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庆宫。
自打乾清宫回来,一路上系统就在唠叨,此刻仍在继续。
小太子,蠢蛋,傻瓜你今天下了一步臭棋哦虽然你对我的态度不好,但我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好系统,有着良好的助手品格,秉承着一切服务于宿主的原则,还是要提醒你。
你不能把索额图要过来。索额图可是保和殿大学士,一品大员。索相,明相你听过吗没听过,从“相”这个字也可以看出他们在朝堂上的地位。
我知道你假装好奇心过甚,借各种幌子做这做那,都是为了把真正的技术拿出来。这本没有错。
但你需要人去做的事,随便找个听话务实不蠢笨的下属都可以。并非索额图不可。便是你有意捞功给赫舍里家,族中也有许多青年才俊可选。
如此一来,索额图在朝堂,占据一相之位。赫舍里家在外,还有种种不世出的功劳在身。岂不是两全其美
小太子,你明天就赶紧去跟你汗阿玛说,把索额图还给他。
胤礽在下人的伺候下脱了衣衫,躺上床,终于开了口“你说完了说完了就闭嘴吧。孤要睡觉了。对了。你的数据库里有音乐吗放一首莫扎特的催眠曲吧嗯,舒曼的小提琴幻想曲或者门德尔松的仲夏夜之梦也行。”
系统艹它为他绞尽脑汁,费心分析局势提出方案,他居然无动于衷,还挑起入睡曲目来了
诶不对
小太子你怎么知道莫扎特、舒曼跟门德尔松的
且不说这几个全是外国人,年代也不对啊莫扎特出生于十八世纪五十年代。舒曼和门德尔松出生于十九世纪。而现在正是康熙十九年,公元1680年距离年纪最大的莫扎特出生都还有七十多年
小太子你哔
“不放就别吵吵,聒噪”胤礽翻了个身,被子一盖,闭眼睡去。
系统艹我不要做一个优雅有素质的系统了,我想骂娘
次日。胤礽如往常一样上午学文,下午习武。一日功课完毕,回到毓庆宫,就有下头人前来禀报索额图求见。
胤礽嘴角抽了抽,得嘞这是算着他的时间,踩着点来的。看来他昨日的提议索额图已经知道了。
索额图一进来,胤礽不等他说话,便开了口“叔公,你来得正好我刚想找你呢我这里有两件事想要你去办”
索额图深吸了一口气“太子臣其实没有殿下想得那么好。臣所学更适合用于朝堂,对于太子的这些事,臣恐难胜任。”
“叔公过谦了。玻璃的事,叔公办得就很好。孤相信你”
索额图还要再说,胤礽抬手阻止“叔公不要妄自菲薄嘛朝堂上的事是事,孤的事也是事。哪有什么适合不适合的。就算有。叔公连朝堂的事都能胜任,怎么可能胜任不了孤这点小事”
胤礽一顿,看向索额图“除非叔公不想胜任”
一句话让索额图心中一紧,低下头。
胤礽也不等他辩解,转而询问“叔公急着出宫吗不急的话先坐一坐吧。”
说完,随意指了指身边的椅子让索额图落座,又使人去请太医。
来的太医姓刘,胤礽每次看诊请平安脉,时常见到他。
“微臣见过太子,太子有哪里不适”
胤礽轻笑“孤没有不舒服,叫你来是有些事情想问问你。孤记得前年出痘的时候,给孤诊治的人里似乎有你”
“是”
“刘太医诊治过多少出痘的病人”
刘太医不明所以,却还是恭敬回答“一百一十七人。”
胤礽一怔“刘太医如此确定吗”
“微臣有个习惯,但凡病情特殊的病人,都会做一本册子记录在案。天花是举国之难症。微臣时时翻阅,故而非常清楚。”
胤礽笑起来,这样的话更合适了。
“那刘太医诊治的这一百一十七人里头,痊愈的有多少”
“不足三成。还是在医药银钱不缺的情况下。”
医药银钱不缺是前提,能否痊愈还跟病情轻重程度,自身体质以及为其看诊的医生医术等息息相关。所以,贵族的痊愈率可能高于三成,但许多百姓的痊愈率却远远低于三成。
胤礽放下手中茶杯“那刘太医有见过牛出痘的吗”
问完,他将昨日那位村妇的话缓缓道来。
刘太医言“这情况确实是存在的。微臣也遇上过一回。但当时周边病情已经颇为严重,发病的人不少。因此也无法确定第一个得病的是谁。究竟是人感染给了牛,还是牛感染给了人。”
“孤听那位大娘之言,她们村子最初只有牛得病,人是没事的。在牛确诊天花好几日后,才陆续有人感染。如此看来她们当时应该是牛先感染,再由牛传给了人。
“既然你跟那位大娘都遇上过牛患病的情况,那么肯定还有别的牛也患过。孤想让你跟叔公一起到下面去走一走,问一问这方面的事,搜集完整资料。”
刘太医很是讶异“太子殿下怎么突然对此事感兴趣”
“也不算突然吧。孤其实前年出痘之后就觉得天花太过凶险,如果能够预防就好了。”
刘太医一惊,“太子是想”
“那位大娘不是说,他们村感染天花的都熬过来了吗。症状也比较轻。可孤记得,孤出痘的时候可凶险了,哪有她说得那么轻松。
“就算是每个人出痘的病情严重程度本就各有不同。但也不至于那么巧,全村得病的没一个死亡吧。那这村子也太幸运了。若说这些人有什么不同,区别也就只有牛了”
刘太医身为医者,这些年来更是一直在研究天花,听闻此话,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激动起来
“对微臣当初遇到牛生病的那个村子,虽然非是无人死亡,但轻症痊愈的仍旧占多数。微臣怎么没想到,或许或许如果真能证明从牛身上传染,犯病程度更轻更容易痊愈。那么人只要感染过一次天花,就不会再得。咱们或许就可以或许”
大约是太过高兴,刘太医兴奋地无语伦次。
旁听的索额图有些懵。天花从古至今一直是大难题真要这么好解决,能困扰国人这么多年太子好奇心重,想起一出是一出就算了。怎么连刘太医也跟着瞎胡闹
“微臣这就去准备”
索额图得又是个跟太子一样,听风就是雨的。
胤礽摆手“也不用这么急。你毕竟还领着太医院的职,不能擅自离岗。你手下可有天分不错的徒弟只是搜集资料,打听情况,派他们去也是一样的。”
刘太医连连摆手“不这是大事徒弟们年岁小,微臣觉得还是自己去比较牢靠。微臣会向皇上奏明此事。若皇上应允,微臣立刻出发。若皇上不允,再挑合适人选也不迟。微臣想回去整理天花病人的病例脉案,先行告辞。”
胤礽应了。
见刘太医离去,索额图心念一转“太子赫舍里族中有不少年轻小子,都还算能干,可供太子使唤。臣膝下两个儿子,格尔芬与阿尔吉善虽算不得有大才,却很听话。此事不妨交由他们去做”
胤礽心底一嗤“叔公,此事非你莫属”
索额图一口老血梗在喉头。
见他如此,胤礽将屋中下人全部遣出去,这才叹道“叔公,你是不是觉得孤在胡闹”
索额图这还用说吗
“孤让你做玻璃的时候,你也觉得孤是在胡闹。”
索额图玻璃那是走了狗屎运太子成功了一回,当次次都能走狗屎运
“哎叔公,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孤。”
索额图赶紧跪下“臣不敢”
这罪名他可不能背
胤礽倒也不恼。毕竟他才六岁,做的这些事看起来也确实像小孩子胡闹过家家。索额图就算有万般不好,待他却不错。如果可以,胤礽还是想拉他一把的。
“叔公你觉得汗阿玛是否也跟你一样,认为孤在胡闹”
索额图皇上怎么想,他哪里敢说。这不是揣测圣意吗
“汗阿玛很清楚孤做的事并不紧急,也并不是非你不可。但为什么他还答应把你派给我”
索额图浑身一震,念头升起,冷汗淋漓。
“叔公你若是为了孤,大可不必。汗阿玛尚且年轻,时间还长着呢。你想得太远了。叔公在朝堂之时,经常与明珠相争。一来是你们本就不和。二来也有孤跟大哥的原因。
“叔公,你可是担心你走后,明珠一家独大你想一想,你专心做玻璃,不在朝堂这两三个月,明珠的日子好过吗”
索额图愣住,他虽不在朝堂,朝堂上的事还是知道的。明珠非但没有一家独大,反而遭了皇上几次明里暗里的敲打。
恍惚间,他似乎想到什么,睁大眼睛,“太子您是说您的意思是”
胤礽点头“制衡罢了。没你,还有佟家,没佟家,还有满朝文武,汗阿玛自然会抬举别人。明珠想一家独大,那是做梦。”
“那那也不必让微臣离开朝堂。微臣以后不跟他争就是了。”索额图仍是不死心。
胤礽轻笑“叔公这是舍不得身居庙堂的权柄吗叔公,把眼光放长远些。别只盯着朝堂这一亩三分地。
“玻璃之事,汗阿玛想来已经召见过工部的人了。消息灵敏的,恐怕已经找过你了吧你觉得他们对你的态度如何有当你是被朝堂驱逐的落魄人吗”
索额图那必然是没有的他如今握着玻璃这么个大功劳,谁见了他不敬重,全都想着巴结呢
“等再找出预防天花的办法,你的功劳又多了一件。有这一样一样的东西傍身,叔公还怕离开庙堂会被人遗忘荣华富贵自在你手,权力地位样样不缺,叔公又何必执着于朝堂党争”
索额图神色复杂,这当然好。前提是能成功啊
胤礽自然知道他的心思,幽幽看着他“叔公,你要明白一件事。只要孤还在,只要孤不倒,赫舍里家就不会倒。反之,即便你现在位极人臣,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孤与你离了心,你也走不长远如今得到的一切都只会是过眼云烟。”
这话是提醒,也是警告。
索额图一颤,抬眼看着太子,哆哆嗦嗦说“是微臣明白了微臣一定安安心心替太子殿下办事”
走出毓庆宫,索额图回望宫门,仍旧能感受到从心底里冒出来的一团团寒气。
今日太子所言可谓一针见血。
太子尚且六岁啊。一个六岁的孩子,不但已能对时局针砭时弊,还懂得如何给自己敲警钟,张弛有度,心机手段半点不缺。
这得是多聪慧才做得到
不过又一想,太子虽是爱新觉罗家的太子,身上却留着一半赫舍里家的血,心是向着赫舍里家的。索额图高兴起来对他,对赫舍里家来说,太子聪慧、少年老成,多智近妖是好事啊大好事
系统却不怎么高兴。它感觉自己快要自闭了。
所以太子压根不是什么傻子,他一点也不蠢。昨天也没有下什么臭棋,反而是走了一步好棋
系统原来小丑竟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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