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一明跟宋燕兰住的房子在纺织厂家属院, 没跟宋燕兰的爸妈住在一起。
纺织厂家属院是纺织厂早些年给盖的楼,按工龄分配的,全是三层小楼, 住的也都是纺织厂的工人家属。
霍一明他们家住在最东边的一栋,就住一楼两室两厅,也不用爬楼梯。
这会儿眼看天快黑了, 一家人走到房门口, 宋燕兰正掏出钥匙来开门,就见隔壁屋里走出来了一个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女人领着个孩子,看见宋燕兰笑道“燕兰回来啦这两位是”
宋燕兰爽朗一笑介绍道“这是一明的妹妹和妹夫,小容成钧,这是程嫂子。”
霍茸拉着党成钧跟人打了个招呼。
程嫂子一看见霍茸, 眼里闪过一丝惊艳“这是一明的妹子啊都这么大了上次见她还是你们刚结婚那会儿吧, 那时候还是个小姑娘呢,这真是越长越水灵了长得真好看”
霍茸对这个程嫂子没印象, 但既然人家夸了自己, 她肯定得礼貌回应, 于是凹出一对儿甜甜的酒窝乖巧地冲程嫂子笑了笑。
程嫂子心里又是一阵赞叹,把目光挪到党成钧身上, 见他个高腿长身姿笔挺不说长得还挺好, 又继续说道“这找的对象也般配,挺好的,挺好的。”
党成钧一听般配,心情顿时飞扬起来, 也冲程嫂子扯着嘴角笑了笑。
程嫂子一愣, 有些茫然的冲他点了点头。
等人都已经跟着霍一明进屋了, 她才拉着宋燕兰问道“你这个妹婿是干啥的啊长得挺好的就是笑起来有点儿凶啊。”
宋燕兰
她没想到党成钧冲人笑了还不如不笑, 反倒是把程嫂子给吓到了。
半晌哭笑不得地说道“以前当过兵,天生的不爱笑。”
程嫂子一听他当过兵,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当兵的啊,那怪不得,没事儿没事儿,凶点儿好,凶点儿没人敢欺负。”
宋燕兰一听,更是哭笑不得了。
程嫂子见她手里还拉着霍家然,也不跟她多聊了。
“那你快进屋,累一天了,赶紧回去休息。对了,你家没火了吧,快让一明去我家夹煤球去,这么冷的天,别冻着孩子,晚上饭还没吃呢吧我家还有下午剩的玉米饭,要不给你们端两碗来先充充饥。”程嫂子从宋燕兰跟霍一明结婚开始,就跟她家做邻居了,跟宋燕兰关系不错,互相也挺照顾,人就也热情些。
宋燕兰赶紧摆手“嫂子你快别麻烦了,你忙你的,我等会儿让一明去你家换个煤球,饭就不用了,我们家这么多人呢,自己做点儿,快得很。”
程嫂子也不跟她推来推去的客气,说“那行,你建国哥在家呢,你敲门就行。”
宋燕兰点点头“谢嫂子了。”
“谢啥,邻里乡亲的别客气。”
等程嫂子走了,宋燕兰才领着霍家然进了门,屋子里好些天没有住人,冷飕飕的,霍一明正准备找点儿东西生火,宋燕兰说道“都这个点儿了,就别自己生了,程嫂子说了,建国哥在家,你夹个煤球去他家换一下,不然等我们弄起来,都几点了,晚上还吃不吃饭了。”
霍一明一听,嗯了声,夹着煤球去隔壁换去了。
等霍一明走了,宋燕兰进自己屋里翻出了一套干净的床单被褥,把他们一直空着没住人的那个房间收拾了一下,跟霍茸说道“你们两口子今晚上就住这屋,累了一天总算是到家了,等你哥回来了,咱先做饭吃,一天没好好吃饭,肚子都饿扁了。”
霍茸点点头,正打算进去,宋燕兰又拉了她一把说道“成钧头一次来,虽然都是一家人,但肯定多少有点儿拘谨,你说着他点儿,嫂子这跟自己家一样,让他千万别客气。”
霍茸被宋燕兰这话说的心里暖,撒娇地抱了宋燕兰一下,说道“嫂子你怎么这么好。”
宋燕兰笑着用手指戳戳她的额头“说什么胡话呢,咱们是一家人,我是你嫂子,不对你好对谁好。”
霍茸又笑“你比我大哥还亲。”
宋燕兰得意“那是,咱们都是女人,你大哥一个糙男人懂什么。今天太晚了,家属院的澡堂子肯定已经关门了,等明天早上嫂子带你好好去洗一洗,坐这么一天的车,得好好洗洗。”
霍茸一听能好好洗澡高兴的不行,但很快又想起跟党成钧约好的要去看他战友的事情,皱起眉头“不行,嫂子,我跟成钧约好了,明天一早得去看他战友。”
宋燕兰“明天就去吗行,那你们先去办正事儿,其他的等你们回来了再说,反正澡堂子在那儿呢,也不会跑了。”
霍茸点点头,“那我跟成钧说一声。”
等宋燕兰出去了,党成钧才进了屋,看霍茸一脸开心,问道“什么事儿这么开心”
霍茸把他们带的衣服拿出来叠好放在床头,说道“嫂子说明天带我们去澡堂子洗澡,不过咱们明天要出门,我跟嫂子说等咱们回来了再说。”
家里洗澡得烧水用大木盆,虽然也能经常洗,但多少没有澡堂子洗起来痛快,霍茸心里还是很期待能好好洗个澡的。
党成钧一听,坐到了霍茸旁边“那咱们明天先去澡堂子吧,刚好收拾妥当了,后天再去见红兵哥。”
霍茸一听,摇头道“你不是跟他挺久没见了吗,洗澡什么时候都行,不着急的。”
霍茸今天听党成钧那么一说,就知道他这个战友肯定不是普通的战友,她之前听党成钧说过一些,两人退伍时间好像相差了点儿,那个叫陆红兵的大哥比他早退伍了几个月,也是平城人,两人从当兵那会儿关系就很铁,退伍后自然也一直有联系,不过两人离得远,见一次并不容易,上次见面还是他们刚定亲不久的时候。
洗澡什么时候都行,但对自家男人这么重要的战友,霍茸还是想先见见。
党成钧想想说道“那这样吧,咱们早上跟嫂子一起去澡堂子,收拾完就去找红兵哥。”
霍茸一想,这样好像也行,洗个澡也要不了多长的时间,收拾干净了下午刚好能去见人。
“行。”
霍茸这边刚说完,就听到了霍一明换完煤球回来关门的声音,她赶紧起来拉了党成钧一把,说道“走,出去帮嫂子做饭去,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好好吃饭,饿死了。”
霍茸如今被党成钧喂刁了嘴,一顿不吃就饿的难受,今天一天却只吃了她娘做的那碗稀饭,这个点儿别说是午饭了,很多人家晚饭都已经吃过了。
大家都饿的不行,宋燕兰就也没做什么讲究东西,把家里走之前堆在角落里的土豆白菜粉条翻出来炒了,加水做了个一锅炖。
党成钧和霍茸要帮忙她也没让,说厨房小,她自己一个人就行,让他俩出去帮她带孩子。
霍家鑫坐了一天的车,比在家里玩儿一天还累,回来就睡了,霍茸就把霍家然抱着,一边掰她的手指头教她数数,一边等着宋燕兰的一锅炖出锅。
等到吃饱喝足稍微洗漱一下,外面就已经彻底黑了,纺织厂家属院虽然通电,但只供应到晚上九点,九点时间一到,整个家属院的灯就统一全关了,要是家里有照明需要,只能点灯。
霍茸他们在家里也睡得早,又没有事干,自然没有点灯的必要,宋燕兰怕他们晚上睡觉冷,翻出来两个暖水袋,给他们灌上热水塞进被窝里,就各自进屋睡了。
霍茸第一个洗脚,自然最先进的被窝,她躺进被窝好半天了,党成钧还没进来。折腾了一天,霍茸感觉又累又困,但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床上,竟然有些睡不着。
她跟党成钧结婚的时候好像也没认床啊,霍茸心里有些疑惑,但翻了个身有想起来,她那天晚上前半夜几乎都没睡,后半夜累的眼睛都睁不开,就算想认床肯定也没力气了。
她只回想了一下,就立马有点儿不好意思,刚想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甩到一边,党成钧就进来了,他没拿灯,就着月光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霍茸立马往床里面挪了挪,却被党成钧一把搂进了自己怀里。
霍茸的脸开始有些发烫“这可不是自己家,你别”
她话没说完,党成钧已经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我知道,不干啥,就抱抱你。”
他的身体结实火热,霍茸本来只烫了烫脚,身上都不太暖和,被党成钧一抱,立马全身都热乎了起来。
她枕着党成钧的胳膊,忍不住贴的更近了些,将脸埋在党成钧怀里,小声说道。
“我好像有点儿认床,睡不着。”
她话音刚落,就感觉到党成钧环在她腰上的手往上挪了挪,挪到她后背,轻柔的拍了起来。
“你闭上眼睛,我拍拍。”
那只强劲有力的手拍在霍茸背上却轻缓舒适,霍茸听话的闭上了眼睛,在有节奏的轻拍中来了困意,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听说他们打算先去澡堂子收拾完了再去见战友,宋燕兰早上一起来,早饭都没做,让霍一明去外面早点铺子上买了一大兜包子,又买了两兜豆浆,分着吃了之后,就赶紧带着霍茸和党成钧出了门。
家属院的澡堂子就在宋燕兰他们房子不远,洗澡不要钱,只要厂里发的澡票,宋燕兰给党成钧了一张澡票让他自己去男澡堂,然后带着霍茸去了女澡堂。
两人刚到女澡堂这边,宋燕兰抬头一看坐在澡堂子门口收票的那个人,就立马蹙起眉头,说道“今天怎么是她啊”
霍茸也跟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发现宋燕兰说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长着一双吊梢眼,嘴角却维持着向下的弧度,嘴角两边有两道深深的括弧状法令纹,从面相上就能看出来,肯定是个难缠不好说话的人物。
“她怎么了”
宋燕兰说“我跟她不对付,她以前也是厂里的员工,跟我是一个班的,做事偷奸耍滑就算了,还偷拿厂里的布头子回家自己用,被发现了还想冤给我,后来被厂里查出来开了,她就嫉恨上了我,每次打照面都得刁难两句,我也懒得理她。”
“今天你们有事儿,我不想跟她扯,等会儿你别跟我走一起,你先进去,问你你就说是来城里探亲的,家里人给的票就行,多的不用理她。”
其实家属院这澡堂子只认票不认人,只要有票都能去,宋燕兰就是带着霍茸一起,随便谁见了也不会说什么,可田大丽跟宋燕兰有旧怨,就算是宋燕兰一个人来,要是收票的是她,都得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找一顿茬才让她进去,要是知道霍茸是她带来的,难免又得生点儿事端。
要是平时宋燕兰也不惯着她,主要是今天霍茸他们有事儿,宋燕兰没空跟她在门口掰扯,就想让霍茸先进去了再说。
霍茸听了接过宋燕兰给的澡票点点头,拿着东西先往澡堂子去了。
“一张澡票。”
霍茸走到跟前,田大丽头也没抬地冲她伸出手,霍茸将澡票往她手里一放,提着东西就往里走,人正要掀开厚棉帘子进去的时候,田大丽一抬头发现不对了。
“哎哎哎,等等,你是谁家的家属啊我怎么不认得啊”
霍茸转过头来,按照宋燕兰教她的说道“来城里探亲的,我嫂子给的票。”
她长得漂亮,说起话来声音又软又甜,顿时吸引了别的要进澡堂子的人的注意,一时大家都往这儿看过来。
田大丽却不为所动,眼尾吊得更高,嘴角向下撇的更低“你嫂子是谁不是我们家属院的,不让进的。”
“她嫂子是我,怎么就不是家属院的了而且哪条规定写了不是家属院的不让进了”
宋燕兰本来想着只有霍茸一个人,田大丽能少说点儿话,却不成想她拿着鸡毛当令箭,哪怕是霍茸一个人她也得耍官腔拦着不让进,立马就从远处冲了过来。
田大丽一看宋燕兰,立马冷笑一声。
“我说是谁家的姑娘这么不讲规矩呢,原来是你家的妹子,规定没写,我说的。”
宋燕兰一听,脾气上来了。
“这家属院是你的厂里都没规定,你说了凭什么算还说我妹子不讲规矩,你讲规矩你把规矩拿出来我看看。”
田大丽却半点儿理也不讲,说道“我既然在厂里工作,为厂里考虑也是应该的,就算厂里没规定,我说不行那就是不行。”
宋燕兰被她那装腔做调的样子气得不轻,又想上去跟她理论,霍茸却拉了宋燕兰一把,说道“大婶你说这里不是家属院的不让进去是吧”
田大丽看着她说道“是啊,怎么了”
霍茸嘴角挑起来,笑出两个甜丝丝的酒窝“可是我看你身后那标示上写的挺清楚的啊,一人一票,认票不认人啊。”
田大丽赶紧回头看了一眼说道“认票不认人说的是有票才能进,没票认得也不能进”
霍茸听完,又指了指她手里的票“有票才能进,大婶你自己说的,现在票在你手里收着,你不让我和我嫂子进,说不过去吧。”
田大丽一听,发现自己被这个花言巧语的丫头给绕进去了,认票不认人有两个意思,霍茸说的和她说的压根儿就不一样。
田大丽在这儿工作以后,拿着鸡毛当令箭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家属院的女人不少都在她手里吃过亏,跟她不对付的也大有人在,不过想着总要来洗澡不想跟她多起冲突罢了,现在看她嘴上吃亏被霍茸绕进去了,都忍不住笑着看起了笑话。
人说的有道理啊,既然是认票不认人,那你票都拿了,凭啥不让人进
田大丽气得脸红,嘴角都快拉到地上去了,发现霍茸嘴巴厉害,她说不过,索性蛮不讲理起来,将票往地上一扔,说道“反正你不是家属院的人,今天就是说破天我也不让你进”
围观的人一听,都开始皱着眉头议论起来。
“人又不是不给票,家属院里来的都是厂里职工的家属,拿票洗个澡怎么了”
“就是啊,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看个澡堂子而已,以为自己守得是咧。”
“你还不知道她吗一向就是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人,这会儿装的大公无私的,也不知道当初因为偷厂里东西被开了的人是谁要不是她男人在厂里求情,就是澡堂子也轮不到她看。”
大家聚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的议论个不停,反正人多你一句她一句,田大丽也听不出来到底是谁说的,反倒是被气的脸颊通红,咬牙切齿的样子看着更吓人了。
众人正围在一起看热闹,就听到外面有人喊了起来。
“怎么了都围在这里干什么让让,让让”
人群中分开一条路,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从外面走了过来,田大丽一看来人,嘴上破天荒的露了个笑,宋燕兰却心里一惊,想到坏了,田大丽的男人来了。
田大丽看着自家男人往跟前走,之前气的铁青的脸色也好看了,捏得紧紧的拳头也松开了,人往椅子后面一靠,面露得色地看着霍茸和宋燕兰,一副准备看她们两人笑话的样子。
围观群众一看来人,刚才还在窃窃私语,顿时就没声音了。
田大丽为什么看个澡堂子都敢这么嚣张,就是因为她男人啊,谁不知道她男人是纺织厂的小头头,不但下面管着几十号人,上面还认识不少人呢,要不当时田大丽都被厂里开了,也不能还留在家属院工作。
今天这事儿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是田大丽故意为难,可要是她男人不来,还能闹一闹,现在她男人来了,那肯定不用说都是偏帮着她的。
可怜这漂亮姑娘,拿着票来洗个澡,还被人一顿欺负。
“闹啥呢闹啥呢都围在这儿干什么赶紧散了”
田大丽的男人名叫张得男,他穿过人群挤到最前面,看到里面坐着的是田大丽,眉头忍不住先是一皱。
粗着声音问道“咋回事儿怎么澡堂子外面都能闹起来”
他今天要请个重要的人吃饭,本来订的是外面食堂,那人却不同意,说就在厂里食堂随便吃吃就行了。他想着家属院里有个小食堂,饭菜做的还不错,就把人约在了这里,这眼看人都要到了,他准备去把人接进来,就看见澡堂子外面围着一堆人,闹事儿似的聚在一起。
一想到他女人在家属院的做派,他就忍不住头疼,明知道她现在的工作是他到处求人才留下的,却偏偏到处给得罪人,三天两头的跟人闹事,这要是叫那个大人物看到了,他以后在厂里还能往上升吗
张得男一想到这里就一脑袋官司,看田大丽的眼神自然也就不怎么好。
田大丽一看她男人那个样子,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怕她男人生气,赶紧站起来走到他跟前说道“宋燕兰带了个不是家属院的人来澡堂子洗澡,我不让进,她们就闹起来了。要是人人都像她这样,那家属院不就乱套了吗”
她恶人先告状,抹去了霍茸带了票的事实,把霍茸和宋燕兰说的像是专门来厂里混澡堂子洗似的,张得男一听,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
虽然他也觉得田大丽小题大做,但毕竟是在外面,他多少得给自家女人一点儿面子,更何况没带票就想进家属院的澡堂子洗澡,那肯定也是不行的。
于是转过脸看向田大丽说的人,看到霍茸时,眼里忍不住闪过一丝惊艳。
这姑娘长得倒是真漂亮
张得男本来话都到嘴边了,结果一看到霍茸卡了壳,半晌,说道“小姑娘,这规定就是规定,还是得要票的嘛。”
他跟霍茸说话的语气比跟田大丽还要柔和的多,田大丽一听,就知道她男人肯定是看那丫头漂亮,顿时脸色就又难看起来了。
她一口气憋在心里正想闹,就听外面又有人说话。
“怎么了这是怎么都围在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一个衣冠整齐她并不认识的男人边说着话便从人群外面走进来,张得男一看来人,脸色立马就变了,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见那男人一转头,看见了站在人群最中间的霍茸和宋燕兰。
男人脸色顿时变得惊喜,看着霍茸说道“姑娘,你们怎么在这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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