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斗转(二十七)

    临阵抱了一阵佛脚, 又有概率撑腰,哪怕是在江舫手下吃过重亏的戴家兄弟,也觉得自己行了。

    江舫绝口不提自己“不上洗牌机”的要求。

    因为他知道这么说, 对方绝对不会答应。

    他主动从己方阵营走向了被其余四人孤立的曲金沙, 用双臂压上桌角“怎么不让曲老板上啊。”

    只要江舫想, 任何人都可以被他用推心置腹的好友的架势对待。

    不过, 也徒然是一个架势罢了。

    曲金沙扬眉看向他, 长久地凝视了一会儿, 耸耸肩,大致明白了他特来撩闲的目的“以前在扑克上可是输过你一次的,你就当我是怕了吧。”

    江舫托腮笑道“正好可以趁机扳回一局啊。”

    曲金沙摆摆胖手“还是不了。”

    江舫蛊惑他“我们这回用机器啊。”

    曲金沙苦笑一声“上次我们难道没有用吗你会怕机器”

    江舫煞有介事地“怕啊,特别怕。”

    曲金沙尽管已经猜到了他的七分目的,却还是欣赏他这份恰到好处的矫揉造作“你小子啊。”

    这一番对话,断断续续落入了不远处四个高维人的耳中。

    不管文嘉胜和姜正平怎么想, 听到江舫这么说,戴家兄弟立时打起了鼓来。

    江舫说这话, 他们是信的。

    之前的轮盘赌、赌大小、还有推币机,“立方舟”全都是在他们原本胜券在握的机器上胜过了他们。

    这三次惨痛的经历,让他们不得不警惕。

    机器是一头怪兽,一旦拉扯不住缰绳,就会敌我不分地啖尽血肉。

    于是, 他们坐上了一张普通的赌桌。

    文嘉胜主动提出“每局都是庄家洗牌,轮流坐庄。”

    轮番洗牌, 而且牌都在明面上,就不必担心有人做手脚。

    他们也并不打算换牌。

    半个小时的时限不长,把一副牌玩到底就行。

    对21点来说,想要成功记牌,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能换牌。

    在这一点上,江舫和三人倒是不谋而合了。

    江舫遥遥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全自动洗牌桌,目光中流露出了一点恰到好处的惋惜“那好吧。”

    第一名庄家通过扔骰子来决定,点数大者为胜,接下来,就是按顺时针的顺序,轮流坐庄。

    这一回,江舫没有隐藏自己掷骰的本事。

    当然,他也没有任何隐藏的必要了。

    南舟站到了江舫身后观局。

    三枚骰子被他在指尖捏了一捏,并作一排,带着流水似的寸劲儿。

    然后他随手一滚,三枚齐齐向上的“6”点,成功把他保送上了第一局的庄家之位。

    自此,21点游戏,正式开始。

    江舫从盒中取出一副完全崭新的扑克牌,惯性地用食指一弹,一指在桌面上抹开,轻巧灵活地用尾指挑起了一张红joker。

    那薄薄的一张卡片像是无形中生了翅膀,垂直向上飞去,被南舟一把夹在了指尖。

    另一张黑joker也如法炮制,险伶伶地落到了南舟手里。

    江舫回身一眨眼,秾秀的眉睫间自带了一段风流“帮我们拿好啊。”

    元明清脑海中不合时宜地跳出了一个人类社会的形容词,可以精准概括江舫的行为

    孔雀开屏。

    然而,下一秒,那52张牌就像是一把绮罗扇,蓬地一下在江舫掌心开了扇,是圆满有序的扇形,像极了孔雀迤逦的尾巴。

    他把牌面朝向了对面的三人“没有问题,验验,是新牌。”

    三人对他的动作是下意识的鄙薄,因为这实在太像是炫技。

    只有逐渐上道的姜正平袖手旁观,一双眼睛明亮得像是预备狩猎的鹰隼。

    江舫这一番作态,必然是有所图谋的。

    不过,这恰恰好落入了姜正平的彀中。

    他还没忘记最初的规矩。

    如果抓到赌客出千,规矩是1赔25。

    要是一局的赌注能抬到1万,江舫就需要倒偿他们25万积分。

    这才是姜正平追求的绝杀。

    江舫把52张牌面向自己,顺顺溜溜、敞敞亮亮地开始了洗牌。

    姜正平眼前一花,只见江舫用首部的红桃a一撩,52张牌顿时像是钢琴内部密密排布的琴弦,带着一点演奏的韵律,被勾成了漂亮的拱桥状。

    红桃a由头部变成了尾部,江舫甩手一敲一打尾牌,借着一点挑势,一沓扑克便被他整副执握在了单侧掌心。

    牌身倏然一晃,姜正平的目光甚至来不及聚焦,那牌便一张张地互相穿筛,他甚至没能来得及眨眼,就遗失了所有牌的定位。

    他还是太高估自己了。

    一张牌的头似乎是紧紧叼着另一张牌的尾的衔尾蛇,天衣无缝,密不透风。

    大浪淘沙一样地洗牌完毕,又平放在桌上横切过三次,江舫便撤回手来,在桌面上点敲两下,以示洗牌完毕。

    随即,他为自己先取了最上面的两张牌,在自己面前摆成了一明一暗。

    4人局的21点,发牌规则是这样的

    每一局开场,庄家在洗牌后,都要给自己发2张牌,牌面一张向上,一张倒扣,算是明牌暗牌的组合。

    然后,庄家要为3名闲家各发两张牌,两张牌牌面都要向上,算是明牌。

    而江舫翻出的明牌,让在座的其他人都吃了一惊。

    是a。

    在21点的规则中,j、q、k三样牌的点数统一算作10,2到10则按牌面的数字计数。

    a最特殊,可以算1点,也可以算11点。

    抽出的牌面的数字相加,就是21点获胜的关键。

    不管是庄还是闲,抽到的牌数字相加,越接近21点,越能获胜。

    但一旦超过21点,就算“爆牌”落败。

    庄家和闲家的玩法又不大一样。

    对3个闲家来说,他们需要在到手2张明牌后,根据牌面数字下注,选择自己是否要跟牌,要牌的次数不限,但每次要牌,都得是明牌。

    直到认为自己的牌足够大,比如到了19、20的时候,为了避免爆牌,闲家可以选择停止跟牌。

    但如果超过了21点,就直接输掉。

    至于庄家,江舫需要在对面3个闲家都停止要牌后,再揭开手中的暗牌,并继续一张张要牌。

    如果他手里的总点数相加,小于等于16 点,比如是13、15点,就必须继续从牌堆里拿牌。

    如果相加的点数大于16点,他就必须停牌,不能再拿。

    最后,庄闲双方比较手中牌面的最大值。

    1对3,如果3家中的最大值小于江舫手里的牌,江舫胜;大于的话,就是闲家胜;持平,则是平局。

    每一局基本的赔率是1比1。

    可是,这里有一个通用的隐藏玩法。

    因为a可以视作1,也可以视作11,和10相加,可以直接算为21点。

    闲家开局抽中“黑杰克”的话,可以直接获胜。

    所谓“黑杰克”,就是开局恰好抽中了一个a,一个10,凑成一个21点。

    而当庄家第一轮明牌为a时,闲家就必须先下注“买保险”,猜庄家手中那张暗牌是不是10,能不能凑出一个“黑杰克”来。

    闲家如果猜对了,本局闲家胜。

    闲家如果猜错了,就输掉保证金。

    江舫开局见a,不管是观战的姜正平,还是对面的三位闲家,第一反应都是他出千了。

    因此,在江舫准备给其他三名闲家派牌时,私下里交换过眼色的文嘉胜抬手摁住了他的手腕。

    他虚虚扶住江舫的袖口下方,有意发力捺了一捺,却没能摸到想象中的牌状物。

    文嘉胜不由皱眉。

    难道不是用藏好的牌替换吗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了力道,说“我们自己取牌。”

    江舫也跟着笑盈盈地活动了手腕“好啊。”

    因为完全信不过江舫,三家闲家各自动手,抽了两张牌。

    很快,他们面前都放上了两张明牌。

    但他们的脸色反而更加难看了。

    戴学林最先按照顺序抽牌,面前是黑桃6和黑桃9。

    戴学斌第二个,面前是方片5和10。

    文嘉胜面前是草花7和8。

    每个人手里所有的牌,不仅花色一致,且两两相加,都是15,只要再抽上一张稍大点的牌,就有超过21点爆牌输掉的风险。

    他们更加疑心江舫是出了老千。

    可江舫把动作都摆在明面上,是正大光明地洗牌。

    就算他能出千,可按照他那种全盘打乱的洗法,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难道他真的能将扑克玩到如臂指使的地步

    偏偏江舫在审视了一遍牌局后,还笑眯眯地说起了风凉话“几位果然是心有灵犀,连抽的牌都是15啊。”

    说着,他又侧身支颐,轻轻地把玩起耳骨轮廓来。

    他耳垂和耳骨上各有一个耳洞,是他年少轻狂时的产物。

    他顺势用指尖点了点自己暗牌的一角“买保险吗猜猜我这张牌底下是什么”

    他压低了声音“会是黑杰克吗。

    三人对视,暗自互换情报。

    他们早在赛前就约定好了一些简单的暗号。

    姜正平作为军师,纵观全局,心思澄明。

    如果江舫控牌的本事真的有控骰那样高明,那他想要10,就能拿到10,这牌能构成“黑杰克”的可能性不容小觑。

    可如果他们买了保险,就会有两种结果。

    第一,闲家猜对,暗牌的确是10,江舫就会输掉游戏,并且支付1赔2的赌金、

    第二,闲家猜错,暗牌不是10,闲家输掉一点保险金,游戏继续。

    姜正平想,如果他有江舫的本事,他傻了才会摸暗牌做10。

    选择权握在他们手里,江舫根本无法预测他们会不会买保险。

    那么只有不选择10,他才能立于完全的不败之地。

    他故意把所有闲家手里的牌凑成15,之前也是百般作秀,就是要充分展示他的牌技,诱导大家以为他手里的暗牌数值是10。

    但只要细想一想就能知道,只有第二种对他才是最妥当的。

    文嘉胜也是这么想的。

    他用尾指轻轻敲击了桌面。

    这是“无事,继续”的意思。

    他说“我们不买保险。继续吧。”

    说罢,三人不去看江舫的脸色,各自默默抽牌。

    因为他们的分数都卡在15这个不尴不尬的位置,他们只能继续要牌,不能停滞于此。

    三人下注1000后,各抽一张。

    这回他们学乖了,并未按顺序抽。

    戴学林运气不好,抽中了一个k,k数值算作10,当场爆牌出局。

    戴学斌则抽中了一个3,来到了18点。

    文嘉胜则从牌尾,摸到了一个5。

    看清数值后,他的心登时狂跳起来。

    155,20点,只比21点差一点点

    他当即表示,不要牌了。

    戴学斌也继而决定不再跟牌。

    江舫神情间也流露出了一丝意外,把手抵在了自己的暗牌上,准备翻面。

    文嘉胜越过桌子,按住了暗牌的另外一角,阻止了他的动作。

    他笑里藏刀“怎么不问我加不加注”

    “好。”江舫顿了顿,“文先生加不加注呢”

    “我加。”文嘉胜冷静道,“我加到5000点。”

    这也是他们事先约定好的。

    这是姜正平的战略,为求最大限度的稳妥,就算加码,人数最多不能超过2人,筹码也不能加到超过5000。

    “5000啊。”江舫突然抬起手,捉住了文嘉胜的手指,似笑非笑道,“少了点儿吧。”

    这话一下撩起了文嘉胜的鸡皮疙瘩。

    可还没等他分析出江舫此话何意,江舫就用文嘉胜的手,反挑开了他那张倒扣着的暗牌。

    红桃10。

    “bck jack。”江舫用食指和中指夹起那张牌,对他们亲亲热热地招呼道,“不好意思,侥幸了。”

    姜正平呆住了。

    江舫是怎么想的怎么敢把10堂而皇之地放在这个位置

    他怎么能预测他们不买保险

    看到江舫把牌掷入牌堆,笑意盈盈的样子,姜正平立即在心中重整了旗鼓。

    还好,损失不多。

    反正下一局也不是由他洗牌了。

    他倒要看看,牌落在他们手里,江舫还能怎么出千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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