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从地下酒吧的门隙下传来的细微声浪, 南舟满怀好奇地靠近两步,却在门口再次驻足,左顾右盼起来。
琴师抱臂问他“在找什么”
南舟一本正经地回答“在找安全出口的地形图。”
可以说非常谨慎了。
琴师忍笑忍得肩膀微颤“好。我来陪你找。”
南舟分给了他一点余光。
在他模糊的记忆中, 仿佛也存在过这样一个人。
不管自己做什么,他总是很容易盯着自己发笑。
起先,南舟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后来,南舟认为是他格外爱笑的缘故。
再后来,等南舟发现,他看自己的那份笑, 与他看旁人的都不同时, 他也想不通这究竟是为什么了。
但等南舟仔细去看时,才发现眼前的琴师虽然也是笑着的,但那笑容与他对着旁人时的区别,似乎不大。
看似热情开朗, 却暗暗带着难以言喻的疏离和警戒。
其中的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所以, 应该不是他。
不是那个影影绰绰的、会对自己格外特别的人。
自从开始与外界的接触后, 南舟对于人类情绪的感知, 始终是敏锐又迟钝的。
敏锐,是因为他天然的动物性直觉。
迟钝,是因为他无法理解,他们的情绪为什么会有这样复杂又奇怪的变化。
还没等南舟想清楚, 他就被琴师牵住手臂, 跨下几步水泥石阶,推开了虚掩着的酒吧大门。
扑面而来的、带着浓郁的酒精气息的音乐声浪, 混合着只有十几度的冷气, 有如实质, 将南舟一瞬席卷入了纸醉金迷的人间梦窟。
这时,音箱里正在播放一首律动感极强的重金属音乐。
戴着耳机打碟的nc戴着骷髅面具,高举起一只手。
仅凭一只擅长指挥的手臂和充满暗示和鼓动性的节拍风潮,他就轻易带起了全场的节奏。
随着他的动作,他露出了手臂上繁复的蝴蝶刺青。
注意到蝴蝶刺青,南舟一时像是想起了什么,翻过手腕,看向自己的腕侧。
那里是空空荡荡的。
好像一切本该如此。
队友们很快融入了这诱惑力极强的氛围和狂热的节拍中,纷纷散开,各自起舞。
狂欢是最好的麻醉剂。
一针下去,在声色刺激下分泌出的多巴胺,可以让人短暂地遗忘客观存在着的痛苦。
琴师显然对这里更熟悉一些。
他走在前面,熟门熟路地引领着南舟来到吧台卡座前,对美丽的调酒师小姐说“您好。我要一杯僵尸,请给我的朋友来一杯”
说着,他望向南舟“苹果酒。谢谢。”
调酒师小姐媚眼如丝,将身体前倾,银质的长酒匙将红唇微微压下一个诱人的凹陷“先生,如果说酒费是你的心的话,我很愿意和你做这笔生意。”
琴师报以温和的微笑。
他对这样的调情欣然接受,毫不忌讳。
待她转过身后,南舟好奇“她为什么想要你的心”
琴师思索一番,回答道“大概因为,这是她在系统设置下能对客人说出的三句台词的其中之一”
南舟“可她要你的心”
南舟“啊。”
南舟“我懂了,这是比喻。”
琴师一愣,大笑出声。
他笑起来很好看,而且还会笑着揉他的头“南同学,你的脑袋里到底装了什么,能告诉我吗”
这种感觉对南舟来说很陌生,也有点新奇。
南舟乖乖给他rua了脑袋,同时认真回答“是大脑。里面一共分四个部分”
接下来,他为琴师详细讲解了大脑的结构。
而琴师显然也是一个绘画和解剖学的爱好者,并不打断他,而是由得他一点点讲下去。
南舟很喜欢别人这样安静听他说话的样子。
这让他感觉自己不是孤独的。
大概是因为对琴师说话过多的原因,南舟觉得自己嘴唇和咽喉的干渴症状愈发严重。
他开始期待起那杯未到的苹果酒来。
在江舫的梦境里,他也在认真聆听南舟的话。
或者说,他在一边品酒,一边看着南舟开开合合的唇。
大概是灯光的原因,在和他白得生光的皮肤的强烈对比之下,南舟的嘴唇未免过于红了,让人疑心他是不是偷偷涂了什么。
意识到自己居然想伸手抚摸南舟的唇畔时,江舫心尖一颤。
一股掺杂着不可置信的可笑感浮上了他的心头。
他想,大概是自己太久不喝酒了。
“僵尸”的酒劲上来得也太快了点。
人和nc
别开玩笑了。
一个最终要么离开,要么死在这里。
另一个,则注定永久留在这里。
既然没有结果,又何必要谈开始
江舫的理智明确告诉他,只是考虑这件事的可能性,就已经足够愚蠢了。
更何况,母亲疯狂执迷的形影,时隔多年,仍会出现在江舫梦里,历历在目。
他是疯了才会再去尝试那癌痛一样要命的“爱”。
于是,江舫适时打断了南舟,好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你进来的时候在看那个dj。为什么”
南舟“我在看他的手。”上面的刺青。
江舫依言回头,看向了dj有力挥舞的劲瘦小臂。
江舫很快辨识出了品种“是蓝闪蝶。”
他问南舟“你也想要吗”
与此同时,南舟微微抿住了唇。
他只是觉得这东西熟悉,稍感好奇而已。
“建议不要,很疼,需要用带墨的小针一针针刺出来。”琴师对他举了举杯,“免费建议,亲身实践。”
南舟问“你的哪里有刺青吗”
琴师却主动略过了这个问题,避而不谈。
他说“如果想要的话,我可以给你画一个啊。”
很快,琴师从仓库里找出了一支黑色的马克笔,拉过他的左手,在他的手腕处描画起来。
手腕处的皮肤很是敏感。
在湿润的笔端摩擦下,有种冰凉的异样感。
南舟静静注视着他下垂的银色蝎子辫,心脏一下一下地搏动,相当有力。
那种介于熟悉与陌生间的感觉,让他抑制不住地心跳加速,想要偷偷窥探。
南舟觉得琴师一定发现了。
因为他突然开口问道“你知道梁祝吗”
南舟“嗯。我看过。他们相爱,最后他们变成蝴蝶了。”
琴师低下头,放开了南舟的手“可这世上的梁祝并不多。”
南舟端详着在自己左手腕部的一团黑色阴影,神情略有困惑“这不是蝴蝶。”
琴师笑道“是的。这只是一只蝶蛹。”
南舟抬头望着他,愈发不解。
琴师单肘倚靠在吧台边,望着南舟,笑道“他们相爱,会变成蝴蝶。但很多人,他们的相爱就像飞蛾一样盲目,扑火扑灯,只要遇到一点光,就义无反顾地扑上去,把在灯柱上偶然间遇到的同伴当成伴侣,蠢得简直可怜。”
南舟“嗯。”
他感觉出,琴师似乎是想教育他什么。
南舟问“所以,这也是某种比喻吗”
琴师微微颔首。
南舟“这样我就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不要恋爱。”
琴师“我的意思是,头脑要清醒,不要谈一开始就不会存在结果的恋爱。”
“所以,这是一个祝愿。”他轻轻握住了南舟的左手指腕,笑道,“南舟,等遇到你真正喜欢的人,它才会变成蝴蝶。”
南舟虚心请教“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变成蝴蝶呢”
琴师“等到该出现的人出现的时候。”
南舟“就像你来到永昼,而我去捡我的苹果”
琴师“”
对于自己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南舟也颇感诧异。
他似乎恢复了一些记忆,但又很快如消沙般流散不见。
他其实是有点生气的。
南舟对情绪的感知非常敏感。
他能明白,琴师想有意把他往外推,不许自己和他再做朋友了。
他只是不理解这个过程究竟是怎样发生的。
于是,他冷淡地气鼓鼓道“这也是一个比喻。”
琴师笑一笑,自如地转开了话题“这里是不是太吵了一点我们去安静一点的地方坐吧。”
因为被琴师诱着说话,南舟一直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属于自己的苹果酒。
而当他被琴师领到更为偏僻的卡座上时,却又被已经玩high了的其他队友簇拥了起来。
当气氛热烈起来后,南舟感觉这些人对自己的友善度莫名提高了许多。
对南舟来说,这也是一种非常莫名的、值得研究的情感变化。
明明之前还那么害怕自己,为什么现在就可以和自己这样快活地交谈
“南舟。”醉醺醺的耳钉男搭住了满心问号的南舟肩膀“你会说脏话吗”
南舟提问“我为什么要说脏话”
“发泄情绪啊。”耳钉男大手一挥,“你是不是从来没说过”
南舟“没有。”
他从来不发泄情绪,他只考虑如何解决问题。
哦,刚才故意呛琴师的那句话除外。
耳钉男激情澎湃“你不觉得特别操蛋吗我们,还有你,现在都是游戏里的人了。说不定,我们和你就要留在这里,做一辈子的队友了”
说着,他大力拍打了一下南舟的肩膀“我们要做一辈子的队友”
南舟“噢。”
耳钉男豪情万丈“就教会你说脏话开始”
南舟“为什么”
耳钉男“朋友,不问为什么”
南舟“我们不是”
还没等他纠正过来耳钉男的叫法,耳钉男就狠狠一握拳,对着空气骂出了声“操他妈的”
南舟“嗯。”
耳钉男“嗯是几个意思”
南舟“就是赞同的意思。”
耳钉男“”
其他队友纷纷大笑起来。
这段小插曲一过,他们又热热闹闹地组织玩起了桌游。
而南舟也受到了耳钉男的话的启发。
在短暂的赌气后,他想弄明白,为什么琴师会拒绝他。
他还是想好好解决这个问题的。
琴师坐在远离他们的卡座外围,品着新点的一杯生命之水,遥遥看着那些热闹的互动。
南舟挪到了他的身侧,开门发问“为什么”
琴师笑问“南同学为什么问题会这么多”
南舟“因为我不了解你。”
他对这个人的了解无限趋近于空白。
他更像绘在自己手腕上的那个蝶蛹,吐出黑色且柔软的丝线,一圈圈将自己慢条斯理地包裹在内,不许自己接触到一点点光和温暖。
琴师似乎还想让他不要再追问,试图转移话题“别想了,你的嘴唇都干裂了。喝点酒,度数不高的。”
南舟固执地望着他。
琴师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笑着一摊手“好好好,这样吧,我们玩个游戏。你想了解我多少,就喝多少。”
南舟望了他片刻,果然乖乖端起了盛满琥珀色酒液的酒杯,一饮而尽。
琴师笑微微的。
他本以为自己的计划达成了。
谁料,南舟上手夺过了他手中的生命之水,凑在唇边,同样快速地一饮而尽。
白色的酒液从他嘴角滑落,滴在他的衬衫领口,划出一道略显旖旎的水痕。
实际上,当那杯苹果酒下肚时,一股热意就从南舟小腹蒸腾而上。
喝完琴师的酒,南舟还想去拿被耳钉男随手放在卡座黑曜石桌上的酒瓶。
然而,他的指尖还未能触及酒瓶,身体便失控地向前倾斜而去。
极度的晕眩袭上了他的心尖。
让人酥麻发痒的热气沿着血管汩汩涌动,迅速充斥了每一根毛细血管,让他的脸快速涨红。
他沾染了一点透明酒液的嘴唇张了张,难得地有些慌张无措
这是怎么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