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起初瞿新姜还很紧张,但刘姨的声音有点远,听起来是从小隔间的门里传出来的。
她的身影被沙发遮了个七七八八,大概在刘姨的角度,只能看得见傅泊冬弯着腰的模样。
多数时候,她已经可以忍受在别人面前表现得很狼狈,但如果和傅泊冬扯上关系,又不太行了。
傅泊冬没有回答,而是慢慢直起身,回头很平淡地对刘姨说“准备一下。”
刘姨推开厨房的玻璃门,门滚动的声音尤其清晰。
瞿新姜仍是仰躺着,小憩时把头发压得凌乱,脸色白得厉害。
她动也不敢动,在她的角度,傅泊冬不论是做什么,都似乎是高高在上的。
刘姨进了厨房后,傅泊冬又垂下了眼。
瞿新姜没有那么好的视力,不能透过对方一双黑沉沉的眼,像照镜子一样看见自己。
在沉默地对视中,她微微张开嘴喘气,下唇里侧被咬出了血迹,像是镶了一条艳丽的边。
傅泊冬忽然抬手,解开了厚重冬衣的第一个纽扣。在宽大的袖子里,腕骨上微微突起。
这双手一定能把她掐死,瞿新姜想。
傅泊冬解开了两个扣子,伸手把她摆在沙发上的腿往里推,没什么神情地坐了下来。
瞿新姜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呼吸已经平复,自始至终并没有真正地感到窒息,只是在傅泊冬的手覆过来时,突然就错乱了时空。
傅泊冬有病,可能她也有。
傅泊冬坐下后,把随手丢在地上的包捡了起来,从包里拿出了手机。
在瞿新姜的注视下,傅泊冬点进了那个直播平台,然后进入了没有主播在线,且只有少数几个粉丝在挂机的直播间。
直播间上挂着瞿新姜主播号的名字。
瞿新姜差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再定睛一看,是她的直播间没错。
看傅泊冬兴致缺缺地退出直播间,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因为怕碰着了傅泊冬,她慢腾腾缩腿,往沙发里侧靠,省得又要把傅泊冬给惹疯。
傅泊冬退出了 a,“我对这个行业是有点好奇的,所以也去其他的直播间观摩过。”
瞿新姜一动不动。
“你果然不太适合当主播。”傅泊冬给她下了定论。
瞿新姜抿起唇,虽然她也不是那么喜欢当主播,但更不愿意听到傅泊冬的否定。
傅泊冬用笃定又傲慢的语气,给她下了定论,让她再一次像极笨蛋。
瞿新姜紧咬的牙关一松,“你对主播了解吗。”
傅泊冬回头,用轻微讶异的表情睨了她一眼,“不太了解。”
瞿新姜小心地倒吸了一口气,别开眼说“那你凭什么说我不适合。”
傅泊冬认真开口“别的主播收到打赏时都会道谢,但你没有。”
想到今天那两个飞船,瞿新姜心乱如麻,硬着头皮开口“可那是你给的。”
傅泊冬这副平静的样子落在瞿新姜的眼里总是显得十分自以为是,“你是觉得这些礼物对我而言不算什么,所以连带着你的感谢,也显得不是十分必要吗。”
瞿新姜皱着眉想,这个女人总是能站在至高点曲解她的意思。
傅泊冬慢腾腾翘起嘴角,“看来不是,只是单纯因为,打赏的人是我。”
有时候,傅泊冬的姿态真的摆得很高,并且也是真的聪明。
瞿新姜没有说话,笨拙得害怕开口。
傅泊冬没来由地笑了一声,往里坐进去了一点,又和瞿新姜的腿挨近了。
见状,瞿新姜又艰难地缩了缩腿。
“你怕我。”傅泊冬说。
瞿新姜此时觉得,聪明是一件多么好的事,至少傅泊冬有自知之明。
傅泊冬却像是在施压,明知道她怕,又靠近了一点,抬手轻飘飘地压在了她的腰上,“我刚才也没有要掐你的意思,你哭得太厉害了。”
过于柔软的肢体总是会给人带来绮思,傅泊冬的手按着不动。
瞿新姜抿起唇,小心翼翼舔了一下自己的嘴角,能尝到眼泪的咸味。
桌上的纸巾被抽出了一张,唰的一声。
随着这声响,瞿新姜眸光微动。
傅泊冬没有立即把纸巾递出去,而是静静地看了瞿新姜一阵。
有的人天生就是一副纯洁无暇的样子,只有哭泣和害怕时,眼会泛红,鼻尖会染上绯色,如同瓷器一样,更让人想施压,无形之中,会给人许多过于隐晦的暗示,瞿新姜便是这样。
半分钟后,傅泊冬才把纸巾塞进了瞿新姜半攥着的手里,“擦擦眼泪。”随即站起身,提着包上了楼。
瞿新姜忙不迭坐起身,抓紧了手里的纸巾,紧张兮兮地看着对方上楼,生怕自己一时不注意,那人会忽然回头。
在她的注视下,傅泊冬很突然地停住了脚步。
瞿新姜心一紧。
傅泊冬回头问“那件裙子,你放在哪里了。”
瞿新姜紧张开口“在客房的衣篓里。”
“好。”傅泊冬又继续往前走,“我会让刘姨拿去洗干净,我还要挂起来的。”
这一句话每一个字掰开都挺正常,可串在一起,竟让瞿新姜有点呼吸不上。
瞿新姜脸上的眼泪已经干了,惦记着医生一会要来,她又要像昨天晚上一样,不能随意地走动,于是攥着那张纸巾上楼,停在了傅泊冬的门前,不自然地问“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屋子里,傅泊冬回答“你很想回到那个连交通也不便利的地方吗。”
瞿新姜没吭声,怕自己忍不住会还嘴。
“”
“如果你希望,你明天就可以回去。”
瞿新姜回了客房,走进盥洗室里用清水洗脸。
镜子里的人眼眶很红,像是加了一层绯色的滤镜。
瞿新姜看也不看衣篓里的裙子,自那之后,她甚至再没有穿过藕粉色的衣服,就连相近的颜色也不会多碰。
林珍珍发来信息,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姜姜,你还在傅泊冬那吗,什么时候回家」
瞿新姜不知所措地坐下,回复“她说明天就让我回去,今天门锁着,我走不了。”
「她有没有对你做什么,我也有点怕她了。」林珍珍说。
瞿新姜抬起的手指一顿,过了一阵才徐徐打字。
「没什么,她在外面的时间很长,才刚回来。」
「以前听别人说,傅泊冬变了很多,我本来是不信的。」
「是啊,她也承认自己有病了。」
过了好一会,林珍珍发来了个疑惑的表情。
瞿新姜朝四周瞄了一眼,抬手挡住了屏幕,小心翼翼地打字。
「她好像每天都要看医生,大概是生了什么病吧。」
「这么严重啊」
「那你明天什么时候回来,我最近下班都挺早的,没有给我安排什么大夜班了。」
「怎么说呢,我觉得可能是傅泊冬说了什么,不然他们对我的态度不会这么好。」
「哎,我不是说傅泊冬一定是好人,但她好像也没有多坏。」
瞿新姜目不转睛地看了好一阵,托着手机的尾指都快僵了。
「哦,这样啊。」
不一会,她的房门被敲响,刘姨在门外说“水果切好了。”
瞿新姜心情复杂地开门,看见刘姨笑眯眯地端着水果。
刘姨嘴角上扬的弧度像是训练过的,每次笑起来几乎都是一样的表情,像个人工智能。
瞿新姜看她手里没有拿刀,只托着个摆得漂漂亮亮的果盘,这才松了一口气接了过去,想了想小声说“谢谢。”
刘姨还是笑眯眯的,叮嘱道“姜姜一会待在房间里,小姐需要安静的环境。”
瞿新姜想,她在客厅的时候也很安静,怎么样也不会把电视机的声音开到最大,更不会在电视的喧闹声中一个人纵情蹦迪。
可能,刘姨和傅泊冬都对她有点误解。
她把果盘端进房里,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声音。
医生来的时间和昨天差不多,大概在书房待了一个小时,然后准时离开。
这回她掐着点打开了一道门缝,在医生下楼的时候往外看了一眼。
是一位女医生,没有穿着白大褂,只是一身很简单的西装裙,看起来有点冻。
简单的穿着,简答的手拿包,甚至连出诊药箱也没有带,难不成单纯靠把脉
敞开的门缝外,她的视线忽然被遮挡完全,傅泊冬停在了她的门外。
瞿新姜关门也不是,开门又不敢,像在僵持着。
傅泊冬手一抬,就把门推开了,让瞿新姜不得不往后避开。她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但目光在瞿新姜的脸上停留了很久。
瞿新姜被她盯得脊背发凉,“明天真的让我回去”
傅泊冬在思索,没有立即回答,眉微微皱着,在这张精明又显得无情的脸上,极少会出现这种像是碰见了什么难题的表情,她总是很平静,又很从容。
“你是不是想反悔了。”瞿新姜一急,眼又红了起来,像是想哭。
傅泊冬就站在她面前,她什么样的表情都瞒不过傅泊冬的眼。
她慌张的神色,通红的眼,还有急促的呼吸,诸如此类,像是相互排斥的事物轰隆一声撞在一起,炸出了突然的悸动,和胜似邀约的错觉。
很突然的,傅泊冬退了一步,“你可以回去,明天我会让司机送你回去。”
瞿新姜轻轻“哦”了一声,见傅泊冬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紧张问“你还想干什么。”
“裙子给我。”傅泊冬言简意赅。
瞿新姜转身进了盥洗室,从衣篓里把那件裙子拎了出来,可裙摆太大太长了,她不得不抱着。
傅泊冬神色平静地接了过去。
一切都很寻常,可发生在傅泊冬身上,就显得很古怪。
瞿新姜抿起的唇一张,湿漉漉的眸子将傅泊冬盯着,说话声又轻又颤,“所以,你把这件裙子挂在柜子里,是因为我吗。”
还是当面问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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