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
胤礽唤了声“汗阿玛”, 便跑到御前,坐在康熙身边。
康熙稍显讶异“怎么又回来了”
胤礽笑嘻嘻地“我来跟汗阿玛讨杯水喝。”
这话一出,自有奴才奉茶。胤礽嫌杯子太小, 装不了几滴水,干脆提起茶壶往嘴里灌。康熙瞪眼“牛噍牡丹朕这里的好茶都被你给糟蹋了”
胤礽半点不以为意, 还嫌弃茶不好“怎么是热的。”
康熙无语“茶当然是热的。刚泡出来没多久, 放置了一会儿, 不冷不烫, 刚好合适, 你就来了。”
“汗阿玛, 热的不解暑。我都快热死了,还喝热的, 更热了。”胤礽转头把负责茶水的宫女叫过来,“前阵子我送了几个冰饮的方子过来,这边试做了吗食材都备有吗”
“回太子,都做过。有的。”
胤礽笑起来,大手一挥“给我来碗黑珍珠雪花冰。多加点果酱跟葡萄干, 哦, 对了, 再放点坚果仁。去吧。记得要大碗的。”
康熙瞪眼“给他拿小碗。”
胤礽不悦“大碗也就那么大, 小碗几口就没了,哪里够吃。汗阿玛”
康熙一哼“你再说,小碗都没有”
胤礽闭了嘴。
行吧。小碗就小碗。
见他这么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康熙又哄道“你才多大,冰饮吃多了, 小心肚子疼。”
胤礽翻了个白眼“我都十一岁了汗阿玛, 前两天您才说我长大了, 是大人了呢。现在又说我才多大。合着我还一会儿大,一会儿小的呢。您一个皇帝,金口玉言,能不能口径统一一下”
康熙手痒想揍人。
这脾气跟这张嘴也不知道随了谁,仔细回想,他跟赫舍里都不是这种人,怎么就生出了胤礽这么个异类康熙想不明白,但十分确定这是亲生的。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康熙觉得他肚子里装的是海,因此大度地决定不跟胤礽计较。
“你不是送胤禛回去了吗胤禛那边还能缺你这点吃的”
胤礽摇头“那倒是不缺。可皇贵妃娘娘跟德妃娘娘都来了,我不好多呆。”
康熙了然,又问“听说胤禛伤得有点重”
“是有点重。还请汗阿玛同四弟的谙达们说一声,太医说虽不必整日躺着休息,可以正常行走,但也需得注意,不能举止过大,用力过猛。骑射武艺怕是要耽误一阵子了。”
康熙蹙眉,想起方才太医前来请罪时说的话,张了张嘴叹道“胤禔下手也太重了些,没分寸。”
对一只畜生下手没轻没重也就算了,小畜生咬了胤禔,打死都不冤枉。可对自个弟弟,怎么能也没个轻重呢。
胤礽一嗤“那也是四弟活该”
康熙看向他,神色诧异。
“汗阿玛干嘛这样看我。我是跟四弟关系好,可四弟是我弟弟,大哥就不是我哥哥了吗再说,关系好也不代表是非不分啊。这世上只有哥哥教训弟弟的,哪有弟弟殴打哥哥的。此事本就是他动手在先,说破天去他也没理。大哥揍他一顿都是轻的。”
胤礽眼珠一转,又道“不过大哥也有不妥。教训归教训,挑肉多不要紧的地方揍就成了,虽然疼好歹不会出事。总不好真让弟弟伤着身子的。”
康熙深以为然。
点到即止。胤礽口风一转,又道“再有,四弟不满七岁,年纪小不懂事就罢了。大哥都十三了,怎么还不懂事。多大点事,也至于闹到您跟前这不是成心惹您心烦吗
“汗阿玛,您气坏了没有我听说您这两天为国事忙到深夜,眼底都青了,可见已是疲累。偏他们还在这档口给您添堵。”
康熙一愣,这才知道胤礽又回来乾清宫是为的什么。前头的讨杯水喝明显是托词。胤礽这是担心自己生气伤身呢。
这几日御书房晚上灯火通明不是秘密,他眼底的青色也一眼可见。偏偏唯有胤礽看到了,也唯有胤礽记在心里。胤禔今儿在他身边呆的时间比胤礽长多了,也没见问上一句呢。康熙看着胤礽,听着这些话,只觉得无比熨帖。
胤礽倒了杯水递过去“汗阿玛消消气,为这么两个不省心的气坏身子可不值当。他们不听话,你就多看看我。我多乖巧懂事多讨人喜欢。”
康熙
“你乖巧懂事你讨人喜欢”
胤礽猛点头。
康熙呵呵两声,懂事的时候是真懂事,闹心的时候也是真闹心。讨人喜欢是真,可有时候惹人厌烦也半点不掺假。
“若说不省心,胤禔跟胤禛这才哪到哪,朕这么多儿子里头,最不省心的就是你你倒好意思说别人”
胤礽不干了“汗阿玛,您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康熙
“您瞧瞧我,每天帮您照顾乌库妈妈,帮您教导下头的弟弟。小小年纪就会花心思替您分忧。学业上勤勉努力,聪慧过人,先生们赞不绝口。骑射武艺虽不如大哥,却也是一等一的,半点不让您操心。谁家有我这么个儿子,夜里做梦都要笑醒。您还好意思嫌弃呢”
康熙
一屋子众奴才把头低到了胸前,拼命忍笑,因为忍得太厉害,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康熙嘴角抽搐,再次怀疑他跟赫舍里到底怎么会生出这么个臭小子。
“哪有人这么夸自己的害不害臊”
胤礽眨眼“儿臣实话实说,实事求是,为什么要害臊”
康熙
行吧你赢了
系统跟宿主比脸皮,没人拼得过。宿主的厚脸皮天下第一,举世无敌
随后,胤礽又陪康熙说了会儿话,同他一起吃了冰饮,转头便吩咐奴才煮药材用纱布包裹好给康熙做热敷眼贴。
系统郁卒。
宿主,你一个男孩子怎么还懂护肤
“首先得纠正你,这不是护肤,这是缓解眼部疲劳。其次男孩子怎么不能懂护肤你不要歧视男孩子好吗男孩子也要养颜的。就我上辈子混的娱乐圈,圈内一众艺人,不论走流量路线的,还是走演员路线的,男男女女,哪个不保养自己那张脸”
系统一想,确实如此。以宿主上辈子的环境,懂得这些,似乎没什么出奇。
护眼工作做完,康熙揉了揉眼眶,赶紧挥手麻溜地把胤礽轰走。这小子再呆下去,还不知道那张嘴里会说出些什么来。他怕没被胤禔胤禛气病,反倒被胤礽气病了
被扔出门的胤礽
哼用完就丢,过河拆迁
他停下脚步,瞧了眼守门小太监的距离,笑着对送自己出来的梁九功说“今日多谢梁公公了。”
这话指的是什么,二人心知肚明。
梁九功躬身行礼“太子言重了。奴才不过是说了两句话。”
确实只是说了两句话,但这两句话多重要啊。若没有他提点胤禛,胤禛犯起倔来,此事能善了
“梁公公辛苦了。汗阿玛还等着你伺候呢。孤自个儿回去便好,不必再送。孤宫外铺子里新得了些东西,改明儿挑几个给梁公公送去。”
“多谢太子。”
梁九功没有拒绝。太子不差钱,几个铺子跟聚宝盆似的,不但时常有新鲜玩意儿,还赚得盆满钵满。因此这些年太子出手十分大方。不但各宫主子都得过太子的礼物,就连太皇太后与太后身边的奴才都没落下。他身为大内总管,拿的更是不少。
此事太子做的大张旗鼓,压根没想着避人,皇上一清二楚,从不阻止。
但太子还是今儿头一回主动请他帮忙。这事说起来也不大,不过是提点四阿哥两句话,举手之劳。就算是皇上知道了也不会追究。
毕竟他看得出来,皇上虽生气,却也不想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四阿哥服软,是给皇上台阶下。四阿哥若不低头,事情胶着,无法收场,非是皇上想看到的局面。
既帮了太子,得到太子的感激,又顺了皇上的心思,不会惹皇上不悦,何乐而不为
另一头,胤礽并没有直接回毓庆宫,又去了西五所。小安子帮着寻了个偏僻的角落,胤禛亲手把雪团葬了。
胤礽过来时,胤禛蹲在小土包旁边发呆。宝珍跟小安子正安慰着“四阿哥,雪团已经去了,您别太难过。只盼它下辈子别再做狗,便是做狗,也切忌不可随意乱闯,不可咬人了。”
胤禛怒斥“不一定是雪团随意乱闯也不一定是它先咬人”
宝珍张了张嘴,苦笑说“四阿哥,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胤禛深吸了一口气。有什么意义怎么会没有意义
如果雪团是自己乱闯且咬了胤禔,便是雪团有错胤禔打杀了它,也最多是手段过激了些。可如果不是,雪团就是无辜惨死这怎么能一样
可是他把这话告诉额娘,额娘摇头言事情已定,不可能改变,让他不要再执着。连奴才们也是这个态度。胤禛突然觉得很迷茫,真的是他太执着了吗他只想要个真相也不能吗
胤礽想了想,招手吩咐宝珍“专门伺候雪团的两个奴才在哪儿,让他们过来。”
胤禛愣住“二哥”
胤礽轻声道“你想弄清楚,我们就弄清楚。孤早提醒过你,遛狗要栓绳,你舍不得拘着它,便让奴才跟着,事事照应。既然伺候的奴才是十二个时辰不离身的,雪团如何闯进大哥院子里,当时伺候雪团的奴才在哪他们是干什么吃的”
胤禛神色一暗“他们说不知道雪团怎么跑的。”
“那便是他们失职先带过来问清楚再说”
两个太监年岁都不大,一个叫张福,一个叫苏培盛。
听到后头这个名字,胤礽怔了半晌。苏培盛那个大名鼎鼎的苏培盛胤礽多看了他两眼,吓得苏培盛两条腿直打哆嗦。
他们负责照顾雪团,结果却让雪团闯出祸事没了命,这一整天都战战兢兢。虽然一直没人来处置他们,可那是因为四阿哥跟大阿哥的官司闹得急,大伙儿忙着这事还没人想起他们俩来。看这会儿想起来了吧
二人本就害怕,被太子这一看,苏培盛更怕了。
胤礽往上位一坐,直接问“说说吧,今儿怎么回事。”
张福赶紧道“奴才今日拉肚子,身体撑不住,告了假。雪团是苏培盛一个人照料的。”
苏培盛咬牙,卧槽,这是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了啊。
但张福说得是实情,苏培盛反驳不了,只能接着回“是奴才今日一个人照顾雪团。雪团因被四阿哥教训过几回,如今学乖了。四阿哥又把前院的门槛加高了一层,雪团身量小,没有人带着,它也出不去。
“因此奴才二人若遇上一人告假,另一人也可胜任,不必额外请人帮忙。这种情况以前也有过,都是这般处理的。正午的时候,奴才拿了雪团平日最喜欢的几个玩具让它在院子里耍,自己去屋里准备它的膳食。结果等端着盘子出来的时候,它就不见了。”
胤礽奇怪“既然你说前院的门槛加高了一层,它自己怎么出去的”
苏培盛快哭了“太子,奴才发誓奴才句句属实,不敢有半分欺瞒。真不是奴才带它出去的。奴才也不知道。奴才立时就四处找了。
“最初也没料到它能出去,还以为躲在院子哪个角落里呢,特意去请了宝珍姐姐帮忙,大伙儿一起找。哪知把院子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见雪团的身影。四阿哥就急了,说会不会是偷偷溜出去了。”
后头的事,胤禛自己最清楚,他接了话头“二哥,我出门寻了一圈,没看见雪团,却隐约听到它的声音从大哥院里传出来。那声音很凄厉,不大对劲。我便想去找大哥问问,哪知进去时就发现雪团已经已经没气了。”
雪团自己走不出前院,如何闯进的胤禔院里胤禔也不可能无缘无故要打杀胤禛的狗。胤礽蹙眉,这事还成罗生门了
他又问“今日或是这两日,你们照顾雪团的时候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吗”
“特别的事”
张福与苏培盛面面相觑。忽然苏培盛灵光一闪“奴才想到一件,也不知算不算特别。”
“你说”
“晌午的时候,奴才带雪团在外头遛弯。雪团在道上拉了屎尿。平日里奴才跟张福二人都当值的时候,会一个人跟着雪团跑,一个人带着各类吃食玩具以及打扫的家伙坠在后面。遇上这种事,都做了及时清理。
“今日只有奴才一个人,怕东西太多了累赘,不好照顾雪团,又没打算走远,想着就在周边,便是有什么情况,再回来取也行。因而不曾带在身上。见雪团拉了屎尿,奴才就回头拿东西过来清理。前后也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哪知再回来时,大阿哥已经不小心踩上了。”
胤礽顿住。
苏培盛继续说“奴才立时跟大阿哥请罪。大阿哥虽不高兴,也只训了奴才几句,没为难奴才。还有一事,奴才不知当不当讲。”
胤礽蹙眉“说”
“雪团并未用午膳,早膳过去多时,已然不存。今日份的点心吃食里头也没有火腿。可雪团的尸身被带回来后,奴才同张福帮着清理,看到雪团口中有火腿残留。”
张福点头“确实如此。”
事情到此,能问出来的都问出来了。胤礽指了指苏培盛“不管怎么说,今日都是你处置不当,你若第一时间清理了雪团的秽物,也不会叫大哥踩上。而雪团是在你手里走失的,你更是难辞其咎。
“便是你一人照料雪团有所不便,四阿哥院里不缺奴才,你可告知宝珍。宝珍也好另作安排。”
胤礽看向胤禛,胤禛明白他的意思,挥手说“下去领二十板子吧”
胤礽点头,算是默认了这个处罚。
苏培盛死里逃生,差点喜极而泣。还以为可能会没命呢。哪知四阿哥只赏了十板子。虽说若要打死一个人,二十板子够了。但听四阿哥与太子的神色跟语气,并没有要置他于死地的意思。且四阿哥只说让他去领二十板子,没把他撵出去,便是还打算留用的意思。
峰回路转,苏培盛赶紧谢恩。
奴才们退下,胤禛看向胤礽,犹豫着问“是大哥吗”
胤礽张了张嘴,思量了一番,不想打太极和稀泥,点头道“大约是了。”
胤禛诧异“就因为雪团的秽物污了他的衣鞋他可以跟我说,我向他赔罪。他要怎么罚,我都甘愿。至于至于一定要雪团的命吗而且雪团还死的那么惨。大哥”
系统很也疑惑。
史载资料中的胤禔虽然鲁莽直接,也不怎么聪明。毕竟会亲口跟康熙进言,今日若杀胤礽,不必出自皇父之手的人,感觉就不是聪明的样子。但没听说他暴戾吧传闻暴戾的人不是你吗时空不同的细微变化,蝴蝶效应的累积结果,把你俩的性格都调转了
胤礽
他看向胤禛解释道“若是往日,或许不至于。但今日雪团恐是受了孤的连累。”
胤禛
“大哥今岁已经十三,年后汗阿玛让他入刑部,你可知道”
胤禛点头。
“可汗阿玛没有直接给官职,只说让他先跟着多看看多学学。本来能入刑部学习,已是好事。过阵子,他熟悉了刑部的运作,汗阿玛应当会给他分派差事。但在此之前,说让他学习就只是学习。并且汗阿玛没有免除他尚书房的功课。
“尚书房自整改后多了一部分课程。大哥素来喜武不喜文。往常尚书房所授知识为汗阿玛定下,他即便不喜,也得努力学好。可这多出来的课程是孤跟光哥安排的,教授的人也非是朝中重臣或大儒,而是孤与光哥。”
胤礽顿了片刻,接着道“孤与大哥虽表面和平,私下如何,你今年也七岁了,应当能感知到。”
胤禛点头。
“大哥初时倒也学的用心,可后来就有些懒散了。”
对此胤礽也理解,胤禔大概一开始想着学会了能跟他一样造出各种惊天动地的东西来,所以壮志凌云,摩拳擦掌。但学着学着就发现,学的知识与他所想相差甚远,想凭借如今所学造出东西,几乎不可能。
胤禔在此道上也确实天赋有限,所以他干脆放弃,换了条路走。自己上阵,不如结交几个天赋高的“小伙伴”。
“如经史子集常规科目,大哥自不敢懈怠。可这多出来的课程以往从未有过。他打心底里觉得并非必要。尤其学这些还得听孤与光哥的。他哪里能心甘情愿
“这三个月考核,别的科目便罢,在新科目上,大哥全是最末。他是皇子,虽不会有别的惩处,总归算是丢了汗阿玛的脸。今日考核成绩上报给汗阿玛,听闻汗阿玛晌午唤了他去,估计是挨了训的。并且汗阿玛还说,既然尚书房的课业都学不好,刑部便不用去了。”
眼见就能出阁当差,转瞬又被打了回来。这就不但是惹康熙不悦的问题,自个儿的面子里子也全丢了。
胤礽苦笑摇头“大哥恐怕不会觉得自己有错,反而会觉得是孤与光哥故意针对。毕竟新科目的批阅由孤与光哥负责。”
胤禛蹙眉“二哥绝不会故意给他批错,若他的成绩是最末,那定是他本来就考了最末。”
“那又如何就算他本就考得差,若我们抬抬手,岂非也是轻易之事”
胤禛哑然。
胤礽一哼“要孤为他弄虚作假,孤可不干。他若有本事,只管冲孤来,孤又不怕他。可孤怎么也没想到,这事会落在雪团身上。
“他从乾清宫回来,遭了一顿训斥,心里本就有气,又踩中了雪团的污秽,更觉晦气。他这口气总得发出来,奈何不得孤,也没法轻易奈何你,难道还奈何不了一只狗”
胤禛抿唇“原来是这样”
胤礽又道“这些都是孤就目前所知信息的猜测。四弟,你要明白。这件事在汗阿玛面前已经盖棺定论,没有翻案的可能。别说我们并无证据,就算能证明大哥是因为雪团冲撞了他而故意打杀,汗阿玛也最多说大哥两句,改变不了什么。”
因为在康熙眼里,就算刚训了胤禔,胤禔也还是亲儿子,旁人比不了的,更别提一只畜生了。
胤禛默然。
钟粹宫。
承乾宫与永和宫都送了赔礼过来,可惠妃仍旧意难平,但她也疑惑,问胤禔“你跟一只狗较什么真”
她已从奴才口中得知,是胤禔让人用火腿吸引雪团,把它抱了过来。她的儿子她了解,不会无缘无故非要处死一只狗,还偷偷摸摸,如此计算。
胤禔张了张嘴,又闭上。
起初踩到雪团的秽物,他确实生气,但当时并没想打杀雪团。可回到院里,燕燕帮他更换脏了的衣物,说“哪里来的畜生,太放肆了些。好大的胆子,大阿哥怎不处置了它。”
身边的小太监回答是四阿哥养的。
燕燕不以为然“便是四阿哥养的,大阿哥就处置不得吗一个畜生而已,何至于此。再说,四阿哥难道还能大得过大阿哥去”
太监又道“四阿哥与太子关系要好。太子最是护短。”
燕燕愣了半晌,讪讪说“这到底是太子。那就算了吧。大阿哥即便为长,太子却是储君,总不好跟太子起冲突的。只是委屈了大阿哥。”
胤禔一听这话,立时心里火气蹭蹭往上涨。
就因为他是太子,自己就得处处忍让行太子是储君,储君也是君。他忍可太子他干不过。四阿哥与太子交好,他也干不过如今就连四阿哥养的狗,委屈也得他来受什么道理
胤禔雷霆大怒,当即下令让何全去把雪团抓过来。他定要给这小畜生一个教训否则他这个大阿哥的脸面往哪里搁
小畜生还挺机灵,见势不对,拼死挣扎,还咬了他一口。他哪能由着这么个小畜生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直接甩出去。燕燕吓了一跳,捧着他的手哭“四阿哥养的小畜生怎么这般嚣张,连您都敢咬。这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是啊,一个小畜生也敢仗势欺负人,可不是无法无天了吗。
他气怒之下,狠狠踹了两脚,当场勒令奴才往死打。小畜生死了,他本想着随便找个地儿悄悄扔了就是。不巧,胤禛就在这时候闯进来,当场撞破。
彼时,胤禔是半点不怕的。而且他看着手上雪团咬出来的伤口,心里念头转了好几圈,便想着或许可将事情闹大,好借此在汗阿玛面前搏疼惜。他受了委屈,汗阿玛只会偏着他,此前因课业让汗阿玛不悦的事也可抵消了。
有了这层想法,他言语中夹枪带棒,故意激怒胤禛。事情如他所料,闹大了,闹到了汗阿玛跟前。起初他确实占尽上风,可惜太子一来,什么都变了。
惠妃戳了他一指“问你话呢,做什么非要去抓雪团”
胤禔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没把燕燕说出来。他觉得燕燕的话一点没错。雪团污了他的衣物就该教训。再说,燕燕也就说了两句话,命令全是自己下的。燕燕后来更是极力劝阻他。是他自己咽不下这口气
可额娘本就不喜燕燕,当初南巡回京便勒令他把燕燕送走。他求了几次,额娘才答应留下燕燕,却是将燕燕带到钟粹宫教了半年的规矩。把燕燕送回来时,还灌了燕燕一碗红花汤。这般一来,即便他日后受用了燕燕。燕燕这辈子也不可能有孩子了。
对于燕燕,胤禔以前也恼过,可每每想到她的身世,又觉可怜。尤其这阵子,他发现燕燕十分善解人意,很多话总能说到他心坎里。许多额娘舅父都只会说他不对的地方,唯有燕燕懂他的委屈。尤其她还有一把好嗓子,说书唱曲别提多好听。
如今他正稀罕燕燕呢。若让额娘知晓,即便燕燕没错,也会觉得是燕燕的缘由,指定不会再留燕燕。
因而胤禔想了想,把如何被皇上训斥,如何免了他去刑部,如何踩中雪团秽物,如何心中不满全说了,唯独隐瞒了燕燕。
“额娘我就是气不过太子,我得让着。四弟是太子护着的,我得让着。如今雪团一只畜生,我也得让着吗”
惠妃也是又气又恼。
气的是,就如胤禔所说,难道他们连一只畜生都得让着简直欺人太甚恼的是,太子未免管得太宽陵光他要护,三阿哥他要护,四阿哥他要护,七阿哥他要护往后出生的弟弟是不是都要护
惠妃浑身颤抖,如今是康熙还在,胤禔此局虽不算赢,却也不算输。可若是他日太子上位,以今日太子偏向胤禛的架势,岂不还得胤禔低头赔礼
而她呢目前宫中除皇贵妃与贵妃位份高于她外,妃位之上,以她为尊。便是贵妃,圣宠也是不如她的。所以真算起来,她只在皇贵妃之下。
可若是太子上位,她是不是得像德妃低头还有成嫔,平嫔毕竟成嫔有七阿哥,平嫔还是太子姨母还有宫外的赫舍里家,以及裕亲王府
惠妃深吸了一口气,这样的日子,别说胤禔接受不了。她也无法想象。
此前她还曾想过,太子势头如此之猛,胤禔争得过吗如今看来,压根不是争不争得过的问题,是不得不争的问题
他们与太子本就不亲近,到得如今,许多琐碎之事压在一起,嫌隙已生。
他们没有退路可走。
不成功,便成仁
惠妃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胤禔“今日因着雪团之事,你前头的课业考核成绩差,当也算揭过去了,皇上不会再挑你的错。你这还受了伤,皇上此刻必定心疼你。你若好好表现,过阵子并非不能再求得皇上去刑部。但前提是,你要好好表现。
“尚书房月月都考,你总不能次次垫底。若是这样,皇上指定还会生气,而且是更生气。那么你不管是想入刑部,还是户部吏部都不可能了。”
胤禔神色一黑。
惠妃又道“我是知道你的。你虽喜武不喜文,却并非完全学不进去。除新科目外,其余几门课业成绩不是挺好的吗说到底还是你没放在心上。但凡你用点心,也不至于考成这样。”
惠妃叹了一声,放柔了语气开始劝说“胤禔,额娘知道你的心思。这门课是太子在教授,你若要学,便得奉他为师。你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因此一直别扭。
“可你也要想想,如果你一直放任自己,堂堂皇子还考不过朝臣子侄,别说皇上丢脸,你自己就不丢脸吗再者,你若回回都是最末,又如何让那些人看得起你、臣服于你、愿意为你所用呢”
胤禔顿住。
惠妃又道“你听额娘一句,想让别人站在你这边,你总得自己拿出点本事来,让别人看到你的能力。否则,他们凭什么帮你”
胤禔紧握双拳“额娘,我明白了。”
惠妃松了口气“东西五所如今只住了你跟三阿哥四阿哥。那两位都与太子关系匪浅。如今又出了雪团的事,你想拉拢是不可能了。不必过多耗费心神,却也需面子上过得去。
“你要切记戒急戒躁,凡是多思多想,不要轻易同他们起冲突,尤其是一些不必要的冲突。但若是他们对你不敬,举止逾矩,你也不必忍着。”
胤禔点头。
惠妃想了想,冷哼一声“宫中皇子众多,没了三阿哥四阿哥,你还有好几个弟弟呢。我瞧着八阿哥小小年纪,已可见聪明伶俐,难得他如今与你感情也好。我会好生教养,待得他日,许能成为你一大助力。还有宜妃那边。
“五阿哥虽养在太后身边,可到了年岁也是一样要挪去东西五所的。到时候你多照顾着些。宜妃与我关系不错,小九与小八也时常在一处玩闹。她膝下这两个倒是都可以争取。”
六阿哥与四阿哥一母同胞,七阿哥早就托庇于太子羽翼,因而惠妃直接略过不提。
“十阿哥现今还太小,看不出什么。钮钴禄贵妃”
惠妃顿了片刻,蹙起眉来“我会尽量与她多些来往,也好探探她的态度。”
这几年她冷眼瞧着,宜妃这边,只要保证她的尊荣地位,她是没什么争储之心的。钮钴禄贵妃可不一定。
胤禔站起来,同惠妃行了一礼“劳累额娘了”
惠妃失笑“咱们亲生母子,何必如此。额娘只盼你能听得进额娘的话。胤禔,你要知道,这条路很长,非是一两年,更非是年之事。你需沉稳自持,耐得住性子。不必计较一时得失,咱们得把眼光放得长远一些。”
胤禔点头“儿子受教了”
惠妃顿觉欣慰。
次日之后,胤禔果然在尚书房更努力了一些,对于新科目的学习也认真了许多。成绩虽不拔尖,却也不至于垫底。
六月底,宫外送了新一轮的玩意儿进来。譬如滑板车溜冰鞋等等。胤礽挑拣分出数份,让小柱子给各宫送去。因胤祉与胤禛同在东西五所,他便自己走了一趟,也是顺道看望。
谁料刚进胤禛屋里,竟是愣了半晌,哭笑不得“六弟走的时候你怕不止给了一辆滑板车吧孤瞧着你这屋子,起码被他搬空了一半。”
胤祉咋舌“咱六弟上辈子属土匪的吗亏得不是我额娘生的。不然我那些个宝贝,还能保得住”
胤礽佯怒,轻轻拍了他一掌“说什么呢”
胤祉瞄了胤禛一眼,讪讪闭嘴。
胤禛也很是无奈,觉得能用一批玩具让胤祚消停下来,不吵嚷他,挺值的。不过
“二哥,那些东西大多都是你送的。我”
胤礽摆手“无妨,早就说过,送了你就是你的,你想转送给谁,如何处置都是你的事。”
胤礽指了指八宝架“那不还留了许多吗”
胤禛摇头“这些不一样。”
这架子上头几乎是每年生辰各处给的贺礼,当然其中大半也都是出自胤礽之手,意义不同,与平日里所得如何能比。这一架子,就是胤祚哭死,他也是不会松口的。
胤礽招手让小太监把东西拿出来“这是新送进来的,你们俩分了吧。”
一式两份,一模一样,说是分其实也没啥好分,各拿各的就行。
胤祉挑出溜冰鞋就想往脚上套“前阵子汗阿玛才让营造司把东西五所修缮了一遍,我特意跟汗阿玛说,把我那院子用水泥给抹平了。如今得了这鞋子,正好方便玩。二哥,你怎么想到这么好玩的东西的简直太棒了”
他又用手肘去撞胤禛“你那双记得收好。种痘也就几天功夫,别到时候小土匪回来又被薅走了。”
胤礽笑骂“那是六弟,什么小土匪不小土匪的好好说话”
胤祉耸了耸肩,摆正神色“咳。那个,四弟,你小心别被六弟拿走了。”
胤礽失笑“既然已经批量做出来了,兄弟们自然都有。六弟也是有的,何必再拿四弟的。”
胤祉翻了个白眼“二哥,你这话说得好像他薅走的那半屋子全是他没有的一样。”
胤礽
胤祉又笑起来“我那天还听德妃娘娘骂六弟,说他藏那么多东西做什么,好些全是一模一样的。床底下都堆不下了”
胤禛也笑。
胤祉瞄了他一眼“要我说,也是四弟纵得他。六弟也不是没管我要过东西,我不给,他能怎么着每次六弟要,四弟就给,总能得偿所愿,六弟还不紧着四弟薅其实德妃娘娘又没强逼着四弟给。哪天不给他,看他还会不会这样”
胤禛摇头“他吵得我脑仁疼”
胤礽
这是典型的花钱买清净呢。哦,不对,花玩具买清净。也嗯,行吧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呗
三兄弟又说了会儿话,胤礽便准备起身告辞。到他该去御书房的时辰了。自从六七岁上康熙发话,让他每日抽半个时辰去御书房写功课后,这些年除少数日子耽搁外,胤礽几乎寒暑不辍。
胤礽站起来,还没走,小柱子便赶了过来。
“太子刚才梁公公的徒弟小李公公前来毓庆宫说,皇上让您今日不必过去了。”
胤礽问道“汗阿玛可是有事”
小柱子神色并不太好。
胤礽蹙眉“到底出了何事”
小柱子张了张嘴,觑了眼旁边的胤禛,欲言又止。
胤礽斥道“还不快说”
“太子,奴才听小李公公的意思,似乎是痘宫那边传了消息来。六阿哥不好了”
胤礽一顿,胤禛脸色大变“六弟不好了怎么不好了你说清楚”
“四阿哥,奴才也不知晓,只听小李公公说,痘宫那边负责的太医正在乾清宫禀报。”
胤禛撒腿往外跑,胤礽还记得他身上伤势未愈,将他扯回来“别冲动。孤同你一起去。”
两人到达乾清宫,正好听到里面刘太医的声音。
“六阿哥的症状太重,来势汹汹,现今已处于昏迷之态。”
康熙深吸了一口气,“不是说牛痘很安全吗这些年不论皇室还是民间,接种了那么多人,不都安然无恙最重不过是低热几天。胤祚怎么会昏迷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随行的三位太医将头贴紧地面,大气都不敢出
德妃站出来请求“皇上,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还请皇上让臣妾前往痘宫照料。臣妾是接种过牛痘的,不怕传染。皇上,请让臣妾去吧。胤祚是臣妾的命根子,他如今在宫外受苦,臣妾呆在宫里也是心如刀绞。不如去痘宫守着他”
胤礽大步走进来“汗阿玛,儿臣也去”
胤禛紧随其后“我也去”
康熙瞪眼“你们跟着凑什么热闹都回去”
胤礽蹙眉,他想去,可不是凑热闹。胤祚是因种痘出的事。牛痘面世数年,从未发生过这种情况。那么此次事发究竟是牛痘的问题,还是另有内情
倘若是前者,那么民间种痘之举就得暂停,牛痘或不可用。他们前些年做的努力也可能功亏一篑。
倘若是后者,会否牵连到牛痘之上,消息传出,是否会影响百姓对牛痘的信任如果有人借此大做文章,又该怎么办
所以他想跟着去看看,总要知道原委,才能找出问题关键从而知道如何解决。
“汗阿玛,儿臣虽未接种牛痘,却是出过痘的。不怕这些。儿臣此去也并非凑热闹。一来,儿臣担心六弟状况。二来,当年牛痘虽是刘太医研制,却是我一力推进。如果真因牛痘让六弟受此劫难,我心中难安。汗阿玛,六弟之事,非同小可。”
康熙面色铁青,他如何能不明白胤礽言中未尽之意。此事不但关乎胤祚生命安全,更关乎牛痘的影响。但即便如此,也犯不着胤礽前往。康熙将梁九功叫过来“安排下去,朕同德妃一起去痘宫。”
胤礽张嘴,被康熙抬手制止“你说的朕都明白。此事朕会处理,你好好呆在宫里。”
又看向胤禛“你也不许去。全都回去吧”
胤禛不甘心,胤礽扯了他一把“莫忘了你身上还有伤,太医叮嘱不可乱动。此去痘宫定是要一路疾行的。你受得了吗”
胤禛想说自己可以,哪知胤礽又道“别到时候六弟还没见到,你就在半路病了,岂不更添乱”
胤禛哑然,再不情愿也只能作罢。更何况康熙连胤礽的请求都不答允,又怎会答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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