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群臣惶恐 京师非议

    于谦这类的臣子,大明这个年代也不是孤例,比如王骥,以文进士封伯爵,乃是战功进爵,麓川三战封伯。

    于谦的战力,若说真的和猛将厮杀,那自然不如石亨、杨俊这等善战之将,他的技艺都是土匪打出来的。

    但也并非写酸诗、拿不动枪、不得战场的胆怯之人。

    京师之战后,于谦进了少保,若再有战功,那自然是少不了一个伯侯之位。

    朱祁钰并没有在会议室多留,他在反而不方便军将们讨论作战计划,对于如何清剿燕山、太行山、勾注山里的匪帮,会议室爆发了极其激烈的讨论声。

    明知道这些土匪流寇是大明的一块顽疾,为何不除掉呢

    不是不想做,是做不到,这些山匪们,经营太行山的营寨,已经超过了数百年之久,深居于深山之中,极难寻找。

    但是这对手握百万大军的朱元璋,费劲儿吗

    他可是有里正的基层组织,找点土匪,还不是轻而易举

    这对手握京营精兵的朱棣,费劲儿吗出塞作战打到外蒙去,对于朱棣都不在话下。

    这土匪流寇为何如此难以消灭为何他们经历了历朝历代,代代相传,甚至比一些王朝更加亘古

    因为土匪流寇的土壤,是游惰之民、末作之民。

    这些失地的农民,交了地租,再缴纳藁税,还要应付乡部私求,掏出刀子火并,因为没什么组织,往往暴起杀人,最后落草为寇。

    不解决游惰、末作之民的问题,想要解决土匪流寇的问题不过是水中捞月罢了,今日打散了,明日立刻就有人啸聚山林。

    最主要的是,需要一个行之有效的法子,来解决问题。

    朱祁钰的农庄法能够解决这个问题吗

    他只能保证自己活着的时候,让耕者有其田,让百姓安稳的待在土地耕种,并且劳有所获,得到满足自己肚皮的粮食。

    温饱他连饱都解决不了,只能解决活着的问题。

    但是只要能够解决了生死问题,这些游惰、末作之民是不愿意落草为寇的。

    因为官军进剿,必然会死。

    下农、游惰之民、末作之民在京畿和山外九州,已经达到了十之,这已经不是缓证而是急证了。

    农庄法做不了什么,它能保证那些乡部私求的时候,百姓们能够打得过那些个乡部缙绅,知道该怎么拿起自己的刀子,反抗那群私求之人。

    朱祁钰等了半个多时辰,得到了讲武堂战前会议的进军路线,虽然看起来繁杂,朱祁钰稍微审定之后,拿出了自己的印玺,盖在了面,又朱批了一大堆的调令,令兴安去印绶监取了调兵火牌。

    他走进了聚贤阁的会议室里,将火牌挨个交给了杨洪、石亨、杨俊、刘安、孙镗说道“此战,务求百姓三年之内,不被土匪流寇袭扰”

    “明日拔营。”

    朱祁钰犯了和朱祁镇一样的错误吗

    准备几日就准备让京师出京作战吗

    并不是,京营自从去年十月份瓦剌退去之后,已经枕戈待旦了整整一年有余,他们也准备了一年有余。

    并不需要征调太多的民夫,因为武纲车就有负担粮草运输的部分能力,而且各地州府也会配合调运粮草军备配合。

    最主要的是,各地的农庄会全力配合此次作战。

    大明军队如果自己携带粮草和各州府调运不得,可以到农庄借粮,写好欠条之后,明年蠲免二税结束之后,可抵赋税。

    但是最多只能借各地农庄一成的粮,做作战之事。

    这次是京营十二团营和各农庄通力配合,进剿土匪。

    各农庄的百姓们,会同意吗

    剿匪剿的就是他们身边的土匪,只要政令下达到村里,让掌管六里的掌令官,聚集起百姓,将事情讲明白,百姓有什么理由不支持剿匪呢

    朱祁钰对于剿匪之事,十分看重。

    这是新政以来,农庄法和京师行军的通力配合,若是能够形成定制,朱祁钰敢说一声大明军队在大明境内,再无敌手

    万夫一力,自然天下无敌

    刘伯温这话,是他能够被配享在太宗皇帝庙庭的原因。

    京营要开拔的消息一出,整个京师立刻就炸开了锅。

    京营悄无声息的要开拔,要去哪儿不知道,要做什么不清楚。

    襄王不都把鱼鳞册交到了京师吗不是要按制纳税吗陛下的大军为何突然调动谁要挨陛下的铁拳京营到底去向何方

    这些都不是主要的,关键是京营这样调动,是不合理的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六部尚书、侍郎和都察院总宪,他们听闻消息,差点把手中的笔给扔到地。

    他们忽然想起了去年七月份的时候,正统帝就是如此,下诏亲征,五日后立刻拔营,什么都没准备就出塞作战

    他们有想起了被瓦剌人围城时候的羞辱和恐惧

    绝对不能让陛下如此草率的出兵

    跑的的事金濂,他是户部尚书,虽然知道京营有大约三十日的应急粮草,但还是立刻就冲到了讲武堂的聚贤阁。

    三十日够干什么正好被瓦剌人打个六师尽丧的量

    金濂已经完全被恐惧所笼罩。

    英国公张辅、成国公朱勇、泰宁侯陈瀛、内阁首辅曹鼐、兵部尚书邝埜、户部尚书王佐、工部右侍郎王永、右副都御史邓棨、工部右侍郎王永、中书舍人、工科给事中、监察御史等等名字,在他的脑海里经久不去。

    这是土木堡之战中,死掉的文臣武将,十八位勋臣、四十八位在廷文官,尽数殉国。

    他记起了当初京师的惶恐不安。

    他全都记得

    在兴安通禀之后,将他引去的时候,金濂已经极度的焦虑了。

    他冲进了长桌会议厅,看到了坐在主座的皇帝,金濂重重的松了口气,至少陛下不是一意孤行,还愿意见皇帝。

    金濂再看到了于谦和杨洪也在,更是喘了口大气,至少这两位在,若是陛下真的要亲征,两位应该会劝一劝,劝不动也至少能够保证大明军队不会惨败。

    但是当初京师的群臣,不也是抱着英国公张辅在,户部尚书王佐在、兵部尚书邝埜在的心态,才没有朝天阙阻止吗

    大明再也受不住一个土木堡天变了。

    金濂今天必须问个清楚。

    金濂打了打袖子,行了一个三拜九叩的大礼。

    朱祁钰呆滞的看着金濂如此行礼,这个起初说要火烧通州粮仓的户部尚书,朱祁钰在结束对他的误会之后,还是颇为信任的。

    至少当初废立皇帝的时候,金濂也是参与其中。

    这平日里朝都只有稽首礼的大明,三拜九叩那是过年祭祀太庙,才会用到的礼节。

    这是何故

    朱祁钰还是小瞧了土木堡之变在大明臣工万民心中的阴影了,何止是金濂,整个京师都是人心汹汹,议论纷纷。

    大皇帝让京营,干什么去

    他赶忙站起身来,说道“金尚书,快快平身,这是做甚”

    金濂气息并不是很平稳,他来的路是一路跑了过来,他的脸色通红,但还是流利的说道“臣敢问,陛下调动京营出京,所谓何故”

    人在极度惊慌和恐惧的时候,有两种表现,一种是朱祁镇那种失语,牙关大战,完全说不出话来,拿不稳印玺。

    一种是金濂这种,语速很快且十分的流利。

    金濂太恐惧了,陛下突然调兵

    当初稽戾王亲征,军士们还带了七升米,虽然现在京营每人带着一石三斗米,但这怎么就突然要调动了呢

    “去燕山、太行山、勾注山剿匪。”朱祁钰解释了一句说道“兴安,把金尚书扶起来。”

    金濂听到是剿匪,整个人一软,差点翻倒在地,要不是兴安眼疾手快,扶稳了金濂,金濂就要君前失仪了。

    “金尚书为何如此惶恐”朱祁钰反问道,这个样子的金濂,不光是朱祁钰,就连于谦都未曾见过。

    金濂擦了擦额头的汗,喘了几口粗气,俯首说道“臣惶恐,臣还以为陛下要出塞亲征瓦剌呢。”

    “兴安,给金尚书倒杯茶,缓缓。”朱祁钰赶紧让兴安茶。

    金濂不是第一个,第二个来的是胡濙,第三个来的是文渊阁大学士陈循,后来人越来越多,六部、都察院没过多久,就都到齐了。

    “剿匪啊。”陈循恢复了平时的模样,那没事了。

    剿匪不是有手就行

    即便是陈循也知道,大明京营现在的战斗力,应付剿匪是绰绰有余的。

    他初听闻此事,也是吓得浑身发抖,这大明还能承受第二次土木堡之变吗

    十二团营也就操练了一年零两个月的时间,这就要出塞作战了

    但是听到是剿匪,群臣松了口气儿,不是出塞作战,陛下在大明的地头,平定匪患,一来练兵、二来安民、三来组织军民配合。

    好事。

    朱祁钰看着这帮子朝臣,笑着说道“因为不需要六部三法司配合,所以就没有提前统筹安排,需要用到的地方粮草,也不是很多,随调随补,还有农庄可以借粮,诸位明公拳拳报国之心,朕感受到了。”

    “朕并没有打算亲征瓦剌,只是一次演兵罢了。”

    “陛下圣明。”群臣赶忙俯首。

    他们其实应该信任当今陛下的英明,但是实在是大明这去年才出了土木堡之变的大事,这伤疤还未痊愈,反应过度了属于是。

    朱祁钰笑着说道“好了,诸公请回各司衙门就算,一切照旧,朕就是试试这刀是否锋利。”

    “臣等告退。”一众朝臣,颇为感触的俯首告退。

    朱祁钰看着群臣,他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或者是反对剿匪之事,准备逼宫

    结果并非如此,双方都有误会,群臣并非朝天阙逼宫,朱祁钰也不是妄动京营,出塞作战。

    简单说清楚之后,误会解除。

    这就是陛下容易见到的好处了,但凡是有点啥事,当面说清楚,那自然没那么多的误会。

    相比较之下,再来一个土木堡和平匪之间,让群臣们选择,他们选择了支持陛下平匪

    而且群臣也支持陛下动一动,不动一动,地方的官员都要骑到他们的头了

    京营动一动,地方的官员才知道,陛下这翻一翻身,会有这么大的动静

    京营的强大,是大明政令通达的重要保证。

    朱祁钰看着群臣退去,说了了另外一件事“昌平侯、于少保,朕有一事,去岁谢泽任通政使,战死紫荆关口,朕决定再任命一位通政使,不知二位以为如何”

    谢泽是个好人,也是个忠臣,不过是朱祁镇的臣子,是个文进士。

    但谢泽毕竟不是常山赵子龙,没有七进七出的本事。

    谢泽永乐年间的进士,土木堡天变,他自紫荆关单骑救主,冲向了土木堡,然后死在了紫荆关的南佛寺内,临走之前,谢泽还对儿子说,吾必以死报国矣

    谢泽抱着他的忠君思想,以死报君了。

    通政使是一个正三品的官员,这个官职虽然品秩不高,但却是银台主,真正意义的位卑权重。

    通政使负责达下情,关防诸司出入公文,奏报四方章奏,实封建言,陈情伸诉及军情声息灾异等事的奏闻。

    通政使做什么议大政、大狱以及会推文武大臣。

    在朱元璋废了宰相后,很长一段时间,通政使其实就是实质性的文渊阁。

    朱祁钰为何突然提议任命新的通政使

    其实是历史发展的规律到了。

    当初朱元璋设立通政司的目的,除了让通政使分门别类的整理奏疏以外,还有一个关键的目的,那就是惟欲达四聪以来天下之言。

    通政使掌管天下里正乡农,风闻言事之职责。

    现在农庄法发展的十分顺利,这以来天下之言的需求,就日益旺盛了,需要一个人帮忙处理掌令官陈条了。

    但是乡野之事非常繁杂,需要一个人带着通政司来处理。

    “陛下的意思是让臣来做此事”于谦眉头紧皱。

    这朝里军政两道通吃、以来天下之言、擅长跟百姓们打交道的朝臣,貌似只剩下他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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