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熊船长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上冰山。
他取下帽子,向詹森行礼。
詹森“”
二十八年过去了。
年轻莽撞的教团灰斗篷,已经变成了一支探险队的中年船长,是一群神秘力量调查者的绝对领袖。
时间在人类身上发挥的作用果然最明显。
詹森觉得自己好像在汉斯的身上看到了灰枭安德烈的影子。
眼神锐利,神情坚毅,还极有魄力。
刚才汉斯轻松地用一个手势,就安抚了船上惊慌的船员他们相信汉斯能带领所有人走出困境,如果汉斯不行,剩下的人都不行。
这可是一份交托了生命的信赖。
然后詹森想起了阁楼梦境里那个笨拙劝说小孩的治疗师,顿时觉得不意外了。
一只会发光的蚂蚁,被它的蚂蚁同类注意到了优秀之处,很奇怪吗
只不过
“我记得你的叔叔想让你做一个普通人,远离神秘,远离危险。他还命令你退出了教团。”詹森看着汉斯说。
这种叙旧的语气,使其他船员的表情变化更加“激烈”了。
试想在一座漂浮的北极冰山上,站着两个仿佛刚从歌剧院出来的男人,是何等诡异的画面
穿得太正式了,就跟几十年前那些参加上流阶级社交舞会的人一样。
其中一个人脸上戴着装饰有彩色玻璃的威尼斯面具。
傻瓜都知道,他们不可能是潜艇与战机上的生还者。
正常人类不会穿这种衣服出现在北极
探险队全体成员可以拿着自己破碎的护身符发誓,刚才海里出现的那个庞大黑影是邪神的化身,然后黑影消失,他们睁开眼就看到了此刻站在汉斯船长面前的那两个男人。
这不是邪神的化身,还能是邪神的眷属吗眷属可没有这样完美的人类形态
现在问题来了,船长为什么“认识”这两位邪神还一副故人重逢的样子
太诡异了
人类在看邪神,邪神也在看他们。
詹森暗暗想,这是一船的发光珠子啊
总共六个人,亮度不一。
亮度最差的那个人就像给石头涂了一层透明釉质,说是发光吧,好像没有,说没发光吧,仔细一看其实是有的。
剩下的四个人稍微好一点,至少不会被当成石子。
比汉斯差远了。
所以盖密尔看了一眼,就没兴趣了。
詹森欲言又止。
汉斯转头望向船上的同伴,立刻明白了詹森想说什么,他尴尬地咳嗽一声“那个,我告诉过他们关于他们在真实世界的模样。”
詹森释然,这就说得通了。
难怪这些人会按光亮的强弱高低站在一起呢看他们站立的姿势跟前后距离,就知道那是遇到强敌的警戒阵型。
亮度高,啊不,是对邪恶力量抗性高的人位置更靠前。
在汉斯眼里,詹森的表情微妙地跟下跳棋的阁楼小孩重合在了一起。
汉斯“”
他用熊掌一样的手抹了把脸,然后开始解释,在二十年前人类世界发生了一场可怕的战争,波及了很多平民。
“我的母亲虽然没有死在战火里,但是当时药品短缺,食物也很紧张,我们很努力才活下来,局势很乱,跟我一起离开教团的人最后都失散了。”
汉斯的声音里带着悲伤。
还有一丝仇恨。
“我们躲藏的那个乡村,出现了邪神眷属,许多人都被杀死了,我的母亲也在其中。”
汉斯取下了眼镜,用他学过的符文制造了一把武器,设置陷阱机关,杀死了那些怪物。
因为他能看见真实,看到怪物的弱点,也能及时刺中那些弱点。
当时汉斯小半边身体都受到了毒液的腐蚀,最终他还是活了下来。
“我在怪物的巢穴认识了我的第一个伙伴,一个小孩。”汉斯咧嘴一笑,望向后方的捕鱼船。
那个体型瘦弱的年轻人无力地举起了手作为回应。
汉斯有一副大嗓门,所以他说的话不止是詹森,渔船上的其他人都能听见。
“哦,当时他太小了,我没法把人丢下,我打算回威尼斯,结果半路上我们又遭遇了一群新的怪物。”
听到这里,詹森忍不住开口“等等,这副眼镜”
“是的,很感谢您,我知道这副眼镜除了能隔绝真实,还可以让我不被神秘注意。”汉斯又弯腰行了一礼,然后认真地问,“詹森先生,这些年您可能一直没有离开北极,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
詹森“嗯,我在睡觉。”
这时,盖密尔走了过来。
刚才白鲸“交船”之后想趁机溜走,结果被盖密尔“牵”回来了。
白鲸发出委屈的叫声,它的角被盖密尔抓在手里。
盖密尔无视了冰山边缘的凹凸不平,就像走在平地上一样,他的右手微微抬起,看起来像是悬空伸到海面上方,等白鲸被迫解除隐形状态,大家才发现“空气”下的真相。
船员们“”
如果把角换成一条绳子,跟遛狗差不多,努力一下,可以无视掉的。
无视个屁啊
这是白鲸它为什么会像狼一样长嚎
詹森也被惊住了,他甚至用手摸了摸白鲸圆鼓鼓的脑袋,以确认这真的是一条鲸。
白鲸听到人形盖密尔发出巨型座头鲸的声音,被吓傻的它又随机播放北极生态音效了。
盖密尔默默伸手,把白鲸摁回了海里。
很好,狼嚎声消失了。
詹森“”
汉斯望着白鲸的眼神,有微妙的同情。
被白鲸叫声打断的话题总算得以继续。
汉斯的经历很复杂,也很简单。
在战争持续期间,到处都是一片混乱。那些主人还在沉睡的邪神眷属,原本是一直躲躲藏藏,现在它们得到机会,又早就吃腻了尸体,才会去袭击活人,这才导致汉斯回家之路格外艰辛。
汉斯就这样成长起来,还认识了很多伙伴。
他们之中有人留下,有人离开,还有人不幸死去。
最终汉斯终于回到了威尼斯,那时灰枭安德烈已经去世了,教团的继任者不喜欢汉斯,天生看不顺眼的那种。所以他们没有在威尼斯停留太久,就再次踏上了漂泊的旅程。
说到这里,汉斯神情复杂地瞥了盖密尔、詹森一眼。
今年已经四十六岁的汉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过,如果当年灰色教团没有出事,以教团高层那贪得无厌、靠拢各国势力的行为,肯定会卷入这场战争。灰色教团数百年的底蕴是用来对付神秘与邪恶的,轰炸机一来,那些东西统统没用。
所以很难说那场挪威海怪的灾难,究竟是毁了灰色教团让它重生,还是提前引爆危机让它躲过了更大的厄运。
反正死亡森林没有出事,威尼斯至今还在灰色教团的守护下伫立着。
“最初我是送同伴回他们的故乡,后来送完了,发现还剩下那么几个人无家可归,于是我们四处流浪。”
汉斯重新戴上帽子,对着詹森好奇的目光,沉声说,“我们是神秘领域最有名的团队,接受各种雇佣,有时也会帮助那些卷入神秘的人。”
这经历可真是太精彩了,詹森很想让汉斯写一篇自传。
没想到汉斯听到自传这个词就猛烈地咳嗽起来。
“那个我试过,不行,我写不出来。”
汉斯神情尴尬,他读过很多书,可惜是神秘学典籍与医学知识、地理航行手札,他没正经地上过学,根本不会写作。
“不过约翰说,他会帮我写。”
“你认识约翰”詹森震惊。
盖密尔也抬起了头。
两位邪神在这时完全没有意识到这颗星球上名字叫约翰的人类有多少,主要在他们心里,约翰只有一个,而且闹事的古柯罗去过伦敦,见过灰蝶。
詹森盖密尔交给约翰的那颗珠子还碎了
这岂不是说,伦敦发生了一场大灾难
“是的,我们六年前在伦敦认识的。”汉斯认真地回答。
这个四处漂泊的团队,接受了一个非常困难的任务,调查1952年的伦敦烟雾事件。
“当时是12月7日,伦敦已经陷入浓雾四十个小时了,交通全部瘫痪,普通人的眼睛看不见三英尺之外的东西。雾是黄色的,散发着一股恶臭,很多人想要逃出来求救,可是怎么都走不出浓雾。
“整个英国,不,整个欧洲都被惊动了。
“英国政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对神秘有了解的人都感觉到那是一位邪神在苏醒。
“情况太糟糕了,整座城市都被邪神的力量慢慢污染,成为邪恶盘踞的巢穴,那是一个国家的首都,有几百万人”
汉斯说着说着感觉到嘴干,他下意识地舔唇,然后发现眼前多了一瓶威士忌。
汉斯“”
詹森低头看了一眼盖密尔拿出来的酒瓶,恍然地说“哦,这是1930年我们在东方快车上买的,不太合口味,放在我们这里也挺浪费的,送你了。不用担心,它是百分百的人类气味剂我的意思是,人类酿造的,没有污染。”
看着两个兴趣很大、好像要搬一把椅子坐等着听故事的邪神,汉斯默默接过酒瓶喝了一口。
此时船员们的表情已经接近扭曲,是五官移位的震惊。
“呃,我就是在那里认识了约翰,他自称约翰多伊,是一位退休的侦探,原本已经搬到了英国海边的乡村,如果不是那次大灾难,他说自己不会再踏入伦敦一步。约翰认识那位邪神的眷属,正是通过他的帮助,我们制定了详细的计划,最终把邪神赶出了伦敦。”
汉斯的表情证明他在回忆那次完美的行动配合。
“约翰多伊先生很出色,很有智慧。”
詹森、盖密尔“”
想了一下约翰侦探与汉斯的联合行动,一个有头脑,一个有武力值。
不不,两个调查员都有武力值与头脑,只是约翰不懂神秘学符文也不能拿着武器攻击邪神,而汉斯对灰蝶不了解,也太遵循教团的那一套不像约翰侦探那样跳脱,能想各种计谋。
嘶,好可惜。
没看到
詹森忍不住用藤蔓轻轻推了盖密尔一下。
盖密尔装作没发现。
“不过这件事没有完美地解决,伦敦邪神是一只灰蝶,我们发现它吸引了另外一个邪神,虽然我们想尽办法但是第二个邪神还是轻易破坏了我们的机关与符文,祂带走了受伤的灰蝶。”
汉斯语气沉重地说,“伦敦保住了,但是伦敦死了四千多人还有很多人被污染,痛苦不堪,这几年全世界的神秘学者与秘密教团几乎都聚集在伦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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