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大小姐住校的事, 转眼就成定局了。
这件事的结果比过程更让人吃惊,知道的人都想不通周晓月为什么放着本地的房子和家车不享用,住到学校里吃苦。
就算她家里什么不方便, 也还有霍家啊
霍长英竟然会让周晓月住校
但事实是,周晓月同意了,她的班主任同意了, 住宿处领导同意了, 就算她的父母没有同意,也下不来台。
等什么都办好了,电话通知才到, 周父周母被架到一个尴尬的位置,也不可能强行带周晓月回家。
这是周晓月一个晚上都没睡,匆忙打包好东西, 又和其他人通气的结果。
系统不放心她, 从周晓月收拾东西到她真正住进女寝, 都一直在念叨着不用这么急的呀
可是,不马上离开那里的话, 下一次我不一定再有那样的勇气了。
她的父母说的很多话都是真的,无论是关于宠爱,还是苛责, 都有真实的部分,只是周晓月在这爆发式的“叛逆期”中直面了周家亲子关系里的另外一面。
她没办法否认,自己从小到大得到的好处。
她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轻松快乐的日子。
从这样的美梦中清醒过来, 太糟糕了。
亲子鉴定只是让她伤心,但她的爸爸妈妈在同一天还在想着让她去讨霍家欢心更打击周晓月。
周晓月就意识到, 血缘只是联系她和爸爸妈妈的其中一个关系。她对拉拢霍家产生的价值在他们眼里更重要。
她是不是亲生的, 在不在这个家里, 似乎都没有那么重要。
只要她是和霍长英或者和卫沉在一起,他们好像就能放心了。
好像作为“周家大小姐”,她始终就是“霍家未婚妻”。周晓月受不了这个关系定式。
这让她觉得自己和那两个少年中的任何一个人产生联结,都是畸形、错误的。
因为她就是在这样古怪扭曲的期待下长大的。
周晓月不知道该怎么去想和他们的关系,但她知道,她一定要先纠正自我。
这种冲动让她做出了自己都不敢想的事情。、
她对薛老师说爸爸妈妈有事,想安排尽快住学校,又让老师给家里面打电话。
然后这一切就像是开了绿灯一样,一切顺利。刚好就有一个女生办理了退寝手续,为周晓月留出一个床位。
她真的住进来了
市一中的住宿条件不差,寝室不大不小,足够四个人的生活起居。
虽然对周晓月来说,从带着一个大花园的别墅搬进高中宿舍,落差很大。从体验上,这更像是把自己塞进了一个四方盒子里。
这过程称不上有多舒适。
狭小、硬直的床板,排队打取的热水,定时定点的熄灯时间都还能勉强忍受,周晓月本来就是做好了吃苦的心理准备。
但她还是适应得很辛苦。
就算周晓月一点也不想被人当成娇生惯养的“周家大小姐”。但是毫无疑问,比起早早就住校更加独立的女生们,周晓月实在显得很没用。
她是急急忙忙地搬进这间刚好少了一个人的寝室,只带了她觉得会用到的物品,完全准备不足。
在她的想象里,学校宿舍应该是一个低配的宾馆,事实上,那里只有基本的完善设施,很多东西都是没有的。
周晓月连牙刷、牙膏这些必需品都没有带上,她以为学校会有那种统一给学生用的。
更不用说洗护用品。
她和寝室里的女生不在同一个班,并不熟悉。就算她们都认识周晓月,周晓月也不好意思在第一天就借那些私人的东西,只问了哪里可以买。
周晓月没有要家里的钱,他们现在也想不到给她钱这样的事。她手里只有那笔手术费里结余下来的钱,什么都得数着花。
她在校内的小卖部挑选半天,买了一个最便宜的,结果刚涂上去就把皮肤弄得过敏,刺激得系统都在她脑海里叫着。
滋滋快洗掉
说实话。
搬进来的第一个晚上实在很狼狈。
狭窄泛着一丝下水道气味的卫生间,砌不整齐的墙和地面,难以调试温度的淋浴温度,还有不断扣费的计水器。
她第一个反应不再是关停水龙头,而是把自己充了钱的卡抽出来。
虽然效果是一样的,但周晓月还是在这个行为里感觉到一种极其难堪的窘迫。
她就这样湿漉漉地站了半天,才在系统越来越尖锐的“滋滋”声中,擦掉沐浴液和水,换了另外一套校服。
对。
她连睡衣都没有带。
毕竟“宾馆”是有浴袍的,学校可没有。
周晓月忍了许久,把眼泪都憋了回去,但眼睛还是变得红通通的。她莽撞的劲头忽然散掉了,熟悉的无力感重新蔓延上来压住她的心。
这或许才是她的爸爸妈妈没有在闹僵后的第一时间把她从学校带回去的原因。
可能在他们所有人看来,她迟早会受不了回家。
如果没有人帮忙,她撑不过去。
一开始,是宿管阿姨找她,说要认识一下新面孔。
“我看你行李箱都没带,就只带了一个包,能装什么呀,很多东西都没准备全吧。”宿管阿姨比薛老师更有生活经验,发现了周晓月的问题。
阿姨人很好,不要周晓月的钱,给她拿了一整套各种用品,甚至还有没拆封的换洗睡衣,坚持不收钱。
周晓月手头再紧,也不好意思白拿。
她已经充分意识到钱在正常情况下的衡量标准。
宿管阿姨拿出来这么多的东西,价格不少,远远超出职责范围了。
宿管阿姨没办法,只能交代“真不用给钱,这些也不是我买的。是一个男生托我给你的。”
周晓月一愣,她下意识就追问“是谁”
宿管阿姨絮叨着说“你能不知道是谁
唉,我都把东西给你了,你还装不知道了,防什么。当然女生寝室是绝对不会让男生进的,更不可能让他们放礼物。
但是你这个情况比较特殊,我才给你们这对小情侣做中间人的。”
宿管阿姨一脸无奈地摇摇头。
虽然阿姨没有说出那个人是谁,周晓月还是在打趣的口吻里察觉到熟悉的感觉。在学校大部分人眼里,她的“男朋友”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霍长英。
周晓月沉默下来,没有再问了。
她再仔细观察,才恍然发现那些用品都是熟悉的牌子,款式也都是她的喜好。只是她太习惯这些物件了,反而没有意识到一些牌子奢侈,根本不会在校内流通。
一个比周晓月父母,甚至比周晓月自己都更了解她的人,只有霍长英。
他什么都要管
周晓月的心也跟随着系统的“滋滋”声跳动起来,在怦然中微微变调。
他太可怕了系统说。
“他对你太好了。”宿管阿姨说,再次夸了一遍,“虽然你们这个年纪谈恋爱都没个谱,但你男朋友还挺稳重的,我看着不错。”
周晓月解释“我没有男朋友。”
她自己都觉得苍白,宿管阿姨更是一脸不信,挥了挥手,把那一大堆东西推给她,让她抱走,免得占地方。
周晓月低下头,她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离开前,周晓月忽然想到一件事,忍不住问“阿姨,我是怎么住进来的”
“你自己突然要住校,还问我”
周晓月改了措辞“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和班主任说了一下,当天就搬进来了,好像太快了一点”
她冷静下来,才发现很多问题。
“领导同意了呀。
其他的我不知道,主要是你运气好,刚好有床位空出来。原来住你那张床的,学习厉害着呢,还是学生会的,要不是她前几天搬走,你急也没办法”
周晓月又感到被包住了。
她明明已经离开那个让她窒息的家,应该能踹一口气才对,却还是有一种根本没有逃出来的既视感。
是“学生会”触发了这种心理。
在她记忆里,这个关键词原本深深地和霍长英绑在一起,但却在和程从浩,陈平,韩佳和陈容容几个人联系起来后,变成一个感官奇怪的词语。
滋滋
是他做的,一定是他是他、是他是他系统的声音闪烁了一下,真正地卡住,在周晓月的脑海里不断重复。
周晓月捂住耳朵跑开了。
其实这只能阻止外面的声响传进来,平息不了她脑海和心里的声音。
宿管阿姨叫她“等一下,你东西没拿走”周晓月也没有理。
她只是让系统停下。
你之前也说是霍长英,但不是
周晓月甚至形容不出来,系统的指认和事实真相到底是哪一件伤害她更深。
但她也反应过来。
霍长英不一定和住校生有关系,可是周晓月能这么顺利地住进宿舍,肯定离不开霍长英这个永远第一名的学生会长在中间发挥作用。
他总是在帮她。
他永远要帮她。
霍长英就像等在那里一样,出现在每个周晓月需要的地方,他不会让周晓月失望,但到了这个时候,周晓月不禁觉得,他不是做的不够好,而是做的太好了,太超过她的期望。
她主动远离他,一次又一次。
从霍长英还是霍家继承人,到变成挂名养子的假少爷。她越来越不亲近他,越来越不信任他。
哪怕周晓月有一千一万个理由,可一旦把她放到霍长英的位置上,她也没办法轻易地原谅自己。
从前,她只觉得霍长英遥远。
她沐浴在那完美人设的光辉里,享受了一切的好处。
到现在,那些光环落下来一小部分,她其实离霍长英更近了。
可是太阳降落,试图变得亲人,然而那种迫近逼仄的强大光芒之下反而让周晓月感到刺目,甚至产生痛楚。
这只会让她觉得自己没用,自私,卑劣。
系统在她剧烈的情绪波动里挤出一句话。
过敏滋、药
焦虑之中,皮肤也开始渐渐发热,产生细微的烧灼感,周晓月马上停下回寝室的脚步,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在门禁之前去一趟小卖部。
她推开寝室的门,走到外面。
连接着的道路旁边站着一个很高的男生身影,周围不时有一些人走过,但他始终不动,似乎在等什么人。
有一瞬间,周晓月的心脏都像是停住了一样。
她心里想到一个人。
当其他人影散开,露出对方消瘦的身形,他不是霍长英,是卫沉。那一刻,周晓月竟然松了一口气。
但是当看到卫沉发现她,真的向她走过来,周晓月又再度紧张起来。
关于“离家出走”,从头到尾,她没有去找霍长英,也没有找卫沉。
虽然这是周晓月自己的事,但卫沉是她的朋友,她不应该躲起来,更不应该在这种时候扔下他。
可是
对卫沉,她同样想要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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