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
陆忱刚一进门儿就皱起眉来。
夜店里灯光昏暗, 人影憧憧,化工香味很重,走过人时, 还夹杂着每个人身上不同的气味, 熏得人晕头转向。
幸好包房还挺好找, 因为他发了个消息一问,发现夏子竽也在场, 甚至连店都是女明星朋友开的。
过去了发现不止一个人, 连展延都在, 还有好些吵吵闹闹的年轻人,看眉眼都很漂亮, 多半是年轻艺人, 有的是上了节目的熟面孔,有的是工作人员, 还有是蹭着来热闹的。
一群小孩儿让公司管着,不敢下场去外头玩,就在包间里头玩。
他很快就找到了宁晃。
十八岁的小刺猬, 在角落低着头玩手机。
仍是扎着小马尾, 牛仔外套, 淡蓝色镜片的墨镜,身上几件的银饰,包间里的光线晦暗, 彩光灯偶尔转过他的面孔,越发显得他拒人于千里之外。
身边儿还坐着一个男人,年纪似乎不大, 打扮颇为端正, 不大像是艺人, 笑着跟他说话。
小刺猬就低头看着手机。
这包间儿的门没锁,陆忱推开门的时候,房间瞬间静了。
一双一双眼睛看过来,又看了看宁晃,你捅我我捅你,还有人冲他笑了笑,说“陆老板啊。”
“陆老板来了啊。”
倒是组局的夏子竽,还在边儿上跟他师嫂闲聊。
在那说要谈恋爱有什么用,结了婚像是进了坟,三天一小吵,两天一大吵,谈恋爱前是冤家,见面就吵,结了婚还吵
他走过去。
宁晃抬了抬眼,冷冷看他,没说话,就是低下头接着玩手机。
房间里的人都瞧出不对劲儿来了,大气也不敢出。
宁晃右边是墙,左边坐着个人。
陆忱温声说“你好,能让个位置吗我有话跟宁老师说。”
那人笑着问“您是”
陆忱没说话,房间里都静了静。
展延偷偷拉了拉那人的衣角。
陆忱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说“我是宁老师的家属。”
一屋子小孩嘻嘻哈哈笑起来,起哄的起哄,吹口哨的吹口哨。
却听宁晃却淡淡说“别笑了。”
房间里又静了下来。
宁晃抬头看了他一眼,说“他是陆忱。”
陆忱其实猜到了小刺猬会生气,但实在没想过,宁晃的脾气到底有多大事实上,宁晃在他这儿,一直只有表面上的凶巴巴。
他轻轻叹气了一声,笑着跟周围人说“我能不能跟宁老师单独说两句”
一群小孩儿已经看出不对劲来了,你拉我我拉你,互相给对方眼神儿准备撤退。
却听小刺猬说“走什么。”
宁晃把手机往兜里一塞,仰头看他,神色是熟悉的戾气和桀骜不驯“连人都搬出去了,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
陆忱垂眸轻声说“小叔叔,我回来了的。”
宁晃攥着手机“我也说过了,搬出去你就别回来。”
他算明白了。
小刺猬的记忆卡在他搬出去那一天,在气头上下不来。
周围一群小孩,好容易拉拉扯扯都站起来,眼睛亮着准备吃瓜看戏。
陆忱好声好气哄他“让他们都先出去吧,我慢慢跟你说。”
宁晃冷冷说“回来。”
一群小孩儿不上不下站在那。
夏子竽终于回过神儿来看他们了,打圆场说“你俩吵你们的,折腾一群小孩儿干嘛”
“我跟他没什么可吵的。”
宁晃豁然站起身,手往兜里一揣,在师嫂旁边闷声说“我回酒店了,你走不走”
师嫂愣了一下,笑嘻嘻说“当然走,陆忱都来了,我家那个也快了。”
还跟夏子竽击了个掌告别。
宁晃就这样直接推门出去了,房间里大气不敢出一声。
只剩下夏子竽戏谑的目光,在陆老板脸上扫来扫去。
陆忱只迟疑了几秒钟,便推开门去追。
他人高、腿长,三两步就追上了。
也顾不得师嫂还在边上了,就这样抓住了宁晃的手腕,说“小叔叔,等等我。”
宁晃冷酷地一甩手。
没甩开。
又一甩手。
还是没甩开。
暗地里骂这人力气怎么这样大,连骂了好几句脏话,神色中透出一丝气急败坏。
陆忱拉着他,一本正经地说“回家再生气好不好”
他说,不好。
陆忱笑吟吟哄他。
那样子要多乖有多乖,倒显得他那样无理取闹。
宁晃看了他半天,操了一声。
师嫂善解人意、笑着戴上耳机,跑到边儿上去玩手机。
宁晃深吸了一口气,站在那儿,终于质问他“陆忱,你要搬出去那天,我用什么理由能把你留下来”
陆忱怔了怔,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双向来傲气凛然的眼睛,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他,说“我说我不在乎,我可以帮你,我不想你搬出去。”
“我他妈还要做什么,才能把你留下来”
陆忱的心像被谁拧了一把。
见他说不出话来,宁晃手抄着兜,嗤笑了一声“上床行吗”
却又露出了嘲讽似的神色“你如果那时候说行,我真的会做。”
他在陆忱离开那天的念头,不断地涌入,把之前甜美的记忆,都变得像刀子割肉似的难受。
他花了几年的时间,去认真对一个人好,去等一个人的回应。
最后给了他亲近的希望,却只能在夜里。问对方关系,也不清不楚、含含糊糊说听你的。
先是编出前男友,又脚缠着纱布骗人亲近,傻乎乎缠着人要亲要抱,但真正发生了什么的那天晚上,又一清醒就说要搬出去。
之后陆忱对他好算什么
是真的喜欢他,还是回了头发现还是他对他最好
宁晃给了他一拳。
他说“陆忱,隔了这么多年,我是不是连生气都像无理取闹”
“但我他妈”
他委屈又难过。
宁晃十八岁傲气得对感情不屑一顾,三十四岁却温和了许多,是生活和挫折把他打磨得圆滑了,也是他为了适应年少的爱人,折了那些刺人的锋芒,一分一分收敛了自己的傲气和棱角,连带着曾经的伤口都藏了起来。
陆忱被这一拳击中。
有些疼,手也渐渐松弛下来,想摸摸小刺猬的头发。
喃喃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垂眸说,对不起。
宁晃看着他的神色,终究是没有继续说什么,半晌扯着他的领带,撞上他的嘴唇。
嘴唇和嘴唇碰在一起。
十八岁的宁晃吻得莽撞又粗鲁,锐利的眸子不甘又凶狠地盯着他,像是初生的野兽,几乎要把他的嘴唇咬出血来。
舌尖儿跟舌尖儿黏在一起,味道还带着宁晃刚刚喝下的酒气。
吻过了,微微喘息着分开。
宁晃松开他的领带,用手背抹过嘴唇,挑衅似的看他,嘁了一声。
说“也就那么回事儿。”
这就是他朝思暮想的味道,黏黏糊糊不肯松手的人。
真他妈的没出息。
陆忱静静看着他。
宁晃对上那双漂亮的眼睛,先低下头去,抬脚踢在墙边,说,别跟着我,我自己静静。
扭过头去,抄着手拍了拍师嫂,说“走了。”
师嫂小声说“陆忱没事儿吧。”
宁晃嘀咕说,谁他妈管他。
208
师兄赶过来的时候,包间里就剩下陆忱一个人在喝闷酒。
桌上个瓶子,度数不高,但都是陆老板一个人的杰作。
一米八几、西装革履的大个子,一杯接着一杯,倒了又喝,喝了又倒。
沉默而寂静。
旁边还有一个把人都赶走,百无聊赖守着陆老板,怕他喝多没人拖走的女明星夏子竽。
师兄问“你师嫂呢你那点儿酒量,在这儿喝什么呢。”
他说“走了。”
师兄头大如斗,说“我就知道你不靠谱。”
却又见他神色不对,又问“那你家神仙呢”
夏子竽还没来得及说别问。
就看陆老板又喝了一口酒。
酒杯放在桌上。
半晌笑了笑,说“他也走了。”
师兄看了他半天,也没搞明白为什么这人过来哄老婆,结果自己先颓了。
夏子竽在边儿上给他比口型。
吵架了。
师兄松了口气,说“怕什么,不就是吵架么,我跟你师嫂天天吵。”
“谈对象哪有不吵架的”
他终于抬了抬眼皮,轻声问“为什么吵”
“为了什么都有。”
“没打招呼就把她的零食吃了,不小心把她的拼图弄乱了,我急着出门她拖拖拉拉”师兄叹气,说,“就说这次吧,我跟她说话口气重点儿,人就生气了。”
陆忱不知是不是醉酒了,盯着酒瓶,慢慢吞吞说“师嫂脾气很好。”
师兄懒洋洋说“脾气再好架不住天天在一起过,该吵两句还是得吵两句,再说了,那是对外人的,我对你说话客气么”
说着,看了一眼朋友圈。
松了口气“她回酒店了。”
人安全了就行,架可以慢慢吵。
陆忱却沉默了许久。
他说“宁晃很少跟我吵架。”
他还以为,是因为他脾气好。
现在才恍惚想起。
那时他只有表面的好脾气,内里却脆弱又自卑,只会小心翼翼地维护自己的自尊心,连一桶粥都不敢光明正大送到宁晃的怀里,宁可随手塞到别人的怀里。
最后才会连跟小叔叔求助、问一问有没有别的办法都不愿意。
而那些因为自尊而丢在地上的心迹。
都是宁晃低下头,认认真真、一颗一颗捡起来的。
他低下头,喃喃叹息“他从没跟我说过。”
他怎么就不知道问呢。
209
十八岁的笔记
也就那么回事。
那么回事。
那么回事。
重复n次
艹,能不能别想了。
再想自尽。
三十四岁批复
谈恋爱哪有不吃苦的。
不至于不至于。
画了一个拍拍头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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