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开始搜查各自的随身物品。
为了节省时间,刘荣瑞自告奋勇,和赵光禄一起清点。
赵光禄由前往后,刘荣瑞由后往前。
搜身过后,两人又在众人面前公开互相搜身。
检查的结果并不尽如人意。
上车前,为了避免发生意外事故,或是有不法分子趁机行凶,大家已经接受了志愿者的一轮简单手检。
大部分人走得仓促,什么都没来得及带。
比如李银航,拎了个手机就出门了。
甚至有什么都没带的,比如江舫,浑身上下只有一件雪白的居家v领薄毛衣和柔软的白色长裤,除了在阳光下自带一身圣光外别无用处。
谢洋洋带了一只小型电击器、一罐防狼喷雾,也被志愿者收走,代为保管。
眼下,随身id已经实现了全国推广,刷脸指纹即可替代原先身份证的全部功能。
但车上并没有这样的身份检测仪,他们必须到“茧房”入口才能核验身份。
因此他们谁也没有能证明自己身份的直接证据。
再一次一无所获后,车内开始涌动起另一股不安的情绪来。
赵光禄试图缓和大家逐渐开始剑拔弩张的情绪“那个刚才那个东西说的,什么什么万有引力,你们听说过吗”
暴躁大学生吴玉凯口吻恶劣道“你不知道那件事闹这么大,你不知道”
“这”赵光禄被怼得反应慢了数拍,“我不知道啊。”
他在公司是画图纸的,主要负责技术工作,并不擅长应付在这种极端情况下瞬息万变的人心。
他这一犹豫,吴玉凯顿时轻蔑地“哈”了一声。
“那个出了事故的全息网游把好几百个玩家都折腾成植物人的全息网游网上闹得翻了天,所有社交网站上都在刷,你告诉我你不知道”
赵光禄张口结舌“我平时不玩电脑游戏,也不逛这些网站的”
吴玉凯阴阳怪气“这么巧”
赵光禄气得一个倒仰“你怀疑我”
他看向李银航“李小姐上车的时候看见过我,对不对”
“这时候你们站在一起啦”吴玉凯步步紧逼,“你不是说没看见她吗”
赵光禄不理会他的诘责,快步走到李银航座位旁,着急道“姑娘,你那时候看到我了,是吧”
李银航深吸一口气“我确实看见过他。那个时候赵大哥正用衣服蒙着头睡觉”
吴玉凯反口就问“那你怎么能确定,这张脸就是你看到的蒙在衣服底下的那张脸”
李银航“”她活活被说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赵光禄愤然回头“那照你这个逻辑,我怎么就知道你是你,没被别人替换”
“我知道几个月前发生的事情”吴玉凯针锋相对,“鬼做得到吗”
赵光禄“那我也知道,三个月前,江南区一个叫诺德的国际学校交工了,那就是我负责的项目”
吴玉凯耸了耸肩“什么项目,没听说过。”
“你”
李银航没敢再插话。
在吴玉凯的提示下,她想到了一种更为可怕的可能性。
整辆车上,或许只有她在车子进入隧道的前一刻,无意间观望了一番车子里的情况。
所以她一直认为,鬼是在进入隧道后,才出现在车上的。
但看起来,吴玉凯,或者还有其他人,都认为鬼是从一开始就混上了车。
李银航还是比较相信自己的感觉的。
车穿过隧道后,确实多了人。
但也不能排除,有鬼是从上车时就混入的。
情况更加复杂了。
要怎么判断才好
无数猜测同时在她脑袋中爆炸开来。
她本来就不怎么够用的大脑遭到了雪上加霜的打击。
在李银航和自己激烈地斗智斗勇的同时,车内的气氛已经愈来愈火药味四溢。
同坐一排的孙若微和林祥君几乎是瞬间结成同盟,还拉上了没什么主见的谢洋洋。
谢洋洋想得不多,她就是想先和一个年龄相仿的姑娘呆在一起。
李银航倒也满足这个条件,但她不大相信那个和李银航站在一队的乌克兰混血儿。
她在东华住过一段时间,那里的确有外籍区,但面积不算大,进进出出的熟脸,就那么几张。
江舫这张脸,谢洋洋可从没见过。
此时。
吴玉凯仿佛是无比笃信自己的判断,竟然强拉起赵光禄的手臂,在他手腕上的银环上刷了一记。
冰冷的一声滴,让赵光禄额角的青筋全部迸了出来。
赵光禄又急又气,没了理智,一把拖住吴玉凯的手,也强行往上回扣了一记。
吴玉凯“操你干嘛”
赵光禄狠狠用袖子擦了一下鼻子“你为什么这么想让别人死你才是鬼”
吴玉凯反唇相讥“废他妈什么话时间还剩多少,不赶快投票,等死啊”
眼下,赵光禄也意识到,如果真的被吴玉凯这样牵着鼻子走,大家万一随大流,投票选择了他呢
毕竟,只需要三个人。
三个人就能判他的死刑了。
于是,赵光禄狠狠咬了回去“泼脏水谁不会谁看到你上车了”
吴玉凯嗤笑一声,满怀信心地回头看向了距离自己最近的胖子。
他们坐的是斜对角。
谁想到,胖子老实不客气地摇了摇头“我上来就睡了,还是被那女的瞎叫唤给吵醒的。”
吴玉凯“”
尖叫的谢洋洋“”
吴玉凯的眼珠气得通红“搞我是吧你们说,万有引力游戏那堆破事儿,是不是早就发生了我要是鬼,我能知道这些”
刘荣瑞咕哝了一句“要是鬼什么都知道呢”
吴玉凯马上向他开火“什么意思现在你们认准我是鬼了是吧”
他一指刘荣瑞“是,我没人证,你就有了”
刘荣瑞扬起手机“是,你说得没错,我上车后就自己玩单机游戏去了,但我可没像你一样,这么着急胡乱咬人。”
说着,他站起身来“不过,既然你怀疑我,我也有权利怀疑你吧。”
滴。
吴玉凯的手环上,被投上了第二票。
吴玉凯倒吸一口凉气,连打击报复都来不及,急忙把戴着手环的左手藏在怀里。
他一边暴跳如雷,一边冷汗如瀑。
“你们疯啦有病吧”他跳脚怒骂,“他妈的不去抓鬼,都来搞我”
沉默。
压抑的沉默。
坐在胖子后面的秦亚东看不下去了。
他看起来文质彬彬,脾气也不错。
他和气道“好了好了,不要吵了。我们冷静分析,这么吵下去,打的是情绪仗。”
吴玉凯现在已得到两票,心态显然接近崩盘。
他护着手腕,怒吼道“那你他妈倒是分析啊”
秦亚东被吼得一愣,看起来也没料到好心能被吴玉凯生生当成驴肝肺。
不过他也没发火,斯文道“你想想看,你是什么时候上的车能和我们再说一遍吗”
一旁的李银航被这突然爆发的一连串高密度的争执给吵得无法思考。
脑瓜子嗡嗡的。
她只注意到,在吴玉凯被投了第二票时,赵光禄的脸上不禁浮现出一缕扭曲的得色。
这让她不寒而栗。
假设赵光禄是鬼,那么他是不是已经要成功坑死一个人类了
假设赵光禄是人,那么
那么就意味着,才不到二十分钟,他的心理已经在这样高压的环境下出现了微妙的扭曲。
周遭的吵扰,让李银航实在没有办法静心思考。
然而,不消片刻,车内的嘈杂随着黑暗,一道归于静寂。
第二轮,依然空票。
车内重现的光明,并没有为众人带来任何的希望。
他们在明亮的阳光下如履薄冰。
只剩下四次投票机会了。
而经过隧道,意味着上一轮的投票结束。
吴玉凯的票数,再次清零。
经历了大起大落的吴玉凯暂时躲过危机,不由身体一软,坐倒在了地上,一手搭在旁侧的座椅上,大口大口地喘息。
看到他不再叭叭,学会了闭嘴,李银航都替他松了一口气。
早先被众人集中怀疑的自己,还有最前排坐的罗堰,都选择了不参与,少表态。
吴玉凯的问题,在于他还没有拉拢住一两个可靠的人证,就开始胡乱推测、贸然投票。
大家能喜欢这样搅混水的脑瘫疯子才怪。
但李银航同样知道,明哲保身不是办法。
她把目光投向了江舫,想从他那里寻求一点突破。
实话说,到现在为止,李银航还不能完全信任江舫。
尽管没有他的帮忙,自己可能还会是不被大家相信的那个人。
但是江舫的银发和面容,实在是过于醒目。
如果是这么抢眼的一个人上车且坐到了她面前,她怎么会注意不到
所以李银航想试探试探他。
可等她好不容易酝酿好情绪,前排坐着的江舫就像是心有所感似的,转过了头来。
他声音很低,吐字倒是很清晰“你好,一会儿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他又对李银航说了一句话。
还没等李银航应允,耳畔就突兀地传来了一声脆亮的长响。
“滴”
这一声漫长的脆响,生生在大家紧绷的神经上划了一刀。
吴玉凯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手环。
投了他一票的,竟然是那个胖子。
他就坐在吴玉凯手臂搭靠着的那一侧座位上,冷冰冰望着吴玉凯。
他盯着胖子,嘴唇缓慢地哆嗦起来。
胖子也看了回去,理直气壮道“你这个人实在太奇怪了,我还是怀疑你。”
说罢,他看向众人,说“与其等死,总要投出一个来吧。”
胖子身后的秦亚东流露出了不赞同的表情“你”
好不容易摆脱了脑袋迸裂的危机,又重新跌入了被怀疑的漩涡,吴玉凯脸上的戾气暴涨。
他猛然跳起,跨骑在胖子身上,双手死死扼住了胖子的咽喉
他双眼血红,厉声暴喝道“那个鬼东西不是说鬼不能杀人吗我就杀给你们看,我让你们看看我到底是不是鬼”
话音未落,吴玉凯整个人倏然被一股力量从后轻巧提起,一个滚摔,就被抡到了对面的窗玻璃上。
从半空自由落体时,他的脸径直撞上了座位扶手,一颗带血的大牙当即飞了出来。
南舟站在过道上,动作优雅地用手背扫了两下刚才抓住吴玉凯衣服的掌心。
在大家并为他敢出手阻止这么一场当众失智杀人的闹剧而又惊又敬时,他们便听到南舟慢吞吞地说“掐死人,不能判断他是不是鬼。”
“蘑菇说过,脑袋爆开,才能确定鬼的身份。”
“你这样干,会让我们很难判断我们中还剩下多少鬼的。”
众人“”淦。
竟然是因为这种原因才阻止他的吗
南舟轻轻吁了一口气。
情况并不乐观。
这场游戏,时间流程短,空间限制多,不容许玩家保持冷静。
只需要三个人,就能判定一个人的生死。
所以,所有人都有可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进入失控的情绪区间。
与其说这是一场智力和谎言的博弈,更像是一场心理游戏。
所以,现在必须尽快寻找一个破局的办法。
在众人情绪已经抵达一个紧绷的临界值时,一直安坐的江舫突然站起身来。
逼仄的车厢里,任何人的移动都躲不开别人的眼睛。
走到南舟身侧,他的手无比自然地搭在了站在中间的南舟肩上,绅士地拍了拍“借过。”
南舟还未说话,旁边就已经有人发问了“你要干嘛去”
“不好意思。”江舫客气道,“我只是有一点发现。”
江舫的到来,让南舟有点分心。
因为南极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飞快地钻入他的风衣领子附近,蹲在自己的锁骨凹处,隔着衣服,兴奋地顶江舫虚虚搭在那里的手心。
但车厢内其他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了江舫身上。
江舫也不卖关子,望向车厢正前方,抬手一指,温和道“那个东西,好像是行车记录仪吧。”
众人“”
“看起来还是双向的,车里车外都能拍到。”江舫温和道,“而且,行车记录仪这种东西,我记得是不受信号屏蔽器干扰的。”
闻言,南舟的心骤然漏跳了一拍。
如果真的录下了什么,那自己的谎言
短暂的呆滞后,立即有人欢欣鼓舞地赶到前排,把那枚小巧的行车记录仪迅速取了下来。
然而,希望很快破灭了。
行车记录仪里什么都没有录下,只有一片刺刺拉拉的雪花。
短时间内情绪的大起大落,已经打击得一干人们抬不起头来了。
“唉,我真是蠢。”
江舫低头,双手把玩着取下的记录仪,自嘲道“那个蘑菇怎么会给我们留下这么现成的证据呢。”
“本来该是一件好事的,是不是”
紧接着,江舫抬起淡灰色的眼睛。
长睫掩映下,他的目光显得又温柔,又莫测。
“所以,刘荣瑞先生,证据没有了,你不用像刚才那么紧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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