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来临的这一天,太阳照常升起。
天上没有颜色奇怪的云,蒙特海依然风平浪静,美丽如天空之境。
可惜这座港口城市还残留着昨夜混乱留下的痕迹。
撞毁的汽车、烧焦的房屋墙壁、散落在街道上的杂物
一条条蓝白色的封锁带隔开了广场与街道,伤者蹒跚行走,神情迷茫。
救护车来来回回地忙碌运载,警车在巡逻。罪恶似乎随着黑暗一起消失了,重新隐匿到了不可见的角落里。
那些运输公司与矿业公司组织起了一批手持武器的安保队伍,凶悍地守在银行与码头仓库外面,他们抓住了很多放火的“暴徒”,任意踢打着。
如果罪恶有印记,那么这些被金钱雇来的秩序维护者,面孔是如此熟悉,灵魂泛着新鲜的黑臭泥浆气息他们冒充起了无辜者,换了一身皮,走在街头,继续享受着这场混乱带来的临时权力。
在这种威胁下,越来越多的人选择躲回家里,因为外面太危险了。
也许墙壁、封死的窗户、家具抵住的门不能阻挡这些暴徒,但可以带来一定程度的心理安慰。
詹森穿过狭窄昏暗的小巷,他看到旁边有一些简陋的棚子,里面的人惊慌地透过缝隙往外张望。
小巷对面就是港口的贸易大楼,外墙挂着一个铜壳英式钟盘。
较短的那根针指向罗马数字八。
还有十二个小时
“那股气息还是不明显。”
詹森微微皱眉,低声说。
人类无法看见的浅色迷雾缓缓从海底涌出,它催生了混乱与疯狂,扩大了一切负面情绪。
听起来可怕,但是在神秘学者那里,这种程度的异变只能算是初级阶段。
他们会拿起厚重的典籍,用自己的经验保证,只是几个邪神眷属在闹事,危险程度不高。
人类尚且如此,天性傲慢的邪神呢
多么理想的天赋啊简直是玩弄阴谋的最佳能力,一直潜伏着悄悄生长,等待身躯足够庞大,然后一举吞掉整颗星球。
留给邪神们的反应时间,只有短短的几天。
这个时间竟然还是深藏地底的邪神,不想惊动同类而刻意延长的。
詹森感到自己的藤蔓末端逐渐紧绷。
他在紧张,也是兴奋、惊慌。
他无法从气息上判断自己与敌人的差距,不过很明显,这玩意肯定不是他一个新神能对付的。
哪怕加上盖密尔也很难说。
“提丰那边准备得怎么样”詹森低声问。
他身后“跟”着一道狭长的阴影,乍看很像阳光照出的普通影子。
可是在詹森低头的时候,地面上的影子并没有做出相对应的动作。
“提丰快要气疯了。”
盖密尔的声音听起来像在梦游。
事实也差不多,他要在保持梦境联系的时候,又不能泄露自己的气息,只能“攀附”在詹森身上,跟随着后者行动。
现在的情况是,蒙特港已经被选定为战场了,可是各方都在极力隐瞒这个事实。
想吞星球的某个邪神不用多说,单单詹森这方面詹森与盖密尔不想让敌人知道自己来了,提丰也不能让敌人知道自己发现了秘密。
前者还好说,提丰是真的为难,祂那边的邪神数量多,还要会演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应付可能上门打探消息的敌人。
“真的是利维坦”
“对邪神们只是不会注意细节,但祂们不蠢。”
既然上次会议的分析,嫌疑落在了利维坦的身上,这次提丰与盟友们当然会注意谁不对劲。
利维坦可能是一直以来太顺利,小看了同类。
当然,更可能是地球邪神这个圈子从来都不需要动脑,因为大家日常不用脑子,所有邪神看起来就跟笨蛋差不多。可实际上大脑那玩意不是摆设,想用的话还是可以发挥作用的,于是利维坦大意了。
“因此这点证明,智慧神托特确实不在地球。”盖密尔补充了一句。
詹森“”
你们认真的吗
通过这种方式确认敌方信息
詹森忍不住问“假如托特为了让你们做出错误判断,坐视利维坦暴露呢”
盖密尔“”
这就陷入死循环了,就是你猜我有没有猜到你这么想这还怎么分析问题
詹森干咳一声“反正你提醒提丰注意一下,上次他让阿努比斯埋伏了烈日神,这次不要让托特埋伏了我们。”
盖密尔承认詹森说得有道理,他抽离外在意识,完全沉入梦境,变成了一个无知无觉跟着詹森飘的影子。
詹森牵着盖密尔继续往前走。
作为一座即将迎接邪神苏醒的城市,蒙特港仍然维持着表面上的“正常”。
只有一部分人能看见詹森,更多的人对他视而不见。
“死神的使者已经降临,天使吹响了末日的号角”
詹森听到附近一栋楼房里,有人痛哭流涕在高喊,可是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的家人捂住了嘴。
他们害怕惹来麻烦,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亲人会对着空荡荡的街道大喊,就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
詹森低头一看,赫然发现自己走神的时候没注意,身体后方的阴影拉成了一个弯曲的形状,好像要脱离地面浮起来了。
詹森迅速把盖密尔的阴影化身往自己伪装出的人类影子里塞了一下。
呼,正常了。
还好,为了避免惊动这里的邪神,盖密尔压住了化身的所有气息,刚才不小心露出来的也只是一个边角,还不至于让人看到之后当场爆成一团血肉,但这个冲击力确实可以摧毁一个意志脆弱的人精神与思维。
詹森的动作微微停顿,他忽然想到,这只是早死与晚死的区别。
灾难快要降临了。
在距离蒙特港数千米之外的另外一座深水港。
货轮并排停靠在港湾里,矿业公司的代表焦头烂额地跟政府官员沟通,但他们得到的答案很不理想。
昨天的地震也影响到了很远处的矿区,据说一些地方甚至发生了小规模的坍塌。即使没有封锁命令,也不能复工开采。
当然,阻挠矿业公司的不是工人的安全,而是来自美国、欧洲的各大秘密机构。
矿业公司的人怎么都想不明白,他们背后的资本力量庞大,来自智利的矿产资源又涉及到很多方面的利益,为什么这里还是封锁了整整一个月。
聪明人已经意识到可能有更大的麻烦,可是他们什么也做不了,来自董事会的压力让他们头发都掉光了。
今天,按理说又是毫无进展的一天。
“那些人是谁”
“就是霸占矿区的人,不知道来历。”
矿业公司的人看着那些穿着黑色作战服、迷彩服的人上了港口的一艘船,驶向外海。
藏在人群里的小报记者悄悄拍下了照片。
可是这张照片什么都不能解释,那些人衣服上没有徽章,脸上也没写着字,可以说他们是美国人,也能说他们是英国人。
小报记者溜到了港口的电话局,从那些对着话筒焦灼擦汗的矿业公司经理中间挤出一条路,来到标注着智利国内线路的角落里,付了一笔钱请接线员为自己拨打蒙特港的一个旅馆号码。
“先生,那边的通讯中断了。”
“什么,地震有那么厉害吗”
这个秃顶的小报记者惊讶地问,他不在矿区,只感觉到这里晃了两下,也不强烈。
“不,可能是线路原因,也许晚上就会修好”
“好吧,我晚上再来。”
这个小报记者是戴维的朋友,因为下船地点不同,他先抵达了这里调查情况。
刚拍到一点有用的东西,胶卷还没洗就迫不及待地想要通知戴维尽快赶来,想要告诉戴维线索在这里。
小报记者费劲地往外挤,结果这次惹怒了一个体格庞大的男人,对方挺胸一推,倒霉的小报记者一个踉跄摔在了人堆里。
骂声一片。
小报记者眼前天旋地转,他满腹疑惑,难道自己摔出了脑震荡
“啪”
东西落地的声音。
“地震了”
慌乱的喊声告诉他,不是脑震荡,应该赶紧逃命。
他慌乱地跳起来往外跑,跑着跑着发现地面的摇晃已经停止了。
除了惊恐拥挤的人群,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变化,地上没有裂缝,房屋也没有倒塌。
“嗨,就是一次小晃动,吓死人了。”
小报记者庆幸地说。
他旁边的矿业公司经理咒骂了一声,因为这样下去,矿区就更不可能开工了。
“好消息,好消息有个铜矿解禁了”
“什么”
“是啊,就是忽然围住那个矿区的隔离带解开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众人凑在一起,胡乱地议论着。
小报记者忽然想起了刚才他拍的照片,有一群人匆匆忙忙坐船离开。
“不对不对,肯定发生了什么。”
小报记者在跑路与选择去矿区采访这两个选择之间艰难权衡着,最终他想起了那些人手里拎着的各种箱子,看起来像是精密仪器,不过他更相信那里面有秘密。
“东西肯定会被带回美国,没办法看到,只能在这里想办法了。”
毕竟这里还有更多的矿区被封锁着。
中午十二点,戴维喘着粗气坐在地上。
他的行李箱已经丢了。
是被人抢走的。
他把武器、药、证件,还有一部分现金藏在了身上。
戴维努力眯起眼睛,辨认着路边的牌子,然后绝望地发现自己想尽办法也只走了十公里左右。
前方是一个休息区,有一家旅馆与汽车修理店。
这条公路被超载的货车反复碾压,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特别费轮胎,现在汽车修理店门口有一群人正在争吵。
戴维弯着腰,摸到角落里,钻进了一辆没有锁门、司机还在看热闹的汽车。
他疯狂地踩下油门,在一片惊叫与咒骂声里冲上了公路。
“那个记者逃到哪里了”
盖密尔的意识脱离梦境,转头问坐在一家破烂咖啡馆里的詹森。
“不算远。”
詹森的心情很沉重,不是为戴维,而是为了他喜爱的生活,为了其他人类调查员。
如果地核真的出了问题,迎接浩劫的就不止是蒙特港。
无论是在英国的约翰、辛蒂,还是在格陵兰岛的汉斯,在高加索山区的胡安这是整颗星球,所有人类的末日。
所以看戴维逃生也没什么意义,都是在赌。
逃得出蒙特港,未必逃得出这场灾难的范围;如果事情发展到了最糟糕的局面,那就不管怎么跑都是徒劳的。
“提丰不能用之前那种公开方式召唤盟友,也不能直接赶过来,这会惊动敌人,祂还要一段时间。”盖密尔伸出阴影的一角,圈住詹森的肩膀。
这时,一个可乐玻璃瓶滚到了詹森脚边。
桌椅与墙壁开始晃动。
外面几乎听不到哭泣与惊叫声,地震就好像一个休止符,摁下去,人们就停止一切工作,习惯地抱住脑袋缩到身边某个他们觉得安全的地方,等摇晃停止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鞭打工人的督工继续咒骂着,清扫街道的人踩在垃圾上发出声响,孩子躲在家里哭泣。
夕阳正在下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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