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忠看着自己的长子孙继宗,就是一阵长吁短叹,家门不幸。
皇帝这次出兵剿匪,涉及到了京畿、山外九州、山西、辽东等地,其疾如风一样的拳头,直接砸碎了太行山、勾注山、燕山附近的流寇和盗贼。
这么大的动静,如此大的声势,怎么可能是造假呢
去年大阅只是在德胜门外土城大营之内,这次,直接出兵,兵锋横扫,整个大明都震颤不已。
陛下翻翻身,就这么大的动静。
造假,怎么造假是当天下的人都瞎了吗
孙忠捏着手中的书信,现在的皇帝权势真的是越来越大。
“你那个正统之宝,千万不要示人,一旦被别人知道,咱们家全都完蛋,太后也护不住我们”孙忠忽然冷汗直流,这玩意儿要是被皇帝知道了,那真的是族诛了。
孙忠沉吟了许久说道“让老三自杀吧。”
孙继宗呆滞的看着自己的父亲,愣愣的问道“让绍宗自杀吗这又怎么了我们也没干什么啊为什么要老三自杀谢罪啊”
“假自杀,若是有人真的敢造庶孽皇帝的反,我们就把正统之宝,给他送过去,壮壮声势,让老三留在那里。”孙忠认真的交待了一番。
孙忠玩的是李代桃僵。
就是老三孙绍宗假自杀,然后化名邵钟蛰伏起来,然后伺机而动。
孙绍宗次日就暴毙了,很快锦衣卫登门,查验了身份腰牌和身体的特征之后,确定“孙绍宗”的确是死了。
锦衣卫们并不清楚,死的人,其实是那个叫做邵钟的人。
身高体重相仿,是会昌伯府的一个家人。
锦衣卫的查验很仔细,甚至还专门研究了这尸体的指甲,是否有黑灰,脚底是否有老茧,鼻孔等七窍之中是否有污垢,肌肉的壮实程度,手上是否有老茧。
大户人家的儿子,总是和普通人有些不太一样,他们养尊处优久了,会有些富贵相,这个尸体的特征倒是都符合富贵相。
但是锦衣卫俯首说道“会昌伯,本骑也是奉命行事,需要让仵作在查验一番,还请会昌伯海涵。”
“查吧,查吧”孙忠面色悲苦一甩袖子,脸上带着许多丧子之痛的悲伤,还带着一股子对冒犯的怒气,正统年间,他们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以前,即便是府里有人生病了,皇帝也会下来敕谕,问切关怀。
现在,皇帝换人了,走到哪里都有铁册军跟随。酷烈程度直逼太祖高皇帝了。
会昌伯府的锦衣卫是铁册军编制,那是祖制。
仵作和锦衣卫很快就查验完了,写成了报告,延着官道和驿路,送进了京师。
仵作的验尸报告中规中矩,但是缇骑的报告,则是似非正身。
验明正身这件事非常的繁琐,可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够说得清楚,比如缇骑就提到了这个人的牙齿发黄有垢,不似养尊处优之人。
虽然孙忠专门养的替身,可是依旧出了问题。
孙绍宗乃是孙忠督办帝陵之务之后,才出生的,督办帝陵可是一份美差,一百五十万的帝陵,总计花费不过五十万两,剩下的钱呢
这种情况下,长大的孩子,那每日都要用猪毛牙刷刷牙,而且还要柳枝、槐枝、桑枝加水熬制成膏,再加入姜汁、细辛等物混合成的牙膏刷牙,每日用曹公器物,就是剔牙之用的龙形小杨枝铜器,修牙清洁。
再用鸡舌香、白芷等物治口气,每日盥漱都需要近两刻钟的时间。
每个月定期会有人为其洁面,再敷面。
什么叫势要之家这点讲究都没有,那叫势要之家
朱祁镇死后可是验明正身,丝丝处处严丝合缝,但凡是有一点不符合都是倾动朝野的大事。
孙忠上次拉的那个庶子孙续宗的尸体请罪,那也是里里外外验明正身的。
这个老三孙绍宗死的时间很巧合,死的方式很巧合,甚至连尸体也满是巧合。
人和人的差距极大,甚至比人和狗的差距都大,路有冻死骨,而有些人早上盥漱就能用掉别人一个月的口粮。
瓦剌人为什么把朱祁镇送回来
当然是为了挑起大明朝堂内斗,无暇北伐,瓦剌人好为称汗做准备。
其实还有一点,是真的养不起。
一个皇帝养起来,可比一个势要之家养起来,更加麻烦。
朱祁钰拿着那份似非正身的奏疏,脸上露出了似是而非的笑容。
“告诉缇骑,莫要纠缠。”朱祁钰收起了奏疏,这个孙忠肯定准备做点什么,否则不会让三子,这么平白无辜的死去。
朱祁钰一直对一件事非常不满,那就是外戚封伯、侯之事。
大明以军功封爵,但是在宣德年间,就开始了以外戚封爵。
到了正统年间,外戚恩泽封子孙世袭,还成为了成例,甚至还有兄弟并封、一门数爵的现象出现。
甚至还有人提督五城兵马司、京营、外放做官等等,比如福建布政使宋彰,就是孙忠家里的亲戚。
世券这东西,朱祁钰到现在就赐出去了一张,宣宗赐了外戚两张、正统朝却赐了数张出去。
凭什么
石亨眼巴巴的世券,几次死战都没得到,他们就嫁了个闺女,就世袭罔替
朱祁钰和嘉靖皇帝的想法,是大致相同的,军爵就是军爵。
嘉靖皇帝一个旁支入大宗的皇帝,都把这事儿给办了,朱祁钰自然也要这个外戚封爵之事,给梳理一下。
孙忠跳出来,朱祁钰自然要看看,他究竟要干什么。
跳得越高、摔得越惨。
“陛下该往德胜门外授勋了。”兴安俯首说道。
自己这位陛下,现在又在钓鱼了,这不过这次是顺水推舟,一旦坐实了其中罪名,必然又是一片腥风血雨。
朱祁钰对孙忠一家子的评价,一群跳梁小丑,
这群人,甚至还不如孙太后明事理,至少孙太后知道避嫌,稽王府不入宫拜见,孙太后一次都没说过,整日礼佛。
孙太后明白,自己擅动,那就是整个稽王府满门之祸。
朱祁钰对孙忠是不甚在意的,他依旧是走的自己的阳关大道,钓鱼只是爱好而已。
他点头说道“走,去德胜门。”
每日操阅军马,今天就是授勋。
这次的授勋,并没有奇功牌,在大明的战功价值观里,平叛、平定匪寇,三个人头才等于一个北虏的人头功赏,而且不计入军功封爵之列。
但是赏钱和勋章,还是要发下去的。
“陛下出行”兴安再为陛下整理好了冕服,大声的喊道。
泰安宫的大门缓缓打开,朱祁钰走出泰安宫的大门,走上了辂车。
这次出行与去年的出行,又不尽相同,这次并没有大费周章,辂车的承重轮还是五对儿,但是拉车的只有四匹马。
五对儿负重轮,稳。
不是大仪礼,胡濙也没有大费周章。
朱祁钰再次来到了德胜门外的土城,刚下辂车,在一阵悠扬的号角声之后,山呼海喝之声此起彼伏的传来,最后汇聚成了一股冲天的巨浪。
“陛下威武”
朱祁钰看着大明军队,这支军队,比去年更加精锐了数分,他们的眼神变得坚定无比,队列和精气神完全变成了两个模样。
朱祁钰慢慢的走上了点将台,首先将功赏牌,银制的头功牌,搬到了点将台上,一万余枚的功赏牌,反射着阳光,颇为耀眼。
历史一定会给他朱祁钰一个勋宗的庙号。
朱祁钰看着大明军队,正中央的是要授勋之人。
他深吸了口气说道“朕很欣慰,朕下了杀令,时至今日,并未有杀良冒功者、未有践踏禾苗者、未有抢劫牲畜者、未有扰民者。”
掌令官,是朱祁钰控制军队、监察军队、建立军队监察机制的重要手段。
军队是需要监察的,否则这个暴力的杀人机器,一旦失控,那就是天倾之祸。
朱祁钰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相反,十二团营,借宿民舍,每到一出,汛埽门宇,洗涤盆盎。临去,苇草无乱。”
“朕很欣慰,咱大明的百姓,终于不再是,畏官军如虎。”
“再也不是一口一个丘口一句,好铁不打钉,好儿不当兵,他们对大明军队,刮目相看”
这是这支京营在朱祁钰手中最大的变化,军纪严明。
朱祁钰没做什么,他也没有讲从百姓中来,到百姓中去的大道理。
他只是保障了军队的一应供给,保障了粮草到位,用掌令官监督大明军队私刑和肉刑。
让军队的犯罪成本飙升。
一旦违反军令,不仅自己要被斩首示众,连家人都要被流放,只要不违反军纪,陛下每次出战,赏下的银钱,不仅仅够过日子,而且过得极好。
给他朱祁钰当兵,别的没有,粮饷给够给到位
发放粮饷之后,朱祁钰每日操阅军马,会到军营里,随机抽查一个军卒,询问粮饷发放情况,还会让缇骑混杂在军卒之中风闻,还有军中掌令官对各种克扣军饷之事,反复盘查。
连兴安都不知道朱祁钰每天要到四武团营,还是四勇团营,或者四威团营,也不知道陛下到底会到哪个营里探访,又会问到谁。
百姓比军士们穷,军士们抢他们得利太少,还要冒着全队百余人连坐的风险。
朱祁钰笑着说道“为国征战,为民平寇,朕不废话了,放赏”
废话凭多,不如真金白银说话。
他大手一挥,缇骑们将一箱箱的头功牌抬了下去,开始挨个给站在正中的军卒挂在胸前。
随后是一箱箱的银币,共计四十多万枚,抬到了所有军士面前,然后数清楚,一块块的递给立功的军卒。
头功牌是荣誉,银币是对奋勇杀敌的赏金。
朱祁钰,不是个小气的人。
银币是杨洪建议、缇骑走访、掌令官陈条,充分调查之后,才放银币赏赐,为此金濂非常恼火,还在廷议上,生了好一顿闷气。
因为,放赏这银币是朱祁钰借户部太仓的,并不是不还,只是根据兵仗局的产量,这得春节之前,才能还得上。
甚至连俸禄都得停发一个月的时间。
金濂能不生闷气吗大明好不容易足俸了,结果皇帝又挪用俸禄发赏了。
得亏上次发俩月的俸禄,都是足俸,大家手头都很宽裕。
户部的钱也要调拨给六部,现在金濂,被其余六部吵的头疼不已。
朱祁钰颇为欣慰,十二团营正在茁壮成长着,朱祁钰每日视察京营,都看的很清楚。
这次朱祁钰并没让京营的军卒阅兵,毕竟刚凯旋没几天,需要长时间修整。
“让指挥使以上军将,到讲武堂聚贤阁做总结。”朱祁钰叮嘱了一句武清侯石亨,战后不总结,等于没作战。
每一战,都会暴露出缺点,也会有可取之处,大家坐到一起,把这些优缺点讲一讲,有利于军队的快速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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