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胜觉得,自己帮卢毅找了律师的事情是不可能瞒过卢毅的夫人刘慧的。
但也不知道卢毅是怎么办到的,当她带着人如约到达医院时,卢毅的单人病房里空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
卢毅人还很虚弱,但又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律师,所以律师只能坐在他的床头侧耳倾听。
像这样的事情,连胜是不便掺和的。
她拉了个凳子坐在病房的窗台边,从包里拿出笔记本,抽空处理起公事。都是些例行公事,连胜一心二用,断断续续地听着卢毅和律师的交谈。
“我的妻子,去年开始,买了很多份保险。”
这也太惨了。
连胜打着字的手一抖,不动声色的吃着瓜。
“什么类型的保险呢”
“什么都有,给我买的是意外和重疾为主,她给自己买的是理财和人寿。”卢毅的声音顿了顿,似乎难以启齿,“都是合法手续购买的,我是自由职业,需要靠商业保险保障,我给她写过一份全权授权的委托书。”
“所有的保险受益人都是她吗”
律师似乎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了。
“是的。”
“我明白了,您认为您的妻子有婚内转移财产的行为是吗”律师继续平静地说,“我认为您夫人咨询的律师很不专业,或者是一直没关注过婚姻法的改进。不过您说您的夫人是去年开始购入这些保险的,也能理解。”
律师向卢毅解释着“对于长期相处的夫妻来说,想要婚内转移资产是很不容易的。选择投保就是转移家庭隐形资产的一种。”
“如果您的妻子给自己买了大额的理财和人寿保险,如果离婚后保险还在有效期间,哪怕您之后和她离婚了,保险受益人还是不会变的。尤其是人寿保险,它的存在时间长,具备一定的储蓄和抗风险能力,现金价值也大,历来是隐形资产分割上争议最大的部分。”
律师的声音微微上扬,继续说,“不过,今年的婚姻法已经调整了这条。如果能对您的妻子用夫妻共有财产为个人买保险的行为”
“我要问的不是这个”
卢毅伸出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拼命地摇了起来。
“我问的不是这些”
律师一怔,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眼连胜。
连胜什么话都不说,浑似无觉一般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工作上。
“但是如果您如果想要离婚的话,财产分割是最重要的”
律师只能好意地提醒。
“我也没想离婚”
卢毅接着说。
这下,律师哑然了。
“我,我请连总找您来,不是为了打离婚官司的”
卢毅现在还很虚弱,说两句话就气喘吁吁,“您的咨询费我会支付的,我就想问几件事。”
“明白了。”律师略有失望,但还是恢复了之前的专业和冷静,“您说。”
“我想问,如果我不同意,能取消掉我妻子为我投保的那些意外保险和健康类险吗如果不行,只取消意外保险行不行”
卢毅继续说,“再退一步,如果都不行,能不能将受益人改为我的父母”
“那要看您夫人投保的合同是怎么约定的。”律师为难地说,“很多保险公司是不能退保,就算可以退,也要损失保单的现金价值。比如说,很可能你投保了50万,退保以后只给你退10万。”
“我不怕损失现金价值。”
卢毅的眼睛一亮。“所以,是可以取消的对吗”
“作为专业人士,我是不建议您退保的。通过退保进行的财产分割一定要慎重,不但退不了多少钱,而且还失去了保障,您的信誉受到影响后,想要再买新的保险,也不好买了。”
律师很恳切地给出专业建议,“为什么离婚官司里,保险是最有争议的地方就是因为有时候明知道是这种情况,退了也拿不回什么钱。”
“而且,夫妻两人都是当事人,变更合同内容是要获得双方同意的,您不可能瞒着您的夫人更改合同,她也未必会愿意签字。”
律师摇了摇头。
“我是被投保的当事人都不行吗”
卢毅皱着眉问。
“这要看您投保的具体合同内容了。合同现在在您这吗”律师说,“有些事情我需要看到合同才知道。”
“没有,我不想让她知道我看到这些保险了。”
卢毅疲惫地说,“当时我是无意间发现的,看完了我就放了回去。我现在也没办法回去拿。”
“恕我冒昧,我能问一下,您既然不想和尊夫人离婚的话,您是想达到什么样的诉求呢”
律师对这样的咨询人也很好奇,“我得先了解当事人的想法。”
“其实,我对钱是不太在意的。我现在写书赚的所有钱,都是在我们结婚后才得到的,她想为自己做一些保障,拿走应该有的部分,我没意见。”
卢毅说,“原本,我也不觉得她当全职妈妈会多辛苦。但是之前有几个月,她没顾得上照顾家里,就那么短一段时间,我写作状态直线下滑,连日更都很难做到”
“然后我才发现,除非你是单身,否则只靠一个人,是没办法既兼顾家庭又照顾事业。”
卢毅叹气,“我也见过一些惊才绝艳的同行,就是因为现实琐事所扰,很多都休笔了。”
“您这样想是对的。”
律师赞许地说,“很多人对全职配偶在家庭的贡献上是不公平也不客观的。这些当事人往往对财产分割的比例持有很大的异议,认为钱是谁赚的就该谁分的更多。”
“但是”
卢毅苦笑着看向律师,“我毕竟是个人,又不是圣人。我是能接受我的妻子因为不安或者对我的不信任去转移财产的,甚至还可以当不知道。可是只要还有意外险和健康险的存在,我就没办法好好生活。”
连胜敲打键盘的手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停了。
“你们根本不明白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的。我不敢生病,不敢去做危险的事情,甚至根本不敢回家去面对他们。我也不敢和我的父母说我和她的感情出了问题,我怕他们伤心,还怕我的亲戚会和我的妻儿起冲突。”
卢毅一个大男人,说着说着居然哽咽了起来,“我不敢做手术,不敢填她当紧急联系人”
他怎么敢赌一个对自己失望的人,那一瞬间的犹豫
“如果我有个万一,孩子我倒不担心,刘慧会把孩子照顾好的。可我的所有财产都被转移走了,我爸妈靠谁赡养呢”
卢毅泪如雨下。
“卢老师,你刚做完手术,不要太激动,注意身体。”
连胜的头终于从电脑前抬了起来。
律师也手忙脚乱地从包里翻出了一包纸巾,给他递了过去。
卢毅道了谢,擦着眼泪说“我对刘慧还是有感情的,我们孩子都这么大了,我离婚了,受伤害的是这个家庭里的所有人。而且,我们结婚这么多年,苦的时候难的时候都过来了,没理由这个时候离婚。我就想找个法子,既不让她觉得尴尬,又能把这些意外险和疾病险给退了”
连胜本来还在仔细听着,就在这时,她的余光看到了什么。
一只苍蝇沿着窗户缝钻了进来,恰巧停在她亮起的屏幕上。
“啊”
连胜发出一声尖叫,突然蹦了起来。
她怀里的笔记本也从她的腿上滑落,直接掉在她的脚背上,砸得她“嘶”了一声。
卢毅话说一半,懵然地看向跳起来的连胜。
只见她脸色惨白,整个人神经质地往左右看着。笔记本就在她的脚上,她却没有捡起来的意思。
卢毅要求单独会谈,所以连胜带来的助理一直在门口守着门。听到连胜的尖叫后她迅速打开了门把头伸了进来。
“连总”
“屋子里有苍蝇。”
当发现确实有只苍蝇进来了后,连胜对自己的助理丢下这句话,就捂着嘴,径直走出了门。
啾啾会意地进来收拾残局。
“不好意思,我们连总有点洁癖,尤其见不得苍蝇。”
啾啾带着熟练的笑容进了病房,从地上拿起连胜掉下来的笔记本,又拿起连胜放在窗台上的包。
“两位请继续,我就在门口守着,有人来就提前喊你们。”
卢毅和律师都有点懵,大概愣了半分钟,又开始继续商量起保险退保的事情。
啾啾出了门,走了几步,就看到连胜正靠在医院护士站的前台边,一只手揉着太阳穴,一只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
“您还好吧”
啾啾将连胜的笔记本往包里一塞,担忧地走过去,“我和他们解释了下。您把人送到了就行了,要不要找个理由先走了,这医院里有苍蝇,我也不方便进去赶”
“好吧,不行你在这里盯着。”
连胜缓了过来,看了眼这层病房出口的方向。
她一怔。
啾啾也看了过去。
只见入口那个位置,刘慧抱着儿子坐在病人等候区的长椅上,也不知道在那坐了多久了。
“啊”
啾啾顺着连胜的目光看了过去,立刻露出懊恼的神色。
“对不起连总,我刚才没往这个方向过来,我不知道卢老师的夫人在那。”
“没关系。”
连胜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大概知道我们来是为了什么,所以才在那边等着拦我们。”
这夫妻俩,说起来根本没什么事,但就硬生生把日子过成了这样。
“那怎么办”
啾啾知道连胜最讨厌处理夫妻感情纠纷的问题。
“没事,这里你盯着吧,有事电话联系。”
连胜的手从风衣口袋里抽出来,接过啾啾递过来的包。
“我去和她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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