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拍打着船舷,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月光照在海面上,像是一层发光的银色绸缎。
“这是我的一小步,也是人类的一大步。”
收音机里传出的声音有些失真,还夹杂着呲呲的电流杂音,捧着收音机的人却听得非常认真。
“你们说这是真的吗美国人登上了月球”
他说完,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
虽然大家都喜欢听外星人的话题,但是忽然听到广播里说,有人站在了那上面,还是很不可思议。
“别听了,要干活了。”
船上响起了哨子,渔民在甲板四周挂起了灯,对着海面晃悠。
现在是五月,鱿鱼大量繁殖的季节,它们会上浮到浅海区域交配。
在天气晴朗的夜晚,透入海面的月光就是指引鱿鱼聚集的信号。
根据这种特性,渔船会用大瓦数的电灯来吸引鱿鱼,然后进行钓捕。
这样的工作会持续整整一夜,直到月亮消失,鱿鱼们重新回到深海。
渔船使用柴油发电,为了钓捕鱿鱼,发动机已经关闭了,只能听到海浪的声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渔船上的人开始焦躁。
“奇怪,今天晚上怎么看不到鱿鱼”
“船舷左边你们钓到了吗”
“没有。”
“再加两个灯”
人们不敢大声说话,只是盯着海面。
等待的感觉总是格外漫长,尤其是这种违反常理的变故。
“我们走错了路到了黑色海域”
渔民中间出现了不安的情绪,负责开船的人立刻站出来表示这不可能,他是老手了,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路。
这时一个年轻的渔民低声询问什么是黑色海域,因为他没在地图上看到过这个标记,也没听人说起过。
被他问的人明显不想回答,恶声恶气地让他安静。
这是海船上的一种习惯,越是让船员害怕的事情,就越是忌讳,最好连提都不要提。
现在气氛异常沉闷,船长捏着表等了五分钟,终于下令开船,重新选择一片海域钓鱿。
听到这个决定之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发动机很快就开始运转了。
这个突兀的噪音把渔民们吓了一跳,
在此之前,他们从来不觉得这个声音嘈杂,现在却感到心惊肉跳。
怎么会这么吵
不对,好像是周围太安静了
海面反射着月光,明晃晃的,似乎有怪物蛰伏在海底。
它的眼睛半睁半闭,不耐烦地看着头顶漂浮的渔船。
“快,快走。”
船长僵硬地催促着,他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只能竭力维持冷静。
其他人的表现更差。
他们似乎看到了幻觉,又好像在做噩梦。
渔船甚至在原来的位置绕了两个圈子,根本没能驶远。
船长扑过去抓住操作杆,一口气拉到了底。
反正发动机的声音掩盖不掉,该惊动的怪物早就惊动了,不如拼速度逃跑。
“熄灯把灯熄灭”
“可是船长那样我们就看不到”海里可能出现的危险了。
光亮可以给人类心理带来极大的安慰,所以渔民们潜意识里不愿意灭灯。
现在被船长提醒了,这次才忽然醒悟。
探照灯被陆续熄灭。
海面之下。
藤蔓触手无意识地往回缩。
这是一座海底漂浮的“树林”,远看就像庞大的珊瑚丛。
各种细长的枝条随意舒展,还会跟随海浪微微起伏,奇怪的是,这片珊瑚礁里没有任何生命存在。
看不到鱼群,也没有攀附的海藻与贝类。
船尾最后一盏探照灯,隐约照到了枝条盘绕的珊瑚深处,那个奇特的影子。
像两个紧密相拥的人。
至少有清晰完整的上半身。
头、脖颈、肩背、胸膛
可是这些看上起又像巧合形成的外表。
因为有许多藤蔓是从关节、脊椎里抽出来的,那个形似人类的外表犹如大理石雕,虽然栩栩如生,但是冰冷缺乏气息,更有一种奇特的破碎感。
喉结、耳朵、手指这些细小部位看似在原处,其实隐隐游离在躯体之外,由细软的黑色藤蔓相连。
这座破碎雕塑的另外一半就更不像人了,长发与藤蔓缠绕着,拥有鱼鳍、鳞片与锋利的指甲。
他们闭着眼睛,毫无动静。
随着光亮消失,一切又回到了幽暗无光、人类不可见的神秘世界。
1970年,秘鲁。
戴维坐在快餐店里,惊讶地看着对面的人。
“什么南美洲的黑色海域传说”
“你不是需要跟那场大地震有关的奇异传说吗我听说你是美国来的记者,这个消息肯定值很多钱”
说话的人穿得像个流浪汉,他的瞳孔很小,眼睛下面乌青发黑,很像嗑药成瘾。
他有些神经质地对着戴维说“我听说你愿意给钱,我要的不多,事情发生在去年,也是这个季节,那天晚上我还在听美国的登月广播。”
戴维见多了这种把幻觉当做真实事件的家伙,总是滔滔不绝地诉说着自己的经历,其实没有任何价值。
这是戴维十年来第一次重返南美洲,但是出于心底某种畏惧,他在订机票的最后一刻,把智利改成了秘鲁。
这是两个相邻的南美洲国家。
在久远之前的年代,古印加帝国的领土基本包括了智利、秘鲁现在的疆域沿海地区。
这里有很多美国人听都没听说过的神灵,有神庙与古城的遗址,还有很多至今还在流传的巫术与符文。
戴维这些年过得很糟糕,他总是梦见自己被困在地震之后的废墟里。
他记得有人救自己,还给了自己食物与饮水,鼓励他活下去。
可是他又记得自己徒步走到难民营的,能找到的全部记录都是从那里开始的。
戴维失忆了。
可是每次接触一些智利大地震、智利海啸相关的新闻,他又能模模糊糊地想起一些事情。
他拖着行李箱在黑夜里狼狈行走的画面,他在公路休息区偷走了一辆车疯狂踩油门时身后的骂声。
他还想起了自己笔记本上的页面,他是为了调查铜矿异常去南美洲的。
可惜那本笔记早就在地震里失落了。
这些梦境对戴维造成了困扰,他经常失眠,头痛。
戴维不想再被这些梦境折磨,他在大地震发生的第十个年头,重新回到了这片古老神秘的土地。
今天就是5月22日
戴维望着远方,心神不定。
他在美国的时候就看到了很多关于这场大地震的传说,特别诡异。
有很多幸存者都失忆了,还有很多人说自己看到了死神与恶魔。
古怪的是,他们描述的那些荒唐故事,戴维感觉非常合理,他甚至觉得自己与死神说过话。
“先生,你在听我说吗我有黑色海域的亲身经历,我只要一点钱,我发誓我一直在一条钓鱿船上工作,直到不幸的事发生。”
“不,我对鱿鱼不感兴趣,我想知道的是十年前的事,而不是去年”
戴维不耐烦地说。
“不,跟地震有关的”
流浪汉抓住桌面,直勾勾地看着戴维。
“黑色海域是十年前出现的,就在大地震之后所有误闯那片海域的船都会出事我们以为只要不去那里就不会出事,可是我们发现,黑色海域会主动迷惑船只,在月光非常明亮的时候,负责开船的人会稀里糊涂地走错方向,进入黑色海域。
“我们就是这样倒霉的,我们的船没什么损失,可是船员不停地做噩梦。
“有的人很快就好了,恢复了正常生活,可是我不行我不明白,我一直在做梦。”
流浪汉猛然抬头。
戴维的呼吸停顿了,他感觉这个描述跟自己有点相似。
流浪汉揪着自己的头发,惊恐地说“我梦到了海里的怪物,它像一个巨大的章鱼不不,可能是鱿鱼,有很多触手,我看不清它的样子。我不敢再出海,我离开家乡跑到了秘鲁,有一次我梦见我在森林里打猎,就很忽然的,整座森林都开始活动它是活的,它就是森林”
眼看他就要陷入歇斯底里的疯狂,戴维连忙追问
“那里为什么会叫黑色海域”
流浪汉像是卡壳的齿轮一样,忽然停顿下来。
他喃喃地重复“对啊,为什么我没问过,好像是老船员这么说,可是他们都不肯多谈。”
“先生”戴维听不清流浪汉嘴里的嘟哝。
他忽然感觉到一阵诡异的不适,似乎他的意识脱离了身体,漂浮在这张桌子上方,只能茫然地看着对方的嘴巴一张一合,单词模糊地飘进他的脑子。
“等等,是光要熄灯才能逃出来,在黑色海域不能使用探照灯。”
后面的话,戴维都没有听清,因为他的意识无法控制地转移到了窗外的一辆装满沙子的货车上。
货车的挡板坏了,黄沙暴泄,直接冲垮了一个垃圾桶。
垃圾随着滚滚黄沙在街道上制造了一片混乱。
卖水果的小贩、兜售各种石头手串的人纷纷怒骂。
很多人被撞倒,孩子们哭闹着,戴维看到一堆像是卖给游客的木头人偶陷在黄沙里,只露出粗糙雕刻的脑袋或者胳膊,它们本来就显得几分诡异的面孔看起来更可怕了。
流浪汉连续叫了戴维很多遍,戴维都呆滞地看着窗外,一动不动。
流浪汉发怒了,他失控地打了戴维一拳。
快餐店里立刻也乱起来。
戴维躺在地上,口鼻流血。
被送进医院的戴维在昏睡中“看”到了自己在蒙特港的经历。
各种不祥的征兆,黑夜里大批逃走的老鼠,站在路灯柱子上的古怪英国人。
戴维大叫一声醒了。
他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现在是什么时候”
“先生,你的救治账单”
“今天是哪一天”
护士看着双眼通红的戴维,吓得逃出了病房。
只留下戴维满心惊恐。
因为他想起来了,想起在智利的完整经历,虽然获救那段他还是不清楚,但是大地震发生之前的预兆他每个都记得很清楚。
问题是现在他又有那种感觉了。
当初“死神”警告他的时候,距离灾难发生只有24小时不到,现在呢
戴维决定立刻离开这里。
离开这座城市,离开这个国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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