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铎和永哥儿又买了些东西, 告别了谢源,第二天下午就骑马回村了。
羊儿村一切如常,钱阿么不但带着儿子、媳妇把程家的庭院打扫地干干净净, 程铎他们要住的主屋他都没让人进,他们自己这几天住的都是偏房。
永哥儿本来想请钱阿么吃顿火锅, 不过程铎提醒了他。最后他们送了钱阿么一块油纸包的火锅底料, 一只熏鸡, 两斤猪肉, 又教了他们怎么吃。
不是程铎小气, 火锅这个东西, 吃多了本就容易燥热。他们在二十里坡这七八天,他和永哥儿亲热过后他都尽量不让他吃重口的东西。
永哥儿虽然喜欢吃火锅,但是比起跟程铎亲近, 他明显是更愿意忌口的。
钱阿么收到东西乐得嘴都合不拢, 他只帮忙看了几天房子, 哪用得着给这些东西不过永哥儿执意要给, 他推辞一阵没推过, 后来也就收下了。
其实钱阿么也想尝尝, 二十里坡的大少爷都推崇的美食, 村里人传的神乎其神的, 说是闻到那个香气, 吃别的嘴里都没味儿了。
出乎永哥儿预料,钱阿么家吃火锅的那天,雨哥儿还亲自出面请了柳书生。
永哥儿出来上茅厕的时候正好偷听到,看着被骂了一顿, 摸着脑袋走远的柳书生, 他探出一颗脑袋, 笑盈盈地问雨哥儿“真的是钱阿么让你请的”
雨哥儿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当然、是我阿么让请的我大哥他们不是跟他一起干活嘛,闲下来柳书生教了他们一些简单的算术,我有时候也去听听,怪有意思的。”
不过说是这么说,他的脸却悄悄红了。
因为请客这种事,他大哥二哥都可以,他阿么却非要他一个哥儿来叫人。雨哥儿觉得他阿么可能在打什么主意,不过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因为最近找他阿么说媒的姑娘和哥儿多了,也不一定就是为了他。毕竟柳书生自从在砖瓦坊找到账房的工作,他就成了村里的香饽饽。程铎给他预支了工钱,他吃穿不愁了,为人也收敛了很多,又是个识字的,可不就有人开始打上主意了吗
雨哥儿可不敢想,不知道为什么,他在柳书生面前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明明他胆子不大的,可是有时候看着柳书生迂腐、不知变通的德性,他就忍不住想把他骂醒。
可能是因为柳书生看着比他这个哥儿还单薄吧,他下意识也没把他当成汉子。今天之所以答应来请人,原本是想卖个好,谁知道又没忍住
雨哥儿有点窘“你可别像我阿么一样,喜欢乱点鸳鸯谱。”
“我还什么都没有说啊,雨哥儿你心虚什么”永哥儿一脸揶揄地摇晃着脑袋。
“我,我不跟你说了,我还要去做土坯。”雨哥儿见说不过他,脚底抹油溜了。
“你在偷笑什么”身后突然传出一道熟悉的声音,永哥儿回头一看,原来是程铎。
永哥儿正想找人分享,于是笑盈盈地把刚才的事情说了。
程铎却没那么看好,摇头道“柳书生的喜好,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柳书生明显是个颜控,他还欣赏过自家永哥儿呢。而且大部分读书人都喜欢温柔如水的解语花,雨哥儿性子单纯,还真不是那种擅于揣摩男人心思的。
事实果然如程铎所料,火锅宴之后钱阿么就绝口不提柳书生了,反倒是雨哥儿一切如常,还时不时去柳书生那里听他讲课。
他们这样,永哥儿也不好意思打听了,万一他打听得多了,传去什么不好的闲话,那就是害了雨哥儿。
新院子晾的差不多了,程铎特地找了个黄道吉日,郑重其事地搬了家,还请了相熟的人吃席。
宴席散后,永哥儿躺在新房的火炕上,还有些回不过神。
这房子宽敞明亮,火炕又大又结实,他做梦都想不到,自己有一天能住进这样的院子。
程铎进来,看见炕上的“睡美人”,凑近了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怎么样,觉得硬吗如果睡不习惯,我们就继续睡床,冬天再换到火炕上。”
他们这卧室够大,再放张床也不是不可以。而且外间窗边还有张卧榻,想睡哪里都可以。
永哥儿一骨碌爬起来“程哥,这炕这么大,咱们、咱们还是睡一个被窝吗”
如果程哥说睡炕分被窝,那他就说不习惯,要求继续睡床。
程铎笑着刮了刮他的鼻梁“这才刚搬进新家,你就想跟我分被窝了”
“没有,我不想分被窝”永哥儿赶紧摇头“分了被窝万一我睡觉不老实,滚远了会着凉的。”
“噗嗤”程铎笑了出来,现在秋热还没降下去呢,他家永哥儿就担心冬天会着凉了。
“知道了,不分被窝。快起来吧,我把炕铺一下。”
“我来”永哥儿飞快地爬了起来。
夫夫两个齐心协力把被窝铺好,又体验了一下大炕的结实程度,最后终于肯定了这炕是真的结实,他们怎么折腾都没塌
冬小麦种下之后,羊儿村集体加入了砍柴赚钱的行列,甚至还有些人去别村收了柴,挑回自己村子卖的。
村民们赚了钱,又看见程铎家漂亮的大院子,有些稍微富裕点儿的也动了心思,或是想在入土前住上大房子,或是想起了房子给儿子成亲因此砖瓦坊又陆续成交了好几单生意。
这样一来,村里有好几家都咬牙买了牛车或者驴车,这东西无论是收柴,还是运送砖瓦都用得上。
几场秋雨过后,天气渐渐凉了下来,羊儿村也矗立起了好几间红砖瓦房。虽然他们建了房子,就不怎么舍得修饰家里了,但是比起低矮昏暗的泥土草堋,这些起新房的人家在村里也算是出尽了风头。
这天晚上又淅淅沥沥下起了秋雨,程铎和永哥儿早早就洗漱了坐到炕上,摆上小桌子和油灯,开始每日例行的教学。
永哥儿一开始还听得很认真,渐渐地眼神就跑到程铎身上去了,他家相公懂得真多
这么多字,他到底是怎么记住的
还有,他讲课的声音也好听,低低沉沉的,他把自己抱进怀里的时候,他特别喜欢听他胸膛震动发出的声音
他的侧脸也好看,鼻梁又高又挺,眉毛好浓,皱眉的样子特别有气势。
呃,他程哥皱眉了
永哥儿赶紧正襟危坐,特别无辜地望着程铎,假装刚才走神的不是自己。
“刚才教你的这两段,都记住了吗”
永哥儿硬着头皮“记住了”
“那你读一遍。”
永哥儿于是磕磕绊绊地读了起来,“玉不琢,不成起、器人不学,不知道。是故是故”摘自礼记学记
程铎扶额“我看你继续读下去,才要出事故。”
“程哥,我知道错了,你别罚我”
他想起某种时候程哥还要教他读书,永哥儿就觉得脸红不已,但他刚想撒娇,程铎已经飞快地变了脸色。
别说话。
他对永哥儿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吹灭油灯,悄无声息地摸下了床。
他下床之后,第一时间把永哥儿也抱了下来。因为他们的大炕外面就是窗户,如果有人突袭,只有薄薄一层的窗户根本挡不住什么。
程铎在安全的环境呆了太久,加上外面的雨声影响,不小心让人摸进了院子,他才反应过来。
程铎从空间里拿出自己的铁枪,顺便把永哥儿的弓箭也给了他。外面的人听脚步声训练有素,他怕自己不小心放进来一个,让永哥儿有点防御手段也是好的。
转瞬间屋内油灯熄灭,悄无声息,魏陵何尝不知道程铎已经发现他们。
他清楚程铎的武力值,担心黑灯瞎火的双方误伤,赶紧扬声道“程铎,永哥儿,是我,魏陵。”
说完借着浅淡月光,无奈地看了眼脸色苍白,按着肚子坐在滑竿上的小叔魏震远。滑竿虽然有雨棚,但是挡不住雨势太大,他跟自己一样,浑身都被雨水浇透了,此刻还在强撑着。
“魏陵,我记得我们无仇无怨吧你带着这么多人,门都不敲就闯进我家,究竟意欲何为”程铎握紧了手里的铁枪,如果魏陵不给他一个好理由,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程铎,你别误会,我们没有恶意。我小叔应该是永哥儿的生父,他此番受了重伤,特地前来见他最后一面。”
至于为什么悄无声息地摸进来,是他小叔听说永哥儿嫁了人,想亲眼看看他过得怎么样,不然他就没办法瞑目。
魏陵也尴尬,这大晚上的幸好程铎和永哥儿规规矩矩地在读书,不然就算他小叔即刻闭眼了,羞愤的永哥儿也怕是不会轻易认他
屋里窸窸窣窣一阵,很快程铎重新点了灯,拉开了大门。
他长得高大,因为背光看不清样貌,一手提着铁枪的样子威慑力十足,偏偏有人不信邪,提刀就砍了上去。
程铎抬手抵挡,沉重的金鸣之声穿透雨幕,瞬间传得很远。森林里激起一片鸟雀纷飞,虫鸣声仿佛也停了。
“小叔”魏陵惊了惊,转头正好看见他小叔刚刚放下的右手。
孟极简直不敢看,他怕程铎一枪一个,直接捅穿他这些同僚的脑袋。可让他上前,他也不敢,怂怂地缩在后面。
眼看程铎抬脚踢飞领头的黑衣人,下一枪就要穿透另一个的胸膛,魏陵急了,连忙大叫一声“程铎,别伤人,我们真的没有恶意”
又转头急切道“小叔,你不想让他们死在程铎手里的话,快让他们退下”
程铎犹豫了一下,微微错开枪头,一棍把那个身手还算利落的家伙抽翻在地。对方抱着胸口抽搐了一阵,但是听声音,骨头应该没有断。
程铎留手了,可其他黑衣人还是不罢休,提刀又围了上来。
“让他们停下,不然我一箭射穿你的脖子”永哥儿紧绷着弓弦,捏箭的手指微微有些发白。
他是第一次把箭对着人,这个人还有可能是他的生父。
“你是永哥儿”魏震远声音沙哑,刚刚问了一句,很快就咳出了满嘴的鲜血。
“”永哥儿没有心软,再次重申“让他们停下”
就他们说这两句话的功夫,战局中的程铎又踹出来三人,丝毫不落下风。如果不是他收了手,这会儿已经杀出重围了。
魏震远一看目的已经达到,于是一边咳嗽,一边挥了挥手。
动手的十来个黑衣人仿佛得救一般,飞快地退后,同时把地上受伤的同伴扶了起来。
程铎也回到了永哥儿身边,永哥儿赶紧把他挡在身后,握着弓箭的手也没有放下。
魏震远皱了皱眉,似乎有点不满。可是这样方便他和永哥儿说话,因此他也没说什么,专注的打量着永哥儿的眉眼,似乎想从他身上看出另一个人的影子。
过了一会儿,他好像确认了什么,心满意足道“永哥儿,我是你爹。”
魏陵“”这会儿知道你是人家爹了虽说想考验程铎,顺便让手下的将领心服口服,可小叔你有没有考虑过,人家程铎或许压根儿不想走这条路呢
“哦,你怎么知道你是我爹”永哥儿这会儿都快气坏了,这人一来就让手下打他相公,还敢说是他爹
魏震远不以为意“魏陵说,你有个虎骨哨子”
“没有”永哥儿正想把哨子藏起来,又听魏震远道“那哨子是我十六岁那年打的第一头大家伙,我用它的骨头亲手打磨了一个哨子,你可以拿出来看看,那哨子隐蔽处,刻了个小小的魏字。”
“哈,说得跟真的一样,说不定你就是骗我不识字。”永哥儿犹豫了一下,放低弓箭,扯下哨子递给程铎“程哥,你帮我看看”
他其实已经信了,戴着虎骨哨子这么多年,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上面有字。但他不认识,也不敢拿给别人看。
至于他程哥,中间不是还有魏陵借哨子的事情吗,他怕程哥想起来不高兴,因此绝口不提。
至于确认了要干什么,当然是把哨子还给渣爹,他还以为是他阿么留给他的,结果竟然不是
“永哥儿,不要”眼见程铎确认了真伪,永哥儿抬手夺过,嫌弃地扔了过来,魏震远急了,站起来飞身去接。
可他身上有伤,抓住哨子的同时,竟然喷出一大口血,然后生生疼晕了过去。
“小叔”魏陵等人赶紧围了上去。
“小少爷,你这是何苦将军伤了内腑,军医都说无药可救了”一个黑衣人愁容满面地道。
“程哥。”永哥儿不知所措,他就是想把哨子还给他,真没想到他会不管不顾去接
程铎也有点气永哥儿这个亲爹,他要是这样死了,不是害永哥儿背上弑父的恶名吗
不过眼见他这么紧张一个哨子,程铎觉得永哥儿他阿么的故事,应该还有内情。
“算了,把他抬进来吧。”不管怎么样,他先把人救活再说,这便宜岳父就算要死,也不能死在他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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