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中堂满脸堆着笑,眨巴着一双死鱼眼,答道“回万岁爷的话儿,奴才以为,无论明兴他有没有带兵的本事,最起码,他对万岁爷的忠心是明摆着的。”
“您想啊,明兴没有完全把责任推到其他人的身上,反而主动揽下了责任,而福大爷又主动替明兴开脱,这就说明,咱们满州人还是团结滴呀。”
说到这里,和中堂脸上又满是唏嘘感慨之色“奴才记得,草原上有个故事,说是一枝筷子好折断,十枝筷子折不断,所以,只要咱们满州人团结一心,紧紧的围绕着万岁爷,那么,就算这些逆匪闹的动静再大,也不过是逞一时之雄,是成不了气候滴。”
“至于明兴所报的朱逆和陈泰来,还有福大爷所报的八卦教,其实二者之间就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关系,奴才以为,根本就没必要分得那么清楚。”
钱聋老狗嗯了一声,说道“怎么以个没必要法,说说看”
和中堂嗻的一声应下,答道“依奴才之见,不管是朱逆还是八卦教,又或者是地方上的那些农会,其实都不过是一群活不下去的泥腿子们想个争个活路罢了,这一点,通过福大爷跟明兴的折子就能看得出来。”
“至于陈泰来这个河道总督,倒未必是像明兴所说的早跟逆匪有所勾结,应该是接连剿匪失利,担心朝廷会追究他剿匪不力的责任,所以才冒冒失失的举起了反旗。”
钱聋老狗再一次嗯了一声,问道“那依你的意见,这个陈泰来该怎么处置”
和中堂道“依奴才之见,最好是先招抚,再杀。”
钱聋老狗嗯了一声,没有回应和中堂的提议,而是慢慢的在心里盘算着得失,而同样侍候在钱聋老狗身边的纪昀纪晓岚却嘿的笑了一声,紧着咂巴两口烟锅子,嘲讽道“和中堂倒真是好提议,先招抚因为担心朝廷追责便举起反旗的河道总督,你这是打算让天底下其他的官员都效仿陈泰来,一旦接连犯错,只要举起反旗就能等着朝廷招抚”
“如果单纯只是这样儿倒也罢了,可是和中堂你为什么又要再把他给杀掉你这不是在拿朝廷的信誉开玩笑”
说到这里,纪晓岚便转向钱聋老狗,躬身道“启奏皇上,臣以为和大人所言,不妥。”
钱聋老狗依旧淡淡的嗯了一声,微不可察的瞥了纪晓岚一眼后问道“那依你之见,又该当如何”
纪晓岚躬身道“启奏皇上,臣以为,陈泰来既然敢反,便应该派大军进剿,如若招抚,岂不是天下人人效仿”
“还有兖州朱逆案与曹州八卦教案,正如和中堂所言,乃是百姓实在活不下去了才会造反,所以,臣以为该当派遣钦差御史前往兖州和曹州,清查那些官逼民反的官老爷们,若不然,只怕我大清还不知道有多少跟他们一样的贪官污吏,为祸民间”
说到这里,纪晓岚又紧着咂巴两口烟锅子,然后才接着说道“他们贪了银子,败坏的却是我大清朝廷的名声,损的是万岁爷的江山,不杀,只怕不足以平民愤”
钱聋老狗依旧是淡淡的嗯了一声,说道“行了,这个事儿,朕的心里自有主张。”
说完之后,钱聋老狗又扭头对和中堂道“拟旨,诏大学士傅恒领八旗军和火器营三千人往曹州,先平叛八卦教的叛乱。”
“以大学士舒赫德调钦差大臣关防,由天津驰赴山东督师;再命额驸那旺多尔济、左都御史阿思哈率健锐火器二营兵两千人前往沂州镇压朱逆。”
“至于陈泰来”
钱聋老狗沉吟一番后,说道“便依着你的意思去办吧。”
和中堂当即便嗻的一声应了下来,纪晓岚却急道“万岁爷三思若依了和大人的意思,只怕天下间人人皆敢效仿陈贼,如”
纪晓岚的话还没有说完,钱聋老狗却忽然睁开了一直半眯着的眼睛,怒喝道“滚出去”
纪晓岚被骂得一愣,反倒是和中堂扯住了纪晓岚,一起向钱聋老狗告退。
待出了钱聋老狗的寝殿之后,纪晓岚便皱着眉头对和中堂道“和大人,万岁爷”
和中堂呵的笑了一声,阴阳怪气的说道“纪晓岚呐纪晓岚,你就觉得天下只你一个聪明人是不是本官这个堂堂的中堂大人在你眼中不过是个幸进的弄臣,比不得你纪大先生有学问,是不是天底下便只有你一人是忠心耿耿的大忠臣,剩下的全是像我一样只会阿谀奉承的小人,是不是”
纪晓岚皱眉道“和大人,我可没这么说。”
“行了行了,你没这么说,你就是这么个意思,”和中堂不耐烦的说道“我承认,你纪大先生学问好,为人正直,除了一天得找五次女人之外就没别的毛病,简直就是圣人再世一般,我和二是个奸佞小人,行了吧”
纪晓岚顿时大怒。
他娘的,都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你和绅怎么就这么不是个东西呢
和绅一见纪晓岚要急,当即便抬起手来,指着纪晓岚道“你也别怪我说你,因为你实在是该说”
纪晓岚强忍下心中的怒气,问道“愿闻其详”
和绅哼了一声道“那我问你,那陈泰来是干什么的”
“造反的反贼啊,”纪晓岚道“造反之前,也不过是个河道总督而已,难道你和中堂还治不了他”
和绅再次呵的冷笑一声,说道“我告诉你纪大烟袋,不论是你,还是那个靠着文字狱才起来的刘锅子,其实都不在我和二的眼里,更别说他一个河道总督。”
纪晓岚心中微怒,却也知道和绅说的是事实,当下便只能哼了一声,又赶紧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烟锅子,问道“既然你和中堂如此厉害,那怎么还要先招抚陈泰来,然后再杀了他怎么就不能直接派兵进剿”
和绅不屑的哼了一声,说道“要不然怎么说你读书读傻了呢哦,你纪大人就只看到他陈泰来不过是个区区的二品河道总督,却没看到他手底下还有百万漕工”
“百万漕工呐纪大人百万”
和绅伸着一根手指在纪晓岚面前晃来晃去,来回晃了好几遍之后才又接着说道“除了那百万漕工,还有漕运,你知不知道,京城的粮食都是哪儿来的”
说到这里,和绅忽然一拍脑门“对了,你纪大烟袋肯定会说那些粮食都是百姓辛辛苦苦种出来的,这么说倒也没错。”
纪晓岚怒道“不是老百姓辛辛苦苦种出来的,难道还是你和大人花钱买来的不成”
和绅倒也不怒,反而微笑着说道“买我和绅再怎么有钱,难道还能买得起供应整个京城的粮食我告诉你纪大烟袋,那是我鞑清百万漕工,通过漕运,一船一船,运到京城滴”
“现在陈泰来这个河道总督反了,他手下的百万漕工怎么办你把他们也全都杀工嗯你不杀光他们,你怎么剿了陈泰来嗯剿不了陈泰来,京城马上就会面临粮价飞涨的局面,真到了那时候,你拿着银子都买不到粮食你想饿死多少人嗯”
纪晓岚被和绅一连串的反问给问的有些懵逼,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气咻咻的说道“就算你因此而招抚了陈泰来,那你为什么还要杀掉他”
和绅再次不屑的冷笑一声,说道“不杀他,难道让天下的官员都学他”
纪晓岚又道“那你和大人怎么就知道一定能招抚成功”
和绅嘿的笑了一声,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什么我只知道,那陈泰来是因为连番剿匪失利,所以才举起了反旗,因为他怕朝廷追责的时候会牵连到他的父母妻儿。”
“所以,只要告诉他,死的只有他一个,而他的儿子还能受到恩荫,可以进国子监读书,如果换成是你,你会怎么选”
“还有你说要派遣御史去兖州和沂州、曹州等地彻查,那我问你,你要查什么查谁贪腐”
纪晓岚道“难道不该查吗这可是官逼民反啊和大人”
和绅哼了一声,说道“官逼民反这天底天贪污腐败的官可多了去了,你查的过来吗还有,这天底下活不下去的百姓也多如牛毛,怎么别处的百姓就没反”
说到这里,和绅忽然又问了一个丝毫不相干的问题“我问你,咱们现在快到哪儿了”
纪晓岚一愣,答道“济南府。”
和绅一拍巴掌,说道“对呀,济南府。那我再问你,济南知府姓什么”
只是这一次,和绅却没有等纪晓岚回答便自问自答的说道“济南知府明兴,姓的是富察。那我再问你,孝贤纯皇后又姓什么还是姓富察,而且是大学士傅恒的亲姐姐”
“还有那福康安福大爷,连我和二都得称呼一声福大爷,这其中是怎么回事儿,你纪晓岚也不是聋子瞎子,多少也该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吧万岁爷数过济南而不入是为了什么那又为什么这次要去济南你现在还敢说派人去查兖州府”
纪晓岚再次被和绅的问题给搞懵圈了。
纪晓岚发现,这些问题,似乎每一个都能答得上来,但是把这些问题都串联起来之后,纪虹岚却是绝望的发现,自己根本捋不清楚这其中的关系。
愣了半晌后,还是和绅亲自捋清楚这些问题的答案“孝贤纯皇后随圣驾南巡,却又意外崩于回京途中,便是在这济南附近,你以为万岁爷说终身不再踏入济南城是因为什么万岁爷是怕睹物思人,怕想起孝贤纯皇后”
“而这一次,万岁爷是知道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南巡了,所以才要进入济南,因为万岁爷还在思念着孝贤纯皇后”
“你以为明兴只是单纯的一个济南巡抚嗯想想他的姓告诉你,他实际上是代替万岁爷守在济南府,守着孝贤纯皇后,所以,他的治下出了区区几个反贼,能算得了什么你查明兴,你是在给谁上眼药”
“哪怕就是不提这个,光是凭着福大爷的面子,难道还保不下一个富察明兴”
说完之后,和绅却又忽然笑了起来,说道“行了行了,你也别琢磨了,现在正是下朝的时间,你纪大烟袋又该找个女人去了是不是”
纪晓岚被和绅说的大汗淋漓,忍不住哼了一声,向着和绅拱了拱手,说道“告辞”
和绅则是微微笑着说道“不送。”
只是待纪晓岚离去之后,和绅才不屑的呸了一声,骂道“什么玩意儿,不过是有些文采,能哄万岁爷开心的娼优,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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