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胤礽又在康熙身边瞧见了乌希哈。
“保成,快来”
胤礽走近, 发现康熙与乌希哈正在看一幅画,画上是一位十来岁的小姑娘在扑蝶。小姑娘的眉目间与乌希哈有些貌似。
胤礽若有所觉,果然听康熙说“没想到你皇额娘未出阁时还留下这么一副画。”
乌希哈笑着回“臣女从小便听身边人说自己与姐姐长得像,这两年渐渐长大,听得更多了。臣女从长辈口中知道了许多关于姐姐的事,十分好奇。
“前些日子家中整理旧物,臣女从阿玛的遗藏里翻出了这幅画。听家中老人说,画的是姐姐。正巧皇上要来木兰围猎。臣女便带在身上, 想着皇上若是得知, 恐会想看一看。
“据说这画是姐姐自己画的。画出来后又觉得不满意,便扔在一边。还是阿玛舍不得,收了起来,放在箱子底。大概是年代久了,阿玛自个儿都忘了。”
康熙失笑“是你姐姐的笔触, 你说的这事也是你姐姐干得出来的。她确实喜欢作自画像。不过每回画完又觉得不好意思,总说不满意,不肯留。朕想要一副,她都不给。”
胤礽瞅着眼前闲聊的一男一女, 心中一万匹草泥马在奔腾。
见胤礽兴致不太高,康熙挥退乌希哈, 将画卷起来塞给他“你不是总说没见过你皇额娘,不晓得她长什么模样吗这个既是你皇额娘亲手所作, 留着也可做个念想。”
不论乌希哈什么心思, 画是没有错的, 更何况这是他皇额娘所作。
胤礽郑重点头“儿臣定好好收藏。”
康熙失笑, 拍了拍身侧的位置,朝胤礽招手。等胤礽落座,才抚摸着他的头问“保成是不是不喜欢她”
胤礽想了想摇头“儿臣除外祖去世时曾见过七姨母一面外,与她素无来往,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儿臣只是瞧她长得与皇额娘相似,汗阿玛昨日刚见她便失了态,有些担心。”
康熙怔愣。
胤礽又道“汗阿玛已经有些时日没提起皇额娘了。儿臣虽然心里有点小小的遗憾,却更高兴。因为不提皇额娘的这些日子里,汗阿玛过得很开心。乌库妈妈总说,人活着要向前看。逝者不可追。儿臣希望汗阿玛每天都能开开心心的。
“儿臣觉得,皇额娘肯定希望汗阿玛能记得她。但她想要的是汗阿玛记住那些欢快的时光,而不是每每提起她,只余哀伤。若是如此,皇额娘怕是宁可您忘了她。”
康熙沉默良久,苦笑说“你说得对。倒是朕着相了。”
他摇了摇头“保成是担心朕看见乌希哈想到你皇额娘会难过”
“嗯。”
康熙一叹“保成还记得你乌库妈妈的话吗这世上不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朕心里明白,她即便再像,也不是你皇额娘。你皇额娘十二岁便嫁给朕,在家时虽学了些骑射,却马马虎虎,还是进宫后朕手把手教的。
“当年,朕带她去打猎,遇到一只熊。她吓得腿肚子都在打颤,可没有乌希哈这样的英勇。但是你皇额娘即便再害怕,也坚定地挡在朕面前,还哆嗦着让朕快走。”
说到此,康熙眼角眉梢全是笑意,末了,他看着胤礽,神色严肃,语气郑重“保成,你记住了她不是你皇额娘,也永远做不了你皇额娘”
胤礽
回帐后,胤礽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康熙的意思。
康熙不是全然不知乌希哈的心思,相反,他清楚得很。但于他而言,这也不过是一个女人想要嫁给他而已,还是个年轻美貌的女人。他身为帝王,后宫佳丽三千。虽不缺女人,却也无所谓多纳一个。横竖也就是安置个宫殿养起来罢了。他又不是养不起。
乌希哈长得像赫舍里。赫舍里已逝,康熙再也见不到了。乌希哈的出现,可以让他时不时瞧一瞧赫舍里的样貌。画像终究不如真人。康熙有时候也会害怕自己哪天会忘了赫舍里长什么模样。
但他更清楚,乌希哈不是赫舍里。他们是不一样的。所以他心里有条界限。
说白了,他就是把乌希哈当个工具人,高兴了给点脸面宠一宠、逗一逗,不高兴了,扔一边就成。在康熙看来,简直完美
胤礽在担心乌希哈这个“替身”上位的同时。岂不知康熙更担心胤礽因着乌希哈的样貌与其亲近,甚至将其当成“额娘”。
与康熙而言,样貌再像,性子是不同的。他与赫舍里年少夫妻,一路互相扶持走来,对赫舍里自是有一定的了解。乌希哈想学元后,学得了形,学不了神。康熙一眼就能看出,绝不会混淆。
但胤礽不同。他从没见过元后,对赫舍里所有的了解都是从他人的口中,认知不够深刻,难免被人钻空子。再说哪有孩子不渴望母亲疼爱的。胤礽更是如此。
康熙愿意留着乌希哈逗趣,不代表他愿意看到胤礽将其当成“另一个额娘”。这是康熙不能容忍的。赫舍里的位子无人能够取代,不仅是在他心里,胤礽心里也一样这才会对胤礽耳提面命。
对此,胤礽表示槽多无口
胤礽一边摇头一边同系统感慨“看这就是帝王所以说,千万不要跟皇帝谈真爱哎,我皇额娘也就是死得早。后世不都说吗但凡白月光,必须死得早。但凡朱砂痣,必须远走他方。”
太t真理了
胤礽嘴角抽搐,他汗阿玛这思维他是搞不懂的。不过一想,古代兄终弟及,姐死妹替的事情还少吗就他汗阿玛的后宫,好几对姐妹花。历史上三个皇后,谁不是前一个死了,家里再送另一个进宫
所以,古人都这么喜欢搞替身文学
系统啧啧感慨
宿主,说这话的时候先看看自己。你是太子,顺利登基的话,也是皇帝哦
胤礽摊手“所以啊我也是不谈感情的不要跟我谈感情我就是你手里一台用来强国的机器强国机器莫得感情”
系统好渣
胤礽挑眉“要爱情做什么干事业它不香吗你没见多少女人一碰爱情就变恋爱脑,多少男人一碰爱情就降智商吗我聪明的大脑不能被爱情腐蚀,卓越的智商更不能因爱情削减。情情爱爱皆是浮云,宏图霸业才是王道”
系统艹感觉更渣了又自恋又渣
胤礽“但我至少渣得明明白白”
系统你t以为自己是洪世贤呢
另一营帐内。
索额图正与法保吵架。面对索额图的指责,法保很是不忿“三哥,我不过是帮乌希哈一把,怎么就成是在与太子作对了你可不能给我扣这种帽子。我担不起”
法保又是一哼“三哥,你总说赫舍里家已出了一个皇后,不必再送姑娘入宫。但皇家古往今来,姐妹共侍一夫的还少吗钮钴禄家也出了皇后,如今宫里不照样有一位贵妃他遏必隆的女儿可以。我们家怎么就不行
“当年陛下除鳌拜的时候,遏必隆可是想左右逢源,两不得罪呢咱们家才是坚定站在陛下这边的乌希哈年岁也到了,就算没有眼下这一出,也是要选秀的。既然早晚要入宫,为何不想办法给皇上留个印象,先占据一席之地
“三哥,你别老是拿太子来吓唬我们。你总说太子聪慧。太子不小了,该懂的都懂。他既然聪慧,就明白枕头风的厉害。宫里头有个自己人,不比没有要强本是双赢的事情,怎么到你嘴里就变了味”
索额图气急“我说了一大堆,合着你全没听进去重点是赫舍里家的姑娘要进宫吗重点是你们拿仁孝皇后做筏子”
“什么做筏子不做筏子的,这怎么能是做筏子二哥这帽子扣得是一个比一个严重。生怕压不死弟弟一样这话若是传出去,弟弟还活不活
“仁孝皇后本就是赫舍里家的姑娘,是乌希哈的姐姐,这是事实。乌希哈长得像姐姐也是事实。既是事实,还不许人说了是不是在三哥看来,乌希哈还得把脸毁了才行”
一通歪理曲解,索额图气得肝疼。
法保冷哼了一声,睨了他一眼“三哥,你同弟弟说句实话。不想让乌希哈入宫,真是太子的意思吗还是你的意思”
索额图
“弟弟知道如今家中你官位最高,太子在宫里,诸多不便,最容易接触到的便是你。因此这些年里,你与太子最为亲厚,便是常泰常海这两个舅舅都要靠后。可你得了好处,也得想想我们啊
“三哥,你扪心自问,以你目前得到的权势地位,多少是靠自身本事,多少是太子给予的若是为太子制作玻璃座钟,研究牛痘杂交水稻的人是我们,替他鞍前马后的是我们。蹭着这些功劳,难道我们会比你差吗
“三哥去京中问问,如今谁不知道赫舍里家的索额图大人,可谁知道赫舍里家除了你,还有我们呢三哥,咱们是亲兄弟。你不帮着也就算了。我们自个儿寻门路,你还跳出来阻止,安得什么心难道只许你压着我们,不许我们出头吗”
“你你”索额图浑身颤抖,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是有私心,侄子兄弟与儿子相比,当然是儿子排在前面。但他更明白独木难支的道理。若赫舍里家只余他们这一房,其他人都顶不了门户,家族是长远不了的。因此,他从不吝啬于提携有本事的后辈。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便是如此,在法保眼里,只要待遇没跟他这一房齐平,竟都成了打压
索额图双目赤红,一甩袖“好你既然这么想,就寻你的门路去我不管了”
他这头前脚刚走,乌希哈后脚就进来。
“六叔,三叔可是来兴师问罪的”
法保嗤了一声,“问什么罪我们有什么罪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到你入宫为妃有什么不好。偏他左一个道理,右一个道理。句句不离太子。说什么太子,我看分明是他在从中作梗”
可即便嘴上说得硬气,还怼了索额图一顿,对太子的态度还是有几分担心的。法保蹙眉“太子”
乌希哈嘴角勾起“六叔莫生气,太子才九岁,一直是皇上亲自教导。即便聪慧,也多表现在学业与朝堂上。对于后宫的弯弯绕绕,皇上恐不会教他。他不明白,再听了三叔的话,被其误导也是有的。”
法保深以为然。
乌希哈瞧了他一眼“太子因着三叔,赫舍里家其他人都有些看不上了。”
法保心头一梗,谁能想到当年不过是个小小庶子的索额图他日能平步青云索额图本事大,能力强,把他们嫡出的都给比了下去不算,如今还巴着太子,处处挡在他们前头,这是想叫太子一点点疏远嫡脉吗
法保愤愤不平。
乌希哈叹道“三叔在朝堂多有便利,这些年帮太子做了好几件大事。我们与太子接触的机会少之又少,太子自然更信任三叔。好在太子年岁不算太大,还没有完全被三叔笼络过去。等我入了宫,自会找机会与太子交好,同他说明其中关窍。”
法保怒气稍减,转头问“你那边怎么样了”
“皇上今日与我说了许多话,还说明天再召我。我觉得有戏。”
法保松了口气“这就好。你多用点心,最好能在回京前定下名分。你是咱们赫舍里家的姑娘,有这层家世在,入宫后位份不会低。但切记不可轻狂,宫里比不得家中,你年纪还小,不用急着要子嗣。”
乌希哈眸光微微闪动,这是怕她有了亲儿子生出异心,与太子争锋吗不过她如今年岁确实小,本就没打算太早要子嗣,因而对法保的交待一一应承。
“六叔说的我都明白。您的教诲我记住了。六叔放心,入宫后我一定谨言慎行。至于子嗣,咱们赫舍里家有太子在,无需执着。我年纪小,生孩子风险大,我可不敢。我一定多多关心太子,与他打好关系。多跟他提及兄弟们与六叔。”
法保脸上笑意浮现。他愿意帮乌希哈,却从没想过与太子作对。任由乌希哈借元后助力谋求圣心,是因为古往今来,姐死妹替者比比皆是,有捷径可走,为何不走便是元后在世,也会帮扶姐妹。这实在算不得什么。
太子与乌希哈本就没有矛盾,二者可相辅相成。太子能助乌希哈得宠,乌希哈地位攀高,圣眷渐浓,也可为太子效力,巩固父子感情。本就是双赢,没毛病。
太子如今不明白,等大一些总会明白。可他担心乌希哈私心过重,年轻不知分寸,罔顾大局,才会故意敲打。如今见乌希哈知情识趣,回话正中他心,法保甚为满意。
此后数日,康熙天天宣召乌希哈伴驾说话。众人看在眼里,大底也清楚宫里又要多一位娘娘了。
不得不说,这场围猎,乌希哈成为了最大的受益人。除此之外,也就胤禔得了一把康熙曾用过的弓箭,然后再无脱颖而出者。围猎的气氛顿时削减下来。
陵光已经兴致缺缺,“什么时候回京这里不好玩。与其天天耗在这里,我更愿意去工厂呆着。我们出来的时候,厂子已经大致建好,回去应该就差不多了吧”
胤礽莞尔“不要急,围猎不会举行太久,过不了几日汗阿玛应该就会下令回銮了。”
陵光松了口气。
胤禛听闻,拉着胤礽说“太子哥哥,我能把奔雷带回去吧”
“奔雷”
胤禛指了指身边的小马驹“我给它新取的名字”
胤礽恍然。这马是来木兰围场后,他专门带胤禛去挑的,非是京里带出来。
“这名儿不错。一匹马而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喜欢带着便是。”
胤祉赶紧举手“我也要带”
胤礽失笑“你京中不是有马吗”
胤祉不服气“有马就不能再要一匹了吗我听说大哥有好几匹马呢”
“好好好带都带”
得了许可,两人又欢欢喜喜摘青草去喂马了。胤禛仰着小脸问“太子哥哥,听说再过一阵子,地上的草就都枯了。到时候马儿吃什么”
“吃干草啊”
“没新鲜的青草吃了吗”
“没有”
胤禛十分心疼地抚摸着小马驹“真可怜不怕没有草,我喂肉给你吃。”
胤礽
看着喂草的胤禛,又看了看脚下的青草地,胤礽眼珠动了动,嘴角露出笑意。
三日后,胤礽听闻乌希哈伴驾一夜,至清晨方出帐。便知当是得了康熙宠幸。果然,当天上午就有旨意传出,命乌希哈入宫,特封为嫔。同时宣布起驾回京,却是在半路上得到消息,佟佳氏所生小格格病危了
承乾宫。
佟佳氏顾不得仪态,紧紧拽着太医“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小格格不好了什么叫我得提早准备准备什么小格格”
佟佳氏喉头哽咽,她指着摇篮中的婴儿,泪如雨下。
“我的小格格还在这呢。她还在这呢。你瞅瞅,你摸摸,她还有气儿,还有心跳的你给我治,你倒是给我治啊”
太医无奈,只能跪地请罪。
太医不是神仙,可以治疾病,却不能断生死。
但佟佳氏接受不了。
“庸医全是一群庸医本宫命令你们赶紧治好小格格要是治不了,本宫让皇上砍了你们的脑袋”
太医未动,佟佳氏揪住他的衣领“你是聋子吗没听到吗本宫让你赶紧医治小格格”
“臣臣无能。若娘娘执意用药,臣可以开方子,只是小格格太小,如今病情加重,已是咽不下去了。”
佟佳氏浑身一震,面色大白,摇摇欲坠。
春莺于心不忍,搀扶住她,吩咐太医说“大人先开方子吧。至于小格格咽不咽得下去,总得试一试。”
太医如蒙大赦,赶紧溜出去。佟佳氏趴在摇篮旁,“春莺,他们骗我是不是小格格明明好好的,她只是睡着了对不对你看,她是有气儿的,有心跳的。她还活着呢,她怎么就没得救了她”
佟佳氏抓着春莺的手去探小格格的鼻息,这一探,竟是怔住,心头一梗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只见承乾宫上下一片哀色。
佟佳氏翻身下床,一边往侧殿跑,一边问春莺“小格格呢我的小沅儿呢春莺,春莺”
小沅儿是佟佳氏为小格格取的乳名,音同“元”。乃因这是她与康熙第一个孩子。佟佳氏对其寄予厚望。
春莺哭道“娘娘节哀,小格格小格格已经去了。”
佟佳氏面色惨白,双唇颤抖“不会的。不可能的。小格格不会死的。”
她冲上前,一把将小格格从摇篮中抱入怀里“我的小沅儿还活着,她不会死的。不会的小沅儿乖,别怕。额娘在,额娘抱着你。宝宝乖乖,睡睡觉觉。”
佟佳氏轻声唱着曲儿,一唱就是一个时辰。谁也不让靠近,仿佛只要别人不提,只要小格格还在她怀里,人就还在一般。
春莺上前劝说“娘娘,小格格身体已经凉了,您”
“住嘴谁也别想抢走本宫的小沅儿”
转头接着唱歌哄孩子。
春莺捂着嘴低哭,除了陪着别无他法。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太监回禀“德妃娘娘过来看望。”
眼见佟佳氏这副模样,春莺只能抹去眼泪说“你同德妃娘娘说,娘娘伤心过度,不见外人。多谢她的好意,请她先回去吧。”
太监领命走了。春莺回头,对上佟佳氏冷厉的双眸。
“好意德妃的好意”
那目光如同阴冷的毒蛇在身上游走。春莺浑身发颤“娘娘娘”
佟佳氏收回视线,一点点站起来,慢慢将小格格放回摇篮,“听说昨日德妃来承乾宫看望,走的时候在院子里遇见了小沅儿的乳母,还同她说了几句话”
“是。德妃问小格格可好,吃得怎么样,皆是客气之言。”
“客气”
佟佳氏握紧双拳,眼中恨意滔天
“去将东珠叫过来。”
东珠是佟佳氏娘家送进来的,会医术,懂香料。佟佳氏家中本是顾虑宫中波云诡谲,妃嫔们争宠相斗的手段多,特意培养出来给佟佳氏,帮其防身的。这几个月佟佳氏怀孕,也多亏东珠的照料。
东珠一来,佟佳氏便道“好好查查小格格身边的东西。还有几位乳母,一针一线全都看仔细了。”
这话说得咬字极重,仿佛从牙缝里蹦出来。
东珠大惊,莫非小格格之死是有人做手脚东珠心头一紧,这些日子她时常有在小格格身边走动,若真出了不妥之物,便是她的失职
带着疑惑,东珠搜捡的更为仔细。乳母被春莺早早带到别处着人看管起来。几人的衣物饰品,房间的角角落落皆没放过。里里外外查了许多遍,东珠摇头“娘娘,没发现不对之处。想来是老天不忍小格格在凡间受苦,特意将她接回去了。”
佟佳氏一愣,双眼血红,“你确定都查清楚了”
“查清楚了。奴婢自学医起,重点便不是诊脉开方,而是辨认药材与其他害人之物,以及如何替人保养身体。
“若论诊脉看病,奴婢或许有错漏。但对于用作害人使出的诡谲手段,奴婢极为敏感,只需一点点味道,奴婢就能嗅出来。小格格身边确实没有这些东西。”
佟佳氏冲上去掐住东珠的脖子,恶狠狠看着她“没有怎么会没有若是没有,本宫的小沅儿怎么会死”
东珠不言,心里叹了口气。小格格出生的时候就不太好,这些日子养得艰辛。活不成也不奇怪。但这话东珠不敢对佟佳氏说。
眼见佟佳氏手下越来越用力,好像要掐死东珠一般。春莺唬了一跳,赶紧上前阻止“娘娘,娘娘您冷静点小格格已经去了,我们还是早点让她入土为安吧。”
佟佳氏甩开东珠,转头看着春莺大吼“本宫的小沅儿死得这么惨,害她的人还没抓住,你让本宫将她入土为安她能安吗”
“可是可是东珠查了,没有问题。娘娘,或许”
“没有或许是德妃,一定是她。”佟佳氏紧紧握着双拳,指甲嵌进肉里,血一点点滴下来。
春莺惊呼“娘娘,您受伤了娘娘,赶紧放手,奴婢替你擦药。”
佟佳氏恍若未觉“本宫这点伤跟小沅儿受的罪比起来算得了什么。春莺,是德妃。就算没有证据,可本宫知道是她。”
春莺张着嘴,不知该如何说。主子这模样,显然已经陷入癫狂,一门心思认准了德妃。
佟佳氏咬牙“小沅儿是出生羸弱没错,可这些日子,我处处注意,处处小心。小沅儿虽一直病弱,却没有危及生命。是在德妃来承乾宫看望过两回后,小沅儿才忽然病重,呛咳不止,呼吸不畅的。不是她,是谁”
虽是如此,但小孩子病情反复,突然危重的比比皆知,如何能只凭这个就断定是德妃
春莺嘴唇蠕动,终是道“德妃来看望这两回,都只见了娘娘,没见到小格格。便是素日里伺候小格格的人,也就昨日与其中一位乳母打了个照面。”
佟佳氏完全听不进去“这便是她的厉害之处我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手段,但一定是她做的手脚。”
春莺与东珠对视,东珠摇头,春莺低眉,不再多言,眼底全是担心。小格格已经去了,娘娘若钻了牛角尖,一门心思对付德妃,没有任何证据,德妃岂是任人欺负的到时候闹到皇上面前,吃亏的还是娘娘。
佟佳氏却是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小沅儿大仇未报,本宫不能倒。”
她擦掉眼泪,吩咐东珠“你记住了,今天本宫没让你查过小格格身边的东西。”
东珠
佟佳氏挥手“下去吧。”
东珠退后,佟佳氏看向春莺“皇上到哪里了”
“根据下面人回禀,皇上得到小格格病危的消息,便开始赶路了,算一算,应当最迟今晚便能到。”
佟佳氏神色闪了闪,“好。你去找一株香雪兰来。”
香雪兰是一种花卉,乃是早些年洋人传进来的。因其花香清幽似兰而得此名。
春莺“香雪兰娘娘,这是闰六月,香雪兰差不多都已经谢了。”
佟佳氏一愣,“哦,我忘了,竟没想到这一层。但香雪兰制的香料香水总是有的。你寻一些来,悄悄的,别让人知道。”
春莺十分惊愕“娘娘对香雪兰过敏,要这东西做什么”
佟佳氏勾起一抹笑意“你去便是。”
春莺看着佟佳氏的笑容,只觉得瘆得慌。她脑子里忽然浮现一种猜想,隐约明白过来佟佳氏的算计,心头一紧,眼中满是惊恐。娘娘的胆子也太大了。
若是若是成功了还好;若是不成功,反而被人将一军,到时候可怎么收场
圣驾回京之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刚入宫,便听到小格格夭折的消息,康熙连衣服都没换,直接往承乾宫去。
彼时,佟佳氏脸上的泪早就流干了,正靠在床上,双眼呆滞,形容憔悴,脸色白得跟纸一样,宛如一个死人。见到康熙进来,眸中才有了一点点光亮,仿佛有了那么一丝生气。
“皇上。”她伸出手,似是溺水的人想要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康熙握住,她便顺势投入其怀中,“皇上,小格格我们的小格格没了”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康熙悲从中来“朕知道了。是朕来迟了。”
“是啊,您来迟了。您怎么这么晚才来。”佟佳氏再次嚎啕大哭,“您知道吗沅儿这一日一夜有多辛苦。
“她努力撑着,撑着想要见阿玛最后一面,却始终等不来您。她她撑不住了。她走了,她就这么走了。她怎么能这么狠心,直接丢下我这个额娘。她怎么不把我也一起带走”
哭声悲切,听者伤心,闻者流泪。便是不相干的奴才尚且如此,更何况孩子的父亲呢。
康熙被她说得一颗心揪着揪着疼,“是朕的错。都是朕的错早知如此,朕便不该走。”
佟佳氏摇头“小格格虽弱,可前些日子还好好的。她明明好好的,谁知后来竟”
话至一半,哽咽难当,泣不成声。
“是臣妾不好。臣妾对不住她。若不是臣妾身体不好,又怎会提前发动,让她生下来便带了弱症。”
康熙叹息“是咱们跟沅儿没有父女母女的缘分。你别太伤心了。你如今还没出月子,可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等身体好了,孩子还会有的。说不定沅儿知道你的心,愿意再投胎过来呢”
这就是父亲与母亲的区别。康熙的孩子多,儿子女儿都有一大堆。虽然难过,却不至于过不去。可于佟佳氏而言,这是她唯一的女儿,自是痛彻心扉,恨不能把心都挖了去给她。
因此,佟佳氏只是摇头,泪一滴一滴往下掉。
忽然,春莺惊叫一声“娘娘,你的手你手上”
康熙低头瞧去,但见佟佳氏手上几个零星的红点。佟佳氏将袖子往上一捋,胳膊上更多。
佟佳氏一时忘了哭泣,怔怔道“怎么会这样”
康熙忙让人请太医。太医诊治后说“娘娘这是痒疹。这世上有些人会对一部分东西过敏,碰不得,一碰便会出现这种症状。娘娘以前可有出现过”
春莺点头“出现过的。娘娘自小便受不得香雪兰的刺激,闻不了香雪兰的香味,也吃不了用香雪兰做的吃食。”
太医点头“这便是了。”
春莺皱眉“可是娘娘因小时候遭了几次罪,长大后尤为小心,从不碰香雪兰。好在香雪兰非是随处可见。
“宫里虽有,却很稀少。承乾宫更是不许种的。甚至香雪兰盛开的时候,娘娘都尽量不出门。更何况现在香雪兰都谢了。”
太医一愣,“那香料中可有”
春莺摇头“没有的。不说香料了。便是娘娘素日里熏衣物用的,都特别嘱咐不可有香雪兰。承乾宫上来,不论主子还是奴才,对香雪兰都是杜绝的。
“再说,娘娘正在坐月子,不说宫门了,便是自个儿的寝殿都不出。最多去侧殿看看小格格。要到哪里去碰香雪兰”
太医犯了难“娘娘可还有对别的东西过敏过”
佟佳氏否定“除香雪兰外,不曾。”
“这便不好办了。娘娘身上的痒疹刚发出来不久,没什么大碍。臣开副方子,吃上两日就能好。但这过敏的源头还是得找到。
“若依旧是香雪兰也就罢了。这回许是不小心沾上的,往后多注意些便是。可若不是香雪兰,另添了一物,如果不找出来,往后遇上娘娘还会再犯。”
佟佳氏一怔。
春莺一颗心提了起来“还会再犯太医,娘娘以前遇上香雪兰,有时会起疹子,可有时不只疹子,还会咳嗽气喘。这回的症状算是轻的。若往后再遇上,会不会”
太医点头“每个人过敏的症状不同。便是同一个人,每次过敏时症状也可能会有区别。若再遇上,出现咳嗽气喘也不一定。”
佟佳氏大惊“本宫七岁时因香雪兰犯病,差点没挺过来。”
这下问题就更严重了,这可是会死人的
康熙立即下令“查将承乾宫上上下下都查一遍,务必把这东西找出来”
转而想到什么,将梁九功叫过来“朕曾听惠安伯说过,他有个女儿在医术上极有天赋,比儿子都强。且这个女儿天生鼻子机灵,嗅觉十分敏锐。你去一趟,将她请过来。”
惠安伯便是刘太医,因牛痘之功得封一等伯,号惠安。
承乾宫开始了大搜索,奴才们一个个战战兢兢。便是胤禛都坐立不安。
虽说佟佳氏和康熙都没把事情告诉他。可承乾宫这么大的阵仗,他想不知道都难。他有心想看看小妹妹,安慰安慰佟额娘。可前头气氛紧张,他不敢,身边的奴才们也都拘着他不许。
他除了呆在屋里不出去添乱,竟是什么都做不了。
佟佳氏吃了熬好的药,疹子已经消退了许多。如今歪在康熙怀里,已经不再哭泣,眼神一直追随着忙碌的刘家小姐,眸中晦暗不明。
半个时辰后,刘家小姐端着一套衣物神色凝重地走出来。
“启禀皇上,皇贵妃。臣女刚入宫向二位请安之时,曾闻到一丝香雪兰的香味。因太过浅显不敢确定,且皇上与皇贵妃靠得太近,也不知究竟是谁身上的。臣女便未曾说明。如今将承乾宫各处都闻了一遍,在小格格的摇篮里又闻到了这种味道。
“香味并不多,很淡。臣女估摸着应该是沾上的时间久了,早已消散,只余残留的痕迹。若非是臣女的嗅觉与众不同,常人是闻不出来的。
“这般算来,臣女进来时闻到的味道该是娘娘的。许是娘娘照顾小格格的时候沾染上。因小格格身上的香味本就不浓,娘娘染上的就更淡了。以至于便是奴婢对自己的嗅觉足够自信,一恍惚的功夫也只以为是错觉。不过”
刘家小姐话锋一转,将手中的衣物高举过头顶“要说香味最重的地方是这个。”
佟佳氏蹙眉“这是小格格奶娘昨日穿的。”
担心佟佳氏再染上香雪兰,加重痒疹,康熙命其坐在一边,独自起身凑上前,在衣服上嗅了嗅“朕怎么没闻到”
刘家小姐莞尔“陛下,娘娘说这衣服是奶娘昨日穿的,香味也该是昨日沾染上的。”
昨日到这会儿已过去一天多,常人自然早就闻不出来了。康熙有些惊讶,刘家这位姑娘的鼻子竟真有这么厉害心底是有点不太相信的。
瞧见他面上的疑虑,刘家小姐说“臣女听闻太医院中也有对药材味道敏锐的。香雪兰虽不是药,但都同嗅觉有关。皇上可传召他们过来。”
康熙深觉有理,命人把太医院几个嗅觉好的全叫了过来。担心有人不知道香雪兰是什么,其香味如何,又让人取了香雪兰制的香料做对比。
其中两个说没闻到,一个说似乎有一点。另有一个说确实有淡淡的香雪兰味道,且和刘家小姐一样十分笃定。
春莺呢喃“肯定是了。奴婢们已经把承乾宫翻了个底朝天,也不见异常之处,有的全是平日就存在的。若说是对这些产生过敏,这些东西以往就在,娘娘怎么没事,偏偏今日出现痒疹况且娘娘只对香雪兰有过症状。定是香雪兰无疑了。”
佟佳氏眉头深锁“承乾宫哪里来的香雪兰这玩意可不便宜,不容易得到手。便是陛下,也知道我这毛病,素日里来我这边,从不带有香雪兰味儿的东西。怎么可能”
她腾一下站起来,似是想到什么,询问太医“本宫听说过敏这种事,若父母有,孩子也可能会有。对吗”
“很多病症都带有家族遗传性。过敏与个人体质有关,而这类体质确实是会传给子女的。”
佟佳氏呼吸急促起来“那那小格格会不会也对香雪兰”
“小格格还小,从未接触过香雪兰,臣不得而知。”
佟佳氏浑身颤抖,“但是小格格是昨日病情突然加重的。当时她便呛咳严重,面色潮红,呼吸不顺。本宫本宫七岁那年不慎沾染上香雪兰,病情最严重的时候也是这样。”
康熙一惊,小格格的摇篮与乳母衣物上都发现有香雪兰的痕迹。按照刘家小姐所说味道的深浅,应该是乳母先沾染上,然后传给了小格格,小格格再传给了佟佳氏。若是如此,那小格格的死就不是因为病弱,而是香雪兰所致
可承乾宫上下禁用香雪兰,这香雪兰从何而来是意外,还是人为
康熙脸色瞬间阴沉,怒道“查给朕仔细查那位奶娘呢梁九功,你带人去抓起来,亲自审问。朕要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九功心弦绷紧,谋害皇家血脉啊事情大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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