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他这个好兄弟到底是什么时候来了这里, 亦不知道他到底在门后站了多久,但只要亲眼目睹这趁着对方睡着的时机而顺从内心意愿的偷偷亲吻,便能明白到他本人那隐忍晦暗的暗恋心事……
察觉到门后那双眼之后, 张榷嵘缓缓站直了身体,以一种压抑多时的心思终于被发现的模样,直面了陈柏杨那复杂万分的视线。
尽管心里有着震惊和不安,但更多的,反而是一种来自于解脱的轻松了。
这一份隐忍多年的心思, 令他在这些年月里尝尽了受困于爱情与友情的矛盾纠结, 即使是在外人的刺激下萌发出了下场竞争的欲念, 亦始终难免会顾及到他这个一直都在努力追求苏韵的好兄弟。
他想要两全其美, 以至于把真相一拖再拖, 只为求尽量推迟那暗恋心事败露之后,兄弟情断的场面的到来。
直至今日这个看似寻常的夜晚, 在这个偶然的巧合里,他一直不敢说出来的心思,被陈柏杨亲眼目睹、亲手发觉。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变得很慢,他静静地等待着好兄弟的下一步动作,却迟迟都未能等到门后的人有所动静;但时间似乎又在这一刻变得很快,两人无声的对视之中,仿佛是交流过了千言万语,随后在一片寂静之中化作心照不宣的沉默。
而就在张榷嵘感觉自己已经做好了所有心理准备的时候, 门后面的陈柏杨,终于是动手推开了门。
大概是念记着苏韵还未醒来, 他推门的动作亦是极其的轻缓, 如同带着外人看待他时那一派与生俱来的优雅斯文一样, 那做派不太像是才发现好兄弟背叛自己的失意之人, 反倒像是探寻自然奥妙的平静恬淡。
在张榷嵘那无声的视线追随里,陈柏杨的目光略过他这边,然后又在苏韵身上的外套上停留了片刻,再然后扫过茶几上的两杯仍然萦绕着些许烟雾热气的咖啡。
良久的沉默里,张榷嵘的嘴唇忍不住动了动,轻声唤了他一声:“丹尼……”
“嘘。”陈柏杨把一只手指举到嘴边,眼神稍稍往苏韵那里偏侧了一下,“玛丽太累了,不要吵醒她。”
他的神情里,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张榷嵘定了定神,实在是猜不出眼前这个心思一向好猜的好兄弟现时的心情,最后便也只好收回了想要也将要说出口的话语,继续回归于沉默之中。
看陈柏杨把手里提着的明显是三人份的外卖糖水也放到了茶几上,张榷嵘稍加思索,便也是明白了陈柏杨会在这个时候过来的原因:陈柏杨这些日子除了躲在屋子里修养身体恢复情绪搞创作之外,就是根据行程表过来这边的录音室试录新歌。
那边的录音室能遥遥看到这边办公楼的灯光情况,陈柏杨录完音出来之后看到苏韵办公室的位置仍然灯火通明,肯定是会顺便给她打一个电话以示关心之情的。
估计也就是他出去茶水间冲咖啡的前后脚,陈柏杨打电话过来关心苏韵,苏韵就顺便让陈柏杨去买夜宵糖水过来一起吃,然后让陈柏杨载他回家——他今日是跟着电视台剧组的车回来的,并没有自己开车,而且陈柏杨现在又和他住在一起,正是同路。
却不料,阴差阳错下,倒是成就了这一场意料之外。
不知过了多久,以手撑头在办公桌上眯着眼歇息的苏韵,终于是在一个细微的摇晃里,有点恍惚地苏醒了过来。
迷迷糊糊间,瞥到旁边的沙发上有着两个人影……
苏韵一个激灵惊醒过来,侧身看过去发现这两个人影乃是悄无声息地坐在沙发上的陈柏杨和张榷嵘之后,方才是放下了提起来的心:“你们……我睡了很久了吗?”
不知为什么他们一个还没走一个突然过来,不过都是熟人,苏韵也顾不上去寻根究底,举手看了一眼手表发现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之后,便捂着额头摆了摆手:“原来已经这么晚了啊,我收一下尾这就准备回去九龙塘那边了,你们有什么事吗?”
想不到一个不留神就瞌睡了大半个小时,苏韵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更快地从那迷蒙的状态里清醒,恢复回正常状态之中。
“我在电话里听闻你和莱斯利都在这里,所以录完音之后,按照你的吩咐买来了糖水做夜宵。”陈柏杨的这一番回答,直接就是证实了张榷嵘方才的猜想。
苏韵点点头,这就想要起身过来茶几这边拿糖水来吃——才刚动了一下,就能感觉到身上多出来的“负担”。
苏韵连忙按住差点就随着她的动作而滑落肩头的外套,看了一眼自己又看了一眼四周环境之后,便一边拿起遥控器调亮了灯光光线,一边拢着外套两边道:“多谢关心了。”
这两人那么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估计是不好吵醒她但又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这里睡着,所以才会像两道影子一般守在旁边的吧?
三人各自拿了自己喜欢口味的糖水开吃,不知情的苏韵吃喝得津津有味,而另外两个各怀心思的青年,却是双双食不知味。
“你们……怎么了?”吃着吃着,察觉到现场实在过于安静之后,苏韵不禁开口问了一句。
这对双子星凑在一起惯是能闹能笑的,即使是前些日子媒体炒“红紫之争”炒得沸沸扬扬时,也是因为吵架的别扭而互不理睬,一见到对方就掉头反方向跑路但又能在对方出事时第一时间赶到支援,所有的心思都浮现在明面之上。
不像是现在,明明两个人就坐在同一张长沙发上,坐得还是那么的近,却是给人一种人在咫尺心远天涯的诡异观感。
这两人是不是又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再一次因为这样那样的小事而闹别扭了?
“没事,就是有些累了,所以不太想说话。”陈柏杨缓缓开口解释道。
听到这个解释,苏韵便是真的确认他们两个人是真的又闹别扭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别扭。
以往来说,陈柏杨和张榷嵘要是不想理会那些追着他们跑的狗仔,要么就是特别要好地黏糊在一起小声说大声笑,让人完全插不进话来;要么就是两个人一起扮酷,双双都不说话,让问话的狗仔尴尬地站在一旁和空气相亲相爱……
但这是在对待其他人的时候。
面对苏韵的话,这两人都是十分的双重标准,从来不会表现出这种“累了不想说话”的咸鱼模样,反而是习惯了咸鱼瘫的苏韵实在懒得理他们这两个精力充沛的小伙子,时不时就表现出一种“我累了不想说话也不想动,你们自由发挥”的听之任之状态。
于是苏韵又把目光投向了张榷嵘那边。
意料不到的是,平日里特别八卦特别能说话的张榷嵘,此时也是安静得不行,任凭苏韵如何旁敲侧击,他就都是用一种不算敷衍但又丝毫没有回答在点子上的做法,回敬了苏韵的所有提问。
苏韵一通折腾都没能发现什么,最终也是放下了八卦之心和劝说之意,任由这两个表现反常的青年走出了办公室的门。
看着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关上,苏韵便也起身回到办公桌上,这就打算整理好桌上的东西然后回家休息。
与此同时,走出了办公室的两人,依然是沉默地走向了车库那边。
坐上了车子的副驾驶时,张榷嵘便终于是再也忍耐不住地看向了旁边的人:“丹尼……”
“回去再说。”较之于先前在苏韵办公室时的平静,这一次的回应里显然是多了几分冷意,但却是让张榷嵘那悬了一晚上的心稍微放松了些许。
他不怕接下来的争吵甚至是争斗,最怕的就是陈柏杨那反常的平静表现——最近的抹黑风波很是影响到他这个好兄弟的心理和生理,他偶尔在家休息时,总是能见到陈柏杨在阳台或者客厅里静静坐着发呆,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
出院避世休养这段时间好不容易养回来一点的精神头,也随之被这反复无常的抹黑再一次抵消掉,更加重了他的情绪病。
也是因为害怕自己成为那个雪上加霜的坏人,他才迟迟未敢说出自己的决心。
他对苏韵有着隐忍至深的男女之爱,对这个多年的好兄弟也是有着积年沉淀的情谊友爱。
哪一个都不想失去,哪一个都想要保护,便无可避免地成为了一切矛盾的根源。
一路无言地回到了新屋这边,走在后面的张榷嵘在锁上了大门之后,就是深呼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纷乱的心思。
随即,他看向前方的清瘦身影:“无论你有什么想问的,我都会如实回答——”
“对不起。”他轻声道了一句歉,“无论你是想骂我或者打我都可以,我知道在这件事上我对不起你,不过这一切的事情都与玛丽无关,纯粹就是我个人的行为……”
忽然听见前方的身影笑了一声,情绪复杂莫名,不知是冷嘲还是自嘲。
“如果我说,我现在是真的很想打你一顿的话,你……会不会还手?”陈柏杨的身影极其轻微,似乎带着一点温柔斯文的余韵,但那紧绷着的手臂线条,却是诚实地暴露出他的锻炼状态。
深知陈柏杨看着清瘦但身体锻炼强度俨然是远比他们同辈人高上不少,张榷嵘在沉默了一秒之后,便毫不犹豫地回答了一个字:“会。”
这一声落下,便亦是终结了曾经那些笑闹和友爱,真正地令这一对昔日的好兄弟,成为了相对立的两个个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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