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有病看病

    有病了,看病,这句话是一句听君一席话胜似一句话的废话。

    太医院看病与别处总是不同的,因为给大明皇室宗亲看病,这人该死,还是不该死到底看到什么程度是看着看着把人看死了更让陛下放心还是把人看好了,让陛下更加安心呢还是吊着命呢

    稽戾王死了,稽王府下惶惶不安,世子朱见深病了,太医院按制是要前往看病的,但是这世子,是看死还是看活

    太医院的院判陆子才,非常的为难

    这里面的水太深了,他怕把握不住。

    兴安叹息的说道“陛下,世子殿下,病了好几日了,这陆判陆子才,不知如何用药。”

    朱祁钰明白了兴安到底在问什么,转过头来说道“让陆判好好看病,这些朝堂之争,不是他操心的事,专心研判病例即是。”

    兴安抬头看了一眼自己陛下的面色,还算平静,并没有打算借着这事,折腾稽王府。

    “若是要用什么金贵的东西,一应支取便是,无需再问,看病要紧。”朱祁钰再次叮嘱了一番。

    稽王府和太后,是朱祁钰给大明下下朝臣们的一个体面,一如当初李世民留下了魏征,给李渊、李建成的旧臣们一个体面,朱棣留下了朱允炆的幼子朱文圭,给建文旧臣们一个体面。

    善后的事,朱祁钰已经研究的十分清楚了。

    “臣领旨。”兴安转身而去,亲自去叮嘱,他怕这话儿,传着传着意思就变了,更害怕陆子才会错了意,那大明朝,岂不是又要立刻陷入党祸之中

    陛下自登基之后,所有的命令,从来没有模糊不清,说杀人就杀人,说做什么,就是什么。

    陆子才一旦想岔了,大明就走进了岔路口。

    而此时的稽王府下,陷入了极度的焦虑之中。

    稽戾王,草草下葬了,这不意外,自从陛下在太庙削太皇帝号那天起,稽王府下下,多少都有了点准备。

    连太后那边,都断了联系。

    钱氏端坐在正堂之中,一众稽王妃嫔脸色惶恐不安,都等着钱氏拿主意。

    稽王妃深吸了口气说道“安静一下,莫罗你也坐,有孕在身,一直站着也累。”

    莫罗愣了愣神,才行了个半礼,低声说道“谢王妃。”

    “陛下已经宽宥了你,稽王府没必要薄待,安静的待着便是。”稽王妃示意莫罗坐在末尾的位置。

    但是正厅内依旧是吵吵嚷嚷,三个女人等于一万只鸭子,这种吵闹让稽王妃的面色愈加难看了起来,她忽然厉声斥责道“安静”

    正厅里立刻便安静了下来,朱见深的生母周氏一脸惊慌,但还是听话的安静了下来。

    钱氏厉声说道“濡儿这个年纪,正是生病的时候,慌什么慌已经请了太医院的院判来看病,莫要慌乱,待到用药之后,这热退了,自然就好了”

    “如此惊慌,让外人看了去,还以为稽王府的天塌了呢”

    稽王府的天,已经塌了。

    稽戾王在太庙之内,被陛下用永乐剑一剑取了性命这件事,早就传开,稽王府下这种惶恐的情绪,在朱见深生病这几日,就变的愈演愈烈。

    周氏探了探身子,焦急的说道“可是,可是若是陛下”

    “闭嘴”稽王妃怒斥打断了周氏的话“你想给稽王府招惹灭门灾祸吗”

    周氏还想在说话,可是看着稽王妃那一脸森然的模样,也有些害怕,便缩了缩身子,不再言语。

    稽王妃孱弱,自从稽王被俘之后,就一直哭哭啼啼,终日没个主意,但是自从南宫搬到了这稽王府之后,稽王妃愈加刚强了起来。

    稽王府如履薄冰,一旦做错了一点事,说错了一句话,立刻就招来灭门之灾。

    莫罗看着这一幕,却是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父亲说得对,大明这皇权更替的争斗,果然是步步生危,这来到王府才几日,她就已经感觉到了那种压抑。

    稽王妃话音一转,变得温和了几分说道“周氏你为孩儿焦虑,我知道你的惶恐,但是有些话不要乱说,稽王府下下,十余口的性命攸关。”

    周氏重重的叹了口气,有些惶恐,更有些不安,颤巍巍的说道“妹妹知道了。”

    一个宫婢,匆忙的跑了进来说道“报王妃,兴安大珰已到了门外,有圣口谕。”

    稽王妃坐直了身子,她深吸了口气,稍微想了想说道“先引大珰去太医处,等待传完口谕,再让大珰来见我。”

    “是。”

    宫婢匆匆的跑了出去,引着兴安去了偏房。

    兴安找到了陆子才,将圣的话,悉数带到,随后嘱咐道“你莫要多想,安心看病就是,陛下不让你牵扯朝堂是是非非。”

    陆子才打开了医箱,还是有些不确定,摸出了一根小小的金元宝出来,就要递给兴安,低声问道“真就看病,就好了”

    兴安看着那金条,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拿了,犯了陛下的忌讳,不拿,陆子才心里发毛,更看不好病。

    兴安一抄手,将小小的金元宝手下,点头说道“陛下的意思很明确,你看你的病,陛下还要细察稽王府下,莫要有什么顾虑便是,看病吧。”

    陆子才看着兴安收了金元宝,总算是松了口气,这话,是真的。

    太监受贿,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坊间有谣言,兴安不受贿,看来是假的。

    陆子才心情放松了起来。

    太医院看病,那自然是有自己的独门绝技,尤其是陆子才最近医术一日千里,朱见深这病,旁人或许为难,但是对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大事。

    只要意到了,他就可以开始看了。

    兴安离开了偏院,来到了正厅,诸嫔已经散去,稽王妃一人在正厅里。

    “参见稽王妃,稽王妃万福。”兴安俯首行了礼。

    钱氏定了定神,吐了口浊气说道;“大珰客气。”

    “略有薄利,稽王府全仰内承运库荣养,资财不厚,还请大珰笑纳。”

    一个宫婢端出了一盘,面有白银百两,两个五十两的银锭子,兴安摇头说道“若是收了,咱家明日就葬在乱坟岗了,还请稽王妃莫要为难咱家。”

    钱氏这不是第一次要行贿兴安了,可是兴安却是从来不收。

    “稽王刚走,这濡儿就病了,稽王府下下,人人自危。”钱氏挥手让宫婢离开,说起了正事。

    这是个是否斩草除根的问题,钱氏必须要替稽王府下,问个清楚。

    兴安俯首说道“世子病了,陛下作为世子王叔,自然是多有牵挂,才派臣来看看,还请稽王妃宽心便是。”

    “陛下国事繁忙,讲武堂、讲义堂、石景厂、聚贤阁盐铁议、京营诸事、天下之务系于一身,询问之时也多有叮嘱。”

    “若是无事,咱家告退了,陛下身边需要用人。”

    稽王妃听明白了兴安这番话里的潜台词,陆子才不知道如何去用药,若是陛下就这么含含糊糊,一个人都不派过来,那朱见深大约是要病死。

    理由也很充分,国事繁忙,无心挂怀。

    既然派人来了,那就是奔着让太医院看好,否则没必要沾这个嫌。

    稽王妃长松了口气说道“大珰慢走,还请收下,大珰是陛下身边近人,还请大珰多多为稽王府美言几句。”

    兴安赶忙说道“还请稽王妃担待,这银子,真不能收。”

    别的地方的银子,兴安拿也就拿了,但是稽王府的银子,拿就是死。

    “咱家告退。”兴安转身,就匆匆离开了。

    兴安回到讲武堂,忐忑不安的将稽王府下的事儿,里里外外说得清清楚楚,才颤颤巍巍的把陆子才的那个金元宝,放在了桌。

    “臣惶恐,臣当时也不想要,但是怕陆子才曲解了陛下之意,才安他的心。”兴安长揖在地,俯首帖耳,不敢擅动乱动。

    什么是恭敬之心

    兴安、于谦的种种表现,就是恭敬之心。

    他们时时刻刻的把朱祁钰的话挂在了心,而不是像顾耀那帮御史一样,明旨下去,依旧我行我素,违反圣旨,那就是丝毫没有恭敬之心。

    朱祁钰拿着那个小金元宝说道“起来说话,不是什么大事,稽王世子病好了,再从内承运库挑个大一倍金元宝,连带着这小元宝,一起还给他就是。”

    “你先拿着。”

    兴安才慢慢的站起身来,将金元宝拿在了手里,郑重的放在了袖子里,长长的松了口气。

    伴君如伴虎,虽然陛下是爱惜人的,但是那必须在陛下面前算个人才行。

    至少现在陛下把宦官、奢员,把他当成人看待。

    次陛下因为他督办官邸之事,赏了一千两白银,他到现在还没花呢,太忙了,压根没空。

    在兴安这个位置,万事都得小心再小心,下面多少人盯着他这个位置,陛下又不是正统帝,事事倚重内署宦官。

    朱祁钰则是继续研究着于谦的调查报告,这份奏疏写得极好,看来是准备已久了。

    朱祁钰也要为廷议多做准备才是。

    “太后对世子生病什么态度,你也要多加留意。”朱祁钰忽然开口说道。

    兴安俯首说道“是。”

    孙太后在朱祁镇被陛下一剑斩了去之后,就一直勤于礼佛,似乎是不问任何的事儿。

    但还是知道了朱见深生病,而且烧了几日不见好。

    “陛下派了兴安大珰去了稽王府,稽王妃和兴安大珰说了几句话。”一个宫婢待在礼堂外面,低声说道。

    念经的声音和木鱼声为之一顿,孙太后低声说道“本宫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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