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间, 南舟将他们中最好的大哥的尸体面朝下推向草地,脚一点地,向“宋海凝”大步冲去
“宋海凝”并不开枪, 反而跳下台阶, 向桥对岸逃去
但她的奔跑速度实在有限得很。
在她路过一棵树时,南舟一把捉住她的后领。
本来, 他只想打晕她的。
但她灵活地在南舟的怀里转过身来。
手中的短枪枪口, 反指上了南舟的心脏。
在肋骨碰触到坚硬的枪口时, 南舟当即立断,一把扭断了她的脖子。
她的身躯一软,枪口顺着南舟的胸膛缓缓上移,一路滑指到了南舟的咽喉位置。
到死, 她也没有扣下扳机。
而她的眼中,是南舟难以读懂的痛楚和不解。
南舟扶着她的腰, 把她瘫软的身躯放平在草坪上, 和她眼中最后残存的死光对视。
他记得, 自己提到要带关俊良的尸体一起走时, 她是想要说些什么的。
是。
宋海凝一向是细心又重情的。
于公于私, 于情于理, 她不会把关俊良的尸体单独留在楼上。
放在随身仓库内, 实际上是最保险的举动。
但在南舟提出要回去找他的尸体时,她明明想说什么,却被堵住了喉咙。
“为什么”南舟轻声问宋海凝,“你能扔尸体,为什么不杀我”
另一边的班杭呆呆望着这瞬息间发生的一切。
他望一望地上的关俊良,又看一看已经颈骨折断的宋海凝“海凝”
事发突然。
太过突然了。
仿佛前一秒,他们还在彼此怀疑, 互相揭短,谋划前途,仿佛他们还有未来,还有希望。
下一秒,她掷出了关俊良的尸体。
再下一秒,她死在了南舟怀里。
随着时间的流逝,班杭终于理解了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的面部抖动抽搐个不停。
他实在不知道面对这样的情景,该要摆出怎样的神情。
但他的嗓音已经提前饱浸了痛苦“怎么会她被基思附身了可是,基思又怎么会知道我们之间的事”
他的话语卡壳了。
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基思其实是有读取记忆的能力的
还是有别的什么理由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脑中便轰然响了一声。
下一秒,班杭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拉上了枪栓。
而南舟也听到从自己身后传来的子弹上膛的轻响。
南舟的黑色长发被一阵长风掀起。
他回头,定定看向了班杭。
班杭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脸色煞白。
在短暂的恐惧和无措后,他端着枪,伸出双手,向南舟踉跄着走去。
他哑声道“南,南哥”
他梦游一样走出数步,才用枪口狠狠抵住地面,逼迫自己半蹲下身,曲弯膝盖。
不要再往前了求求了
他似乎在和身体里的另一股力量角力,用力得浑身都在发抖“我的身体,我的脑子南哥,我,我不对劲我脑子里有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因为情绪激动,他的眼周皮肤逐渐变得鲜红。
班杭把声音死死压在喉咙里,像是怕惊动脑中的呢喃,用近乎耳语的音量,低声道“他,让我杀了你”
南舟向他迈出一步“班杭,丢掉枪。”
班杭带着哭腔,双手又在角力中慢慢举起枪,对准了南舟的脑袋,肌肉绷得直发颤。
他摇着头,抑声道“我丢不掉。我丢不掉。”
眼前的场景,堪称诡异。
南舟望着他一步步走向自己,步伐踯躅,双眼涣散。
班杭一边前进,一边把眼睛挪向了瞄准镜,食指搭扣在了扳机。
可与他动作中满含的杀机相比,他的瞳孔中正在发生一场绝望的地震。
在彻底明白发生了什么后,班杭的声带发着颤“南哥,杀了我”
声如蚊蚋。
也是声如惊雷。
南舟把宋海凝背靠树木放下,向他一步步走来。
南舟确信,他和海凝一样,都被基思寄生了。
既然他能控制生命力的流向,自然也能控制流量。
基思的生命力,正像是一个寄生生物,分批分量,静静蛰伏在他的队员们身上。
要杀死基思,就要先杀死他们。
这就是基思的算盘吗
他以为他不会杀他们吗
南舟的掌心寸寸握紧。
“南哥,你动手的时候快一点。”班杭的耳钉在不变的日色间熠熠生辉,这一点明亮,让他的面色愈发惨白,“南哥,我其实特别怕疼,也怕死”
南舟平静道“你不会死。我能救你。”
杀海凝,是因为如果他不动手,她体内的一部分基思,一定会操控海凝扣动扳机。
就算打晕她,那暂时昏迷过去的,恐怕也是属于海凝的意志。
“我害怕它跑到你身上。”
班杭没有理会南舟的许诺,他带着哭腔,用近乎呻吟的语调说“我刚才只抓住了你一下,我也不知道有几秒钟,我我没有害死你吧”
南舟宽慰他“你忘记了,我不是人的。”
他是书里的人,他早就被病毒寄生侵染,他的生命力是光赋予的。
基思或许早就看上了他,但实际上,他根本无法掠夺他的身体。
南舟是他们之中唯一安全的。
南舟继续道“你控制住你的身体。我打晕你,我放你到仓库,带你去西岸。”
班杭身体不住发抖“时间已经不再前进了,我们要怎么出去我们要怎么活到第七天”
南舟“会有办法的。”
班杭“我的身体里,一辈子都会藏着这么一个人吗”
南舟重复“出了副本,我们就会没事。会有办法的。”
班杭突然惨笑出声“南哥,别骗我了。你没办法。”
他在教堂雪白圣洁的台阶前站定了。
南舟注视着班杭,不知道这句话是由班杭说出,还是由基思说出。
是的,他没有办法。
他没有办法保证,他把班杭带离副本,基思就会从他体内自动剔除。
毕竟他这个鬼魅,就是这么被舫哥带出副本的。
如果副本有这样的“自洁”能力,第一个被清除的就是自己。
班杭哭中带着笑“所以,南哥,杀了我吧。”
南舟走到了他的身前。
二人身处洁白的台阶和巨大的彩色玻璃的交界处,像是一副旖旎温柔的油画。
他泪盈于睫,仰头望着南舟“我留在这里,陪青窈。”
南舟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从心脏深处泛出绞痛。
事已至此,班杭的颤抖已经停止了。
他从南舟眼里看到了决心,于是温和地对他露出笑容“我,虽然一开始很怕你,但真的很高兴认识你,南”
南舟动作利索,一把拧断了他的颈骨。
他确信,自己动手很快。
班杭在死前,不会感受到任何痛楚。
班杭身体失去了自主的力量,软绵绵地向前倾倒,倚在南舟身上,不再呼吸。
南舟揽着他的头,在心里问,基思,你就是这样爱你的朋友的吗
这就是你们的友情吗
你宁愿靠寄生活着吗
可是,不等他从杀死队友的痛苦中回神,南舟的神经猛然一动,刚要回身撤退,便被一股当胸而来的巨大的冲击力掀翻了。
他撞碎了玻璃,并撞上了伫立窗侧的圣母像。
南舟的身躯和圣母像,一起在教堂内部的地面上支离破碎了。
南舟面对着天花板上神圣的宗教漆画,看到了从自己肺部位置逸散出的阵阵硝烟。
弹片在他的脏腑内四下弹跳,肆意切割着他的血肉。
南舟咬牙忍耐,绷紧了身体,以免在蜷身间刺激弹片切割入自己的心脏。
他真的讨厌突然袭击。
刚才,在回过头的刹那,他确信,自己看到了那个西岸访客的脸。
他背后行云辽阔,镶嵌着光的晕轮,愈加反衬得他脸色惨白,嘴角渗血,虚弱已极,看起来只有三分之一的命在。
但这三分之一的命,已经足够支撑他开枪。
南舟想,原来没有分成两份,而是三份。
那个打破了两岸诅咒的送信人的到来,也是有意义的。
当基思完成了“被驱魔”的表演,还滞留在关俊良受伤的身体中时,他的脑中开始创生出新的记忆。
小公爵的出现,比他原有的记忆中更早。
在他还是比少年更年轻的少年,在附近的另一座教堂任职时,一个纤细的身影带着美丽夕阳的余韵,自外走入。
他穿着深红色的夫拉克,却戴着少女才会戴的欧式面纱,缓步来到他的面前,金色的鬈发在阳光下焕发出烁烁的美丽光泽。
他轻声说“我来见你了。”
穿着朴素的黑色神学制服的少年基思回过头“你是谁”
来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发表了一番奇怪的言论。
“将来会有这样的一天。”少年话音温柔,“为了应付一个难以应付的人,你需要把自己的生命分成三份,进入三个人的身体,每人一份。”
基思有些诧异“抱歉,我是神的子民,不是恶魔。我不会拥有那样的能力。”
少年的神情有些忧郁“我多希望你一直是。”
这实在是太像一份怪异的预言了。
基思想,大概是徒吧。
这个漂亮神秘的少年,像是一个带来诅咒的巫师,可又委实不像巫师。
少年基思本来想驱赶他,但他又想听他说得更多一些。
毕竟他疯得实在很有特色。
邪恶的少年继续娓娓道来“每一个生命,都会视自己为唯一的存在。当有两个生命源同时存在于体内时,就一定会争夺身体的主导权。”
“到那时,你需要悄悄躲起来,不要争,躲在那两具身体的某个地方,只在必要的时候抢占一些肢体的控制权就好。为了自己的朋友,那个人会杀死自己的朋友。”
少年牧师望着少年巫师,尴尬地微笑着。
他听不懂具体的内容,却已经听出了破绽。
“等一等,等一等。”基思说,“你说,我要把我的生命分成三份”
少年巫师“是的。”
基思“可是,你说,我要躲在两个人的身体里。那,第三个人去哪里了”
“第三个人被绑在阁楼上,是我送过去的。”少年巫师眨了眨眼睛,笑得温柔,“我在做手术前,会给他留信。我成功之后,他就会去找你送信,他就是我给你寻找的转机。”
基思又问“我既然拥有侵占别人躯体的能力,为什么不侵占那个难以应付的人”
少年巫师有问必答“因为他是特殊的。你根本没有办法夺取他的身体。等那个难应付的人受伤后,你不要和他正面冲突,马上离开,他是很厉害的存在,你不要靠近他。”
基思好脾气又困惑地摇摇头“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少年巫师用湛蓝的眼睛望向了他“因为你是爱我的。”
少年基思不明白,并在小巫师离开后,迅速淡忘了这件事。
后来,他和父亲离开了原先的教堂,要到新的教堂去,专门为服务公爵一家。
然后,便是那场邂逅了。
小公爵从他的矮脚马上坠下,跌入了那道深沟。
在为公爵包扎时,少年基思注视着公爵的眼睛,比以前多了一句问候“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小公爵不说话,只是用他天真的蓝眼睛望着他。
基思便不再多言,只低声道“我以前见过一个人,和你有一样的蓝眼睛。”
小公爵握着他的手,轻声说“蓝眼睛有很多。以后,你的生命里,会有很多很多的蓝眼睛。”
现在,他终于完全懂得了雪莱的意思。
时间已经告诉了他最优解。
他也知道,自己不需要再交换什么身体了。
因为他的爱人,正存于永恒的时间之中。
没有比这更完美的身体了。
而当初的雪莱,给出他的办法,的确是最有效的。
在打晕宋海凝,并夺取了她的身体后,基思就用宋海凝的身体靠近了班杭,在暗中分给了他三分之一的生命力。
然后,在班杭有所觉察前,他主动攻击了班杭,用刀刃划烂了他的下巴。
班杭惊惧之下,逃出了教堂,又不敢妄动,就在教堂外等着南舟一起行动。
随即,他用“宋海凝”的身体,来到被班杭囚禁的哈里斯执事面前,把昏迷的他拖到了已经成为空壳的关俊良的面前。
他和昏迷的、关俊良体内的宋海凝再度交换了身体。
重新进入关俊良体内后,他穷尽力气,抓住了一旁哈里斯的手。
哈里斯进入了关俊良,他进入了哈里斯。
他无声无息地割断了关俊良的喉咙,让哈里斯的生命葬送在了一个陌生人的体内。
他又将自己三分之一的生命分给了宋海凝,然后,在极端的虚弱中,拖着南舟从对岸骗来的枪,利用自己对教堂的熟悉,一步一步,慢慢绕出了后门。
他独自完成了这一场沉默的生命接力,把自己的生命均摊给了三个人。
他接下来,只有一件事情要做。
雪莱告诉他,要杀死那个“难以应付的人”。
他们两个人从小一起狩猎,基思被雪莱训练出了出色的用枪能力。
而在伤到南舟后,他没有补枪,而是按照雪莱留给他的指示,用枪支撑着身体,一步一步,转身投入树林之中。
他没有必要去查看南舟是否还活着。
因为时间告诉他,他是必胜的。
被楼下撞碎玻璃的巨大响动惊动,南极星乍然苏醒,猛地一抖毛,清醒了过来。
出了什么事了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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