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刚咬下去,仇薄灯就后悔了。
图勒巫师脖颈处苍白冰冷的肌理下,是如大地般的生命脉搏,沉稳有力,坚硬无比。他还死命磨了磨,什么用也没有别说咬断对方的颈动脉了,就连肉都咬不进去。
只是这时候松口,总感觉很丢脸。
活像漏了怯。
爱面子的小少爷进退两难。
没有察觉到抱住他的男人已经停下了脚步。
小小的牙尖儿钉进脖颈侧,愤愤地用力。齿尖碾磨时,舌尖抵着肌肉,温暖湿润,成为无知无觉的舔舐温热盈润的唇瓣,轻柔细密的呼吸,全落在皮肤上,点燃底下所有流经齿痕的血液。
扣住少年的手腕紧绷起淡青的脉络。
被咬的人仿佛毫无反应,咬人的小少爷已经有些牙酸了。
什么人啊
这么硬
他纠结半天,最终选择放弃。
第一次气恼到咬人的世家小少爷终究有点不安。松口时,下意识朝对方的脖颈上瞟了一眼,发现牙印还蛮深的,虎牙的地方稍微有点血痕仇薄灯有点心虚,视线移向图勒巫师的脸。
没等他看清对方的神情,就觉得身子一空。
仇薄灯短促地叫了一声,还没踩到地面就被人紧紧扣住了。
图勒巫师单手抱住他。
没让他落地,也没给他有挣扎的余隙。
“我”
仇薄灯以为真把人咬狠了,刚想说什么,对方戴扳指的指腹就压上了他的喉结。
熟悉的冰冷的骨玉一触碰到肌肤,仇薄灯的反应比面对鲜羊乳来得剧烈多了他几乎是立刻就挣扎了起来,若不是图勒巫师死死扣住他,早就摔到地上去了。
骨玉面的图腾,环绕戒圈的名字。
环绕戒圈的浮雕,清晰深刻的起伏。
“拿开”
仇薄灯压低声喊,连耳朵都红了。
“把那个拿开”
他还记得现在是在外边,压着声,连挣扎都不敢太过明显。
“不准用那个碰我”
他抗拒得太厉害,对方明白了他的意思,移开了触碰到肌肤的扳指,但抱住他的手臂略一用力,将他往上送了送。图勒巫师的呼吸落到咽喉上,又烫又热,唤醒了某些记忆。
仇薄灯惊惶失措。
“不行”
他拿手肘用力抵住。
篝火在远处燃烧,来来往往的图勒族人,嘈杂的说话声,羚羊驯鹿的呦呦声雪原的风拂过滚烫的脸颊,每一丝气流都在鞭策世家小少爷岌岌可危的仁礼。
小少爷紧张得要背过气去了。
四周无遮无蔽的。
他、他他他
他要是敢真的
深黑的斗篷罩了下来。
就像那天晚上在森林里,仇薄灯再一次被笼罩进沉重厚实的斗篷里。视野骤然暗了下来。能将他轻易托举的手臂,隔着衣服环在腰间,结实有力。能将他轻易攀折的手,隔着衣服按在背上,指骨分明。
图勒巫师藏起了他的阿尔兰。
他羞涩而诱人的战利品。
他要攫取他该得的了。
营地里很热闹,人来人往。厚重的斗篷、羊毛又细又密,把光线隔绝得一点儿都不剩,但能听到急促的、沉缓的呼吸,也能听到外边沙尓鲁的铃声和清晰的人声世家小少爷羞耻得几乎要熔化了。
微湿的齿锋刮过喉结。
不轻不重。
仇薄灯不由自主地战栗。
如果不是图勒巫师抱住他的手臂坚硬有力,他绝对已经跌倒了。
这是生命被掌控在对方齿尖的本能反应,也是前不久才刻进骨髓的条件反射幽暗的冰河,跳动的篝火,毁灭一切的时刻,抵上喉结的齿锋它们整个地连起来,形成了一个条件反射的标记。
若他能离开雪原,这个标记说不会随时间流逝,渐渐淡去。
可他既然身在雪原,它就只会被一遍又一遍地加深,或轻,或重。
图勒巫师抱住中原来的小少爷,不让他向后仰身,不让他闪避,在斗篷下抬高他的脸,舔舐、摩挲、碾磨他的脖颈,他的喉结。
这的确是一种标记行为。
咽喉是最脆弱的致命点。
雪原的狩猎者,不管是狼是豹,还是苍鹰什么的,在捕猎的时候,都会第一时间以牙刀,以利喙,制住猎物的咽喉。所以,凶狠的猛兽,在标记所属的时候,一方总会咬住另外一方的脖颈、咽喉
唔。
仇薄灯压下小小的呜咽。
他们在沙尓鲁的身侧,遮挡了大部分视线,但附近有个名叫“伊德”的图勒勇士在不远处大声地名叫“腾和”的伙伴说话。说话声大一分,斗篷下,承受亲吻的少年身体就会紧绷一分。
这让男人的标记进行得更顺利,也更过分了。
咽喉,脖颈。
耳垂。
有人在远处高声呼喊首巫。
尽管只有极短的一瞬间,少年的紧绷还是一下达到巅峰,心脏跳得差点绷出嗓子眼。图勒巫师的吻就在这一刻,落到了他的唇上羚羊驯鹿的呦呦声、远处篝火、嘈杂的人声、慌乱的脚步声
所有一切,全糅杂进这个又漫长,又危险的吻里头。
让它沾染上出格的,僭越礼教的禁忌意味
在仇薄灯险些要在逼仄温暖的空间里窒息时,斗篷终于移开了。
冰冷的新鲜空气灌了下来。
周围没有人。
黑暗模糊了空间感,放大了紧张感仇薄灯一下松软下来,整个瘫在男人怀里,脑袋晕乎乎,心跳过快后连根指头都动弹不了。直到感觉图勒巫师抱着自己往猛犸绳梯的方向走,他才猛地清醒。
“我不上去”仇薄灯拼命挣扎起来,“不准上去”
天可怜见。
不谙世事的小少爷硬生生被这几日的经历磨砺出了危险的嗅觉。
他紧张得刚刚还泛红的脸颊一下就白了,本能地揪住图勒巫师的衣领,瓷白的指节生生被领口磨红他先咬的人,被咬回去,那、那勉勉强强就算了,而且已经咬得非常非常过分了
现在,冷风一吹过,脸庞、脖颈、耳后立刻泛起细细的,轻微的刺感。
不能再过分了
“我我真要生气了”
小少爷慌乱地威胁。
他强作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过于艳丽的眉眼却透出些叫人进一步欺负的脆弱仇家对他保护得太好,哪怕这几天已经有所遭遇,他依旧对自己最容易激发些什么最晦涩的念头毫无自觉。
若换个对他垂涎已久的东洲世家子弟,定要把他彻底逼碎不可。
隐约的火光中,图勒巫师看见他眸底的不安。
他是真的在害怕。
片刻。
图勒巫师松开他。
仇薄灯一着地,几乎立刻“蹬蹬蹬”几步,离他和猛犸远远的。
图勒巫师解下自己斗篷,站在原地,递向他。
仇薄灯站在河滩边,抓着领口,警惕地看他。
不远处,篝火噼里啪啦地燃烧,慢慢熬沸铜锅里边的汤,鹿肉的香气渐渐变浓。隐约的,有几个巡查鹿群和羚羊的图勒勇士在唱古老的牧歌两人僵持着,直到“咕”,一声轻响,打破寂静。
仇薄灯脸颊上刚刚褪去的血色卷土重来。
比先前还要红。
仇薄灯“”
他是下午清醒的。
醒来就冲要给他喂鲜羊乳的图勒巫师发了好大一通火,又是打人,又是撵人到现在什么都没吃。
咕噜。
又是一声清响。
仇薄灯羞愤欲死,抢上前两步,一把夺过图勒巫师手中的黑斗篷,急急往身上一裹,扭头就走。图勒巫师紧走两步,追上他,在他压低声的怒骂里,按住他的肩膀,把他裹得不成样子的斗篷带解开。
气呼呼骂人的少年,替他扣斗篷的男人。
哐当。
许则勒手中的铜锅掉地上了。
滚烫的汤泼了他满腿,他浑然未觉,只愣愣地看着不远处单方面争吵的两个人。旁边的桑吉心疼肉汤,一边手忙脚乱地抢救,一边怒气冲冲地问他在干什么。
许则勒僵硬地转头。
脖颈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活像他已经是个死人了似的。
“那、那边”他磕磕绊绊地问,“那边那位,就是你说的,你们首巫大人的阿尔兰”
“不然呢”桑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然换个人,让首巫大人给他系斗篷试试嗯,和你一样,打中原来的”注意到许则勒的异样,桑吉顿了一下,诧异地问,“你认识首巫大人的阿尔兰”
许则勒已经说不出话了。
桑吉还在絮絮叨叨。
“看,我们首巫大人的阿尔兰够漂亮吧。”
“是前几天遇到的,就在峡谷里冬牧的时候。当时老多人想抢来着,结果首巫大人直接出手,射了个箭圈。”
许则勒一声也说不出来了。,
他坐在篝火边,四肢冰凉,眼睁睁看着高大冷峻的图勒首巫,被漂亮的中原少爷凶巴巴地吼了一句,站在原地没有再跟过来近了、更近了不,一定是他的错觉,一定是他被雪把眼睛冻坏了
火光照亮了少年的脸。
那张东洲世家子弟全都偷偷遐想过的脸。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许则勒脸一白,直接背过气去了。
完了。
图勒的首巫真把仇家最宝贝的小少爷抢来做阿尔兰了。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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