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周才开始呢，钱应该够用吧。”
霍长英不经意间说了一句，他唇边勾笑，像是玩笑般提醒，“好好分配，别全都充进卡里了。”
周晓月僵硬地点了点头。
“嗯好，我知道了。”
但她只是表面上回应，实际大脑已经乱作一团。那双杏眼微微涣散，细眉皱起，面色不安，像极一只误闯进来的幼鹿。
她的紧张一览无余。
霍长英却笑笑，没有追问，还仗着身高的优势在人头攒动的食堂里指个方向，帮周晓月她们找到一张空桌。
他温柔地目送三个女生离开，才回到队伍的最后重新排队。
吃饭时。
李雪儿一直和朋友兴奋地议论“近看霍长英真的好帅啊，晓月，真羡慕你他对你好好啊”
“我还以为你和霍长英怎么了呢，结果还是很亲嘛。”李雪儿又冲周晓月眨眨眼，“你怎么不和他一起吃呀”
周晓月只能用原来的理由搪塞“两个班级等来等去太不方便，而且霍长英也有自己的朋友呀。”
“是哦，他们年级前几名都在1班”
“那你突然这么奋发图强，是不是想追上男神脚步啊”
周晓月支支吾吾“我我就是觉得不应该这样消极下去了。”
话是这么说。
此时此刻，周晓月的心里却遍布乌云，一片消沉。
她想到这顿饭钱是霍长英帮忙付的，又想到接下来还要在学校里买饭，就对吃饭的事产生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连系统似乎也对这个现实状况束手无策，“滋滋”声都低了下去。
周晓月纠结许久，还是问出口“雪儿，你们吃饭一周大概都充多少钱啊”
李雪儿之前听到他们的对话，她以为周晓月就是问问充多少钱合适，便随口说。
“省点花不到一百，想吃好再买买零食什么的大概要两百多吧。
你钱多的话，可以一次性充个一千，省得折腾。”
市一中的食堂菜价正规，算下来真没多少钱。
对比从前，周晓月可是一口气花掉十万、二十万都不眨眼的，如今却被这区区一两百块给难住了。
她还真的不知道，除了向爸爸妈妈、霍长英要钱，除了变卖现有的物质财产之外，该怎么赚钱。
难道，她要把自己的衣服、鞋子挂到二手交易软件上
游戏账号里的资产还能勉强算上一部分她自己花费的时间、精力，家里的东西可是实实在在属于周家。
生活费的问题泰山压顶般压在头上，让周晓月脑袋昏沉。
金钱的分量，一下子变重了。
这次，虚拟币也救不了她。
周晓月陷入新的头疼，在晚自习的进程都拖慢许多。
晚自习结束，霍长英多等了她半个多小时。
见面时。
周晓月跑着找过去。她既欠了人家的钱，又让对方等她，屡屡麻烦，周晓月满心都是羞愧。
霍长英却很耐心地站在车前，就担心周晓月找不到他。
他穿着一身蓝白校服，斜背一个简单的黑色包，便很显眼，比学生群高出一截。就算是来往接送的家长，也压不住他。
夜风吹过，他抬起手轻扬，柔和一笑，清爽俊秀。
“周晓月，我在这里。”
周晓月扶着膝盖，眼神都发虚，不敢正面看霍长英。
“不好意思，又让你等我，我”
“上车说，晚上降温了，有点凉。”霍长英一手接过她的书包，一手拉着她带上车，自然地让周晓月都没反应过来就坐进车里了。
不等周晓月在意又被照顾的事，霍长英直接开口问另一件“今天你班上怎么放得这么晚”
周晓月的注意力顿时转移。
她低声解释“昨天薛老师就想找我谈话，我晚自习请假没有去，今天他把我留下来了。
他说我现在成绩整体都很差，偏科也严重，想帮我找个互补的同学弄个学习小组。”
霍长英略微诧异，“是吗”
周晓月却很不好意思。
她已经意识到自己在同学眼中的存在感过高这个问题。如果可以，周晓月也并不想搞特殊。
当她开始在意周围人的看法，就很担心被区别对待。
不过班主任也说清楚了。
“薛老师说他就是想趁着高三第一个学期，试一试新方法，看看能不能有效，再推行。”
这话就差直说，因为周晓月的成绩情况已经很糟糕了，试错成本极低，所以才找她开刀。
周晓月这就没办法不答应了。
无论薛其找谁，都是对她这个倒数第一好处更大。反而是她的搭档倒霉，自己学习压力大，还得帮她学习。
周晓月能拿得出手的语文，和其他文科类其实也很一般，基础漏洞多，只胜在想法充沛，情感细腻。
她不觉得自己好，就十分怀疑能有什么能够互补互助的地方，有些自卑。
不过，往好处想的话。
这样她就会有个固定求助的学习对象，对爸爸妈妈也有个解释，不用一直麻烦霍长英了。
“那老师帮你找好了吗”霍长英沉吟片刻，含笑问她。
周晓月摇摇头，然后又带着一些期待说“但我问了薛老师，能不能安排我和李雪儿一组，老师说会考虑一下。”
“这样啊。”
霍长英嘴唇微抿，脸上显出一种既温和而又感叹的笑容，“你最近和这个女生走得挺近的。”
“嗯，她对我很好”
周晓月说起这件事就打起精神，脸上的消沉都被吹拂散去，雪白如新。
霍长英便摆出一副替周晓月考虑的模样“那她的朋友没有在意吧”
周晓月愣了一下。
她的脑袋已经被可提高分数和生活费余额两大数字压了一晚，周晓月光是思考这两个难题就费了极大力气，根本转不到这个弯上。
但霍长英一说，她就立即想到了。
李雪儿有自己的朋友，她是后来才加入的，却只和李雪儿关系亲近，这样似乎是不太好。
“应该没有吧我们都挺好的。”周晓月这话说得没有多少底气。
她和谁说更多的话，有更多的互动，还是一目了然的。
霍长英轻叹“那就好。我和你一起吃惯了，再跟程从浩、陈平他们待着就有点生分，他们两个现在比我铁多了。”
他用自己举例，论证了前面一句对李雪儿朋友的怀疑，加深了周晓月的担忧，而且还表达了自己对分开的不适应，和落寞。
霍长英面上依然带笑，好像只是随意的感慨。但是他的话却为这抹笑容染上一丝愁色。
他五官俊美深刻，毫无瑕疵，一抬眼一笑都完美得像是教科书一般，挑不出错。稍微皱起眉，就变得深沉，从柔和中露出细微的厉光。
他还没有真正愁眉苦脸，周晓月心里已经替霍长英难受起来。
“不会的我是刚和她们熟起来，你们一个班，平时也一直一起，怎么会生分呢”周晓月都顾不上自己那些烦恼了，连忙安慰霍长英。
她竭尽全力地开导，全身心都放在霍长英身上了。
那双杏眸含着光，蒙着水，只映照出霍长英。
霍长英唇边的笑意微深，他对周晓月说“可能是我多想了吧。”
见霍长英情绪并没有低沉，周晓月才松了一口气。但这么安慰完以后，晓月却不得不开始多想。
由己推人。
周晓月和李雪儿她们才开始深入接触，还比不上霍长英和程从浩、陈平他们之间的关系。
连霍长英都会觉得和另外两个生分，何况是她呢。
周晓月一时心里惴惴，也不知道自己提议让李雪儿组学习搭档，是对，还是错。
另一个女生会不会生气
她把霍长英推出去，是不是不太好
霍长英也会像她一样，难过受伤、焦急不安吗
送到周家，车停了。
周晓月还在想这件事，她和霍长英道别的时候，都不太放心。“霍长英，我回家了，谢谢你送我。”
霍长英按下车窗，笑着注视周晓月。
“嗯，回去别玩手机了，有精力就把今天的单词背完，累了就早点休息。”
霍长英的关心还是那么事无巨细。
那些细密的温柔落在周晓月的心上，化成汪洋大海，倾覆一切。
他真好。周晓月想。
系统响了一下，滋滋
周晓月知道，系统肯定不是在应和她。
她想了很多、很多，还是按住了改口要再一起吃饭的冲动。
周晓月说“我会加油的。”她抱着书包下车。
走出两步，周晓月又转回来，凑到车窗边上。
“你别想太多啦。霍长英，你这么好，没人会不想和你做朋友的我这样的人才要努力和大家打好关系，但我会好好做的”
周晓月趴在他对面，她眼睛又圆又大，眼珠乌黑发亮，在夜色里透出晶莹的光，肤容如玉，笑容明媚。少女在月下望着他，望进霍长英的心里。
她反过来，学着霍长英那样温柔地安慰他“一切都会变好的。”
霍长英看得微怔，一时没有立刻接话。
这不像是以前的周晓月。正常情况，周晓月就会和早上一样缴械投降了，她娇气怕事，甚至些微怯弱。
可如今，她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不在霍长英的意料之中。
微妙、错愕的不悦一点点涌上来，霍长英轻微地皱了一下眉，隐没在车内的深影里。但与此同时，另一种新的、奇异的情绪漫延出来，让霍长英勾勒出微笑。
他笑着回答周晓月“好。”
看着周晓月的背影远去，这次，霍长英许久都没有收回眼神。
他不发话，车子就没有发动。
周家的门打开，把周晓月迎了进去。
一层的客厅灯光亮着。经过早上的阵仗，周父周母肯定要问她很多问题。
过去好一会，二楼的窗户才终于从黑暗中亮起。
周晓月回到房间。
窗帘拉上，透出一道朦胧、模糊的少女身影，但也依稀看得出窈窕纤长。她脱掉了校服外套，坐在书桌旁边。
一连四五本书堆上来，厚厚实实，压住了少女的影子。
翻动了几下，她又推开书，站起来，手里拿出一个长方的物件，应该是手机。
霍长英看得不由摇头，轻笑一声。
明明第二天，他就能见到周晓月了，第三天、第四天、今后的每一天，他都能见到周晓月。
但不知道为何，霍长英突然冒出一点微小的急切。
他思来想去，还是找出自己的手机。修长的手指轻动，滑动解锁，输入数字，拨出一通熟记于心的电话。
“铃铃铃”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嘟。”
霍长英挂断电话，收起笑意。
周家二楼。
房间里。
“卫沉”
周晓月正在打电话，她语气轻快“没有打扰你吧。我看到你的短信了，你妈妈的手术真的安排上了吗，太好了”
尽管她自己一堆麻烦缠身，但看到别人的好事，周晓月还是会第一时间由衷地为对方高兴。
周晓月现在就为卫沉，和他妈妈开心。
哪怕这件事花掉她全部的钱，还会让周晓月迎来之后的艰苦日子，但要是真的能帮助人，就值得。
周晓月说“不好意思啊，我今天手机没带在身边，所以才看到消息”
电话另一边传来低低的男声。
“没事。”
或许是因为电流传导的作用，少年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而沙哑。
又因为他在这样青涩的年纪步入社会，他说话简洁、有力，竟突显出一种成年男性才会有的磁性嗓音。
“周晓月，谢谢你。”
隔着一通电话，不需要面对面。于是平铺直叙的话语才敢流露全然的真心，竟也像是情话。
周晓月听得不好意思了。
她还怕卫沉过意不去，连忙说“不用谢啦。本来也是我找你帮忙，这是你自己赚来的。”
卫沉默然片刻，再次开口。
“你想找谁”
他一字一句，说得坚定“我一定帮你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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