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五个人, 不用什么证件去表明身份,气质就和寻常玩家不同。
他们往那里一戳,骨头都是顶着往上长的, 旗帜一样的挺拔。
这就是最好的名片了。
他们快速做了自我介绍。
贺银川,26岁。
23岁时因伤退役的特种兵,担任一年消防队长后,因为三次进入甲苯泄露的工厂救人, 最后是抱着个被妈妈带来厂房玩的小孩, 被爆炸的残余气浪掀出来的。
等他伤好了, 领导实在怕了他拼命三郎的劲儿,硬把他塞进了文职岗位,所以算是前队长。
他的代号是“勾践”。
跟在贺银川身后, 比他高上半头的男人叫周澳。
他的自我介绍简明扼要“s市武警消防支队现任队长。”
他原来是副队长, 和贺银川是同一单位的同事。
他正好接的是贺银川的班。
现在两个人又搭上伙了。
大概是在上一个副本里才受过伤, 他左手上缠了一圈绷带,把整个手和手臂都裹得很紧。
他因为不爱说话,被贺银川自作主张要了个代号“编钟”,希望他能多发出点儿响动。
陆比方,警校大三生。
虽然体能优越,但按他的成绩,将来大概率是个调解家长里短的派出所小民警。
187的大高个, 和他一开口和陌生人说话就忍不住脸红的性格,形成了蛮鲜明的反差。
代号“奔马”。
梁漱, 身为军医, 并不大像军医, 像模特。
她气度很沉着, 配上她始终微微上扬的唇角, 满脸写着“这事儿难吗”的温柔反问,看一眼就很能叫人安心。
她的代号是“宫灯”。
林之淞,军校电信工程学院的在读生。
大概是和电路板和数据这类死物打交道久了,是个整体气质有点神经质的娃娃脸,缩在所有人最后面。
介绍的时候,他一言不发,全程由贺银川代劳,只在恰当的时候,掐着话尾巴
他的职责是进行副本信息的全面收集,专门记录副本中的各种信息。
代号“蝉纹”。
他们的代号,都是和青铜器相关的物件,倒也应景。
自从失踪事件大面积扩散开来后,国家发起了志愿者征集令,以军队、军校、现任及退役警察队伍为主,征集搜寻失踪者的志愿团队。
失踪的人,总得有人去找回来。
但失踪的人从没有回来过的。
所以,这个志愿团队几乎算是敢死队。
寻找的方式也很简单。
志愿者们以三、四、五人为一组,驱车在已经渐趋空荡的城市、乡村中缓缓游荡,主动去寻找那个消失的契机。
有些时候,志愿者们会安然无恙地回到“茧房”。
有些时候,他们会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城市的某个角落。
在和他们签下志愿免责书的同时,上级也尽可能赋予了他们高度的行动自主权。
可以说,每个志愿者在进入游戏前,都留好了遗嘱,做好了殉职的万全准备。
青铜大队运气还不错,是整建制进入万有引力的。
在过了两个副本、大致摸清楚游戏的相关情况后,他们决定以尽可能保护同副本玩家为己任,并不打算分头行动。
他们五个磨合得挺好的,专攻ve,打配合,过关速度很快。
他们甚至没有给自己休假的时间。
所以,在他们刚刚结束上一个副本,经过12小时的简单休整后,他们就马上开启了下一个副本的攻略。
换言之,他们并没来得及从世界频道上知道“立方舟”的存在。
南舟留意观察着面前的每一张脸。
他刚才没能听清副本的任务要求。
但看大家都还站在这里,好像并不急于探索的样子,他推断,这回应该是像“小明的日常”,系统留给了他们一段时间的准备期。
几句官方的客套和介绍,用尽了队长贺银川所有的正经。
“你们还挺好说话的。”贺银川喜欢笑,一点不见工作时把命不当个值钱玩意儿的拼命三郎作风,“上次我们碰见一队玩家,死活要查我们证件。我们拿出来,又说我们是伪造的光掰扯身份就掰扯了半天”
周澳碰了碰他的胳膊“正事。”
贺银川咳嗽一声,收敛了一些“嗯,正事儿正事儿。”
他环视一周“首先,三位,谁体能不行,劳驾举个手吧。”
李银航抿了抿嘴。
她认真评估了一下自己的体能,觉得自己处于“行”和“不行”的边缘。
她的耐力放在普通女生里没多大问题。
但放在这种极端环境中
她还在认真考虑要不要拖后腿时,一只胳膊从她身边悠悠举起。
南舟坦坦荡荡道“我。”
李银航“”
大佬你又要搞咩啊
然而,不看身高,南舟的确是文气款的长相。
他本来就很白,白得像是薄胎的瓷玉,给人一种轻轻一捏就会有细碎裂纹绽开来的错觉。
在月光之下,他连修长苍白地垂在身侧的指端都是严重缺乏血色的样子,
直到他稍抬起下巴,贺银川一行人才从光芒过剩的月光剪影中辨认出他的长相。
看清他的面目后,五人都是明显一愕。
看着这张微透着虚汗、亟需呵护的脸,他的说辞可谓十分有说服力。
而站得直线距离最远的“蝉纹”林之淞在看清南舟的大半张脸后,竟然主动往前走了几步。
他认真端详着南舟的面容,眼中淡淡亮起了感兴趣的光。
简单询问过南舟的姓名和职业后,贺银川转头道“小陆,人交给你了。”
“奔马”陆比方还没来得及应声,就听林之淞说“把他交给我吧。”
说着,林之淞就大步接近了南舟。
但在即将来到他身前时,一道身影横踏一步,不容置疑地将他们两人隔离开来。
“不好意思。”江舫对着林之淞微微点头,“我可以照顾他。”
窗外存在感过强的月光,的确大大阻碍了一行人的视物能力。
他们刚才还因为,江舫的银发是由于发色偏淡导致的视觉差问题。
贺银川眯起眼睛“外国友人”
江舫只望着林之淞“谢谢。”
贺银川背过身去,跟周澳耳语“要是没能保护好,会不会牵涉外交问题啊。”
周澳面不改色“都保护好不就行了。”
贺银川也很快捋顺了思路“那行,各自顾各自。小陆,你做翼护,时刻关注他们的情况,”
陆比方“哎”的应了一声,眼睛却直直望着江舫的方向。
江舫接收到了他的视线,转过眼睛来,对他斯斯文文地一点头。
陆比方下意识躲开了他的视线,好像在回避什么。
江舫略略挑眉。
但他很快就把全副精力都转移回了虚弱的南舟身上。
李银航这边,当然不会觉得大佬真有什么问题。
她坚定认为,南舟是有自己的打算的,正在这里sy
所以,她尽管觉得青铜大队是非常值得信任的,但也只是把他们当个有力的外援,屁股还是稳稳坐在己方不动弹。
“我们各自找物资去吧。”李银航看向陆比方,衷心感谢道,“警察叔叔,谢谢。”
陆比方“”
我22岁
但他还是涨红了脸,乖巧地嗯了一声。
南舟默默观测着周边的环境。
两队玩家,目前正身处一所简陋的水泥制两层小楼上。
这层楼搭建的工艺相对粗糙,嗅着内里冰冷腐朽的气息和被生生冻裂出龟裂纹、却无人维护的防寒玻璃,就知道这里大概废弃许久了。
这次只有他们两组玩家,共计8人。
他们打算兵分两路,各行其道。
陆比方本来打算留下做翼护的,但看“立方舟”好像没有带他一起行动的意思,他犹豫一番,还是跟上了自己的队伍。
贺银川和周澳走在最前面。
另外三个缀在他们身后,习惯性地拉开战术距离。
军医梁漱轻声问他“不跟着吗”
陆比方“这里也算是安全区。我跟着你们找些物资,看有哪些好用的,一会儿优先拿去给他们用。”
说着,陆比方不禁回过头去,看向还站在窗边、喁喁低语的三人。
梁漱“小陆”
陆比方之所以离开,也是有话想说。
他怕一会儿任务真正开始后,他就没有机会说了。
梁漱身形窈窕修长,陆比方不用多低头,就能和她耳语“梁姐。我好像见过那个人。”
梁漱“谁”
林之淞接过话来“你说那个美术老师”
陆比方诧异地看他一眼,道“不是。是那个外国男人。”
林之淞哦了一声,扭过头去。
性格使然,他对自己不关注的人毫无兴趣,连一点眼神都不想给。
所幸陆比方性格宽厚,一点都没留意到他的别扭“我看他特别眼熟。”
“嗯。”梁漱很信任这个队伍里倒数第二年轻的队员的判断,“你先跟着他们。好好想想,不着急。”
说完,梁漱又转向了倒数第一年轻的林之淞“你呢。你又发现什么了”
林之淞眼前晃着南舟淡色的、形状有些锋利的薄唇。
他若有所思“我也慢慢想想。”
这边,李银航总算弄明白,南舟并不是装的了。
她着急起来“怎么回事”
江舫揽着南舟的腰“高海拔引起的高原反应。不分什么体质,都挡不住。”
李银航拍拍胸口“幸好遇到他们了。”要是他们这回摊上的队友是谢相玉之流,他们恐怕会被当即抛弃祭天。
“耳鸣得厉害。”南舟捂着耳朵,“什么副本任务”
李银航有这么严重吗
但她没有多说什么,平白增加焦虑的气氛。
她就近快跑到一间房里,取来一件又厚又硬的黑色防寒毯,囫囵给南舟罩上后,才在用目光征得江舫同意后,推开了那扇距离他们最近的、已经从中心开始开裂出蜘蛛网一样花纹的窗户。
南舟一直以为,刚才雪白到泛光的外景,全部是那轮大到恐怖的圆月造成的。
直到窗户开启的那一刻,他才真正看清楚外面的境况。
未见其形,先闻其音。
窗户开启前,南舟耳畔听到了幽幽的低音,像是呜咽,又像是风笛的乐音。
窗户开启的刹那,他才听出,那只是风声。
连绵不绝的、没有尽头的罡风。
尽管早做好了准备,南舟还是狠狠打了个寒颤。
望不见尽头的晶莹雪山,像是一群爬伏着静静休憩的怪物,矗立在他面前。
连铅灰色的云层都被低温攫住了形影,难以流动,冻固在了天际。
扑面而来的雪气呛入他的肺部,让南舟骤然呛咳起来。
每咳嗽一声,他的脸颊就更苍白透明一分。
几乎要与外面漫天漫地的雪白融为一体了。
江舫隔着毯子,轻轻为他按着胸口,另一手迅速关上了窗户。
月光被隔绝了一部分在外时,南舟的状态才稍好转了一些。
他通红的手指压着毯子,扶在冻得发黑的窗框边,咳得眼尾濡红。
浑身酸痛,肌肉发颤,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他讨厌这种感觉。
南舟缓了一口气,手背抹了一下润湿的唇角,问“副本叫什么名字”
江舫答道“圆月恐惧。”
南舟回味了一下这个名字。
他又问“游戏时间”
江舫“我们需要在这栋楼里找到足够的物资,两个小时后,任务正式开始。开始之后,副本时长总计12小时。”
12小时
南舟似有所感“那么,任务”
江舫抬手,隔着窗户,将隐没在风雪中的几点乌黑的风蓬指给南舟看。
“在12小时内,和那里的一个登山队竞速。哪一方领先,哪一方获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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