世官土酋,一应由大明水师驻军,举人赐同进士出身至旧港任事,九年期满归明。

    李成文已经乘船入明,若是李成文顺利抵达,朕即给印赐绶,李成武可用,李成文若是不至,那这海外势要之家便不可信。

    于谦提出实践,先用着再说,朱祁钰同意了,这李成文是否顺利入明,可不仅仅是只干系到了梅州李氏一家,甚至还关乎到了整个南洋侨民,在朝廷、在皇帝陛下这里的地位问题。

    于谦信心十足的说道臣以为李成文必然顺利入明,他不会生什么幺蛾子,李成武、李成文是有恭顺之心,李成武之所以能够顺利接掌旧港宣慰司,是旧港内外都知道让李成武当家,不会给旧港招致灾祸,而是带来安定,这是旧港上下所期盼之事,也是两兄弟期盼之事。

    朱祁钰思索片刻说道但愿如此,可省不少的麻烦,李成文若是真的顺利入明,朕决计不会亏待李成文分毫,大明开海,唯有中原内外同胞,勠力同心,方得始终。

    大皇帝当然殷切的期盼海内外的同胞能够劲儿往一处使,把肉烂在自己人锅里。

    陛下,不说话的往往是大多数,陛下在京师,奏闻于陛下案前的都是跳上岸的鱼,心念故土者大有人在。于谦再次上谏,他这话里话外,都说陛下对侨民的认知是片面的。

    心念故土者,就是于谦力谏要争取的人,也是陛下所期许的,中原内外同胞,勠力同心。

    朱祁钰能听懂于谦的意思,幸存者偏差,如果生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的皇帝看着案桌上,不是这里民变,就是那里民变,多少会觉得天下黎民百姓都是刁民,可大明天下,最多的还是老实巴交的百姓。

    南洋诸事,奏闻到皇帝面前的,大多数都是闹了海盗,那里商船被劫掠之事,幸存者偏差之下,皇帝自然会下意识的认为这些侨民不闻王化日久,礼义廉耻尽丧。

    朕同样希望于少保这次能赢,朕输了也是乐意,只希望李成文不要自误。朱祁钰良言嘉纳,并没有因为于谦劝谏的话有不恭顺的地方,就斤斤计较。

    李成文会不会自误

    朱祁钰并不知道,此时在南洋海面颠簸的李成文只恨自己没长翅膀,船走得太慢,因为上了船后,李成文才知道自己晕船,在船上吐得七荤八素,就差把心肝脾胃吐出来了,李成文整日里念叨着何时靠岸。

    于谦端起手,讪笑了下说道陛下,选秀女的事儿,这画像送给花鸟使已经三日了,礼部等着回信儿,姚尚书急的团团转,找到了臣,旁敲侧击的问臣,陛下是不是不满意啊,是不是挑选的人犯了什么忌讳。

    兴安,礼部送来了吗

    朱祁钰完全没印象,他既然答应了,自然不会再故意拖延,大明京营都凯旋一个多月了,这选秀女事,自然可以推动了。

    花鸟使兴安俯首说道礼部三日前就送来了,陛下说处置完了国事再看,可陛下批阅了奏疏,天色已晚,陛下辛劳,臣实在不想陛下耽搁时辰。

    朱祁钰这个勤政的皇帝,批阅奏疏结束往往都要奔着子时去了,连宠冠后宫的冉宁妃,都得在后院候着,兴安再把这画像递上,那才是不体恤陛下辛苦,那才是没有恭顺之心。

    啊,这样,那朕就不看了,交给汪皇后定吧。朱祁钰一琢磨,让汪皇后定下来便是。

    正常的皇帝,都是无情的政治怪物,于谦病了,朱祁钰会到后山伐竹取沥,会时时关心,可是这后宫的妃嫔,死了便是死了,顶多感慨一下便向前看了,后宫的妃子可以有很多,但是忠心不二、才能出众的臣子少之又少。

    选秀女,这秀女只要背景没什么问题,也不是谁安来的人,模样、性情,完全没什么要特别挑选的地方,反正礼部、内署也不敢拿歪瓜裂枣糊弄朱祁钰。

    朱祁钰不是很在意在选秀女事中,这秀女如何,这选秀女不过是一场政治活动。唐云燕和李贤儿入宫之时,朱祁钰也只是去看了一眼便定了下来。

    十一月的京师笼罩在鹅毛大雪之中,而几条圣旨,引得坊间议论纷纷,杨正明当街杀人案,最终以杨正明流放而告终,而五城兵马司的几位驸马都尉和他们的门下走狗们,当天就被黄衣使者取走了印绶,京师无不拍手称快,正如朱祁钰所言,百姓们敢怒不敢言罢了。

    而在邸报上,骇人听闻的吕宋大屠,成了街头巷尾谈之色变的话题,这桩旧案被公之于众,引得议论纷纷。

    最后便是皇帝选秀女这事,本来津津乐道之事,听闻皇帝连礼部都没去,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定下来的,便无人再议论此事了。

    而此时的小时雍坊内,驸马都尉焦敬府中,来了一堆的客人,这府内吵吵嚷嚷,一片嘈杂。

    焦敬尚仁宗次女庆都公主,诸多驸马都尉中备辈分最高的那一位,围在焦敬身边的还有李铭,王谊二人,石璟尚的是宣宗长女顺德公主,站在石璟身边的为薛桓,尚宣宗三女常德公主。

    还有一些洪武朝、永乐朝驸马都尉的子嗣们,承继了一个五城兵马司世袭的官职的若干人等,他们的印绶一并被取走了。

    这么多人齐聚一堂,自然是因为皇帝因为杨正明当街杀人,非但没有让杨正明偿命,反而他们五位驸马和诸多世袭武职的印绶被夺了。

    姑丈,你倒是说话啊,拿个主意,陛下这是要作甚啊石璟伸出手压住了议论声,对着焦敬说道。

    焦敬端起了茶盏,抿了一口看了一圈说道我平日里一直跟你们说,收敛点,收敛点,不出事则罢了,出了事便是大事,你们有一个听进去一个字了吗

    没有。

    我倒是去讲武堂求见陛下,陛下也宣见了我,陛下说起朝阳门外牛马圈养之事,我是无地自容,一张老脸臊的慌,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们看看你们办得那些个丢人事儿,陛下得亏是念着些亲亲之谊,没把你们拿去法办,要不然个个都得到北镇抚司走一遭

    石璟一听牛马圈养之事,惊骇无比的说道这等小事,陛下如何得知

    焦敬一听这话,把桌子拍得砰砰作响,大声的质问道小事这都景泰十一年末了陛下登基十二年了,但凡是涉及到民生的,在陛下那儿,有一件是小事吗你们但凡是有一点恭顺之心,还以为这是小事

    你们真有够丢人的,牛马圈养,草料钱赚了,连这粪的钱也要赚,

    你们都是粪道主吗赚这个钱你们可是大明朝的驸马都尉啊,就是降了官秩,那也是五品朝廷命官,这钱赚的不寒碜

    薛桓低声说道那宋高宗不也赚这个钱吗赚钱嘛,不寒碜。

    焦敬听闻勃然大怒,抓起手中的茶杯猛地砸在了薛桓的身上,站起身来指着薛桓怒骂道寒碜,很特娘寒碜

    宋廷避走东南,临安权作汴梁,那句诗怎么背来着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咱们是大明朝大明朝太祖高皇帝从一个破碗打下江山的大明朝

    咱们是皇亲国戚骨气两个字,知道怎么写吗

    就你们一个个的,还给陛下做帮衬,你们也配不给陛下添乱,那是祖宗庇护一群怂货

    焦敬之所以发这么大的火,完全是去面圣的时候,陛下问的每一个问题,焦敬都没办法回答,陛下也不骂人,就一句借着一句的问,问的焦敬一张老脸不知道往哪里搁,实在是太丢人了,羞愤难当。

    姑丈,这咋办就这么算了那杨正明,要不要石璟手指并拢为刀向下切了下问道,石璟的意思是做掉杨正明,至少出出气。

    焦敬瞪着眼睛看着石璟,不敢置信的说道平素里知道你们蠢,没想到蠢到这个地步。

    颖国公杨洪病逝,陛下茶饭不思数十日消瘦憔悴,忧思几近成疾,杨杰为杨洪长子,当街行凶,陛下可曾留情昌平侯杨俊刚刚领兵凯旋,陛下还是把杨杰给体面了,一杯毒酒送走了。

    你觉得你做掉了杨正明,陛下能看在顺德公主的面子上,饶你狗命即便是顺德公主在,陛下也不会给这份情面,更别说顺德公主已经不在了

    焦敬手指头哆哆嗦嗦的指着众人,面色狰狞的说道滚都给我滚出了事自己兜着,雷劈的时候,不要连累我家

    焦敬看着这帮蠢货,真心觉得累,带着这么一帮蠢货,别说打逆风仗了,就是安安稳稳的日子,也要被搅和的鸡犬不宁。,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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