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郡主没有直接去无极八楼, 先去外域的酒市买了一小坛无极酒,之后才慢悠悠哼着怡红院里听来的小曲往回走,五师父说姑娘们作的词艳了些, 不许她唱词, 只许哼哼调子过瘾。
有一次九郡主完成了很难的任务,没忍住得意地唱了一嘴,被二师父听见,可把二师父气坏了,拎着鞭子就冲去怡红院和五师父打了一架, 打那之后她再也不敢乱唱歌。
从外域回到外岛的无极客栈,九郡主瞅着别人打水洗个手都觉得心疼, 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买来的水。
“掌柜的, 可以找你打听个事儿么”九郡主忍住不看,闷头往柜台走。
掌柜的正在打算盘, 头都没抬道“一两银子。”
九郡主“”
九郡主来下两枚铜钱, 心虚道“我只有两枚铜板。”
掌柜的抬头看她一眼, 他认得她,和那位有钱且神秘的神秘少年一起的“那就叫你夫君掏钱。”
九郡主拧眉, 为什么每个人都觉得她和阿月是一对夫妻
她还没开口解释,掌柜的又来一句“喏, 你夫君回来了。”
九郡主没想起来立刻反驳这句“夫君”,扭头朝门口看去。
少年逆光而入,依旧是一身黑底红纹的劲衣,双袖束窄, 些许绑带随意垂下, 左臂弯挽着一件黑色的斗篷, 侧颜倦懒。
似乎是注意到有人看他, 少年微微侧首,耳上蓝色的碎玉耳饰晃了一晃。
九郡主下意识扬起笑,抬手朝他打招呼“阿月”
话音刚落猛然想起自己正在和他闹别扭,打招呼的手僵在半空,匆匆收了音,转头佯装和掌柜的讨价还价。
掌柜的一眼看破“你们吵架了啊”
九郡主嘴硬“没有。”
掌柜的了然“那就更得找你夫君要钱了。”
说着,掌柜的奸诈地朝少年吆喝道“那位少侠,你家娘子找你有事儿,烦劳过来一下。”
九郡主趴在柜台上恨不得伸长手去捂掌柜的嘴巴“我没有,我们也不是夫妻”
少年扫了眼炸毛的九郡主,耐人寻味地笑了下,慢吞吞走去。
九郡主转回目光道“掌柜的你不老实,我不问你了。”
这句话刚说完,柜台就有人放下两锭银子,纨绔小王爷的声音嚣张响起“一两银子罢了,本王给疯她付二两,掌柜的你只管答话,别乱说些不该说的话,否则本王叫人割了你的舌头扔去海里喂鱼。”
掌柜的默默对这位傻缺小王爷翻了个白眼,扬起笑脸对九郡主道“姑娘请问。”
九郡主瞥了眼旁边穿得好似花孔雀的纨绔小王爷,他一脸“不用谢反正本王有钱”,虽然佯装不在意地替她付了钱,但付完钱之后立马退离五步远,甚至还叫侍卫前后左右将他围了一圈以保护他,生怕她会对他做什么似的。
九郡主“”
你这么怕我,干嘛还要给我付钱
小王爷嫌弃地上下打量她这一身混搭装扮,嘀嘀咕咕“这疯狗哪里像是成了亲的样子什么夫君娘子,眼瞎了吗见过她疯起来的样子,谁还敢娶她啊,什么眼光”
对面的少年极轻地瞥了他一眼。
小王爷凶恶地瞪回去,甚至在心中挑剔地将少年从头到脚批评了一遍。
除了脸长得好看,简直一无是处疯九怎么会和这种只会拖她后腿的小白脸私奔
九郡主逃婚的消息传回京城没多久,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九郡主在边关和一位接应她的神秘男子私奔了,有的人同情那位神秘男子,有的人惋惜九郡主的美好前途,还有的人在家中摔碟砸碗乱骂一通。
小王爷是从六郡主那里听到的消息,六郡主说疯九逃婚了,小王爷听后松了口气,六郡主又说疯九和一位神秘男子私奔了。
小王爷一口气没上来直接翻着白眼撅了过去,六郡主淡定命人掐他人中穴,小王爷被生生疼醒,破口大骂“你就不能轻点每次都下这么重的手,我没死也被你掐死了我可是你亲叔叔”
六郡主涂着指甲道“亲叔叔又如何,你若死了,阿酒哪怕是在天涯海角也要放鞭炮庆祝一番。”
小王爷被她这句话说得立马蔫了下去。
九郡主讨厌小王爷,是真的讨厌他,因为他以前实打实地欺负过她,骂她没娘亲,淋过她冷水,还在泥坑里跟她打过架。
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小王爷才后知后觉地改变想法,他见到九郡主就打颤不是因为害怕她揍他,而是怕她揍了他以后反而更加讨厌他,更遑论原谅他小时候对她做的那些事。
六郡主嘲他“这你倒不用怕,毕竟在阿酒最讨厌的人名单上,第二名也许会变,但第一名永远都只会是你,安心吧。”
小王爷绝望地以头抢地。
小王爷如今很肯定柜台前面那个姑娘就是疯九,因为他只有看见疯九才会打从心底里如此恐惧,换成其他肖似疯九的人,他才不会这么丢人地双腿打颤。
九郡主倒是没有多看他一眼,心安理得拿了他那二两银子,顺便回收一两,剩下一两留给掌柜的“掌柜的,我在外域听说无极客栈可以凭借信物去无极八楼挑战,我现在想去挑战,信物要怎么拿”
掌柜的还没说话,小王爷就叫了声“你疯了吗去挑战无极八楼你不要命了”
九郡主抄起两粒花生砸过去,正中小王爷脑门,小王爷就这么被两粒花生砸晕,侍卫们乱成一锅粥却没人敢动她,小王爷吩咐过不能碰她。
掌柜的因她这一手失语片刻,随即便从柜子底下摸出来一块玉牌,上面刻有“无极客栈”四个字。
九郡主正欲接过,少年却越过她先行接过玉牌。
他比她高,站在她身侧,影子虚拢着她。
“我的。”少年垂眸瞧她,小气道。
九郡主看看空空如也的手,抬头,一脸不解“你生什么气,该生气的不应该是我吗”
少年顿了顿,否认道“我没生气。”
“你就是生气了。”
“没有。”
“就有。”
少年放下玉牌,镇定道“对,我生气了。”
九郡主也不拿那玉牌,双手环胸,不开心地仰头看他“哦,那我也生气了。”
两人旁若无人地就“生气”与“没生气”来说斗了几句,明明听起来是一个让人头皮发麻的吵架话题,但听众们却莫名觉得他俩根本不是在吵架,而是在谈情。
掌柜的甚至悠闲地拉过一碟花生米,边吃边津津有味地看戏。
少年单手搭在柜台桌面上,指尖滚着一颗花生米道“你气什么”
九郡主气道“当然是气你把我一个人丢去外域,现在还不给我客栈的信物。”
前者不成立,至于后者。
少年将那枚玉牌推到她手边。
九郡主没拿,直截了当地问“我和你说了我为什么生气,你也要和我说你为什么生气。”
少年偏头,矜傲道“气你方才见到我装作没见到。”
听众抓起瓜子果然还是小情侣吵架吧。
可是谁家小情侣吵架会吵得如此坦诚按照正常步骤来不应该先互相误会,互相纠缠,互相虐身又虐心,等到最后才解除误会么
话本子里都是这么走流程的。
他们怎么不按套路走
对于少年的话,九郡主茫然地“啊”了声,想起来后很是不解“我还在生你的气,当然要装作没见到你,不然我的面子往哪放”
少年想了想,是这个道理,这个气生得有点莫名其妙,想着想着反而被自己的阴晴不定给气笑了。
于是从掌柜的碟子里抓起一把花生米放进九郡主手里,哼笑着“那现在要不要和好”
九郡主也从掌柜的碟子里抓起一把花生米放进他手里,嘴角弯起,却还要努力压着笑,假装勉为其难道“和好就和好”
转眼,她眉眼弯弯拿起玉牌信物,拉着少年就要往外走,意气风发道“阿月阿月,快点,我们去无极八楼凑热闹,去迟了人就多起来啦。”
少年被她拉着向前半步。
后面看戏的众人“”
就这这就结束了
不是,哪有人吵架是你们这样的啊
柜台后的掌柜大喊“花生米,二两银子”
无极八楼在江湖上也称销金八窟,只不过销的不是打手的金,而是无极岛人的金。
无极岛居民赚的钱太多,大部分都花不掉,索性便将多余的银两投入无极八楼做奖金,有些聪明人还会在八楼下设立赌场,赌比赛谁赢。
九郡主到的时候东北楼恰好开门,挑战者们蜂拥而入,被楼下守门的挡了回去,乱糟糟地排队去领号。
大门旁边还有个小门,小门上写着“捷径者入”,专门留给自无极客栈而来的贵宾。
九郡主拉着少年走到门口被拦住,守卫冷酷无情道“闲人免进。”
九郡主摸出玉牌,守卫并未惊讶,来无极八楼挑战的江湖女子也有不少,开门放她进去,待她走后才对旁边的守卫道“又来一个自以为是的。”
旁边那守卫也跟着嘲笑,摸出一锭银子“我赌最多两炷香她就得被抬出来。”
“那我赌最多一炷香。”最开始的守卫也摸出一锭银子。
东北楼内奢华亮堂,正中央是一座一丈高的擂台,长宽约摸五六丈,擂台前后左右都摆着许多桌椅,桌上摆着果盘与茶具,已有不少人落座互相推杯换盏。
九郡主盯住一个人,将身上最后一两银子和两枚铜钱塞给少年,叮嘱道“你等下就去找那个人下注要压我,最好只有你一个人压,赔率越高我们赚得就越多。”
说完,她强调道“我一定会赢的。”
否则她就真的连最后一两都没了。
少年拢起银子,不甚在意地撩了下眼皮道“过来一点。”
九郡主疑惑,身体却向他更挨近一些“怎么了”
少年抬手将她发上新簪的桃花发饰取了下来,左右瞧了两眼,眼神有些玩味。
九郡主这才想起另一茬,翻兜找到几条新买的发带与同款桃花耳饰,郑重放进少年手里,与那一两银子同样的贵重。
“这些都是我在外域买的,加起来一共只花了不到一两银子。”九郡主骄傲道,“我是不是有进步”
“进步挺大。”少年拈着那个桃花耳饰,意外地挑眉,“这是送我的”
九郡主老实点头“之前在城门口你被姑娘们围堵的时候头发上掉了一朵桃花,我瞧着挺好看的,这耳饰虽然看起来像姑娘家用的,但设计得好玩,你戴在耳朵上,这朵桃花是朝向耳后的,头发放下来别人就看不见你的小桃花啦。”
少年哦声,将耳饰与发饰放一块儿,笑了“是一对儿。”
九郡主愣了下。
少年垂睫瞧着她,抬起手,重新将粉色的桃花发饰别进她发中,不经意间屈指蹭了下她脸颊,指腹温热柔软。
九郡主歪头看他。
少年单手负在身后,面不改色道“脸上有灰尘。”
九郡主胡乱抹了两下,转过身向擂台走去的同时忍不住用指尖轻轻戳了戳脸颊。
有点烫。
两个时辰后,无极内岛的书房。
白发老头坐在画好的新阵法中琢磨该如何完善最后一步,门外忽地传来匆忙凌乱的脚步声,随后有人用力敲门。
“副岛主副岛主,不得了了,有人来无极八楼踢场啦”
“踢就踢,赢了将银子给他们就是,又不是没钱,不够再去向云澜要,咱们不缺这点银子。”
副岛主头也不抬,举笔在阵眼处加了一笔,加完又觉得不妥,皱眉沉思。
外面的人更大声了“不是啊副岛主您这次一定要出来,来踢场的是个十七岁的少女”
副岛主翻了个白眼“这话你可别叫云渺听见,叫她听见非抽你一顿,男女平等懂不懂。”
外面那人跺跺脚“不是啊副岛主不是平不平等的问题,那个十七岁少女今天是第一次来,已经一口气踢到九楼了”
副岛主不动如山“九楼而已,十楼不是还有不少高手守擂撑不住就叫云澜或云渺去走一遭,他俩不是一直看不起外面江湖人的功夫若那少女够厉害,叫云澜兄妹俩栽个跟头挫挫他们的锐气也好。”
外面那人撕心裂肺“不是啊副岛主那个踢场的少女用的是咱们失踪十年的岛主的独家无极掌啊”
副岛主手一颤,毛笔尖饱满的墨水滴到阵眼上,水墨晕开,这个阵法设计图算是彻底废了。
副岛主一把拉开门,怒不可遏“这么重要的事你不早说前面啰嗦那么多句不是啊副岛主是吃饱了撑的吗”
外面那人“不是啊副岛主”
副岛主“闭嘴带路”
一炷香后。
黑衣少年抱着头发略微凌乱的绿衣少女缓步走进无极客栈。
九郡主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又晕又困,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还记得搂住少年的颈项防止自己掉下去,温白的脸颊紧紧挨着他的侧颈,睡得迷迷糊糊。
少年身后整整齐齐跟着一列无极楼的守卫,守卫们一共搬了七个银箱,三个金箱,白花花金灿灿的元宝闪烁的光芒瞬间填满整座客栈。
正在打算盘算账的掌柜的惊得算盘都掉了。
九郡主听见声音,费力睁开眼,醉醺醺地问“到了吗”
少年低应着。
九郡主硬撑着清醒,含糊道“我有钱,我要最好的天字房”
少年听见这话,不由弯起嘴角,笑了。
最好的天字房,就是他包下的那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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