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
其实只有宁晃知道, 陆忱是没什么酒量的。
啤酒还可以多喝一点,红酒白酒统统招架不住,刚做生意的时候不知道自己的深浅, 吃过好些亏,让人喝得爬不起来, 次次都是宁晃开着车去接的。
眼下小刺猬已经把这事儿忘光了, 陆忱当着小朋友的面儿,似乎也是不该喝太多的。
但他不知怎的, 提起自己的父母,说话间便越喝越多,一瓶红酒没一会儿就见了底。
说到后来, 人已经有些发昏, 眼尾也染上了晕红, 晕头转向。
他晓得自己酒劲儿上了头, 天旋地转时, 听见宁晃凑到他面前来,忧心忡忡地摸了摸他的脸。
说“你没事儿吧”
他眯起眼睛, 看见宁晃拿起酒瓶看了看, 骂骂咧咧。
说“老流氓, 十三度的酒, 你也能喝醉。”
“你这水平,还有脸让我喝可乐呢”
陆忱低笑一声,迷迷糊糊抱住小刺猬,埋在衣襟口小声说“没醉,小叔叔, 我好着呢。”
宁晃推他, 他也不动, 只说
“真的,我往常见了我妈就难受,闷得喘不上气儿来,但今天特别不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你在。”
傻乎乎要掩盖恋情,被他亲了又手足无措。
愁眉苦脸地担心他和妈妈之间的关系,当着面儿被牵了手,想翻脸又不好意思翻脸。
一幕一幕,看得他心尖儿都酥软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连他和母亲之间的气氛都和缓了许多。
他迷迷糊糊感觉小刺猬在摸他的头。
十八岁的小朋友小声说“她其实挺担心你的。”
“我知道,”他的笑慢慢停下来,声音如梦中呓语似的轻飘飘,“他们是很像父母的父母,或许他们有时也会爱我。”
“但只有我有足够的钱。”
“他们才会尊重我。”
一直像小时候一样。
听话。
只有听话,才会有人爱他。
陆忱低低说“小叔叔,如果我没有遇到你,今天我也不会是这样很多事情都会完全不一样。”
小刺猬的指尖儿顿了顿。
他又埋在刺猬颈窝,哪怕酒中也知道自己说得多了,只是轻轻地叹息“我不应该跟你说这些的。”
“你变小了,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应该高高兴兴的”
陆忱亲了亲他的嘴唇。
又蹭了蹭他的鼻尖。
宁晃嫌弃他的酒气。
又不忍心推开他。
皱着眉让他亲了两口。
看着宁晃的面孔被红色熏染,他又笑着喃喃跟他说“小叔叔,你越长大越漂亮,越好得让人配不上。”
“但越长大,遇到的烦心事就越多。”
“你要什么都想不起来就好了,我就像养小朋友一样养你,什么烦心事儿都想不起来。”
他依稀感觉到,宁晃在试图把他扶起来。
但他个头太大,又不愿意挪窝,直直往下坠,后来手一用力,倒把宁晃拽进他怀里了。
晚秋的夜风很凉,他却把小叔叔抱了个满怀,暖的不肯放手。
弄得宁晃面红耳赤,凶巴巴吼他。
过了一会儿,怕他睡在沙发上着凉,宁晃又努力挣扎着要起来搬运他。
再次失败,被他拉进怀里亲脸蛋耍流氓。
如此反复数次,过了好一阵没动静。
他被捏了捏脸。
小叔叔坐在他腿上,语调变得懒懒散散,说“大侄子,松手。”
他委屈巴巴地松开了手。
宁晃站起来,扶他进屋,一边踉踉跄跄地扶,一边叹息,说“大侄子,我不长大,谁管你啊。”
“你这要醉死在外头,我力气小点,拉都拉不起来你。”
“个头高也就算了,肌肉密度还大”
陆忱挂在他身上醉醺醺地笑,一进屋,就又把宁晃按在自己怀里。
傻乎乎地掉眼泪。
“小叔叔,你怎么又变回来了。”
“我怎么总这么想你。”
180
宁晃刚一恢复记忆,面对的就是自家男友醉酒的场景。
他人到三十四岁,什么场面都见识过,早就熟悉陆忱醉酒这一套毕竟次次醉酒都一个样子。
先是赖着撒娇,发酒疯,黏糊又磨人。
过了一会儿,酒精彻底上头,人就开始变傻,全凭本能行动,偶尔会蹦出几句胡话。
这时候拦是拦不住的,脑子不好使,只能让他自己行动。
陆老板的本能。
就是扫地、刷碗、擦家具。
低头发现自己衣服脏了,困扰地皱了皱眉头,开始脱衣服,嫌弃地扔进洗衣机里。
甚至能熟练记得洗衣机是哪个键,三两下,洗衣机就哗啦啦运作起来。
然后陆忱去了厨房,把围裙穿上了。
然后猛男围裙跪在地上,开始吭哧吭哧擦地板。
连旁边正在运作的扫地机器人,都被陆老板嫌同行抢活儿,一脚踹到了沙发底下,可怜巴巴晕头转向。
窝在沙发上、坏心眼参观他撒酒疯的宁晃骤然瞪大眼睛事情超乎了他的想象。
虽然从他的角度来看,其实这场景还颇有看头。
背对着他,跪在地上擦地的陆忱,背上只有围裙带子,背肌练得匀称有力又漂亮,在酒精的作用下微热。
但又看了看远处,晚秋,深夜,凌晨三点。
供暖还没上来,空调暖不到地板。
他记忆刚恢复,让陆老板这么下去,明天他又得睡客房。
宁晃沉默了半天,轻轻喊了一声“陆老板”
正在擦地的陆忱猛然站起来,定定地看向他。
眼神儿还很沉默,乍一看有些迫人的气势。
要不是这身打扮,还真看不出来是个醉鬼。
宁晃试图跟醉鬼沟通“三点了,该睡了。”
陆忱慢慢走过来,盯着他看了半天。
宁晃心想是不是醉了没听见,又重复了一遍,说“到点儿了,该睡了,明天再拖地好不好”
陆忱却皱起眉,在沙发边蹲下身来,轻声说“小叔叔,你是不是脚疼”
宁晃挑眉微怔“我脚疼什么”
陆忱却已经开始脱他的袜子,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用那双看不出丝毫醉意、温柔的眼睛去找他脚底的玻璃碴,小声说“扎在哪儿了”
宁晃这会儿想明白了。
是陆老板还掉在他回忆起来的那堆破事儿里出不来了。
他便往回撤了撤,哭笑不得说“我没扎着,到底是你失忆还是我失忆,你怎么还出不去了呢。”
却被陆老板捉住了脚踝。
钳子似的,挣都挣不回来。
陆忱眸子暗了暗,声音也发哑,说,你别动,我找找。
他挣不过这个醉鬼,只能由着他胡作非为,心想爱找就找去吧。
于是指尖儿一寸一寸揉捻,磨蹭过去。
慢腾腾地,找他脚底不存在的碎玻璃。
喝了酒的人,连指尖儿都是热的。
在微凉的体温下,存在感越发张扬,教那热度一路麻酥酥地、烧到他的面庞。
宁晃不敢去看他,只撇过头去。
碰到脚心时,宁晃猛地一颤,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陆忱就勾了勾嘴角,小叔叔,你怕痒啊
却又指尖儿勾了勾。
故意挠了两下。
像勾在他的心上。
宁晃抖得厉害,咬着牙闷哼“陆忱。”
陆忱才得意地松了手。
笑得纯良又无害。
仿佛只是一个小小的玩笑似的。
宁晃窘迫得厉害,好半晌回过神儿来,撇过头去,不知道是在骂他,还是在骂给自己听“他妈的到底醉了没有。”
以前醉酒可没有这么个环节。
不会是装醉来坑他呢吧。
他依稀想起他失忆时,陆忱一枝玫瑰都要骚起来的场景。
一时又走神,想陆老板平时还挺正常的,这段时间怕不是憋得人变态了。
却冷不防。
足背上传来了轻轻软软的触感。
让果冻碰了一下似的。
他低头,正瞧见陆忱看着他,温声说“小叔叔,不疼了”
抬眸时的神态,温柔乖巧得像是二十三岁的笨蛋大狗,直勾勾戳在他心尖儿上。
宁晃的喉结,就这样,毫无出息地动了动。
他猜自己一定是咽了咽口水。
陆忱却对他的反应一无所觉,甚至已经进入了他自己当年的剧本。
他克制又隐忍地皱了皱眉,藏起惴惴不安的期待,蹲在宁晃面前,小心翼翼地说“太晚了,我抱你去休息好不好”
宁晃踩上玻璃碴之后的一段时间,行动不大方便。
他家大侄子就是用这样温和的声音哄他,然后把他在这个家里抱来抱去的。
三十四岁的宁晃看了看陆老板的围裙,心底暗啐了自己一口。
想自己他妈也怪无耻的。
却还是撇过头去,
眉梢眼角氤氲了淡淡的期待和笑意。
他轻轻哼了一声,说“抱吧,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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