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泉殿外, 秦衔在太监的指引下大步入内。
魏芝兰原本翘首望过去的目光一接触到他的身影,就像被烫到了一般,立刻移开, 低着头再不敢抬起来。
秦衔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 面上闪过温和的笑意。
其实,过来之前, 他莫名有些担心。
不是担心秋芜会为难魏芝兰,而是担心魏芝兰太过紧张、戒备, 生出误会。
不过,此刻看来,应当算相安无事。
“哥哥来了, ”秋芜的目光在这二人之间流转,最后对上秦衔的视线, 冲他露出会心的笑容, “我不过才与魏娘子说了两句话罢了, 哥哥就这般不放心”
秦衔来得从容, 却经不住妹妹的调侃,无可奈何地轻咳一声, 故作严肃道“娘娘说哪里去了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恰好处理完了上半晌地公务, 过来看看娘娘而已。”
朝会也才散去不到一个时辰, 离午膳休息的时候还有近一个时辰, 他这样说,自然没人相信。
秋芜也不拆穿他,召了竹韵过来, 扶着腰起身“今日天好, 我出去走走, 你们在这儿喝杯茶吧,一会儿留下用膳也好。”
既是处理完上半晌的公务来的,她自要给秦衔留足机会才是。
魏芝兰面上有些犹豫,悄悄看一眼秦衔,见他没有拒绝的意思,便也没有推脱离开。
到底还是大家族的娘子,自小教养得好,心中再觉羞涩,也不会在旁人面前失仪。
不一会儿,秋芜披上一件外袍,便带着竹韵出了甘泉殿,两名宫女奉上几盘茶点后,也跟着退了出去,留下秦衔和魏芝兰二人在屋中。
时间还长,两人相对而坐,中间只隔着一张半丈长的食案,不约而同地盯着眼前的茶盏,似乎谁也不敢看对方。
沉默在宽敞的屋内悄然蔓延,秦衔伸手将面前的两碟点心推到魏芝兰的面前,沉声道“也不知你爱吃什么,眼下只有这些,你且先尝尝,若是不喜欢,往后我便记下了。”
魏芝兰饮茶如饮酒一般,烧得心跳不已,望着眼前各色精致的茶点,道一声“多谢”,便挑了一块酥饼,送至唇边,咬下一小口。
酥饼做得小巧,只比铜钱稍大一圈,白的底,金黄的表皮,做得鼓鼓囊囊,看起来十分可口。
若照传统做法,酥软的外皮里包裹的应当是甜蜜柔软的豆沙馅,可这一块里头却包裹的馅料却极酸,将原本的甜蜜也遮去大半。
魏芝兰事先毫不知晓,这一口下去,顿时被酸得小脸皱巴作一团,连眼睛也眯成了两条线。
“怎么”
秦衔一惊,连忙探身过去,替她添了些温茶。
魏芝兰忍着满口的酸意,小心地放下那块酥饼,捧着茶杯饮了两口,得到缓解后,方道“这酥饼是酸的,侍郎要不要尝一尝”
秦衔没说话,目光在她才放下的那块缺了个小口的酥饼上流连一瞬。
魏芝兰跟着看过去,不知怎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他就着她咬过的这块酥饼咬下去的画面,脸腾地一下涨得通红,赶紧将那碟还没动过的酥饼推过去。
秦衔抿了抿唇,没说什么,拿起一块尝了一口,果然皱起了眉头。
英俊而严肃的年轻郎君被一块点心酸得眉心紧蹙,看起来有种滑稽的可爱,似乎一下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
魏芝兰试着不那么拘束,又拿起桌上的其他点心一个个尝过,每尝一道,便也邀秦衔也尝尝。
几乎都是酸的,两人吃着吃着,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看来,这些茶点应当都是给娘娘准备的,娘娘有孕后喜食酸。”魏芝兰被一连吃了五样,总算最后找到一盘没什么酸味的杏仁糕和绿豆糕,“这一碟是甜的,侍郎吃这个吧。”
秦衔来得突然,想必膳房也没料到,因此送上来的茶点大多是照着皇后的口味来的,只有少数两样是给魏芝兰准备的。
看着她将有孕之人的点心一道道尝过来的样子,秦衔不知不觉就有了飘渺的想象。
也许,不久的将来,她也会喜欢上这些酸甜开胃的点心。
“娘娘小时候一点也不爱吃酸的,”他伸手拿了一块绿豆糕,尝了一口,像是想起了往事一般,眼中带着笑意,整个人看起来越发柔和,“她总说酸与苦一样,都难以入口,每一回都让我替她吃了。”
秋芜幼年时体弱,时常捧着药罐子。他心疼妹妹,除了药不能帮她吃,其他任何她不喜欢的,他都愿意替她解决。
魏芝兰看着他温柔的样子,心也跟着柔软起来。
她其实不太了解秦衔的为人,只是从旁人的议论与传说中得知,他是个文武双全的青年才俊,平日作风朴实,从不流连烟花柳巷,是个正人君子。
再多的夸赞,都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非她的亲身体验。
而上一次在花宴上的短暂相交,才是让她清楚地看到他的确是个正直的郎君。
如今再亲眼看到他说起亲妹妹时的样子,越发确信他会好好对待家人。
她也有一个和睦温馨的家,父母对她和弟弟关怀备至,她与弟弟亦姐弟情深,因此自觉能体会到几分秦衔的感受。
“秦侍郎过去对娘娘定很好吧。”
秦衔既没点头,也没摇头,而是又放了一块绿豆糕在她的盘里,沉声道“我将来也会对家中的妻子好的。”
魏芝兰看着那块小小的,印着一朵小小梅花图样的绿豆糕,忽然觉得甜蜜极了。
这一碟点心,她先吃了一块杏仁糕,接着才吃了绿豆糕。
这是她从小养成的习惯。
母亲说过,不必总是去争去抢,凡是有苦有甜,尝过了苦,方知何为甜。
所以,大到为人处事,小到饮食起居,她都不会过分苛求,甚至遇上自己喜欢的点心时,也会先吃不那么喜欢的,将真正喜欢的那一样留在后头。
相比杏仁糕,她更喜欢绵软细腻的绿豆糕,所以方才将绿豆糕留到最后,吃的时候也格外仔细。
这样小的细节,他注意到了。
如此,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将来嫁给秦侍郎的娘子,一定十分有福气。”
她捧着绿豆糕在口中小小尝了一角,甜滋滋的,直入心坎。
秋芜在甘泉殿外走了半个多时辰,直到实在走累了,才重新回到殿中。
回来的时候,秦衔和魏芝兰正说着话,二人脸上都有自然的笑意,与先前的拘谨、羞涩截然相反。
秋芜看得欣慰,再不替他们担心。
不一会儿,午膳送上来,三人一道用完,秋芜没再留他们,将人送走后,便回去歇午觉。
两日后,翰林院拟好赐婚的圣旨,公诸于众,将秦衔和魏芝兰的婚事定了下来。
这一桩婚事,除了帝后与秦衔、魏家的几人外,再没有旁人事先知晓,因此,消息一出,众人都十分震惊。
秦衔身为皇后的亲哥哥,皇帝身边的重臣,有太多人想与之结亲。可就在他们还在暗中较劲的时候,事情却就这样定了下来,竟是谁也想不到的已然败落的魏家
一时间,京中渐渐传出些不太好听的流言。
魏家对此多少有些耳闻。不过,他们虽觉得心中不快,难以忍受,但因早就想到过这样的结果,又知晓这桩婚事的确是他们高攀了,是以除了最初同亲朋稍做过解释外,便再没有反驳过什么。
在他们看来,好与不好,都要靠时间来证明。
而秦衔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他一改往日的少言寡语,但凡遇上有人说起他的婚事,不论是否与对方熟识,都会上前与人说清楚。
流言纷纷,他一人之力,起初自然起不了什么作用。
可是一个月、两个月过去,渐渐的,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这门婚事是他主动求来的,也知道了他对魏芝兰的回护。
秋芜亦特意在宫中办了一场小宴,邀了十几位相熟的夫人、娘子,将魏芝兰安排在身边,处处带着她一道说话,在众人面前表明自己的态度。
有了秦衔的表态,皇后的认可,众人遂有所收敛,不敢再对魏芝兰乃至魏家恶意揣测。
至少,再不敢将心中所想摆在明面上。
三四个月过去,便是年关。
秦衔的婚事已在筹备之中,只等着开年三月里完婚。眼下,众人更关心的是皇后腹中的胎儿。
秋芜这一胎怀得极稳,除了胃口变得挑剔了些以外,没出半点差错。
饶是如此,随着年关的临近,元穆安仍是变得越来越紧张,恨不能日日守在甘泉殿中,直到胎儿顺利降生。
三月里怀的胎,年关前后便应当生了。
可偏偏这一两个月是最为忙碌的时候,身为天子,有太多文书要批阅,有太多臣子要面见,他无法抛下一切,只得白日加紧见臣子,夜里尽量将奏疏都搬回甘泉殿批阅。
好不容易熬到除夕这一日,上至皇室,下至百姓,都要聚在一起,辞旧迎新之际,秋芜的肚子终于有了动静。,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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