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舟很快察觉到江舫几乎快要燃烧起来的耳垂和隐隐咬起的齿关。
他猜测道“酒劲过去了吗”
江舫轻咳一声“嗯, 过了。”
南舟“哦。”
南舟“那你还要吃吗。”
江舫迅速整理好自己的狼狈,恢复仪容。
眼尾濡湿褪去,凌乱的头发规整回原位,他重新恢复成了绅士、清醒、理智的模样。
南舟好奇地旁观着他的一举一动。
等到他垂下手来, 他叫了他“舫哥。”
江舫得体应道“嗯。”
南舟的嘴唇被润过一点, 还泛着淡淡的光, 让人忍不住就把目光聚焦在那里。
南舟“以前我就一直在想, 你跟我组队,究竟是想要什么。”
南舟真诚道“现在我明白了。你想要的原来是我。”
江舫一个没忍住, 剧烈呛咳起来“”
他有些控制不住地想继续堵住南舟的嘴。
好在相较于之前, 眼下的想法只算是轻微失态, 还可以控制。
江舫理了理衣领“我刚才说的那些话”
南舟“嗯”
江舫微微错开脸去“你不要”
不要当真。
不要当做是承诺。
那不是应该说出口的爱恋。
万千句否决的话就悬在舌尖。
而南舟沉静清冷的目光正落在他脸上, 不偏不倚, 专注认真。
“不要忘。”
江舫将目光对准南舟, 确保自己咬字清晰, 逼自己不许反悔, “要记得清清楚楚的。”
南舟“嗯。我会的。”
南舟想了一想,反问道“这么说来, 以后,你就不会对我说这样的话了吗。”
江舫“”
南舟坦诚地表达自己“你说的这些话,我都很喜欢听。”
江舫抿着唇, 笑容不自觉带了几分紧张和难得的青涩。
他回忆并温习着刚才意识和肌肉都被真心支配着的感觉。
只有这样,他才能一往无前地冲破那无形的障碍和藩篱。
“很难。”他说,“但我会努力学习的。”
南舟唔了一声,抬起那只仍和江舫用choker紧紧绑在一起的手“那么这个要解开吗。”
江舫“”
他无奈扶额, 闷声笑开了。
糟糕。
短短十分钟内的失控, 他为自己挖的坑, 怕是要用一辈子去填了。
如果在赌场里,他现在该是满盘皆输、跌入赌渊,万劫不复。
习惯了精明、盘算、权衡的江舫,糊糊涂涂地让野火上了身,心里,眼里,都是火和光。
光里站着一个叫做南舟的人。
火也是他。
江舫征求他的意见“你想要解开吗。”
南舟端详着那闪着皮质微光的束缚手环,问江舫“这样绑着我,就能让你安心吗。”
江舫几乎要为自己连篇的蠢话无地自容了“也许”
话音未落,南舟的指尖就贴着江舫掌心的薄茧,依序滑入他的指隙。
五指交握。
细微的摩擦感,让酥麻的起粟感,明确而清晰地一路从指尖传达到心口的位置。
南舟就这样拉着他,和他一起并肩穿过黑藤、灌木与群树。
南舟轻声跟他说话“其实,你用铁链也绑不住我的。”
“你想绑住我,叫我的名字就好了。”
“我叫南舟。你很久以前就知道了。是不是”
“如果你担心我会被什么东西带走,不用担心,我总会回来的。跑着回来,很快。”
南舟说这些话时自然又平静。
他不把这当做什么了不得的情话或是誓言,就是单纯在陈述事实。
他不知道江舫为什么心里会有那么多不安。
也许这就是人类吧。
反正南舟想要的不孤独,在遇到江舫和李银航的时候,已经得到满足了。
“我相信。”
南舟听到江舫的声音里,似乎蕴含了许多他仍然难以理解的、厚重的温柔和伤感。
“这次,我不会往后退的。”
重新踏上旅途后,两人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南舟默默回想着江舫的那些话。
其实也不是什么热烈肉麻的话。
饥饿的感觉仍然在,但南舟感觉身体内像是顶着、撞着什么,让他的骨头都轻飘飘的,像是要飞往天上去。
南舟第一次体验到这种特殊而奇妙的感觉。
心境的变化,大大缩短了他们的脚程,将那浪费的十分钟轻而易举地补回。
他们顺利地走到了暗黑森林的边缘,看到了被浓密树冠遮挡下透出的锯齿状的光明。
没想到,没来得及走出森林,他们就听到两个脚步声一前一后,匆匆而来。
江舫一按南舟肩膀,南舟抓住他胸前衣服。
两人藏身在一棵树后。
衣着褴褛的兄妹两人浑然不觉森林中的两人。
妹妹没头没脑地要逃往森林,刚往里冲去没两步,就一跤跌翻在地。
从她破烂的衣服里,掉落出了几块黄金,在日光折射下,晃了一下南舟的眼睛。
南舟和江舫对视一眼。
这条世界线上,女巫的尸体现在怕是正在锅里煮着。
此时的兄妹两个并不是得体优雅的糖果屋小主人,也不是饿到发狂的两头小狼,只是两个最普通的、死里逃生的农家孩子。
哥哥把妹妹从嶙峋的石头上抱了起来。
“别从这里走”他说,“我们就是从树林里来的。从这里走,我们回不去。”
妹妹勇敢地擦去了膝盖上渗出的血“那我们要去哪里”
他们贴着树林的边缘,一路往大泽跑去。
南舟和江舫刻意和他们拉开了一段距离,紧随其后。
前两次,南舟他们去到大泽时,都有一只毛色斑驳的小鸟在树杈上。
除此之外,在大泽方向,他们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有发现。
南舟他们曾试图和那只鸟搭话。
但它对他们的亲近充耳不闻,只一心一意侍弄自己的羽毛。
就像一只最普通不过的爱美的小鸟。
兄妹俩也和他们的见闻差不多。
他们没能找到渡过沼泽的小船,或是能帮助他们的渔夫。
站在腐烂的沼泽边,目之所及中,唯一的活物就是这只鸟了。
他们只好对那只栖息在树上的鸟祈求道“求求你,带我们过河吧。”
南舟有预感。
这次的情节,会不大一样。
果然,那只小鸟往前蹦了两下。
她张开鹅黄色的鸟喙,竟发出了一个少女的声音“你们要过河吗”
这很童话。
小鸟垂下黑豆似的眼睛“这就是你们的心愿吗。”
妹妹大喜过望,抢先答道“是我们要回家我们要爸爸”
小鸟静静站在枝头,望着兄妹两人“你们的心愿,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一句话,让南舟凝起了眉心。
是的。
从一开始,身为nc的兄妹就没有告知他们,他们究竟要完成什么任务。
这看起来就像是任务的一部分,要求他们在探索中去找寻任务本身。
起先,南舟认为,他们需要去找到门。
现在,小鸟的话提醒了他。
他们走过的每一条时间线里,兄妹两人都有不同的心愿,也付出了不同的代价。
在糖果屋里,兄妹娴熟地搭伙撒谎,想要吃掉他们。
代价是牺牲掉他们本来拥有的良善和纯真。
在小木屋里,兄妹两个饥饿万分,唯一的心愿就是不再遭受饥饿的折磨。
代价是父亲的性命。
现在,在大泽前,他们两个想要回家见到爸爸。
随着时间层的不断更迭,他们的心愿在不断变化。
这看似毫无规律的变化,意味着什么
那么,为了回家,他们付出的代价又是什么
一心归家的兄妹两个,现在显然不能理解小鸟背后的深层话意。
哥哥抓住了妹妹的手,大声道“你想要什么,我们都可以给你,只要你带我们回到爸爸身边。”
小鸟的黑豆豆眼审视着他们“你们有什么报酬可以给我的吗”
妹妹忙不迭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女巫的银手镯,捧到了小鸟面前。
鸟却尖起了嗓音“我讨厌这些我不要这些”
它走到了枝头,沉吟片刻,提出了交换条件“你们只要答应我,回家之后,要送给我半块面包。我在收集面包。”
哥哥拧起了眉头,问出了南舟想要问的话“可是,有一座糖果屋就在附近。你为什么不去那里找面包呢。”
小鸟用婉转的声音,吐出一句细思之下、让人毛骨悚然的话来。
“那根本不是面包。”
此刻的兄妹两人还无法理解这句话背后的意义,一口答应。
得到许诺后,小鸟伸展开了自己的翅膀。
它本来正常收归在身体两侧的小小翅膀甫一张开,竟是遮天蔽日之势。
杂色呢绒一样的羽毛,十数米长的翅膀,层层叠叠地扑展开来,像是一大片劣质的飞毯。
兄妹两个道了谢,满心欢喜地各自乘坐了一边翅膀。
在翅膀上,哥哥还牢牢握住了妹妹的手。
他们奔赴了自己的家,也欣喜地奔赴了那场弑父的血宴。
巨翅的小鸟腾空而起,越过恶臭的沼泽,向远方振翅而去。
它的翅膀上,落下了一片羽毛。
羽毛飘飘荡荡,落在了距离沼泽岸边不远的淤泥之上。
大概是因为吸饱了肮脏的水和沉重的泥巴,羽毛的表面竟然渐渐浮现出门把手的花纹和轮廓来。
它形成了一扇开在淤泥里的门。
只是这门有效的时间过短了,
当羽毛即将无声无息地沉底时,一只手猛地探过去,果断将门把手下压。
打开这扇门的瞬间,时移物易。
等他们再次睁开眼时,已经再次身处森林的中心。
这回是三岔路口。
通向小木屋的道路再次被打开了。
而远方再度传来了人的脚步声。
是满面愁苦的樵夫正背着兄妹两个,准备带到森林中遗弃。
兄妹两个已经经历过一次抛弃,仿佛也已经知晓即将降临在他们身上的命运。
哥哥牢牢抓紧了泫然欲泣的妹妹的手,另一只手伸进背囊里,努力搓碎带来的面包,让细屑落在路面上,好形成一条归家的路。
南舟和江舫闪身隐于丛林间。
望着父、子、女三人压抑的背影,还有落在他们身后、吸引了鸟儿啄食的面包屑,南舟知道,这对兄妹即将迎来他们最后的命运。
而江舫却感兴趣地挑起了眉。
糖果屋的故事里,两个孩子和女巫的对抗,明明该是重头戏的。
他们已经跳跃到了第四条时间线,却从来没能见过女巫,只看到了女巫被煮烂的骨头。
他们见到的主要角色,也就是兄妹两人和他们的父亲。
这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呢
饥饿再度无声无息地侵蚀上来,汹涌如潮,撕咬着他们空荡荡的胃囊。
南舟却没有急于进食。
他轻声说“我好像明白了,这个副本里,为什么我们这么饿。”
江舫回过头来“不是因为兄妹两个的影响吗”
南舟若有所思地摇头,问江舫道“你听过另一个和饥饿相关的童话吗。”
“我从很久之前就不看虚拟故事了。以前听到过的,也忘得差不多了。”江舫耸耸肩,“除了你的故事。”
南舟好奇“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那些都是假的。”江舫说,“但我有的时候,会希望你是真的。”
这对以前的江舫来说,已经是他理智世界中难得的异想天开了。
南舟想了想,觉得这是好话,就轻轻捏捏他的手,表示高兴。
他拉着江舫的手,摆出南老师的态度,认真问江同学道“那你知道英格尔的故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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