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突然发生这样的大事, 我看你怎么收场”邹运华气急败坏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偶尔忍不住想要训苏韵几句时,看到她那个沉默无言的模样, 又只得心情复杂地把要说的话给咽回了肚子里面去。
毕竟这样大的事就连他自己这个大人都觉得不可置信天旋地转, 那就更别说是苏韵这个早慧的孩子了。
去年这边才走了那一位,结果才一年多点,陆地那边的那一位也因病而去。
消息正式传到这边来时, 正逢苏韵拿了那个方便面出来,台上台下的人都为之震惊不已的时候若不是那位离去的消息也在这一刻传到了会议厅,让台上台下的人都有了一个台阶可下,也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你呀太糊涂了”邹运华痛心疾首, “就算是斗气, 也不要开这么大的玩笑”
“不是玩笑。”苏韵抬起头, 认真地看了邹运华一眼,“连狗都知道不嫌家贫, 我生而为人, 当然是做不到为了钱而放弃自己的母亲。”
这么一句夹枪带棒的话看似连自己都给贬低了,但实际上,却是极为嘲讽地暗示了那些人坐井观天数典忘祖,连畜牲都不如。
但在这世界都为之震荡的时局里,是不容许他们再坐井观天的了。
另一边的会议室中,对这突发事件猝不及防的本地区人士,心情也甚是复杂。
苏韵是被那边关照过、很有人望的人物, 现在又遭逢这个时候, 做得太过的话, 容易引来四面八方的非议。
当初他们那么严厉地联合起来对苏韵提出要求, 是为了打压她的气焰, 杀鸡儆猴给陆地那边的人看;如今天都变了,再在这么一个小艺人身上纠结下去,似乎已经没有多少意思。
管控文化的这一方考虑的是政治场面的影响,而在场的片商们,关注的则是经济与金钱。
他们跟着大佬们打压苏韵是为了借此打压佳和,好让以后在双方的电影交易上占据更多的优势,并没有真的想要置苏韵与佳和于死地
别的不说,苏韵的片子确实是受欢迎又好赚,接下来还有最新的那一部这里已经引进但又未播出的怦然心动,正是这里的人喜欢的调调。
不过,花无百日红,苏韵年岁渐长,就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吃身为儿童演员的红利,在海外市场捞钱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苏韵因为这一点,而开始将工作的重心陆续转移回来;所以,他们这里作为港片的主要倾销口,方才会这样的有恃无恐。
虽然苏韵确实够刚,但就她这年纪还翻不出什么浪,顶天了就是像之前那样拿着物件阴阳怪气对于苏韵的骚操作,大家气愤归气愤,然而认真算起来却算不上重大事故。
毕竟领导他们那位在去年因为心脏病离世前,也是有了回去的意思,据说还暗中联系过陆地那边,表示了想要归乡的打算
如果不是意外来得和这次一样突然,整个岛屿的未来道路,尚未可知。
有了这点做底,对苏韵这么一个小女孩的挑衅,计较程度就要往后押一押。
目前,他们要注意的重点,还是在于与陆地那边的日后发展交涉少了管控的巨佬们,现在正是风起云涌英雄辈出的时候,更需要关注的是自身的发展而不是盯着一个戏子揪着不放。
更何况苏韵这个可恶的孩子在海外有不少人喜欢,这些天除了香江那边的万人签名请愿书,还有人给她搞到了东瀛那边的万人签名请愿书同样都是一海之隔,在这里,东瀛那边的请愿书分量远比香江那边的请愿书分量要重。
迫于群众的压力,哪怕再怎么记恨要给苏韵一个教训,也是不能太过于无理。
于是,在各怀鬼胎的人们的联合讨论下,对苏韵的判决便决定了下来封禁三年,期间全面禁止苏韵的相关电影入台,至1980年封禁令正式解除后,才可再重新引进。
小女孩嘛,赚了那么多的钱了,该是时候好好读书了,不然道理都不明白
这样由众人联合讨论裁定的消息,自然是瞒不过有心探寻的人。
听到这个判决和理由,稍微用脑子想一下都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说是让小女孩多读点书明白事理,其实就是封杀她的转型之路,三年过去,谁还记得当年曾经有过一个惊才绝艳的小女孩
除非她真的是老天爷呵护备至的真命天女,能在这三年里丝毫不受影响而是长成美貌与智慧并重的强大模样,否则就必然是成为一闪而过的流星坠落人间。
庄隆带着东瀛的万人签名请愿书来到酒店时,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便很是气怒。
他在怦然心动里为苏韵友情客串过冰淇淋店的老板,与张榷嵘和陈柏杨二人有过一面之缘。不过,比起张、陈二人在这段时间里,发动了香江那边所有的学生从而得到的万人签名请愿书,他的万人签名请愿书要明显更为拥有分量从苏韵离开东瀛之后,他加紧时间完成了手头上的工作,然后就联系了奥维茨帮忙,学着去弄了请愿书。
说是万人签名请愿书,其实上面签下的远远不止十几万的名字足足一个多月的时间,上面除了东瀛由上至下的人员签名请愿,还有附录了奥维茨在美寻找的一些热心人的签名。
有些行动能力强的,在听到苏韵因为抗震救灾而被“欺负”后,甚至还自掏腰包来了这边,拉起了横幅表示对苏韵的支持。
而他也是和带着香江那本万人签名请愿书的两个年轻人一起,一左一右地把请愿书布置在会议厅过道的两侧,如保卫一般守护着苏韵上台。
可惜,即使那么多人都站在正义的那一边,那些汲汲于利益不顾道德廉耻的自大之人,还是没有变改他们那些让人唾弃的私心。
“经过慎重讨论,大家一致裁定,苏韵及其相关一切禁止在本地区出现,时限为三年零一百一十一日,由1976年9月11日0时开始执行,至1980年1月1日0时为止。”台上的主持人宣读出了对于苏韵最后的判决。
说罢,主持人就把话筒递到了苏韵面前,一副“有什么遗言就赶紧说”的模样。
但似乎是生怕苏韵又像上次那样来一个惊天转折,所以主持人并没有按照礼仪把话筒交到苏韵手里,而是自己紧紧抓住话筒筒身,大有苏韵敢乱说什么就立刻把话筒拿走的架势。
但苏韵什么也没说,只是无声地看向了门口的那个方向。
那几个风尘仆仆的人看起来像是急匆匆地赶来的样子,有些因为赶路而顾不及形象的狼狈凌乱,但为首的那一个人手里握着的一卷手书,却是保存得丝毫不见一点皱褶。
这个人,她是认得的那个酽茶和清茗香气萦绕的秋夜,正是这个人给她泡了一杯清茶。
“他老人家让我把这个带给你”那人的声音里带着悲伤的呜咽,对着苏韵举起了手里的手书。
得知这个消息,苏韵就这么带着难以形容的复杂表情,无视了一切径直而下。
一路走来之时,所有人似乎也被她过分浓烈的激动情绪感染,不由自主地向两侧让开了一条道。
接过了那一卷手书后,她捧着手书,宛如捧着什么极为珍贵的宝物一般,小小的一双手,竟是带上了强要抑制却又无法抑制的轻微颤抖
东方之珠,龙的传人。
是那一个被茶香的温暖驱散了寒意的秋夜里,她所唱过的歌。
如今曲终人散,随风而去的悠悠乐韵就化作了笔走龙蛇的铁画银钩,将少年那些殷切美好的期望统统沉淀为老人对未来朝阳的衷心祝愿。
身影因为无法言说的悲痛而垂下了头,唯独脊梁,却仍然坚定不屈地傲然挺立。
一场跨越了地区与国家、涉及了各种立场的人的大戏终于在此刻落下帷幕,人们陆陆续续退出了会议厅之后,留下来的,便只有是抱着手书无声而立的苏韵,以及关心她的那一群人。
一边是小小的孤单的少女身影,一边是站在一起的成年人身影,分别而立,谁也没有动。
场内的灯被关闭了不少,越来越昏暗的环境里,一声秋夜的闷雷打破了这番无言的寂静,随后便是一场伴着雷鸣电闪的急风骤雨。
直到这一刻,在暴雨声的遮掩下,苏韵方才咬紧了嘴唇,紧紧抱着手书失声痛哭起来。
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哭也许是因为那位离世的伟大传奇,也许是因为由心而出发选择了这一条比原定计划更艰难的路,也许是为了自己或者那些关心她却被她“辜负”了的人,也许是因为对这个年代世间一切的无奈感叹
种种因素皆不可考,只是在心里无比复杂的情感被雷声雨声打破了极力维持住的表面的平静时,那些极为强烈的情感便成了无可抵挡的巨大冲击,直教她哭得不能自已。
年长的人见此都无不为之心酸,更容易共情的年轻人便更是难以自持想要上前出言安慰
然而,许顾杰却是伸出手拦住了想要往前的张榷嵘。
为什么
他似乎有了点明白,但看苏韵哭得悲痛的模样,还是忍不住用眼神询问了一下。
面对这个自己很欣赏的年轻人的询问,许顾杰轻轻摇了一下头,一切千言万语便都在了这一时的不言之中。
比起相对主动的张榷嵘,更为内敛的陈柏杨虽然也同为此感到悲伤,但他却是静静地站在一旁,丝毫没有上前打扰的意思。
轻闭上眼的时候,不但藏住了即将落下的泪,也更加看清楚了那些在脑海里萦绕不去的旋律曲韵。
正是因为知道这一场痛彻心扉的恸哭是在结束从前、开启来日,因此即使再怎么关心,他们也不会上去以爱为名打断她的自我调解。
于是,便会选择安静地凝望着前方的小小身影,在心里无声地送去安慰与祝福因为那个身影此刻正如同一只失去了前方目标的孤单雏雁,在悲痛之余,亦开始有了继承展翅领航之路的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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