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实在待不下去了, 想走就走吧。”
容贵妃并不知道自己儿子此刻在想些什么,她只是以为叶朔是在这宫里头呆腻了。
既然这么的痛苦,何不离开呢?
朔儿跟自己不一样, 自己身为后妃, 无论如何都再也出不去。
而他明明可以自由自在的,又何必将他困在此处?
贵妃虽说放心不下, 牵挂不已, 但却也知道失去自由的痛苦。
比起能让自己心情愉悦, 贵妃更希望自己这一双儿女过的快活。
若自己高兴是建立在儿女的痛苦之上, 贵妃实在是不屑于做。
叶朔闻言一怔,下意识就开了口:“娘……”
叶朔脑子很乱, 他其实之前就想跑来着, 现在这两件事情发生了之后就更想跑了。
叶朔不是圣人, 长此以往下去, 他怕自己做不到无动于衷。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你明明知道做不了,不能做,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尝试一下。
但有些时候这些尝试,往往会要人命。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再聪明的人都不可避免会陷入到这个怪圈里头, 等叶朔入局之后,身为局中人的他,不可能还能做到像现在这样理智。
而不能够保持绝对的理智,就是堕亡的开始。
溺水的人, 往往是会水的人。叶朔不敢保证自己会是那个例外。
叶朔自认在玩弄权术方面并不会比自己那群哥哥厉害, 在玩弄权术方面, 他那群哥哥才是自带天赋。
可如今这个情况,叶朔又实在是不敢离开,毕竟,他娘跟尖尖还在这宫里头,万一误伤,他后悔都来不及。
然而贵妃却是不能理解自己儿子明明想跑,却又拒绝的行为,这实在是不像他。
“别跟我扯什么借口,说你其实不想出去什么的,我还能不了解你?”
叶朔刚想随便编个借口糊弄过去,然而贵妃完全不给他这个机会,直接就拆穿了他。
贵妃在某些方面十分的迟钝,但又在某些方面敏锐的可怕。
在贵妃的再三逼迫下,叶朔不得已说出了实情。
“我走了,你跟尖尖怎么办啊?”
“什么意思,没你我跟尖尖还不活了是吧?”还以为是什么呢,贵妃听到了这句话,不由得白了他一眼,既好气又好笑。
“本宫父亲乃是堂堂镇国公,本宫更是圣上亲封的贵妃,谁敢动本宫?”
从头到尾,容贵妃都在为自己的家族、父兄而骄傲着。
容贵妃更是知道,一旦自己出了什么事,她的父母兄弟决计不可能弃她于不顾。
哪怕入宫这么多年,贵妃都不曾怀疑过这一点。
“实话告诉你吧,当年入宫的事是本宫亲口答应的,若本宫不点头,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随后贵妃轻哼一声:“所以说,你先顾好你自己吧。”
这倒也是。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要外祖父在一天,就不太有可能有人把主意打到他娘身上。外祖父要是闹起来,一般人可吃不消。
他娘又是贵妃,如今更是深得便宜爹喜爱,虽然便宜爹无情的时候是真无情,但当他把一个人放在心上,勉强也还算是可靠。
沉吟许久,叶朔道:“既然这样,那我可就真走了。”
贵妃乍一见到自己儿子婆婆妈妈的样子,还真有些不习惯。
“走吧走吧,真是的。”
贵妃至始至终,都不是一个软弱的人。
叶朔见状,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定。
*
虽然叶朔心里头有了决定,但他到底不可能全无准备。
叶朔第一个就找到了冤种大表哥,让他多顾着他娘跟尖尖一些。
对于大表哥的能力,叶朔还是十分信任的。
“尤其是皇后那边,一定要小心。”
魏温也没多犹豫,就应了下来。
叶朔第二个找上门的就是他那群学生。
这么几年过去,朝廷里头叶朔的学生越来越多了,早已不止邹乌他们几个了,地方上也有一些,之前叶朔没怎么关注过,基本上都是散养,然后偶尔指点一下他们之类的。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群人倒是挺有本事。
全部汇总起来,就算老师是曾墨淮也会引起怀疑的程度。至于便宜爹为什么没有发现,是因为边关人口杂乱,天南地北,什么地方的都有,只要将他们打散,然后分配回原籍,一下子就没那么显眼了。
而地方上面,每年出几个青年才俊,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既然这么正常,就不会有人想着去那么深入的调查,瞒天过海自然不在话下。
毕竟,谁会怀疑一个从最底层一步步按部就班升上来的人呢?
再然后,邹乌他们就接到了要保护贵妃和公主的指令。
邹乌等人:“……”
枉他们整天猜测老师究竟有什么目的,有的在狂热的崇拜之下,甚至已经做好了抛头颅洒热血的准备了,结果…就这???
突然觉得老师第一智者的形象也不是那么高不可攀了。
依旧觉得不保险,叶朔又把邢玉成叫进宫来一趟。
“在所有认识的人里头,你是最有能力也是最聪明的那个,所以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邢玉成整个人早就已经麻木了,反正自从认识九皇子开始,他每天都得帮他处理这些狗屁倒灶的小事儿。
从前是帮他写作业,现在是帮他照顾他母亲跟妹妹,就没有过一件正经事。
但邢玉成又实在是推脱不得,毕竟他身边除了自己,哪儿还有别人啊!
邢玉成没奈何,只能应了下来。
这是明面上的,至于后宫里头,再然后叶朔就找上了赵充容她们。
赵充容她们虽说位份没他娘高,但毕竟是老人了,能在宫里头待这么久,不论是谁都有两把刷子。
“赵娘娘,徐娘娘,李娘娘,我实在是不放心我娘,所以能不能拜托你们,在我走之后对我娘和尖尖稍加照顾一二。”
叶朔也不强人所难,关键的时候能够有人提个醒就行。
赵充容三人最是疼爱这对兄妹,对他们的请求自是无有不应。
别的不敢保证,稍稍留心一下各宫的动向却是没什么问题。
高位分的妃子有高位分妃子的活法,她们这些地位分的妃子,自然有自己的路子。
等把他娘跟尖尖安顿好了,叶朔又考虑起了小白虎跟六只细犬来。
小白虎也就罢了,几个月大的老虎已经不是寻常人能够对付的了。
细犬的话六只加起来虽说是足够凶猛,但怕就怕在它们被分开。
叶朔犹记得当初徐充仪的那只波斯猫。
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道做下这种事情的那人如何了。
怕伤了他娘跟尖尖,叶朔打算把白虎带走,把六只细犬留下,故而叶朔特意叮嘱了素月一番,让她多加注意这六只狗狗。
素月听完徐充仪的事,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这种手段,委实残忍了些……”
既然提起了这个,叶朔难免多问了几句:“最近这几年里头,宫中可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叶朔虽说是打听过,但也没打听出什么来,说不得素月知道的还要多一些。
随后素月摇了摇头:“好像…没有。”
让他想想,这些年来这宫里头除了皇后娘娘,其他人对他娘似乎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敌意,后宫里头就还算是平静。
除了后宫里头的争锋之外,不算他娘,跟叶朔有过节的倒是有一位——
那位来大周和亲的北庭公主。
可惜,对方成了妃子之后似乎依旧不大安分,三天两头的就往皇后娘娘的宫里头跑,过了没多久,也就一两个月的功夫,那公主越发的过分,最后便宜爹实在是看不过去了,随便找了个理由就把幽禁起来了,到现在还没放出来。
因为这件事,皇后娘娘还受了好一番申饬,按理来说,她应该是翻不起什么风浪来了。
就算她有什么能耐,大表哥手里的人,再加上赵娘娘她们,以及素月这个越发机灵的丫头在,对方的手也伸不进这秋吾宫里头来。
感觉应该是差不多了,但为了更加保险一些,叶朔临走的时候又亲自拿了毛笔写了几封信,分别托人送了出去。
万事俱备,就差跑路了。
叶朔自己跑肯定是跑不掉了,还没等他走到皇宫大门就得被人拦下。
时隔多年,叶朔又一次钻进了太傅的马车。
太傅如今可谓是身心俱疲,正烦心着呢,就听到屁股底下传来了细微的声响。
这个动静,似乎有些熟悉……
太傅瞬间梦回十年前。
然后不出意料,叶朔再一次从太傅马车里头的箱子里爬了出来。
“老师欸,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您老的习惯还是没改。”
像是没有注意到太傅表情的龟裂一样,叶朔想也不想就打算直接跑路,但随后他又想到了什么,就又折返了回来。
太傅下意识的就以为他是要问自己跟太子吵架的事,这些日子以来,不少人明里暗里的跟自己打听,太傅编借口都已经编累了。
就在太傅下意识的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时,下一瞬,却听到他问:“老师欸,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学生很多,遍布整个大周来着?”
太傅愣住,不知道他这是何意。
“既然如此,咱师门有没有信物什么的?给我一个呗。”
太傅:“……”
等等,叶朔突然想起来,太傅好像有个用了好多年、用来打学生的戒尺来着。
叶朔之前挨打的时候有注意过,那戒尺都被磨出包浆来着,一看年份就不低了。
叶朔之前几乎天天挨揍,太傅渐渐也就养成了随身携带的习惯。
“让我想想,好像是在这里呢吧……”
叶朔打开第三个抽屉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他要找的东西。
“就是它了。”
太傅还没闹明白他要这玩意儿干什么呢,下一瞬,就见叶朔狠狠给他来了一个熊抱。
“老师,保重!”
太傅这性格,这辈子哪儿跟人这么亲近过?
老脸顿时有些挂不住,有点不好意思也有点尴尬,恼羞成怒之下刚准备骂他书读狗肚子里去了,紧接着他就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再然后,太傅眼睁睁的看着叶朔把戒尺往怀里一揣,跳下马车后跟狗撵似的就跑没影儿了。
等太傅反应过来的时候,叶朔就已经冲到皇子府里头了。
许是叶朔倒霉,出来的时候正好撞见好不容易有半天空闲的大皇子。
“哟,大哥,今儿个回来这么早啊?”
大皇子见状不由得蹙眉:“你这是…做什么去?”
叶朔故作轻松的耸肩:“这不是没事儿干,打算出去转转么。”
大皇子一脸狐疑。
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过了一会儿,大皇子总算是反应过来了。
等等,父皇不是不准他出宫的吗?他怎么能出来的?
正好大皇子刚从军营里头出来,同样骑着马,注意到叶朔的方向不对之后,立马就追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风驰电掣,周围的风就像是刀子一样割在叶朔的脸上,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把他的头发给吹乱了。
见他距离城门越来越近,大皇子不由得大吼:“快拦住他!”
叶朔心头一紧,立马又加快了速度。
几乎是赶在城门关闭的前一刻,叶朔顺利从门缝里头“挤”了出去。
“多谢大哥送的擎风,大恩不言谢,弟弟先行一步!”
大皇子:“……”
远远听着叶朔的声音,大皇子一口牙都要咬碎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弟弟竟然就这么明目张胆的……跑了!还是骑的自己送的马!
随后没过多久,大皇子就收到了一封信。
上头写着,在他离家的这段日子,叫他帮忙照顾贵妃和公主。
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除了大皇子之外,二皇子太子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七皇子八皇子分别都收到了同样的内容。
既然自己都已经这么识趣了,这群人总不至于这么不要脸吧?
“这个小九……”二皇子看到了,也没说什么。
另一边。
由于叶朔最近这几天过于神秘,景文帝还想看他打算做什么呢。
结果…人直接骑着马跑了。
看情形,这回是打算跑远了,短时间内是回不来了。
景文帝简直要气死,然而更让他生气的是,贵妃她们明明事先知道,却拦都不拦一下。
景文帝刚要张嘴骂人,就听到下头贵妃跟赵充容她们齐刷刷的跪下,异口同声,道:“求圣上恕罪。”
景文帝:“……”
景文帝看向贵妃,自己喜欢的,不太能舍得。
随后又看向赵充容她们,都是潜邸的老人了,又没有孩子,加上一向低调识趣,总要给些体面。
最终景文帝甩袖离去。
“慈母多败儿,你们就惯着他吧!”
“等他惹出大祸来,早晚有你们后悔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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