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周晓月没有去找卫沉。
她和霍长英打了个招呼就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晓月,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一回来,周晓月就收到了周母的盘问,她随口遮掩过去。好在她是和霍长英一起出来的, 周家父母都没有说什么。
周母也只当他们是在大堂外面碰到的,周母还问了一句“长英有和你说什么吗”
周晓月点点头,又摇头。
她轻声开口“我们就随便聊了几句,没说什么。”
周母怪周晓月不够争气, 劝着说“你应该主动问他呀。晓月, 你之前就知道这件事了对不对,那说明长英相信你,不然也不会告诉你。那你现在更应该多关心他一些。”
周晓月当然在关心霍长英。
她刚刚和对方聊了一些。
只是周晓月不想把那些拿出来说,当成什么任务成果来汇报给爸爸妈妈听。她心里渐渐有了主意。
她知道, 她不想做一个只顶着“未婚妻”头衔的符号。
但是关于这件事, 周晓月还不知道怎么和爸爸妈妈开口。
周母说得苦口婆心,周晓月就听着不接话。
周家仍然把霍长英看得很重。
至少看上去, 霍长英和从前相比一样也没有落下,还是十分值得器重的。他们看,只觉得是多出一个比霍长英地位更高的卫沉,但并没把霍长英给比下去。
周父胸中也舒了一口长气。
不过周父看周晓月坐在旁边,反应有些平淡, 他想起之前周晓月反驳他几次,就忍不住多说。
“晓月,你该上点心了
虽然长英该有的,都还有。但是你看看,那位霍家的真少爷一出现, 人就全都围上去了这亲生的就是亲生的, 养生的到底还是不一样。”
周晓月忽然转过来, 直视周父。
“爸爸,我知道现在很多事都不一样了但是,是霍长英把我们带进来坐在这里的,有些话我们不该说。”
周父被堵得接不下话,周母看一眼周晓月的神情,轻轻推周父一下,示意他收敛一些。
周母又说“晓月,你爸爸的意思不是说长英哪里不好了,他就是想让你趁这个时候多陪着长英,意义更特殊。”
周母连连示意,让周晓月去看人群之中的霍长英。
他倒也没有被冷落。
相反。
霍长英附近还围了好些人,同样有说有笑地攀谈着。
只是以前霍长英一直都是毫无例外独一无二的焦点中心,现在却被另一个少爷夺走一大半的注意力,对比之下,才显得有些落寞。
但是另一处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霍夫人推着卫沉一路介绍,非要把他带到人群面前,好弥补之前因为卫沉不配合造成的细微差错。
众人的视线是都被吸引过来了,却全部变成巨大的负担。
卫沉的冷漠从始至终都没有变化过,面无表情地看着所有迎上来的人。
然而他们全都无师自通地接下了话,只要霍夫人再从旁边斡旋几句,这些话题甚至不需要卫沉参与,就能自然而然地进行下去。
好像只要有个霍少爷在,无论是谁都行。
周晓月无论看哪边,都觉得不是滋味,她一开始思考就忍不住会想很多,越想越觉得难过。
周母还在周晓月旁边说“那个真少爷再好,我们也是长英这边的”
周晓月听得不舒服“妈妈,你别这么说他们两个又不是什么敌人,轮不到我们选边站队。”
周父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呵笑。
也不知道到底是笑话周晓月觉得他们不会像敌人一样争抢,还是笑话周晓月对站队的看法。
“行了,你就乖乖坐着,等长英弄完来找你”
周父摇摇头,端起酒杯站起来去应酬。
前面那些有名有姓的世家豪门都恭喜完一轮了,差不多该轮到周家去说些好听的话。
周母自然是要陪周父的,她最后督促周晓月几句,跟着走了。
附近的其他宾客更是积极,早就不在座位上面。
于是这桌就只剩下周晓月一个人坐着,还能清净一会儿。周晓月支起手撑下巴,正想和“滋滋”的系统聊聊。
偏偏,有人不想让她安静待着。
“周晓月”
一道女声插入进来,连名带姓地叫周晓月,她一回过头,就看见一个穿藕粉礼裙的女孩拿着手机抱胸,斜眼瞪她。
是霍长怡走过来了。
对方仗着踩高跟鞋站立的优势,居高临下地俯视周晓月,气势压人。
“你刚才怼我是什么意思”
霍长怡十分不满,甚至有些咄咄逼人“你听明白我那话的意思了吗你不向着我哥,还帮那个从外面回来的小子说话
周晓月,亏我哥这么喜欢你,我也当你是个好的呢结果你一听长孙继承人这名号就动摇了,你不要忘记,你是霍长英的未婚妻,和那个叫什么沉的没关系”
霍长怡可不会管周晓月的心情,也不会管别人的看法,直接当面就把话捅破。
霍长怡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不仅自己站了队,而且还把周晓月打成了背弃霍长英,想要投入卫沉阵营的叛徒。
周晓月听得又气又急。
霍长怡一上来扯出婚约的大旗,一下子就抓到了周晓月最软弱、最无力的地方。
四周投来的打量目光,又让周晓月再一次想把自己埋起来。
像以前那样脆弱时候,周晓月能被这些指责立刻说哭,她当然也可以去找爸爸妈妈啊,可以去找霍长英,但是她不可以再这样了。
滋滋别慌,这就是个充气的刺猬反扎回去就爆了
系统给周晓月鼓劲,指点回骂的策略。
周晓月是被打击到了,被霍长怡的话说得低眉垂眼,但周晓月抿了抿唇,还是鼓起气回答。
“我帮卫沉说话,不代表我不向着霍长英。”
“而且本来就是你先说人家的坏话,这是不对的。”周晓月不会撕逼,只会实话实话。
这种朴素的耿直意外地能达到气人的效果。
滋滋系统试图模仿鼓掌的声音,却失败了,但周晓月还是受到了鼓舞。
“我哪里不对明明是你立场不坚定”霍长怡怒气冲冲。
周晓月说“我只是不希望你排斥卫沉。他才刚刚回到霍家,你应该尊重他一点,他现在是你的表哥
霍长怡一下子激动起来。
“我只有一个哥”
“长怡”
霍长英在长辈们出声之前插进来,打断了霍长怡的话。周晓月抬起眼,看到他一路从人们充满质询、疑问的眼神里走来,依然风度翩翩,俊美而优雅。
霍长英毫不犹豫地拦在周晓月的面前,他对着霍长怡收起些许笑容,神色稍冷。
“别胡说,什么一个哥哥。你现在有两个哥哥,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霍长英眼睛都不眨,就说出一段让大人们赞许点头的话。
同时他分出余光去看周晓月的表情,唯恐他的女孩受委屈。
确认完周晓月的情绪,霍长英才继续说教“长怡,你有什么不满的,不要冲着别人发脾气,看一看场合,任性也要有个度。”
霍长怡看他还是这么温和善意,更加打抱不平。
“哥,你还护着周晓月呢,你看她跟那些人在那个阿沉回来之后的嘴脸,变得一个比一个快”
霍长英听完,眼底划过一丝幽光,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叹气摇了摇头,转身去安抚周晓月。
“没事吧”
周晓月看他低下来,心里一跳,连忙说没关系。
她现在一受到霍长英的温柔照拂,还是觉得不太安宁。但这已经不止是配不配的问题了。
从前周晓月觉得这道婚约是他们之间唯一的紧密联系,当成救命符一样地抓住不放。现在周晓月却觉得,这反而成为一个枷锁,让她不知道该不该再往前,还是后退。
她只想退出来,重新审视他们的关系。
霍长英把心神都放在周晓月身上,完全忽视霍长怡。他不管表妹,霍长怡的父母会赶过来管。
“长怡,说什么胡话呢,快回来”
小霍总急匆匆走过来,声音恼火。
霍二夫人更是一把拽过女儿,小声地耳提面命。
“我之前跟你说什么来着,从今以后,阿沉就是我们霍家人你别在明面上找不痛快,有什么话关起门来说
再说长英轮得到你打抱不平么,你听到他分到多少了吗你冲上去干什么”
“我不就是看不过眼他们全都围着那个阿沉转嘛他会什么,他凭什么”
霍长怡之前在桌上不敢说,霍家那么多人都看着,加上霍老爷子就台上盯着,大家怨气再大也不敢闹。
现在下桌,霍长怡敢抱怨了。
而她这句话,其实也几乎集合了霍家人所有的不满。
之前霍老爷子因为霍长英是第一个孙子,格外地器重,一半自己带着,一半交给霍夫人教养大。
结果也证明,霍长英不负所望,确实压得霍家那些直系、旁系都连一声怨气都吐不出来。
要不是霍长英一朝被血缘关系拉下马,就算是排行老二的霍小叔子,到霍三小姐霍小姑子,生气了也不敢给霍长英摆脸色看。
现在轮到这个卫沉接任了继承人的位置。
其他的霍家人就更有理由不服了。
这么大的家业产业,难道真的就要按照传男不传女,传长不传幼的破规矩,交给一个父亲坐牢,母亲辍学养大的孩子
谁肯甘心
霍长怡能说出这些话,其实隐隐也是感受到了自己父母的情绪,激化了她的不满。
霍长英目露担忧,却慢条斯理地将胶着的气氛又推了一把,点燃。
“不管怎么样,那都是霍家的长孙继承人。”
霍长英声音平缓而柔和“他毕竟刚回来,大家多照顾一些,也是应该的。长怡,不要任性了,和阿沉道个歉吧。”
哪怕是霍老爷子,霍总和霍夫人过来,听到这句话,也挑不出霍长英的错,反而要夸霍长英明白大局。
他们的眼睛永远放在更大的利益上。
看不到底下那些细小琐碎的,属于人的情绪。
霍长怡一点就炸。
“我道歉他怎么不为自己刚才丢人现眼的样子道歉”霍长怡没注意到周围已经安静下来了,更没有看见霍老爷子被扶着走过来。
“他这样要能当继承人,我也能”
霍长怡脱口而出,四周却一片寂静。
只听“啪”的一声,是霍老爷子把手里的百年檀木拐杖按在地上,发出的声响,他沉下脸色,“好啊,那你说说,你要怎么当”
霍长怡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她瑟瑟地躲到自己父母身后。
周晓月看霍长怡那副样子,心里的火气原本就没多少,这下更消散一空,只剩下相似的惶然。
霍长怡骄纵了一些,但也不是什么都不会的草包大小姐。
她喜欢艺术,直接就选择艺考,正在跟了一个瑰宝级的业界大师学画。但这在霍老爷子眼里,当然远远不够看。
那周晓月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光是提高一点成绩就绞尽脑汁,完全入不了霍老爷子的法眼。
其实这话问到任何一个人头上,都不好回答。
就算是担任着各大集团管理头衔的霍总,也不能让霍老爷子十成十地满意。
除了霍长英。
他年纪轻轻,就能达到那么多苛刻的要求,实在不可思议,又因为他还小,未来的可能性就更大。
之前霍长英有多么服众,现在这个冒出来的卫沉就有多么让人愤懑。
霍老爷子是用自己的威严来镇住了场面,让所有人都不敢吭声。但他们心里面对卫沉的质疑是不会因为这几句训话就压下去的。
霍小叔看自己女儿吓白脸,也不舒服。
他咳嗽一声。
“爸,长怡是说错了,我一定好好教训她。但说到底,她也是担心这个家嘛。”
霍二叔忧心忡忡地叹气,“她肯定当不了这个继承人,关键是,阿沉怎么当啊”
只是片刻。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从霍长英作为养子凭什么能维持名下的财产,转移到了卫沉有没有能力当好霍家的继承人这件事上。
但现在没人细想,反而都把目光落到了那道白西装少年的身影上。
毕竟。
霍长英的身份转变再离奇,也没有悄无声息十七年,突然回归的真少爷来的神秘。说到底,还是卫沉更加让人好奇。
周晓月的心一提,堵得喉咙发涩。
她现在才有点看明白,霍长怡的任性、不爽,只不过一个引子,更像是大家一起推出来的一个导火索。
卫沉的回来,并不是所有人乐见其成的。
周晓月都反应过来了,卫沉自己,更加看得明白。
他才在霍家待了一两天,就被霍老爷子推出来昭告全世界。就是因为他们担心,霍家有人坐不住。
但是做得越急,越让人心乱。
他们气恼,嫉妒,埋怨,厌恶
在以亿万作为单位都数小了的巨大财富面前,连霍老爷子,霍总和霍夫人投来的那一丝关爱,也扭曲成了急切的逼迫。
卫沉依然很平静。
那张精致到漂亮的脸蛋没有一丝表情,看不出惊惶也看不出失落,反倒让人拿捏不准。他无视所有人,穿过一切打量、试探的目光,直直地看向周晓月。
他的世界好像是一片封闭的、白茫的冰海孤岛,任凭地动天摇,冰层震裂,只要灯塔上亮起一丝的光,他就能始终坚定。
周晓月当然担心他。
“卫沉”
她都恨不得站起来帮卫沉说几句话。
他才回来多久啊,凭什么就开始审判他能不能做好这个继承人这本来就是卫沉的家呀
只是周晓月嘴巴笨,她不知道她适不适合站出来说话,会不会给卫沉倒添麻烦。
霍长英好以整暇地揽过手臂,绅士地绕过周晓月的背,撑在周晓月的椅子上,以一种微妙又强势的姿态宣示了主导权。
卫沉迈步走过来,和霍长英隔着对立。
他们一真一假,一白一黑,所有的利益横在中间,让他们注定要不可能如周晓月所愿地交好。
更重要的是。
就算一切都能分配,唯独周晓月不能。
“是我的,就是我的,不必担心。”
卫沉冷声回答“不是我的,我想要,我会自己做好,更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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