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神圣计划

    愿我们善良、正直、勇敢。

    ――最后永不相忘。

    这是愿望, 是作为人类的江原胜彦，向自己许下的愿望。

    他不知道未来，所以不敢说出再次相遇, 可他又是那么贪婪以至于无论如何也不想忘记，更不想被遗忘。

    短暂, 而又漫长的告别。

    在永不相忘的诺言之后，是微小而又无限大的可能。

    那份力量，今后也足以支撑他跨越亿万光年的遥远距离。时间。

    就算再见会是全新而陌生的世界。

    ［兽］再次见到神明。

    “已经足够了吗”

    心软的，被全世界遗忘的神，流露出令人泣泪的温柔, 和独立世界之上的孤独感。

    “嗯已经足够了。”

    不再是人类的少年，在亿万星光的尽头路过，与少女神明擦肩。

    在这短暂的交汇之间, 他与神对话。

    “谢谢你。圆。”

    魔法少女最后的慈悲，永远温柔的神。

    会发光的, 少年身形的灵魂。强光模糊了他的发梢指尖，和年轻的脸。

    与神明错身而过的那个瞬间，少女神明似乎看到了一双雾蓝眼瞳。

    却又极速飞逝，只剩银白辉光。

    说起来。

    最开始为什么会成为丘比呢

    依然没有恢复全部记忆的少年灵魂, 隐隐约约, 懵懂察觉到了那时候的原因。

    大概是无论如何也想要让神明一样的好孩子们，遇到另一种可能。

    结果却在潜意识里，将自己变成了丘比那样的东西。但好在心意是不变的，痛苦和死亡都是真实，不去伤害他人也是真实。

    他或许, 还是做了正确的事情吧

    ――“已经可以放心了吗”

    从浩瀚的天, 到无垠的地。神明的声音无处不在, 从心灵中响起。

    嗯，可以了。

    于是，胜彦也在心中回响。

    ――今后就算不再需要任何人。

    他夏油杰，也能够继续走下去了。

    灵魂的少年身形在光里模糊扭曲。

    再次凝结成小小的，双手就能捧起的模样。他将前往遥远时空。

    无法停止，直至灵魂消亡。

    那种千根针锥刺的痛苦传来，他意识模糊。却清晰的察觉到――或许将会遗忘。

    他会再次遗忘那位温柔的神，忘记神的模样。

    死亡真是一件痛苦的事。

    这意味了灵魂的残缺，意味着无法记住很多事情。

    但是没有关系，锚点还在。

    他也曾为自己许愿，许下永不相忘的誓言。

    ［这一刻起，你将不再是人类。］

    不再是人类的少年，忘了很多，却依然记得某个在夏日里神色清苦的年轻人。

    也记得自己曾送与对方的礼物。

    逐渐逐渐凝结成小小的，浮游模样的灵魂，有着像万圣幽灵那样的白色身体，又像是漂浮的水母，黑色圆圆眼无比可爱。

    幼态的数码兽，将去寻找被选中的孩子。

    胜彦在意识迷离的这一刻。

    模模糊糊，漫无边际的想着各种各样的事情――

    虽然还是不能够理解。

    为什么夏油杰会憧憬轻飘飘的衣服，但是作为成长的象征和奖励

    拆开快递后的夏油杰。

    看着那包衣物，年轻的特级眼神一瞬澄净，内里却又仿佛簇拥了失去一个世界的苦痛。

    黑色的南瓜裤。

    蝴蝶结的束腰，不规则裁剪彰显设计感。洛可可时代的蕾丝花边，蓬蓬裙摆。

    以及抖落开那淡金蝙蝠领阔袖衬衣时，他看到纸页在宿舍内狂飞，又从天花板上落了满地。

    夏油杰愣了。

    似乎过了很久之后，他才找回自己的意识，将衬衫放在一边后，年轻的特级缓缓蹲下。像拾起神的羽翼那样，动作很轻的捡起距离他最近的纸。

    ――读到内容后。

    错愕、震撼、悲伤一瞬填充进他的情绪。

    那是兽留给他的，最后的东西。

    也是最后的财富，和真正改变世界秩序的可能。

    ［人类情绪能量转换研究］

    那是丘比的技术，是捕捉人类情绪起伏转换成能量，可以用以发展科技，也可以用以阻止宇宙热寂。

    ［回收、转化、具象］

    无比具体的分支，点亮另一科技树的震撼。扩散开来一定会立刻成为世界级的科技。

    那永远16岁的孩子。

    用非常快乐的口吻，在研究报告的最后留给夏油杰期许――

    ［you ony ive once］

    尽情快乐吧只活一次的人生

    什么都是可以实现的。

    那不是奇迹，也不是魔法而是人类自己就能触手可及的未来。

    尽管那个过程，可能会用很久，但总一天可以看到吧

    像那样的，不会再有诅咒诞生的未来。

    ――去活在光下。

    被这样祝福后。

    年轻的特级啊终于还是，无比痛苦的流泪，无声到无人得知。

    像是霜雪消融在人类温暖的睫毛上那样无力。

    黑发垂散的少年人，缓缓扯开唇角，再次展露出应有的，清正疏阔的笑容。

    他整理好那套报告，打算晚一点和同窗们商议一下，再进行会议，最后送到研发部门。

    但现在他要先换衣服。

    于是令人错愕的一幕出现了。

    夏油杰拾起那些层层叠叠的，轻飘飘的衣物。

    先是阔袖衬衣，他将领巾打理很久，才展现出蓬松又不凌乱的层叠。

    再是南瓜裤，这让夏油杰觉得很奇怪像是高专制服灯笼裤的缩短版。

    最后是不对称裁剪的裙子，一侧长，一侧短，垂下的银白纹饰，显得圣洁。

    夏油杰开始摆弄头发，为自己戴上永不枯萎的花冠――

    “砰”

    宿舍门突然打开。

    夏油杰的动作，正停留在手举花冠的那一刻。

    “”五条悟。

    “”夏油杰。

    是问题儿童，也是最强的他们，正隔着这层门户对视。面面相觑。

    “想笑就笑吧。”

    很久的沉默之后，夏油杰看着五条悟的墨镜这样说道。他戴上花环。

    形似结晶的以太之光耳坠，贴在他下颌线条微动，蓝如流萤。似盛夏叹息。

    如果是从前。

    五条悟一定会立刻开始嘲笑，笑得比任何人都夸张，并且马上拿出手机来记录对方的出丑的时刻。

    但这一次，他没有。

    东京高专有史以来的两位最强dk，一同沉默。

    宿舍里窸窸窣窣的声音消失后。

    夏油杰穿着蓬蓬裙南瓜裤，五条悟穿着jk制服，两个人一起站在走廊外。

    这一站，就是一夜。硝子在一边强打精神处理文件，五条悟借走的是她的衣服。

    他们像是突然长大。

    告别荒唐夏季，告别无用自己。

    说到底啊。

    兽存在的这段时间，在夏油杰17岁的人生里，只占据了非常非常短暂的一部分。

    抛开那些读档重置的叠合时间，在真实里，甚至还是夏季未消。

    第二年。

    夏油杰看着新任咒术师协会会长的七海，逐渐后移的发际线，秉持关爱后辈，实则散心的原则。

    夏油杰在将近午夜时，接了当天还没安排出去的最后一个任务。

    地点是非常偏僻的小村子，监督开着车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进山的路。

    诅咒的等级并不高，对于夏油杰来说，几乎只是抬手的问题。

    ――但是。

    他看到了，被虐待的，拥有咒术天赋的孩子。

    被关起来，被囚笼困住。

    伤痕累累，穿着褴褛。

    看到光亮和来人时――只有恐惧的眼神。

    咒力磅礴如海，年轻的特级身后有如深渊，千只眼目一齐睁开。

    诅咒尖啸，狞厉注视。

    什么也无法看到的人，再也无法说出侮辱那两个孩子人格的话，他们冷汗淋漓的匍匐于地 。感知死亡渐进的清晰。

    但到最后，只看到咒术师颤抖垂下的手臂。

    虽然是已经在旁观者的角度，看到过这一幕，但真正发生在现实的时候。夏油杰仍然无可遏止的，升起了和那个自己一样的念头。

    ［猴子］

    但与此同时。

    他的灵魂，似乎在更高的纬度，对自己的狼狈冷眼旁观。加以嗤笑。

    夏油杰想起了那个至今也不知道名字，只知道姓氏可能是江原的少年，想起他的温柔，及为名为夏油杰的人带来的奇迹。

    想起为变成人鱼魔女的沙耶加，想起说至少给我一场美梦的佐仓杏子，想起为朋友轮回百次的晓美焰，想起温柔的神。

    22次的幸福人生，灰原9次回档的死亡，六个周目里寻找通向正确秩序的方法。

    想起，那个永远16岁的人。

    ――你看啊，夏油杰。

    这就是普通人，这就是你眼中的猴子。

    哈哈灵魂在嘲笑肉体的动摇和狼狈。

    这世上有恶人，有烂橘子。

    有本应得到制裁却逍遥法外的坏东西。

    他觉得自己肢体僵硬，行如走肉那般颤抖，摸出口袋里的手机，划过［兽］微笑歪头的屏保壁纸。

    ――但是在那些无法饶恕的恶之外，也有在这等淤泥中盛开的花。你要保护的，是这样的人。

    在他们还是弱者的时候，维护这样的良善和慈悲。

    “警局吗是地点是谢谢。”

    要创造一个能令好孩子，美丽的活下去的世界，而不是一视同仁的，要令所有人死去。

    那个深陷绝望，再无可能的少年。

    终于还是跌跌撞撞的用尽全力，去教会了17岁的夏油杰希望。

    令他走向了另外的人生。

    那之后。

    夏油杰见证过人性的恶，也目睹过人性的善。

    看过最扭曲的诅咒。

    也见过为了正确的死亡，有着很强的共情能力，温柔、体贴明亮到令人悲伤的孩子。

    他的梦里有熙熙攘攘的人群。

    却十年如一日的，愈发渴望梦到那个少年。

    而在某一天。

    ――夏油杰终于做了他想要的梦。

    梦里的那个人依旧看不清脸，他也依旧不知道他的名字，也看那人依旧像过去那样闪闪发光。

    他称呼那个人为江原。

    或许是梦。

    会发光的灵魂似乎安详，梦里的他没有哭，也没有痛苦。

    只是默认了那个姓氏。

    两个人像是坐在月亮上，而目光垂下的那个瞬间，天下一切渺然。不过你我的伊甸。

    夏油杰在沉静月色中，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向那个人发问

    “死亡痛苦吗”

    闻言。

    那个永远16岁的孩子笑得清澈敞亮，意气风发。

    “不要担心，我只是去了其他地方。”少年嗓音朗澈，“我呢，现在感觉很好。”

    夏油杰睁大眼睛。

    他意识到，这是曾经存在过的信。

    风拂净对方的发梢，月光吹响他的声线明亮。

    “轻飘飘的没有什么重量这么一想的话，似乎死亡也没有什么不好。”少年灵魂的指尖，漾着微光。

    伸手的那一刻，似将星屑和希望撒入他的心里。

    “之所以还在难过，是因为你还在痛苦所以，不要悲伤。”

    就像那时候的信中一样。

    ［一定会再见，虽然这个时间或许要等待很久。］

    年轻的人啊

    祝你。像触及蝴蝶翅膀那般，被这世界温柔所爱。

    精神明亮。

    长梦终醒。

    已经是青年的，28岁的夏油杰睁开眼睛，入目是硝子略带担忧的眼神。

    这次的诅咒比较特殊，催眠的能力令特级也陷入沉睡虽然是在柭除诅咒后，延迟了一段时间才起效。

    所有人都在担心夏油杰会就此一梦不起。醒来的他却只是轻快笑着，说自己被年少之梦里的兽所拯救。

    梦里的他说一定会再见。

    “情绪的回收转换电能的研究，进度怎么样了”夏油杰起身，随口一问。

    “”硝子仿佛看傻子，“清醒点，你是睡了两天，不是两年。”

    “进度还是那样，没有那么快。但是近期有实验的成功时间延续到了1分26秒，方向是对的，稳定率还有待改善。”

    “是吗。”

    夏油杰流露出绵长而舒缓的笑意，那般轻快。

    像神社石阶上慈悲的狐狸石像，又如佛临空蝉的目光。

    他一如年少时代那般，被祝福的那样精神明亮，爱着这世上柔软的一切。

    始终想要使用作为咒术师的力量，去保护些什么。

    也如年少循环的间隙里，和同窗们所聊起的未来那样。

    去做了老师，去教书育人，去看年轻人们在校园里打闹。

    教室和走廊禁止大声说话和奔跑，却不禁止青春的追逐喧嚣。

    “夏油老师你醒啦”

    生源稀少，这一届只有三个学生。他们蜂拥进来，绕着狐狸眼的青年打转。

    兽的存在改变了什么吗

    似乎改变了一切，又似乎一切不变。时间依旧向前。

    他自太空坠落，从世界尽头而来，与神明错肩而过。

    会再为了年轻人的成长而出现，再一次维护年少的梦和理想。

    彼时。

    吉野顺平遭遇霸凌。

    书包不见了，白衬衫上布满脚印。

    头发被拽住向上拎起，而刀刃的尖锐刺来的那个瞬间。

    ――神圣计划，绽放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