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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新姜想, 这朵山茶如果有花枝就好了,那还能插在杯子里养起来,可花是整朵掉下来的, 哪有什么枝干。
左右想不到办法, 她拿起手机回了消息。
「别人送我的。」
发那条动态的时候,她特地打开了定位,图片下面显示着她的所在。
林珍珍看见了定位,又问。
「你一个人回习临吗。」
其实初高中的时候,瞿新姜已经不常回习临了,只是同学中有习临人,所以她也偶尔提起。
覃家二老离世的时候,圈里也有不少人知道。
覃家走到如今也不容易, 只是后来缺少革新,跟不上时代的变革, 渐渐的,又有些衰落了。
林珍珍自然也是知道的,得知二老相继离世后, 还给瞿新姜打了好几个电话, 两人在电话里聊了许多, 那时候瞿新姜想,此前自己如果一直陪在姥姥和姥爷身边就好了。
酒店里, 瞿新姜抠着手机壳的软边,半晌才打字。
「不是一个人, 傅泊冬和我一起来的。」
「傅泊冬和你一起回习临你们是回去扫墓吗,我记忆中, 好像差不多是这个时间。」
瞿新姜打字。
「嗯, 刚去了一趟墓园, 明天再去一次。」
林珍珍的名字一直显示着“正在输入中”,好像有什么长篇大论要发表。
许久,她才发过来消息,哪是什么长篇大论,分明只有一行字。
「傅泊冬挺好的,可能一开始,我们都不太了解她。」
可不是吗,瞿新姜想,起初她既不了解傅泊冬,也不了解自己。
林珍珍又说。
「像傅泊冬这样的,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在乎的人。」
瞿新姜看得一愣,总觉得林珍珍说得太过刻意,好像在暗指什么,她的心尖被很轻地搔了一下。
也许不应该瞒着林珍珍,瞿新姜心想。
在意识到这件事后,她心花怒放,头一次因为急于分享满心欢喜而坐立不安。
可她还是犹豫了一阵,才打字坦白。
「我和傅泊冬在一起了。」
林珍珍久久没有回答,就连信息也没输入,跟看傻眼了一样。
这场聊天,就好比林珍珍忽然打了一枚信号弹,瞿新姜回以鱼雷,轰隆一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消息发送成功,瞿新姜忽然也觉得自己坦白得太过突然,但这时候撤回已经没有必要。
林珍珍是真看傻了。
「你们是认真的」
「嗯。」
「」
「我早觉得你们俩不太对劲,傅泊冬对你太好了。」
瞿新姜想说,林珍珍有所察觉的时候,她和傅泊冬似乎还没有在一起。
大概她和傅泊冬的关系,在很早之前就有了苗头。她身在其中,很容易就被迷了眼,可旁观者却看得清清楚楚。
早在她和傅泊冬签下合同的时候,她们之间的关系就不单纯了。
林珍珍又说。
「看来傅泊冬也会有在乎的人。」
瞿新姜忙不迭朝盥洗室望去一眼,耳朵有点热,着着急急打字。
「还好吧。」
「那你是真的喜欢她吗。」
看见这问句,瞿新姜根本没有迟疑,手指一动,回了个“嗯”。
「真好,你有了喜欢的人,有了牵挂。」
林珍珍好像有所保留,有什么话没说清楚。
瞿新姜很快明白过来。
「就算没有牵挂,我也不会再爬上临江大桥了。」
「别说这么吓人的事情了。」
「那我不说了。」
「我也想有喜欢的人,想有人喜欢我。」
过了一回,林珍珍又补上一句。
「就是有点想谈恋爱了。」
瞿新姜把自己的祝愿送了出去,在回了消息后,看见傅泊冬从盥洗室里出来。
傅泊冬不知道从哪要来了一个小盒,出来时还在拿着毛巾擦盒子上的水。
离得有点远,瞿新姜眯起眼看,“那是什么。”
“刚回来时跟一个小姑娘要的,我看她装糖的盒子漂亮,用来装你的那朵山茶花会很合适。”傅泊冬把毛巾放回了洗脸台上,拿着铁盒走了过来。
瞿新姜看了看桌上的白山茶,又看傅泊冬手里的糖果盒,“多大的小姑娘。”
“四五岁吧。”说完,傅泊冬还用手比划了一下,“大概这么高。”
瞿新姜有点难接受傅泊冬跟小女孩要东西这件事,“你怎么好意思啊。”
傅泊冬笑了,“我给她点了两份布丁换来的。”
果然是傅泊冬的作风,瞿新姜想,这以物换物,确实是商人会做的事。
小糖果盒挺好看,还是掐丝珐琅,看起来沉甸甸的。
傅泊冬弯腰,把桌上的白山茶拿了起来,小心翼翼放进了盒子里。
大小刚好,不嫌拥挤。
瞿新姜按住了傅泊冬的手,“就这样吧,先不要盖上。”她想回去之后,想点办法把这朵山茶保存起来。
傅泊冬把盖子放在边上,就这么晾着盒子里的山茶花,“刚要回来的时候,盒子里面有点脏,糖果化在里面了,沾了不少糖浆。”
“难怪洗了这么久。”瞿新姜说。
时候还早,傅泊冬问“下午带我去哪儿走走”
对于习临,瞿新姜真不是那么熟悉,绞尽脑汁才想出几个能玩儿的地方。
她犹豫了一阵,小声说“要不,我带你去我以前住过的地方看看。”
傅泊冬点头答应。
还真只能算是住过的地方,因为那边的房子姥姥和姥爷也很少会去住,且已经卖出去很久了。
瞿新姜从行李箱里把明婧织给她们的围脖拿了出来,戴好后才出了酒店。
其实傅泊冬的衣着和那圈围脖不怎么搭,但她欣然接受,甚至还对着电梯里的镜子照了好一会。
酒店门口就有不少的士,两人是打车过去的。到了之后,瞿新姜绕了几个弯才找到路,太久没来这边,只能凭着很久以前的记忆慢慢摸索。
那幢小洋楼没有建在别墅区里,远离闹市,上下甚至没有好走的路,弯弯绕绕的,一路上全是稀稀落落的民建房,周边很安静。
傅泊冬四处张望,跟着爬了好长一段阶梯,才看到那幢房子所在。
房子已经有些年份了,有独立的院子,院子的门没有关,里面很干净,看起来打理得很好。
“是这儿”傅泊冬问。
瞿新姜往里看了许久,要不是房子的外墙没有变,她险些就认不出来,目露怀念地说“嗯,以前回来的时候,姥姥会在院子的草坪上铺很好看的防潮垫,她会把刚烤好的饼干拿给我吃。”
傅泊冬笑了,“还有呢。”
瞿新姜回忆着以前的种种,“这里的楼房高低落差很大,高处的视野很好。我那时候会跑到阶梯下面躲,让姥爷来找我,姥姥在楼上的露台看到我的位置,会悄悄给姥爷通风报信。”
傅泊冬想象了一下,觉得被两个成年人捉弄的小孩儿有点可怜,陡然想起瞿新姜儿时去老宅邀她玩的事,她那时候光顾着忙自己的,百般糊弄,把瞿新姜晾着。
她越想越觉得可惜,好像错过了许多。
傅泊冬垂着眼沉默了许久,忽然开口,“那时候你去傅家老宅,如果我一心陪你玩,不去做别的事,那后来是不是会不一样”
瞿新姜本还定定望着那幢房子,闻言回头,眼潮湿透亮,“也会在一起吗。”
傅泊冬一愣,随即回答,“会。”
“那过程就不重要了。”瞿新姜说。
傅泊冬忽然又想亲瞿新姜了,瞿新姜总是很大度,显得没心没肺,但她知道的,瞿新姜其实没有那么坚强。
幸好
幸好被她掬在掌心了。
院子的铁门敞着,草坪上放着几个狗窝,一只狗崽儿突然跑了出来,在瞿新姜的鞋边嗅。
瞿新姜垂眼,只见脚边的小狗狂摇着尾巴,压根不认生。
不认生的小狗看起来好傻,她弯腰去摸,小狗猛地往后一跃,尾巴随之一甩,接着又摇头晃脑地跑过来闻她的手。
“喜欢”傅泊冬也蹲下来看。
瞿新姜点头,“以前想养一只,但总觉得照顾不好,就一直没有养上。”
傅泊冬伸出手,跟着碰了一下小狗的鼻头,“那现在能照顾好吗。”
瞿新姜扭头看她,“现在也不行,我还有好多的事要做。”
“什么事”
瞿新姜说“认真当女大学生。”
傅泊冬哭笑不得。
院子里有大狗在叫,小狗扭头撒欢般跑了回去。
瞿新姜又看了一会才转身,“以前姥姥和姥爷在习临的房子不少,所有房子里,我对这一处印象最深。其实本来还留了一处,但后来因为资金问题,也变卖了。”她走下石梯,叹了一声。
傅泊冬温声问“回去吗。”
瞿新姜点头,“坐缆车过江吧,我还没有坐过。”
“怎么不坐”
瞿新姜讷讷“有点怕高。”
架塔离江面有数十米高,恐高的人坐上去还真会瑟瑟发抖。
傅泊冬陪着瞿新姜坐上了缆车,在缆车要荡离出发地的时候,瞿新姜侧身抱住了傅泊冬的手臂,不敢往下看。
傅泊冬忍不住笑,“好不容易坐上来一次,不往外看看”
瞿新姜一双眼只盯在傅泊冬身上,手越抱越紧,目光也缠得很紧。
“别这样看我。”傅泊冬说。
瞿新姜也不知道该把目光放置在何处,就光盯着傅泊冬,唇抿得紧紧的,就差没发抖了。
傅泊冬贴过去亲她。
瞿新姜哪里敢动,干脆合起了眼,睫毛扇动,被亲得晕头转向。
第二日两人又去了一次墓园,当天还是住在习临,在计划时间里回了廉城。
回到岭洋的时候,瞿新姜忘了明婧还在家中,刚踏进玄关,就忍不住和傅泊冬拥在一起。
她环着傅泊冬的腰,微微抬起下颌,柔软的唇朝傅泊冬的耳廓碰去。
“回来了”
不远处传来明婧的声音。
瞿新姜蓦地一顿,慢腾腾挪开覆在傅泊冬腰上的手。
可还没来得及收回,手就被按住了。
傅泊冬按着她的手,应了明婧一声。
瞿新姜心跳如雷,眼睁睁看着明婧走了过来。
明婧却不惊讶,只是很温和地扬起了嘴角,戏谑说“在习临也看恐怖片了”
瞿新姜把手指收进掌心,一副想和傅泊冬保持距离的模样,可手臂被按着,哪还有什么距离。
“没有。”
明婧转过身,“两个人挤在门口也不嫌冷,把门关上。”
傅泊冬轻哂。
瞿新姜意识到,明婧果然知道了。
明婧没有明说,可在饭桌上给瞿新姜夹菜时,已经把态度表达得明明白白。
回到廉城后,傅泊冬也没闲着,去了一趟公司才又回岭洋,接着又跟瞿新姜一块儿出门了。
车是开到海边的,最后两人坐着快艇到了岛上。
岛被私人包下,用来举办一场主题酒会。
其实在回国之后,再没有人邀瞿新姜一起去喝酒,这次的主题酒会还是宋宸办的,也因为是宋宸办的,所以傅泊冬才要来了两份邀请函。
瞿新姜刚看见邀请函的时候还愣了一阵,这样的邀约以前并不少见,但从傅泊冬手里递出来,就显得很离奇。
傅泊冬说是从宋宸那来的,宋宸闲着没事,把廉城边上的一座小岛包了。
瞿新姜是知道宋宸的,说起来傅泊冬最初看她直播用的账号,可不就是从宋宸那顺来的么。
但瞿新姜捏着邀请函,犹豫不决。
傅泊冬说“没事,名单我看过了。”
瞿新姜这才欣然收下。
岛上,有服务生给到来的客人发面具,远处灯光通明,人影攒动,红男绿女,光鲜漂亮。
傅泊冬戴上面具,大半张精明的脸被遮住了,气势无形之后被弱化了许多,却又变得更加高深莫测,卷发被压出了一道更加明显的折痕。
瞿新姜抬手碰了碰傅泊冬面具上黑色的羽毛。
“我没有来过这样的场合,你要带着我。”傅泊冬的面容被遮着,开合的唇变得尤为抢眼。
“好。”瞿新姜心很酥,“那你挽着我。”
傅泊冬从善如流地挽上她的手臂。
进入酒会,傅泊冬亦步亦趋地跟着,挽着瞿新姜的手寸步不离。
瞿新姜把尝过的酒递给傅泊冬,忽然觉得自己像在试毒。
她看着傅泊冬抿她碰过的杯沿,好像她们在大庭广众下接吻。
只有年轻人的酒会,总会有许多新鲜又大胆的玩法。
瞿新姜加入后又很快离开,她不想傅泊冬一个人太无聊。
傅泊冬明明站在人群中,像是想融入,却又不知所措。
瞿新姜知道,这样的傅泊冬一定是旁人没有见过的。
她能感受到,傅泊冬在尝试踏入她从前的世界,以及她的未来,傅泊冬对她所有的好都有迹可循。
所以瞿新姜
瞿新姜又有点想哭,没被面具遮全的眼梢红了起来。
她的所有情绪被酒精放大,更加迫切地想让自己变得更好。
傅泊冬抬手碰了她的眼梢,有点嫌弃地说“这面具真碍事。”
“还好吧。”瞿新姜把面具扶正,又带着傅泊冬四处尝酒,一边看那些戴着面具的男女在舞池里跳舞。
她兴致上来,也拉着傅泊冬挤进其中,对其他前来搭讪的人视而不见。
也有人想邀傅泊冬一起喝酒,傅泊冬很冷淡地扬了一下嘴角,指着瞿新姜说“你要问她。”
酒气上头,瞿新姜头有点晕,嗯了一声,抓着傅泊冬的手说“她有伴了。”
她接着又说“是我。”
其实瞿新姜的酒量不是那么差,只是回回都想借着酒意清醒地做点什么。
她凑到傅泊冬耳边,小声说“陪我弹琴。”
“嗯”傅泊冬问“回去弹吗。”
瞿新姜指向远处闲置的三角钢琴,人群之外,那架钢琴显得很落寞,“就在这,我想在这里。”
傅泊冬望了过去,“真想在这”
“想。”瞿新姜说。
因为瞿新姜的眸光太亮,傅泊冬看出面前人是在装醉。她没有应声,但牵着瞿新姜走了过去,坐在了并排的琴凳上。
瞿新姜紧挨着坐下,跟着舞曲弹奏。
琴键动时,被奏响的庞然大物似乎在将她们对彼此的占有公之于众。
衣着光鲜的男女齐齐朝琴音响起处望去,喧闹声陡然一顿。
琴凳上的两人分外专注,要么看琴键,要么看彼此,连忽然的对视都是那么心有灵犀。
她们是天生登对却又各自飞远的一双飞燕,跋涉山川,迎风冒雪,终于逶迂同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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