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处理完事务, 仍是来了慈宁宫一趟。
太皇太后瞥了他一眼“呦,这是不放心你宝贝儿子呢,怕我为难他你宝贝儿子已经走了。”
“玛嬷说哪里话, 朕就是来给玛嬷请个安,绝没有别的意思。”
太皇太后呵呵两声, 压根不信。她坐在一边,看着苏麻喇姑领着几个宫女清点东西。
康熙有些奇怪“玛嬷这是在做什么”
“今儿想找一块缎子, 让苏茉儿去库房寻, 找了许久没瞧见, 倒是发现里头好些料子放太久,发了霉。我瞅着库房东西太多,也该清理清理。这不,反正左右无事, 就让她们规整一下。”
太皇太后伸手拿过一个匣子, 打开一看, 发现里头是根马鞭,与寻常的马鞭不同, 鞭子里镶嵌了金线, 手柄还坠着宝石。
苏麻喇姑笑道“奴婢记得这是主子十岁那年得了一匹上等骏马,甚是欢喜,忠亲王命人为主子做的, 说是配主子的马最好。”
忠亲王说的是太皇太后的生父, 宰桑布和。
太皇太后忆起往昔, 笑着摇头“华而不实。”
苏麻喇姑打趣“主子这会儿说华而不实, 当年可喜欢着呢”
太皇太后瞪了她一眼, 将匣子合上“我如今是用不着了, 送给保成吧。我记得当年阿玛除给了我这根马鞭, 生辰的时候还寻了块暖玉,可还在吗”
苏麻喇姑点头“奴婢记得是在的,册子上也有登记。”
“一块找出来给保成吧。”
“是主子前头去吧,这里乱,有奴婢盯着呢,您放心。”
康熙忙扶着太皇太后去了前厅,边走边说“玛嬷不是生保成的气吗这会儿倒是见到个好东西都想着保成,可见您还是疼他的。”
太皇太后失笑“气是真的气。可到底是嫡亲的子孙,便是生气又能气多久孩子嘛,总会犯错,打过骂过罚过,改了就好。我们做长辈的难道还能往心里去,就此厌了他,不喜他了哪有这样的。”
康熙点头“玛嬷说的是。”
太皇太后斜了他一眼“若说胤礽行事任性有错,难道我们便没错吗这些年是谁惯得他没道理将他养成了这般性子,如今他闯出祸来,却把罪过全推他自己头上的。”
康熙只能低头道“是都是孙儿惯得他。子不教,父之过,孙儿也有错。”
太皇太后摇头“不独你,我也惯着。都有错。”
行至内室,二人落座,屏退众人,太皇太后问道“这会儿能同玛嬷说说,因何晕倒了吗”
康熙一顿。
太皇太后言“你说是因国事太累,又说是为准噶尔所气。但在你醒来之前,我问过你身边伺候的奴才,你这些日子政事并不繁忙。准噶尔确实狼子野心。可他也不是现在才显露出狼子野心,你怎会突然被气晕”
康熙神色尴尬“是孙儿让玛嬷担心了。”
“你若真不想我担心,总该告诉我,究竟为什么吧”
康熙张着嘴,不知如何开口。
“你是皇帝,不想说,我也没办法。只是,玄烨,你还年轻,以你如今的岁数,当不该至此才是。我已这把年纪,送走了你玛法,又送走了你阿玛,我实在实在”
实在承受不住再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亲自送走你了。
这话太皇太后未曾出口,康熙却已明了。他心头越发愧疚,犹豫着到底将缘由如实告知。
听完后,太皇太后懵逼,无语。
她有过无数猜想,却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因为康熙自己作的。
就这就这
太皇太后哭笑不得“你满脑子都想些什么”
康熙苦笑“是孙儿想岔了。”
太皇太后松了口气,虽与保成有关,却非是保成之过。如今又见康熙一切都好,心头两块石头总算全部落了地。
康熙又陪着太皇太后说了会儿话,苏麻喇姑拿着册子前来说,库房已清理了大半。太皇太后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的私库账目,与康熙闲聊着这些东西都是哪儿得来的。末了,将册子递给他“瞧瞧有什么想要的”
康熙失笑“玛嬷的东西自个儿收着就好,朕什么都不缺。”
“我又能收多久早晚都要给你们的。”
“玛嬷老当益壮,可别说这种话。”
太皇太后也不勉强,将册子放下“罢了,我且再多留几年。什么时辰了皇上今日这般有空不去毓庆宫看看保成”
康熙讪讪道“孙儿说了是来给玛嬷请安,不是为了保成。”
太皇太后压根没理这话,反而瞧了他半晌,“皇上有心事”
虽是疑问句,却是陈述的语气。
康熙颇为尴尬“什么都瞒不过玛嬷。”
“听说你罢免了明珠跟余国柱”
太皇太后历经三朝,总有些手段,康熙对她知晓此事半点不意外。毕竟他行事不曾遮掩,不说太皇太后,只怕现今消息满宫都传遍了。
“你是在担心保成与胤禔”
这话一针见血。康熙默然。
“保成说,朝中有人弹劾他。他当日确实行事不当,可若要直接指摘其无君无父,罪名太过了些。皇上转头就罢免了明珠余国柱,不必想,我也能猜到,该是他们的手笔。”
康熙点头“明面上看,那两位同余国柱无甚干系,但孙儿查到,这两人曾走过余国柱的路子,其中一人的官位还是余国柱受贿后替其谋的缺。”
只说余国柱,太皇太后挑眉“明珠呢”
康熙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这一年来,明珠与余国柱来往甚密。”
太皇太后了然,来往甚密,已经犯了忌讳。就算明珠在此事上未曾插手,他的态度也决定一切。
她看向窗外。这边透过院中树枝远眺的方向,正是钟粹宫。
太皇太后敛眉“明珠余国柱你已处置了,剩下的你可有想好怎么办”
剩下的什么,康熙心知肚明。惠妃这些天曾多次传消息出宫给明珠,若说此事没她的份,康熙是不信的。
但他顾忌的是惠妃吗显然不是。
见他不语,太皇太后开门见山“惠妃好办,大阿哥呢”
康熙身形一顿,微微蹙眉“未曾查到此事有胤禔的参与。”
太皇太后抬眸,“所以皇上觉得与他无关”
康熙哑然。表面上,胤禔确实没出手。但这些天,胤禔去钟粹宫去得格外勤快,每次呆得时间也比较长。种种迹象都表明,胤禔最起码也是知情者。知情而不报,知青而纵容,已经说明了他的立场。更别提他或许不仅仅是知情者,还是谋划人。
想到此,康熙心头梗堵,神色肃穆。
太皇太后叹道“皇上可想听听我的看法”
康熙正愁着呢,本就想找个人说道说道,又碍于诸多顾忌,不知如何开口。听闻此话,顺势答应下来“玛嬷请说。”
“朝堂弹劾太子的罪状虽有夸大,却不算无中生有。此事只是两个小官上奏,其余诸人皆未出面。因而说小不小,说大却也不大。皇上生气非是因他们弹劾,而是因弹劾背后的深意。”
康熙点头。
“你处置了奏本之人,甚至连同明珠余国柱也一起罢免,已摆明了态度,朝堂再不会提及此事。太子之局已解。你若想对他人轻拿轻放,也无不可。
“你为难,是觉得若不处置,保成委屈。若处置,手心手背都是肉。还有一点,你担心这处置的命令传下去,保成便会知道此事与胤禔有关。可对”
康熙苦笑“还是玛嬷了解朕。”
太皇太后觉得有些可笑“关心则乱,当局者迷。皇上,你扪心自问,保成何等聪明,就算你不提胤禔,单凭你处置了明珠余国柱,他会猜不到胤禔身上吗你若是担心保成会因此记恨胤禔,那便是小看了保成。”
康熙顿住,忽然摇头失笑。
是啊,保成自有其胸襟气度,倒不至于因此记恨。他心里装的事情大着呢,可不在乎这些。
“皇上怕保成记恨胤禔,怎么不想想胤禔会否记恨保成弹劾保成的折子怎么来的,胤禔在这中间做了多少,瞒了多少,存的什么态度,又是抱的什么心思”
康熙浑身一震,面色大变。
“皇上说你是因想到历史上诸多帝王太子的结局而晕倒。你既然明了史书上的功过对错,症结何在,怎么到自己身上反倒迷茫了呢”太皇太后言“你前头还说到李承乾,我且问你李承乾因何谋逆”
李承乾谋逆是因太宗宠爱嫡次子李泰,担心自己被废,才铤而走险。
康熙急道“玛嬷,朕没有”
“我知道你没有。你疼爱保成有目共睹,后宫诸子,无人能出其右。但你对胤禔亦是慈父心肠。保成心胸宽广,又不恋权势,我敢断言他定不会如李承乾一般。
“可胤禔呢你敢说他不会似李泰一样你敢保证你对他的疼爱与纵容不会滋生出他的野心别忘了,李承乾尚且为嫡长,而保成只占了嫡,长这个字在胤禔头上。”
太皇太后又道“你也承认你今日生气非是因弹劾,而是因弹劾背后的深意。你认为这深意只是惠妃与明珠的吗胤禔当真不曾参与他当真没有这等心思吗”
康熙无法言语。太皇太后一番话,将他明明早已察觉,却不想接受,从而下意识去遮掩与粉饰的真相撕扯出来,逼着他不得不正视。
见他如此,太皇太后非但不退,反而趁势追击,又下一记猛药“我再问你,李承乾被废后,太宗为何弃濮王而立高宗”
因为李承乾与李泰势成水火,谁上位,另一个都活不了。唯有立李治,三人皆可存。
“如今孩子们都不算太大,胤禔便是有些心思,这心思也才刚起苗头,你若狠得下心惩治一番,他就算不甘不愿,颓丧个一二年,你再加以引导,许还能纠正过来。
“可若是你轻拿轻放,他不痛不痒,甚至可能因此会错你的意思,野心日益滋长,待得你可有想过到那时,该如何收场”
太皇太后继续“以保成的性情,不论贬为庶人,还是圈禁,总归容得下胤禔一条性命。可若胤禔试问,他可会放过保成吗”
康熙心弦绷紧。
他可会放过保成吗
放过保成吗
保成吗
这句话宛如山谷回音在耳边飘荡。“会”就一个字,但康熙说不出口。若真到了那等地步,若胤礽
康熙赶紧打住自己的脑补,他不敢想。
可垂在身侧颤抖的双手已经出卖了他。
胤礽若胤礽有个万一
这是他最最不能接受的局面。
亏得他之前居然还在为胤禔着想试问这些年胤礽对兄弟们不好吗宫外铺子得了什么新鲜玩意,都少不了众兄弟一份,平日也时常为胤禔说话,夸赞胤禔骑射好,将来可为大将军。胤禔呢
他怎么敢生出这样的混账心思
想到此,康熙万分愧疚,无地自容。胤礽什么都不问,全权交给他这个汗阿玛处理。可他都做了什么
胤礽对他如此信任,说“汗阿玛总不会让我吃亏”。
可若他轻轻放过胤禔,便是罢黜了明珠余国柱又如何罪魁祸首不痛不痒,胤礽当真不吃亏吗他到底将胤礽置于何地
康熙恍惚着走出慈宁宫,苏麻喇姑颇为担心“主子,皇上这般,不要紧吗”
“不打紧。有梁九功跟着呢。”太皇太后一叹,“我总要戳破他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若不直击要害,他总以为胤禔与保成的那些交锋,全是孩子意气,把现今发生的这些都怪在惠妃与明珠的头上。
“再说,我虽偏疼保成,对胤禔感情淡漠,但终究都是自家子孙。若是能借此机会将胤禔的心思掰过来,对他对保成都好。”
御书房。
康熙沉默不语。他脑海中不断闪过梦中的情景。有件事,是他不曾告诉太皇太后的。在昏迷期间,他不但梦见自己与胤礽变成了汉武刘据,太宗李承乾,玄宗李瑛等人的脸,还梦到过两个模糊的场景。
第一个场景是一对父子,身着明黄服饰,父站子跪。父亲在斥责儿子,儿子哭着辩解。但他看不清父子的模样,就连父子俩的话也是断断续续,听不真切,唯有四个字极为清晰。那位父子痛骂儿子生而克母。
生而克母
康熙捂住心口,感觉心脏又是一阵抽痛。是他和胤礽吗不会的,怎么可能他怎么会说胤礽生而克母绝不可能
第二个场景不见父亲,唯有儿子。儿子似乎是被关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想要出去,可看守的侍卫不许。他想要硬闯,却被挡了回来。
康熙依旧看不清所有人的脸,也听不清儿子说了些什么,可他知道儿子在哭,在求,但没有侍卫理会。这些侍卫甚至敢同他动手,将他强行押回去,更甚至,他们敢用佩刀指着他。
康熙将心口捂得更紧了。即便他不认为自己会这么做,更不认为这些场景跟他与胤礽有什么关系。但他自醒来便心生一股不安的情绪。今日与太皇太后一番言语,这股不安越发严重。
太皇太后今日之言明显偏向保成,偏的坦坦荡荡,未加掩饰。可即便如此,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些话,句句在理,点明关键,让他不得不慎重审视胤禔与胤礽的问题。
半晌后,康熙放下心口的手,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如炬,他张嘴吩咐梁九功“传大阿哥”
毓庆宫。
小柱子匆匆进内禀报“太子殿下,乾清宫那边传来消息,皇上召见大阿哥,斥责他心怀不轨,不孝不悌。听闻里头大阿哥痛哭流涕认错求饶,皇上都未心软,现命大阿哥在乾清宫门前跪着。”
跪在乾清宫门前人来人往,谁都瞧得见。啧,这不只是惩罚,还是打脸了啊
太皇太后虽让他罚跪,可好歹是在殿内呢。
尤其是“心怀不轨,不孝不悌”八个字,可谓诛心。再一联想此前刚罢免的明珠余国柱之事,此举几乎等同直接言明是胤禔心存不满,让人弹劾太子,意在储君,不敬太子。
更重要的是,乾清宫内发生的一切,外头听到胤禔哭求也就罢了,怎么还能听到康熙骂了什么摆明了是康熙故意让人传出来的。
此举就是为了告诉所有人,太子地位稳固,不论谁都动摇不了。有异心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没好果子吃。此事一出,那些关于“太子气晕皇上”的猜测也就不攻自破了。
再看胤禔,亲儿子尚且如此,外人有几个胆子敢顶风作案
康熙这番惩处手段,虽于胤禔身体上伤害不大,但脸面名誉可谓丢尽了。今日之后,便是胤禔野心再大,恐怕也没人会再上他的船。
往后皇上跟太子会不会父子生隙,众人不知道。但众人知道,有了在乾清宫门前罚跪之事,又有皇上亲口说的“心怀不轨,不孝不悌”的结论。就算日后储君之位生变,也与这位大阿哥无缘了。
康熙这一招等于釜底抽薪,从根本上掐断了胤禔的妄念。
胤礽眨眨眼,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小柱子疑惑“殿下不去看看”
“孤去做什么”
小柱子大阿哥遭斥,就算装装样子,也该去表现一下兄弟情义吧
胤礽轻笑“有些时候是要装装样子,可有些时候,倒也不必太委屈自己。再说,孤便是去了,要怎么做求情呵他针对孤,孤还得给他求情孤可没这么圣父而孤若不求情,难道去落井下石吗行了,你下去吧。”
胤礽不去,胤祉与胤禛更不会去。胤祺跟着太后,素来是不管事的。下头的弟弟们一个比一个小。各宫娘娘更是见风使舵,察言观色的好手。康熙“心怀不轨,不孝不悌”的斥责用词多重啊,一个个思量过后,全盯着毓庆宫。毓庆宫不动,谁也不动。
于是除惠妃急急赶过去求情,反被康熙痛骂,强制送了回去外,后宫诸人,没一个出面。
胤礽莫名想到上辈子史书上的太子,隐隐有几分兔死狐悲之感。
胤禔足足跪了两个时辰,康熙才终于松口,胤禔得以被奴才架着扶回东五所。
可转头康熙又传下话来,令大阿哥卸去朝堂所有职务,遣回尚书房读书。既然如此不孝不悌,枉顾君臣,心怀不轨,可见是书没读好,那就继续读吧。
胤礽
一个早已脱离尚书房的阿哥,一个早已成亲的阿哥,一个早已入朝办差的阿哥,被重新打回去读书原因还是康熙说他书没读好
这这连环打脸可真是
太爽了
胤礽看了看自己的膝盖,又摸了把脸颊,突然觉得,好像不亏了呢。更是忍不住在心里呐喊乌库妈妈赛高
他本以为能罢黜明珠余国柱已经不错了。康熙对胤禔有多少父爱,胤礽是清楚的。若说宫中诸位皇子,他占了第一,胤禔绝对是第二。所以,胤礽本以为,对于胤禔,康熙最多小惩大诫,不会下重手。
胤禔的所有野心,倚仗的都是明珠。明珠是他最大的助力,没有明珠,胤禔难成气候。所以,胤礽本以为在康熙看来,罢免明珠已经足够。
谁料,太皇太后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都说,做父母的,孩子犯再大的错也情有可原。自家孩子本性都是好的,若性子坏了,也是别人教坏的。
康熙大抵也有这种心理。亲儿子都罚这么狠了,这带坏亲儿子的人,他能放过
于是次日,前朝再次升起波澜,明珠都被罢免了,康熙还特意让人传旨去训斥了一顿。
胤礽为明珠默哀,明珠实惨
唯一值得安慰的,恐怕只有康熙还算手下留情,顾念着他远航海外两年带回来的功绩,没撤了他的一等公了。
当然,后宫更不例外。
什么子不教父之过。康熙虽嘴上说着这种话,却不觉得胤禔会如此是自己之过。要说胤礽是他带大的,胤禔可不是呢。所以这必然不是他的问题,一定是惠妃没好好教
既然不会教,那就别教了。
康熙一道圣旨,直指惠妃教子不当,无抚养皇子之能,特晋卫贵人为嫔,赐封号“良”。将八阿哥胤禩的抚养之权交由生母良嫔。
良嫔猝不及防,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钟粹宫。
芳蕊熬了汤药端给惠妃“娘娘,药好了。”
惠妃一饮而尽,只觉得满嘴都是苦涩。她万万没想到,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试探,皇上的反应竟这般大。
她素来知道皇上看中太子,可就是从前他们父子情深之时,也当不至于此,更何况现今。太子不是刚犯了大错,惹得皇上亲手惩治吗怎会怎么会这样
惠妃心头痛楚,突然有些理解胤禔时常念叨的偏心了。
皇上这心偏得也太厉害了。
她本以为太子有大过,就算皇上仍旧舍不得,可胤禔在其心里也是有极重分量的。此事便是不成,当也不会有多大代价。最多损失两个五品小官,再不济余国柱受点罪。明珠未曾直接出手,又有早前远航诸国的功绩在,该能保下,更不会牵扯到胤禔头上。
如今看来,是她高估了己方,高估了胤禔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芳蕊颇为不忍“娘娘,事已至此,咱们得往好处想。至少您还是一宫主位,是妃位之首,皇上并没有降您的位份,这便是说皇上对您仍是有情的。”
“有情”惠妃苦笑,“皇上是没降我的位份,可他把小八带走,比降我的位份还让我难堪宫里已择养母的阿哥交还给生母,有史以来还是头一遭你再看看良嫔的封号。良,这是赤裸裸的说我不良呢。”
芳蕊一愣“娘娘,您您是不是想多了”
惠妃摇头“皇上用意何其明显,怎会是我想多”
她强撑着坐起来,“胤禔跪得有些久,你去给他送个药,看看他的情况如何,顺便替我传几句话。”
惠妃招手让芳蕊靠近,道“经这一遭,我在宫里也就这样了。若无大功,只怕皇上再不会过来。虽仍居妃位,却跟打入冷宫无甚区别。但我可以忍受这些,胤禔不能。你仔细同他说,让他弃了那些心思,好好认错,态度诚恳些。”
芳蕊应是。
惠妃心头苦涩,从前她不甘不忿,可如今再如何不甘不忿也没用了。
人,得认清现实。
两日后,康熙怒火消减,前往东五所看望胤禔。
胤禔不顾腿上有伤,挣扎着下床,跪地不起,义正言辞“汗阿玛,您说儿臣有过,儿臣不敢说自己没有。儿臣确实做了错事,儿臣认。可您说儿臣心怀不轨,意在储君之位,儿臣发誓,绝无此等心思。”
胤禔一咬牙,道“那两本弹劾太子的奏折确实与儿臣有关,可儿臣非是意在储君之位。儿臣只是只是”
胤禔抬头看着康熙,双目泛红“汗阿玛,儿臣承认自己不忿,儿子嫉妒啊儿臣嫉妒太子能得汗阿玛偏宠。都一样是汗阿玛的儿子,为什么汗阿玛对太子尤为不同儿臣也想跟太子一样。
“每次太子犯了错,撒撒娇,磨您两次,您就不怪罪了。可儿臣犯了错,您总会斥责。这些也就罢了。儿臣犯错该罚,儿臣认。可儿臣也有做得好的时候,您也会给儿臣赏赐。为什么每回赏赐总要带上太子。儿臣也想单独要一份啊
“这次知道太子有过,儿臣便生了心思,就想着,汗阿玛是不是会因此没那么喜欢他,更喜欢儿臣一些。
“汗阿玛,您说儿臣不孝不悌。儿臣确实不孝不悌。儿臣这两日反省了许久,只觉得自己这种想法既孩子气又没道理。儿臣只看到汗阿玛为太子的付出,却没看到您对儿臣的付出。
“儿臣是您的长子,您怎会不疼呢。对比下头弟弟们,您给儿子的已经够多了,是儿臣自己不知足。您对太子好,儿臣觉得您偏心。可是太子自襁褓中就没了额娘,您不过是怜惜他没有生母照顾,想把这份疼爱双倍给他罢了。
“儿臣有您疼,也有额娘疼,加起来哪里比太子少儿臣也奇怪,为什么从前就想不通呢。以至于做出做出这种事情。
“汗阿玛,儿臣知错了。儿臣此后一定痛改前非,绝不会再起这等混账心思只盼汗阿玛不要对儿臣太过失望,再给儿臣一次机会儿臣会用自己的表现证明给您看的”
对上胤禔殷切的目光,康熙神色微动,他伸出手,思忖良久,终是轻轻拍了拍他的头“知错就好,你身上有伤,歇着吧。”
胤禔便知,这一关差不多算是过了。至少至少康熙不算完全放弃他。
胤禔趁热打铁,又拉着康熙说了许多父子过往趣事,随后强撑着身体送康熙出门。等康熙走远,这才颤抖着双腿在奴才的搀扶下回到床上。
燕燕入内为其换药,胤禔握着她的手说“多亏了你出的主意,爷瞧着汗阿玛听过那些话后,神色松动了不少,走前还特意询问爷的伤势。”
燕燕轻笑“能帮到爷就好。其实奴婢懂得也不多,只是想着,按照我们寻常百姓家思维,兄弟争夺父母宠爱不过是孩童意气,总比为了家业财产阋墙要好。”
胤禔点头。
弹劾奏本之事,在康熙这里已经盖棺定论。他在御书房否认过,效果甚微。解释的话在康熙看来反倒成了砌词狡辩,让康熙对他印象更差。既然这样,不如换个方法,干脆认下来,只是把原因改上一改。
单纯不忿父亲偏心,虽然也有错。但总比故意构陷太子,谋夺储君之位的罪名要小。
更何况,他诚心认错,痛定思痛,悔不当初,之后再表现一番,把从前种种都改了。做父亲的,欣慰之下自会对他改观。
换好药,燕燕守着胤禔睡后才悄悄退出来,为其轻轻掩上门扉,低头在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她不能有子嗣,便是如今颜色尚好,男人的情意又能支撑多久所以她还得另辟蹊径。比如她不但温柔解意,还能出谋划策帮到他呢
大阿哥现今陷入颓势,看似已无用,实则不然。康熙今日能亲自来看他,便证明对他还是疼爱的。由此可见,这颗棋还没有全废。
锦上添花哪比得上雪中送炭如今大阿哥处于低谷,正是她趁虚而入之时。经过这一遭,不论明珠还是惠妃都传了信来,差不多皆表明事不可为,让大阿哥歇了心思,顺皇上的心意行事。但大阿哥年轻气盛,可没那么容易甘心呢。这便是她能抓住的要点。
没了明珠与惠妃相助,他还能依赖谁唯有她,亦或是她们。
至于目前局势,他想上位是不是痴心妄想不重要,重要的是大阿哥的态度。
此后,康熙虽未再亲至,却日日派人询问胤禔的腿伤,又嘱咐太医用心诊治,务必不能留下病根。
胤祉不解,偷偷找上胤禛“汗阿玛这是什么意思”
罚得那么狠,转头又关心上了合着前面的事就这么算了
胤禛笑问“汗阿玛可有说免了他思过读书”
胤祉摇头。
胤禛摊手“这不就结了。”
胤祉
胤禛眼睛眯起来“三哥以为发生这样的事,汗阿玛对大哥惩罚手段这么狠,为何仍保留惠妃娘娘的位份”
这点胤祉还算清楚,他嘴角一抽“汗阿玛在维护大哥最后一丝脸面。”
“对汗阿玛此举非是因为惠妃娘娘,而是因为大哥。于惠妃娘娘而言,虽仍是妃位,居钟粹宫,却还不如褫夺妃位呢。即便打入冷宫,也比如今强。因为倘若降位入冷宫,便算是惩处过了。待他日事过境迁,她或许还有起复的可能。
“汗阿玛留着她的妃位,反而比入冷宫还不如。因为这就代表,在汗阿玛心里,她所做的事,所犯的错,没有过去的可能。她这辈子不在冷宫,等同冷宫。
“但对大哥来说,就不一样了。都说母以子贵,子以母贵。嫔妃的儿子与贵人答应的儿子是不同的。而嫔妃之中,嫔之子与妃之子又有不同。惠妃再失圣宠,总归名义上还是妃。大哥就还是妃之子。”
胤禛一边解释,一边亲手给百福喂食,“汗阿玛让大哥跪在乾清宫门前,又把他遣回尚书房读书,算是大大打了大哥的脸。若再夺了惠妃娘娘位份,大哥就什么都不剩了。你觉得大哥还有脸见人吗
“除非大哥心志坚定不为外物所扰,否则只怕会颓废沉迷,郁郁一生,再也振作不起来。汗阿玛若不想毁了大哥一辈子,就会适可而止。
“尤其这宫里头多的是跟红顶白之人。若真如此,只怕连内务府的奴才都会觉得大哥失势,敢欺辱到他头上去。
“保留惠妃娘娘位份也好,如今去看望大哥,赐药关心也罢,汗阿玛都是在告诉所有人。他恼怒大哥所做之事,但并没有放弃这个儿子。儿子还是他的儿子,他可以打可以骂可以罚,别人不能动更不能给脸色。
“当然汗阿玛也是在给大哥机会,对其以观后效。若大哥真能知错认错,痛改前非,敬重二哥,不生异心。这事在汗阿玛心里早晚会过去的。”
说完,胤禛一叹“汗阿玛为大哥也算用心良苦了,就是不知道大哥能不能理解他这番心思。”
胤祉眨眨眼“你觉得大哥会就此收了心思,乖乖诚服于二哥”
胤禛有些事情放在心里就好,倒是不必这么直白说出来。
到底是一起长大的兄弟,尤其这些年比邻住在西五所,二人院子就隔了一堵墙,几乎日日来往,默契总是有几分的。瞧他这副神情,胤祉立马会意,轻咳两声揭过去,又想起一事,语气泛酸“汗阿玛对二哥自不用说,对大哥也是尽心尽力,我跟你算什么”
胤禛抱着百福的手一顿,无语望过去“要不你想想下头的弟弟”
跟下头的弟弟一比,他跟胤禛好歹排行靠前,在汗阿玛心里总要多几成分量,得到的宠爱也高一些。
胤祉啧,果然得有对比,不能跟上面的比,跟下面的比总行吧。嗯,瞬间心里舒坦了。
胤禛偏头偷笑。
数日后,胤禔伤愈,重出东五所,一改此前的态度,对胤礽极其恭敬,对其他兄弟更是关怀备至。在尚书房读书非但没有怨言,反而比以前更加努力。
甚至在明知如今的尚书房已经经过几次调整,现今政策在理科学科目上采取自主选择的情况下,主动挑了胤礽的课。课堂之上认真听讲,勤学好问,对胤礽这个老师敬重有加。
从前的那份倨傲,尤其是面对胤礽教学的那丝抵触与不服半点也瞧不见。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去仙界灵池洗筋伐髓了一般。
胤礽甚至有一瞬间的错觉,胤禔莫非被人穿越了
胤祉与胤禛同样想到这点大哥怕不是被人调包了吧
太不真实了三人都表示有些适应不良。
但胤礽很快调整过来,不管什么原因,胤禔不闹事,他就省心。至于其他重要吗懒得管他
胤祉却在私下里拉着胤禛打赌,赌的内容是,胤禔这种行为能装多久。没错,他们一致认为胤禔是装的。狐狸装得再像人,早晚也会现原形。
胤祉压了十两银子赌一个月。胤禛同样压十两银子赌三个月。
一个月过去了,胤禔没现原形。
三个月过去了,胤禔没现原形。
半年过去了,胤禔没现原形。
一年过去了,胤禔依旧没现原形。
最初的赌注被胤礽这个庄家通吃,全部收入囊中。
胤祉a胤禛二哥不讲武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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