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沉是认真的。
那双眼睛漆黑到让人产生一种浓重压抑的错觉。周晓月心里微跳, 她隐隐感觉被注视的地方更烫了。
“没有没人欺负我。”
周晓月马上叫住他,她差点伸出手去拉卫沉, 因为她觉得卫沉下一秒真的会去为她打架,连忙解释“我只是用了新买的沐浴乳,过敏了”
她说话的时候,按在领口处的手指动了动,在那片透红的肌肤上不自觉地摩擦着。
周晓月说出实情“我出来就是想买一些擦涂的药膏。”
她指了指前方的小卖部。
卫沉盯着她,点了点下颌,像是表态知道了。周晓月感觉他似乎在往前倾, 靠得更近了一些, 但他的身体和脚步还停留在距离她一小拳头的距离,安分而沉默地跟着。
可是周晓月确实觉得卫沉在倚向她,少年拢到一边的半长黑发被风吹起,在她眼前扫过。
明明没有碰到, 周晓月还是觉得过敏处更痒了。
卫沉的眼眸冷沉, 鼻翼轻微地动了动。
他是在闻她吗
像是野兽寻着血的味道,辨别伤口一样的方式,判断她是不是在说谎。周晓月的脸瞬间生红, 蔓延开来,像是在这具白皙皮肤上迅速地传染过敏。
只是她脸颊上的红晕更浅,扑着细微的粉。
卫沉确认了什么,立刻就说“这里不一定有药。”
不等周晓月回答,他就加快脚步先进了小卖部,周晓月追过去, 他已经在挑拣了不少东西。
有一小罐清凉油, 一包冰冻的袋装牛奶, 还有一管青草牙膏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是可以缓解过敏反应的应急用品。
她天真到以为在小卖部就能买到过敏药, 问了店员,就会有答案。
卫沉比她清楚应该怎么做。
周晓月看他冷淡平静的样子,心里微动。
或许在很久以前的某个时候,卫沉就是这样一个人熬过来的。而她才是离家第一天,就已经被各种事情都折腾得团团转了。
周晓月在这种对比之中既觉得羞愧,又泛起阵阵心疼。
忽然,卫沉问她“你是在这里买的沐浴乳”
周晓月点点头,他找到周晓月说的产品,拿起一瓶,快速地找到生产日期,没有过期,他又看了一遍配方,没有找到有害或是刺激的成分。品牌也不是没听过的三无产品。
周晓月看他似乎在破案侦查她的过敏原,主动说“我用惯了一个牌子。可能是突然换了,就不习惯。”
少年看了一眼她雪色泛红的肌肤,映衬得那身皮肉更细滑软嫩了。似乎只有最上等的琼浆玉液才足以匹配。
他不自在地把头转回去。
“嗯。那你先冷敷,不要抓。”卫沉说,“我去药店给你买药,或者再去医院看看”
周晓月赶紧从卫沉手里接过那袋冰牛奶,摇头说“不用啦我没有那么严重,冷敷一下说不定就好了。”
她起反应很快,涂抹的地方不多。
主要就是发热有轻微的痒痛感,但是没有肿胀也没有长出小包,周晓月感觉还好,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谢“真的很难受的话,我会求助的。”
说完,周晓月就拿着东西直接去付账,刷了自己的卡。
卫沉没有拦着她。
他在放置洗浴用品的置物架前独自站了一会儿。那瓶沐浴乳价格便宜,就算泵头没有开封,也还是散发出气味,卫沉拿在手里就嗅到了。
这是周晓月今天晚上的味道。
和平时有一点不一样。
或许是因为在周晓月身上待的时间太短就被洗掉了,那缕香气变得浅淡而清幽,远比沐浴乳本身更沁脾。
然后他在空气中分辨了一会,循着周晓月从这排置物架离开,走到收银处。他又停留一会儿。
周晓月拎着一个小袋子在外面等他。
卫沉过去的时候,小卖部里进来几个学生,迎面看到他们两个,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至少是认识周晓月的。
住宿区人来人往,停下来打量的不多,现在撞上就不一样了。他们聚到一块,盯着周晓月看了许久。
周晓月轻轻地皱了一下眉头,卫沉就沉默地侧过身,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微抬起,帮周晓月遮掩了大部分的视线。
但周晓月已经镇定许多,擦着对方走出去,卫沉当然跟着。
出来后,他还在仔细地观察周晓月的神情,想知道她有没有不高兴。周晓月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在她脸上来回地扫着,让她不禁觉得脸也痒起来。
周晓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卫沉反而担心地催促“先回去吧。”
他比周晓月自己都要着急,“冷敷要隔着衣服,不要直接贴在皮肤上。”
“你也快回去吧,他们一定在找你了。”
周晓月犹豫一会儿还是提醒“你别在中途溜出来了,万一那些老师对你有意见,就教得不用心了”
她单纯是希望卫沉能利用好这样的机会。
她比任何人都相信,卫沉一定能很快赶上市一中的进度,而且一定会在前几名。。
卫沉“嗯”了一声。
他压低声音“我会好好学的。我学到的,都教给你。”
卫沉把这件事从霍家的高门城墙之中摘出来,绕开了会引起周晓月抵触的敏感区。他这么说“你担心影响我,可以检查我到底学得怎么样。”
少年的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一抹细碎的光,冷淡中带着一点隐秘的狡黠。
他的冷漠只是一种屏蔽的自我保护机制并非对外界毫无所察,卫沉直接刺人的剖白得益于他对在底层世界中久经苦难历练的观察。
很多时候他不是感受不到周围发散的情绪,他只是不想理会。
“你检查我还差不多。”
周晓月很有自知之明地低下头,她想要打住这个话头,但很快又因为另一件难题绊住了。
“学习我可以先跟着薛老师安排的互助小组学我现在更缺钱。”周晓月尴尬地说出这件事,但她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求助了。
卫沉紧闭双唇,似乎做了决定,不再开口说话。
他默默地听着周晓月简单又枯燥的学习恶补计划,把周晓月送回去,但卫沉没有一路跟到寝室门口,而是在原来等着的位置上站住了。
这个点,附近的学生更少了,周晓月见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有些心软,多问了几句。
“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等了多久啊要是我没出来呢”
卫沉没回答前面那些只是说“我会问宿管阿姨。”
他看一眼周晓月收回眼神,可是很快又再次看向她,像是想要忍耐却忍不住,透露出微妙的不自然。
是羞涩吗
卫沉说“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出来,但是你在这里,我就想来看看。”
他的动机解释不管怎么理解,也过于暧昧了一点。周晓月不知道怎么回答。
周晓月已经有点明白卫沉对她的重视。
但是同样的,其他人也会明白。
卫沉说着伸出那只从刚才起就藏在身后的手,他手上也拎着一袋东西。
“你什么时候买的”
卫沉没什么表情的五官微微松软,勾出一个算得上平和的笑。“这个沐浴乳更温和,像你之前用的。”
周晓月觉得难为情,更不好意思要。
对话的功夫已经足够卫沉明白情况了。
趁周晓月付完钱出去的时候,卫沉就给她挑了一些适用的平价好物。
他远没有霍长英那样了解周晓月,他们拥有十几年,可卫沉才认识周晓月很短的时间。但好在,卫沉很清楚现在的周晓月需要什么。
霍长英不可能让周晓月受这种罪。
卫沉不忍心。但他尊重周晓月的决定。
见周晓月僵住不肯接,卫沉无奈地叹气,然后启唇,口齿清晰地报出一串价格。他没有要小票,但数字就像是烙印在他脑子里一样,记忆是本能。
卫沉妥协地说,“别担心,我记着账。”这还远远达不到周晓月给他的十万呢。
但他知道周晓月不会这么想,所以默认这笔账是重新开始算的。
他为自己和周晓月之间搭建了一个下得来台的桥梁。
卫沉清楚。
他不走过去的话,周晓月是会跑掉的。
周晓月最终还是接过了卫沉的好意。至少这是她付得起的。
回到她的寝室。
她就看到自己那一块空荡荡储物空间已经多出了一堆全新的配套用品。一个室友解答“宿管阿姨说是你的,我就放在你这了,你看看。”
周晓月不可能再放回去。
她对室友道谢,又看着这些曾经习以为常现在却高不可攀的奢侈品发呆了一阵。周晓月很熟悉怎么使用它们,可这一刻,这些包装精美的物质看上去忽然就变得陌生多了。
周晓月想到自己卡里的余额,和不断减少的钱,深深叹一口气。
这种苦恼很快就超过了感情纠葛,和她的成绩一起,成为两大难题。系统“滋”了一声。
过敏
离开卫沉和霍长英这两个话题,系统在生活中对她是关心的。周晓月没有什么必须完成的任务。
为她安排任务的反而是现实中的亲人。
但她已经意识到,她可以自己决定,她早该自己决定了。
周晓月稍微振作起来,又重新用清水洗了个澡,她垫了两张纸巾冷敷一会儿,时不时地确认。
发现那一片地方确实消停下来,没有继续发痒,周晓月松了一口气。
她把自己仅有的行礼收拾了一下,躺在床上。
但是她没有想到,晚上竟然会更难熬。
这张狭小硬质的只容得下一个人的床板,只有一包学校发放的格子床单、被褥和枕头,是混合布料,表面柔顺但并不丝滑。周晓月无论是躺着,还是侧卧,都觉得难受。
她不用向室友求证,也知道还是因为自己的身体娇气。
她真是在象牙塔里待久了,捧成了“豌豆公主”。
她不想要承担当公主的代价,那就不能继续做这样的公主了。周晓月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她想要自己扔进睡梦里。
熄灯了。
系统也要下线。
寝室里另外三个人的呼吸声,翻动声,以及各种各样周晓月也不确定是什么的声音响起来,在黑夜里窸窸窣窣。
她睡不着。
周晓月却奇异地并不觉得烦躁,她只是静静地躺在她任性换来的小床上。在这里,一切从简,一切都要和其他人分享、磨合。
但无论室友们心里对周晓月这个插进来的有什么看法,她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没有指使、劝说、安排周晓月的权力。
最多也就是有点不适应的矛盾,无伤大雅,相安无事。
在这种焦虑又安逸的环境里,周晓月撑过了第一个晚上。
以及第二个、第三个晚上
一周都快过去,周晓月还住在学校里。
她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脆弱。
但是,这就让很多人都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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