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爷见程铎坚持, 也不好再劝了,因为吴桂花那人还真说不准
她当家的李满仓也是,看着是个窝囊人, 其实吴桂花哪次出来撒泼闹事, 背后没有他的意思
李三爷当村长这几十年,哪个村民暗地里有些什么幺蛾子, 他会不知道
李三爷来到李满仓家, 把有人要买地的消息说了。李家人初时很高兴,可一听到对方出的价格,吴桂花当时就跳了起来“十两, 他做梦去吧我们家那几亩地出的粮食,哪年不是村里数一数二的若不是丰哥儿成亲要用钱, 老娘才舍不得贱卖呢”
“这些王八羔子一个个的装没钱, 转头又来趁火打劫, 真当老娘是好欺负的三爷,你老实说这个黑心肝的货是谁,老娘非得上门理论理论, 我吴桂花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他了乡里乡亲的非要这个时候来为难我们”
李三爷垂着老眼默默地抽着旱烟, 听到吴桂花指天骂地,脸色都没变一下“那行, 我回头跟人说一声,你们不卖。”
说完在地上磕了磕烟管,慢悠悠地起身要走, 一旁的李满仓赶紧拉住他“三爷, 我们没说不卖, 这不是还没商量吗你别走啊”
李三爷凉凉地瞥他一眼“你当家的都说不卖了, 还商量个什么得了, 当我老头子多管闲事。”
“三爷,你别这么说。”李满仓脸上尴尬地很,他们家当家的明明是他,三爷却说长生他娘是当家的,这不指着他鼻子说他管不住媳妇儿嘛
他知道三爷是对他不满了,但他这时候真不能让三爷走了,只能强扯着笑脸道“三爷,你知道长生他娘就是说话不好听,她骂黑心肝的也不是骂你,是骂那个买地的,你跟着急什么呢”
李三爷老眼一瞪“我来当中人说和,她骂买地的黑心肝,不就是骂我我老实告诉你们吧,买地那人跟你们八竿子打不着。你们也不必骂人家,自古买卖就是漫天要价、落地还钱,你们爱卖不卖”
李满仓一看三爷真的发火了,赶紧顺着说“是是,三爷你说得对,长生他娘确实太过了,我说说她,我说说她,你别生气”
说着又拉着吴桂花道歉,吴桂花不情不愿地照做了,末了又不服气地道“三爷,我们都是姓李的,还没出五服呢,你可不能帮外人”
既然三爷说那人跟他们八竿子打不着,那就不是李家的亲戚,为了个外人用得着跟他们这样嘛
李满仓装装样子拉了她一下,转头又一脸讨好“三爷,你给我们说句实话,这价钱还有得商量没有”
“人家说了,就是这个价,定了契书他还要去衙门过户,多了一分没有。”
“还要过户”吴桂花和李满仓同时惊呼。
李满仓瞥了吴桂花一眼“是啊,你们不想卖,人家还不信你们呢”
说完站起身,“你们自己琢磨吧,有了准话再来找我。”
这次李满仓没再拦了。
李三爷走后,丰哥儿从堂屋后面转了出来。他刚才就一直躲在门后偷听,李三爷差点被他娘气走的时候,他在后面急得跺脚,好险没跑出来
丰哥儿双眼发亮地看着李满仓和吴桂花“爹,娘,咱们卖吧十两就十两等我成了亲,一定会多多回来看你们的。”
他想起严公子家在南边,自己回娘家恐怕不那么方便,赶紧又补充了一句“就算我自己回不来,我也会派人回来的,你们就卖了吧,十两银子也差不多了”
这古代的哥儿回娘家省亲,都是要带礼物的,他说多回来看爹娘,其实就是暗示会多给娘家捞东西。
“十两,也太低了”吴桂花想想还是觉得肉痛,村里次一点的地都能买到十一二两,他们家那都是好地啊
今年开春下种的时候,他爹还特地带着长生挖泥沤了肥,就这么贱卖出去,她实在不甘心。
丰哥儿撅了撅嘴“又不是不能找补回来,回头你们多扣点聘礼不就行了嘛”
“你小孩子就是不知道过日子”吴桂花没好气地在他头上按了一下“能多卖一点谁会嫌钱多啊”
李满仓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他点点头“是这个理。”
丰哥儿其实有点看不上自己爹娘的小家子气,不过想到他们是为了凑钱给自己当嫁妆,他乖觉地不吭声了。
丰哥儿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闹也没什么意思,他爹娘肯定会想办法
果然,李满仓转天就去找李三爷磨了磨,三爷没法做主,问过程铎的意思之后,让两边见了一面。
吴桂花得知是程铎这个灾星要买他们的地,一张老脸就忍不住往下拉。
她觉得程铎跟他们家八字不合,不然为什么这个灾星一来村里,他们家牛就死了他还打人,害得他们家差点被李大李二那两个无赖缠上
但吴桂花泼辣归泼辣,她还是知道形势比人强的。看在钱的份儿上,见面那天她不仅对程铎端起了笑脸,还破天荒说了很多好话。
她这时候满心想着,等他们家丰哥儿嫁了,她一定要叫严公子帮忙把这个灾星赶出村子
这灾星一走,他们家卖地也就不作数了,不然程铎还能把地一起带走
程铎不知道吴桂花的想法,因为李三爷帮忙说和,他没有做得太绝,答应每亩地多给二百五十文,也就是四亩地一共四十一两。
一两就一两吧,严公子那边等不得了,李满仓最终做主卖了。
李家这边急得不行,李三爷就跟程铎提议,让他出个二十文把村里的柳书生叫来,今天就把交易契书写了。
本来李三爷也能写,不过他的字不好看,程铎又是要拿着去县衙过户的。为了不被县衙的人挑刺,趁机要钱,最好还是找个写得好看的来。
程铎当然没有意见,喊了院子外面一个看热闹的小孩,一文钱就足以让他高兴地去叫人了。
程铎从永哥儿口中听过这柳书生的,知道他断断续续读了好几年书,耗光了家底,最终也只考了个童生。
而且他这人学问不怎么样,却把读书人迂腐的那一套学了个十成十。他本来是不屑卖字换钱的,可惜他那一双甘当老黄牛的父母在他久试不中后耗死了。
他一开始变卖家当,后来连宝贝书也要卖了,这才舍得出来写字换钱。
不过村里人都不识字,写书信的时候更少,他只能去二十里坡接些抄书的活计做。因为笔墨纸砚这些都是要钱的,还非常贵,他又喜欢看书抄的慢,因此还是穷得叮当响。
柳书生给程铎的第一印象是瘦,身无二两肉,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补丁长衫,袖口都磨的起毛了,还端着一副目下无尘的姿态。
李三爷显然知道他的德性,也跟他不废话,直接把买卖内容说了,就让他摆开纸墨写契书。
程铎看着柳书生饿得凹陷下去的脸颊,只觉得佩服地紧,这家伙都穷成这样了,随便在村里开个启蒙班不行吗
就算村里人普遍穷,他不收钱,收点粮食蔬菜的,也不至于饿成这样
柳书生到底是考取过童生的人,一手字不能说好,但大小排列都是没问题的。程铎能看,但是不会写,柳书生写完他拿过来看了一遍,点头说“可以。”
柳书生遇到过很多不懂装懂的人,他觉得程铎是个大老粗,不可能识字。见他装得似模似样的,当时就斜着眼睛瞥了他一眼“你看得懂嘛,就说可以”
“”好歹他是经历过十二年义务教育的人,虽然末世太久他很多知识都还回去了,但是侮辱他不识字,那就太过分了
程铎拿起那契书就念了一遍,然后问柳书生“我没念错吧”
柳书生脸上青青红红的,很想说程铎识字,为什么要花钱请他来写他本来是村里学问最好的人,并以此为傲,这会儿程铎也识字,他莫名竟生出了几分危机感来
柳书生有心想在程铎面前显摆显摆自己的学问,但程铎问完就不理他了,转头问李满仓两口子“你们还有什么要补充的没有”
其实柳书生写的书面文字,之乎者也太过晦涩,程铎念了一遍,李满仓和吴桂花都只听懂了个大概。但为了不露怯,他们只能不懂装懂,一起摇了摇头。
他们的大儿子李长生偷偷看了程铎一眼,只觉得程铎这人真厉害,他竟然识字连柳书生都被他怼回去了
程铎身上只有八两现银,魏陵给的银票他为了方便保管,并没有拿去兑换。索性他要去县衙换新地契,在向李三爷打听过县城有钱庄之后,干脆由李满仓带着地契跟他走一趟。
当然,李三爷作为中人,又是羊儿村村长,也要跟着一起去。
吴桂花急不可耐,当天就催着他们上路了,反正去了县城都要住上一晚,他们这个时候出发并不会太晚。
程铎本来还担心李三爷年老体弱,到后面会走不动,没想他小看了老人家的体力。这常年下地的庄稼汉,七老八十了身体也硬朗得很,比末世前那些成天坐在电脑前的小年轻精神多了。
不过就算这样,几个小时的山路走下来也让李三爷这把老骨头累得够呛。
一行三人停在路边一处山林歇脚,李三爷点了管旱烟,高兴地说还有十几里就到了。
程铎十几里也要走一个多小时
他黑着脸上前,把李三爷的旱烟管夺了下来,抖出烟叶熄灭,又把烟管还给了他。
李三爷都愣了,程铎道“回去再抽。”
气都还没喘匀呢就抽烟,一会儿把自己抽过去了怎么办
李三爷正想问为什么,山林中就冲出来三个手持大刀和木棒的山贼“打劫,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
李三爷都惊呆了,难道程铎早知道他点烟会引来山贼可是他只是点了一管烟,又不是把整个山头点了,而且他都还没抽呢,这贼人来得这么快
与李三爷相反,李满仓看到山贼,瞬间面如死灰他身上可还带着他们家地契呢,早知道他就不把地卖给程铎了,不然也不会碰上山贼劫道
他双手死死地按着腰间,两条腿已经忍不住抖成了一团。
为首的山贼看到他的举动,就知道他身上有好货,拿出大刀指着他道“你身上藏着什么好东西,不想死就赶紧拿出来”
其实这伙山贼劫道也看人的,程铎一行三个,李三爷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李满仓黑瘦矮小,唯一健壮的程铎,又空着双手。
而他们手上可是有刀的,虽然只有一把
在这个年代,普通人看到山贼就已经吓坏了,更别提对方手上还提着一把开过刃的黑铁刀。
这种刀跟衙役佩带的官刀差不多,虽然拿刀的贼匪和衙役身份不一样,但给村民的威慑力却是一样的。
李三爷和李满仓都知道程铎能打,但那是大家都赤手空拳的情况下。程铎再厉害也是血肉之躯,被砍一刀照样要流血的,所以他们不报什么希望。
李满仓哭丧着脸拿出地契,李三爷一边抖抖索索地掏钱袋,一边劝着程铎“你可别硬来,银子没了可以再赚,命没了就没了”
话还没说完,程铎已经冲上去了,李三爷看到领头那山贼手里挥舞的大刀,心里暗暗叫糟。想到程铎马上要血溅当场的画面,他撇开老脸,都有些不敢看了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了。程铎冲过去,抬脚就踹飞了领头的山贼,然后拖过第二个山贼手里的木棒,一棒就将那个人高马大的山贼敲得眼冒金星,很快躺倒在了地上。
最后那个尖嘴猴腮的山贼怕了,转身想跑,被程铎一脚踹中膝盖窝,脸着地的姿势看得三爷和李满仓同时皱眉“嘶”了一声
程铎过了几个月休闲日子,已经比初来的时候平和多了,仅仅把三个山贼打得没有行动能力就收手了,并没有置他们于死地。
他捡起山贼头子的刀,转身交给李三爷“三爷你拿着这个。”
李三爷愣愣的“哦,哦”
程铎又走到三个山贼身边,挨个抽出他们的裤腰带。
三人都快哭了,这杀星抽他们的裤腰带干什么难不成他连男人都不放过,那他们岂不是不保
趴在地上的三人艰难地捂着裤子,特别是尖嘴猴腮的瘦猴,他连着地的时候鼻子破了,这会儿流着两管鼻血,看起来非常喜感。
程铎把他们一个个提起来用裤腰带绑好,串成一串。
“你要干什么”三个山贼剧烈地挣扎起来。
李三爷也壮着胆子问“你打算把他们怎么办”
程铎想了想“送到县衙去吧”
留着他们总是祸害,这条路虽然通向县城,但来往的都是贫苦百姓。这三个家伙抢了他们的钱,不亚于要了他们的命。
程铎虽然知道县衙也不干净,但明面上肯定是不会包庇山贼的。何况这三个家伙手里才一把刀,又穿得破破烂烂的,看起来也不像能贿赂县官的样子。
程铎是故意当面这么说的,如果这些山贼有底牌的话,此刻一定会亮出来。
果然,为首的山贼听到程铎的话脸色变了,眼珠子转了转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沉下脸威胁道“你最好放了我们”
“哦,凭什么”程铎挑眉。
“我们是黑虎寨的人,你若是不放了我们,我们老大黑虎肯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其他两人听到他这么说,脸上都闪过诧异,特别是那个高高壮壮的傻大个,如果不是那尖嘴猴腮的反应过来,在他腰上拧了一下,他就喊出来了。
尖嘴猴腮的瘦猴赶紧附和“没错你是附近村子的人吧万一被我们老大找上门,那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你们整个村子都要遭殃”
李三爷和李满仓同时白了脸,李满仓抖着嗓子道“你,你赶快放了他们吧,这些山贼我们惹不起”
李三爷也劝道“程铎,算了吧。”
“没事,三爷,你等等。”程铎转头安抚了李三爷一句,他本身实力强悍,又一副万事皆在掌握的模样。李三爷看着他,不知怎么心里就没那么慌了,眼神定了定,安静地退到了一边。
李满仓无法,只能照做。
程铎在心里冷笑,他若是看不出这些家伙在虚张声势,他末世十年就白混了
他看看为首的山贼,又看看那个瘦猴,突然露出一抹凶残的微笑来“原来你们还有山寨啊,那行,带我去,我把你们整个山寨的人都杀了,那就不用担心被报复了。”
为首的山贼,也就是曾大头听到程铎的话,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吓得脸都白了,浑身抖如筛糠“你,你开什么玩笑,你只有一个人,我们老大有一百多个手下”
瘦猴也是一副青白交加的脸色,看起来似乎要吐了,只除了傻大个,他好像没什么感觉。
程铎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是这种反应,他的威胁手段都还没用上呢,这些家伙就怕成这样,会不会太没用了
不管怎么样,该吓唬的还是要吓唬的。
程铎从李三爷手里取过那把大铁刀,曾大头和瘦猴惊恐地看着他,一起拖着艰难地傻大个往后退“别,别杀我们”
岂知程铎只是把刀拿在手里,一手握住刀柄,一手捏住刀刃,只听“砰”地一声响,那刀身和刀柄断成了两截。
“”程铎有点尴尬,他本来是想把铁刀折吧折吧,捏个铁球出来的,没想到这古代铁器太脆,他一折就断了
但断了就断了吧,他扔下刀柄,把断了的刀刃折了起来,一层叠一层,最后用力一压,好好的刀就成了一块铁饼饼,他用铁饼“梆梆”敲着曾大头的脸“你说凭我的身手和力气,有没有本事杀光你们整个山寨”
曾大头的脸被锋利的刀刃刮得生疼,可是脸上的痛楚远没有程铎的话来得可怕。
这家伙还是人吗
力气大得可以随便捏铁玩儿,刚才过来打他们也是,他连自己怎么被人打倒的都不知道。就感觉到肚子一阵剧痛,然后他就倒在地上了。
那种痛得眼前发黑的滋味,他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更让他害怕的是这人身上的杀气,他们曾经的老大黑虎都没这么可怕要知道黑虎是杀过人的,他们见过他亲手解决的人就有好几个
程铎还在继续“我知道你们肯定都不愿意带路,不过没关系,我先杀一个,剩下的两个肯定就愿意了带路也不需要这么多人,麻烦”
眼看杀星把手里的铁饼丢给身后的老头,转过头像是在考虑先拧断他们谁的脖子三人中胆子最小的瘦猴受不了地大叫起来“别,我说实话黑虎寨已经被人端了,只有我们三个逃了出来,没有其他人了你送我们去县衙吧,我们愿意去县衙”
傻大个惊讶地看着他,模样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委屈刚刚我要说,你不让我说,现在又自己说了
曾大头垂头丧气,但也没觉得瘦猴这么做有什么不对,与其让这杀星白跑一趟,一无所获杀了他们泄愤,还不如去县衙来得安全。
去了县衙,他们至少还有一条生路。
程铎“”
大意了,他还以为他们这么寒酸,肯定没有后台原来也是有“组织”的,这黑虎寨还真的存在
不过可能原来的首领为人太过嚣张,不知道是得罪了同行,还是得罪了商队,所以一不小心,整个山寨都被人端了。
曾大头他们三个正好被派出去寻找目标,因此逃过一劫。他们第二天回去看到满山寨的尸体,人都吓傻了多亏瘦猴眼尖,在一处石缝里看到这把黑铁刀,他们才得以逃到现在这个风水宝地,继续从事打劫这个很有前途的职业。
可惜他们运气不太好,第一次单独行动就遇到了程铎
程铎闻言放心了,安心地拖着三个山贼去县衙领赏呃,就算不能领赏,他们看在自己为本县锄强扶弱的份儿上,也应该会给他减免苛捐杂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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