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自登基以来,主要大敌就是瓦剌,虽然也先有点急功近利,但是做法还说得过去,算不上蠢笨之人。
但是内斗这件事,朱祁钰一直在避免,既然避无可避,朱祁钰打算应战了,对方主帅和对方头号悍将,却是吵了起来。
天底下还有这等事儿
“兴安,你去看看怎么回事。”朱祁钰一时间还没转过弯来,还是探明情况再说。
而此时的慈宁宫里,孙太后已经出离的愤怒了
“父亲”
孙太后厉声说道“稽王府的诸多孩童是我的外孙,那不是你的曾外孙吗你居然对他们下此毒手”
“若非皇帝派了奢员,查出了毒来,你是打算毒死稽王府上上下下吗”
孙忠嘴角不断的抽搐着,他怎么都想不到,这件事到底是怎么暴露的。
在他的估计下,只要稽王府出了事,那必然是朝野震动,太后这里必然识破皇帝那副伪善的面孔
只要开始了党祸,即便是查明了真相,也无济于事了。党争这东西一开个头,哪还有结束的时候吗
但是稽王府只死了个宦官奢员。
孙太后传孙忠入宫的时候,他还在想,如何劝说孙太后下定决心,应该如何分化朝堂上朱祁钰手下的文臣、武将。
于谦、王文爱名,石亨贪权,这都是可以攻讦的点儿,只要摆开阵势,玩阴谋诡计,孙忠相信,这些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可是入了宫,就是被申斥,这件事居然暴露了。
“臣愚钝,不懂太后在说什么。”孙忠却是一口咬定,自己没有做这等事。
这要是承认了,那会昌伯府即便是不落个满门抄斩,那也是全家流放了。
奴儿干都司黑龙江尽头的那座永宁寺,就是他们的归宿。
孙太后猛地站了起来,用力的将茶杯摔到了地上,愤怒的说道“还愚钝”
“要不要让缇骑现在就去你家里尽数缉拿他们扛得住北镇抚司的五毒之刑吗一个水刑几个呼吸之间,就撂的一干二净”
“你还愚钝”
孙太后在第一眼看到孙忠的时候,就知道了,就事儿,就是自己这个父亲做的。
不是钱氏不孝,是她爹对她的孙子们下的手
因为孙忠满脸都是得逞后,狡黠的笑容。
知父莫如子。
这么些年了,孙太后太了解孙忠的德行了。
孙太后站起来,愤怒到了极点的说道“父亲,无论如何,本宫问你,你斗的过皇帝吗”
“皇帝连皇宫都不住,在防着什么”
“皇帝住的那泰安宫,固若金汤,滴水不漏,你安排的人,进去过吗施政以来,皇帝的哪个手段,是借着阴谋诡计去做的”
“你斗不过的”
孙太后将话讲的明明白白,瓦剌人已经退了,她在朱祁钰削太上皇帝号的时候,没想过吗斗倒朱祁钰,扶持朱见深当皇帝吗
毕竟那庶孽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她想过,但是她已经清楚的意识到了,根本斗不过
皇帝登基之后,所有的都是阳谋,桩桩件件,都是阳谋,走的是大道,阴谋诡计在皇帝面前,根本没用。
除非能把皇帝给杀了,可是瓦剌人几万大军,都杀不掉皇帝。
“你以为你那些个交通手段,就能笼络朝臣武勋了吗你没看皇帝一直在等宣府大捷,不到宫里送寿礼”
“陛下不动,谁敢进宫看我这个老太婆是信国公府那个曾孙吗你那个孙女婿吗”
孙太后又将手中的拂尘给扔在了地上,她歇斯里地的咆哮道“你疯了吗你是要带着我们孙家带着本宫带着稽王府带着那四个孩子一起去死吗”
皇帝什么实力孙家又什么实力
凭借着孙家跟皇帝斗,脑袋长了几颗
这庶孽皇帝现在愿意维持这表面的平和,不把事情做绝,是为了北伐大计,是为了给大明洗刷耻辱
“臣惶恐”孙忠颤颤巍巍的跪下,俯首帖耳,颤抖不已。
“你跟那个瓦剌奴酋也先一样,掂量不出自己几斤几两来,非要到宣府碰一碰,愿意试,就试试吧。”孙太后终于生完了气,她只觉得阵阵血气翻涌,眼前一片雪白。
她喘了好久的气,才坐直了身子,依旧是愤怒不已的说道“蠢愚不可及。”
这事儿真的蠢吗
若非那个王亮被钱氏发现了,太后肯定会把矛头指向庶孽皇帝,因为庶孽皇帝斩草除根的动机,再明显不过了。
到时候太后将旗子拉起来,未必,不可以斗一斗。
孙忠总是觉得自己的女儿,太过于软弱了。
现在的庶孽皇帝实力没那么强,对于京营的掌控也没有悉数掌管,京营也是可以分而化之。
孙忠还是以为事情可成,不过是因为这件事儿,不知怎么被发现了。
孙太后看着孙忠的样子,就是气不打一处来。
相比较而言,孙太后是清醒的。
现在皇帝不把事情做绝,是为了让朝中那些正统朝的勋臣、外戚、官员们,都有个体面。
毕竟大家都是做了十四年正统年间的官儿,天下的官员,都是正统年间出仕升迁。
有个孙太后和稽王府的这俩牌坊,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不是大家不忠诚,是稽王在迤北,臣等无法效忠。
目的,是万夫一力,共灭瓦剌。
孙太后已经无力生气了,她重重的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父亲,你以为分化京营那么容易的吗”
“现在皇帝每日去京营,几乎所有的军士们都认识皇帝,讲武堂里,皇帝每日待在那里,武勋谁不知道他们效忠的是谁”
“父亲,你不要那么糊涂,我们在朝堂哪有什么根基那都是大明的臣工,那都是大明的勋臣,皇帝就是大明,大明就是皇帝啊,父亲”
孙忠忽然抬起头,眼中露出了骇人的目光,非常平静的说道“那要是上皇回京呢”
“休得胡说”孙太后面色剧变,低声训斥。
孙忠长长的松了口气,俯首说道“臣知道了。”
“事情办得可会留下把柄,被人追查到会昌伯府”孙太后再次问道。
孙忠再次俯首说道“还请太后放心。”
“前几日听到续宗提到了一嘴,臣回去问问,就扭送北镇抚司吧。”
孙太后深吸了口气,闭目良久才睁开眼说道“以后莫要做这等事儿了,还有让续宗写封遗书自杀吧,你带着遗书和尸体,去讲武堂向皇帝请罪。”
“太后”
孙忠再次抬起了头,目光惊骇,孙续宗是家中幼子,才不到十八,虽然是庶出,但那也是孩子啊。
到底是侄子亲,还是儿子、孙子亲呢
那当时儿子、孙子亲了
现在的局势是,这件事不给陛下一个交待,她稽王府那四个孙子,一个都保不住了。
孙太后厉声说道“你不要心存侥幸,卢忠是皇帝的一把金刀”
“上次查办刘玉、韩陵之事,你忘记了吗”
“三天大海捞针一样,还是把首恶抓住了。”
“何其雷厉风行。”
“若是不想孙家全家蒙难,你这事儿要办的快些,说不定日落时分,就追查到了会昌伯府,到那时,本宫也保不了你”
“续宗,左右不过是个庶子,你还舍不得了”
“臣领旨。”孙忠重重的磕了个头,颤巍巍的准备离开。
孙忠以为这件事不过是死了个奢员罢了,难道拿自己的儿子去抵命
那是个宦官奢员罢了
但是孙太后居然让孩子抵罪,将这件事一了百了。
至于他真的在乎孙续宗的死活吗其实更在乎面子罢了。
孙太后开口说道“不要有下次。”
孙忠再次说道“臣遵旨。”
兴安到了慈庆宫,稍微试探了下口风,然后回到了讲武堂。
朱祁钰也是见缝插针,既然人到齐了,就当做文华殿,稍微商议了一下朝政。
比如杨洪回京之事。
杨洪回京是带着宣府之战,大获全胜的功劳回来的,朱祁钰也说过了,要亲自设下经筵,贺杨洪宣府之战凯旋。
王文看着诸臣议论,开口说道“臣以为陛下多虑了。”
“昌平侯杨洪不是那个讲排场的人,京官出京之类的事,臣以为反而让昌平侯,有些无所适从。”
“若是真的贺宣府之战凯旋,不如就直接在这讲武堂内,若是昌平侯看到了讲武堂欣欣向荣的景象。”
“昌平侯才会放下心中所有的忧虑。”
王文和宁阳侯陈懋,在宁夏合作多年,陈懋最担心的是什么
大明武将,黄青不接,陈懋七十多岁了,杨洪七十多岁了,张辅七十多岁了,这么大年纪了,还在为国征战。
是他们自己放不下,何尝不是一种无奈
朱祁钰认真的思考了一番,点头说道“有理。”
都察院在经过了一道圣旨申斥,养蛊养出来的这个王文,这右都御史,着实不错。
王文擅长什么擅长赈济。
王文在夺门之变后,下场如何
王文和于谦一道,被朱祁镇怨杀了,家人被戍边去了。
于谦和王文算是黄泉路上,会不会回头看一眼大明呢
兴安回到了讲武堂,小声耳语了几句,朱祁钰点头说道“诸位,下午的时候,我们会看一场戏。”
“不过这戏好不好看,朕也不清楚了。”
朱祁钰这才明白了,到底谁对稽王府动的手。
完完全全的搬起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即便教唆之人,不被认了出来,孙忠就能激怒太后了吗
孙太后只会当做是,皇帝在展示力量,在提醒太后,稽王府的孩子们,都是人质。
大家都体体面面的,把大明这艘船开下去。
毕竟死的只是一个奢员罢了。
“杀人者死,奢员也是人,虽然那个经纪王亮死了,但是总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才能涨涨记性”
这都是一群虫豸
留着他们,早晚有一天,会把米吃贵
他们的阴谋诡计,在绝对实力面前,简直就是笑话。
朱祁钰看着窗外,孙忠的动作非常利索,不到傍晚的时候,就拉着一辆车,来到了讲武堂的主楼,俯首帖耳,五体投地,趴在了地上。
“臣家门不孝,出了这么个孽障,惊扰了稽王府,请陛下责罚。”
朱祁钰冷眼旁观这一切,诸多朝臣军将,离开的时候,也没有和孙忠多说一句话。
直到这个时候,孙忠才意识到孙太后的话。
句句都是真的。
一旦真的做成了,孙忠将面临什么
都察院、兵部、户部、吏部、锦衣卫、司礼监、京营诸将,这些都在陛下的手中。
这个实力,如果在朱祁镇没有回来的时候,再动弹,怕是连累整个孙家。
现在孙太后,同样是陛下手中的一张牌,安稳天下朝臣的牌,如果真的惹怒了皇帝,那后果不堪设想。
孙忠手中的太后牌,却是陛下手中的一张牌,陛下已经满手牌了。
朱祁钰一脸冷漠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孙忠,对着卢忠说道“那车上的尸体,是孙续宗吧,卢忠,你去,将人犯收押,一应证据做好,禀大理寺,送朕朱批,然后把人再斩一遍。”
卢忠愣愣的问道“陛下再斩一遍”
朱祁钰点头说道“他是案犯,自然要明正典刑。人都死了,就能一了百了了吗想的到挺美,杀人者死,奢员不是人吗”
“既然已经死了,就办个特快加急吧,弄点冰块,别臭了。”
卢忠俯首领命而去,兴安则是目光流传不定,他注意到了陛下的话,奢员也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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