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拉马克警长,您会亲自来放我出去的。”

    说完这句话,她重新陷入沉默之中。

    老实说,无论有没有人介入,她知道自己最终都会被无罪释放,只有时间长短的区别。警察求的是财富和名望,带不来利益还得管饭的平民对他们而言比虱子还讨厌。

    倒是费恩先生的那桩买卖,八成要黄,有点可惜。小爱丽丝当然不相信贝尔西嘴里吹嘘的玩意儿,也不打算真把自己论斤卖掉这个狡诈的小东西打从得知这件事起就计划好要用“买卖未成年人”的借口讹诈一笔,连“发现”这桩惊天丑闻的人选都找好了。

    等预付款到位,她会先把大爱丽丝送进疗养院,维尔根特太太肯定会跟着女儿搬去法兰克福,然后她再扮做男孩混上船提桶跑路要不是最近一两年替德纳尔神父做事的手段激烈了点,想来也不至于远走避祸。等到事情尘埃落定,大人物们只会把视线放在争夺空出来的权力真空上,才不会有人能想到去疗养院里追查一个疯子和一个老太太,而爱丽丝自己,也有别的去处。

    河运的终点是地中海,等到了那里,再走国际航线去往遥远的东方。

    可惜最初确定的棋子太过劣质不得不扔进冰水里让他去地狱冷静冷静,原本的计划也必须重新考量。费恩先生的主人短时间内不会离开德国,她还有备用人证艾珀妮,现在只需要一位勇敢坚毅极富正义感渴求名望的警官揭露一切黑暗就你了,拉马克先生。

    “想想维尔根特太太,想想大爱丽丝,你这小杂种。”

    拉马克不知道就这么几分钟小爱丽丝已经想好要在他的葬礼上说些什么了,警长把挂在裤腰上的皮鞭取下来敲敲桌面“要是身上落了疤,可就糟糕了不是吗”

    被穷凶极恶的成年男人以暴力威胁,到了这个地步绝大多数孩子都会哭着让说什么就说什么,然而小爱丽丝只是又看了他一眼,裹紧毛毡缩起脑袋等着挨打。

    杯子用于治疗时可以缓慢治愈一切伤病,包括体表的疤痕,她早就试过。

    可以拒绝警察的要求,但是不能和警察起冲突,否则她真的会被送进少管所,说不定还有可能在那里露出马脚进而被意大利的黑手党监狱注意到然后于不久后的某一天进去报到。

    “他妈的,我就不信这个邪了”拉马克勃然大怒,将小爱丽丝的沉默理解为她对警察的反抗与蔑视。哪怕最狡猾的罪犯进了这里都知道该付出点什么,这只小铁公鸡别想随随便便混过去

    审讯室里传出一阵桌椅板凳的翻倒声,德纳尔神父站在外面,边划十字边笑着对警察局长道“上帝保佑,拉马克竟然冲一个连女人都不算的孩子发火,这可真不像话。”

    “那也是小爱丽丝太倔强的缘故。”局长看上去像是个好脾气的中年男人,他耸耸肩膀“拉马克还年轻,年轻人总会着急想要建功立业,这也是人之常情。”

    “您说得对,这一点我简直不能更赞同。”

    老神父的笑音逐渐低沉“他甚至不愿喊我一声father。”

    “不过作为长辈,我们确实应该多给些机会给那些想要上进的年轻人。”

    警察局局长“”

    数天后,看门人甩着一大串哗啦作响的钥匙拉开监1禁室的铁栅栏门,拉马克警长站在他身边怒目而视“爱丽丝维尔根特德纳尔神父来带你出去。滚吧小杂种,给我当心点,别叫我再次抓住你”

    他不想来的,然而局长下令他不得不来,恰好合上之前小爱丽丝的预测,这让拉马克警长非常不爽。这小东西嘴巴真硬,枉他动用了伦理底线之上的一切手段都没能撬开,叫人在恼火之余又多了几分钦佩。

    这是个能对自己下得了狠心的孩子。而这样的孩子,假使她能侥幸活到长大,小小的勃兰登堡都不一定够她玩儿的。

    也许抓住她的家人会起到些许作用,但是小爱丽丝并没有对类似的威胁做出激烈反应。这样一个贫穷家庭出身的孩子,面对老得行将就木的老太太和疯子这种累赘警长认为爱丽丝维尔根特说不定比自己更盼望她们早点消失。

    如果没有输掉那场世界大战,或者哪怕还在战争之中,问不出想要的答案大可以直接给对手一梭子子弹作为震慑。但是现在军队不复存在,警察也成了说话最没底气的公职人员,拉马克警长只想要钱要名,不想要命。

    爱丽丝摸索着从铁架子床上爬起来,走出这间关了自己数天的黑屋子。冬季惨白的阳光刺得眼睛有点疼,女孩子张开手遮住额头。

    德纳尔神父站在门外,黑色长袍下摆被风吹得飘来荡去“我可怜的孩子。”

    “您看到了,这小杂、孩子浑身上下什么都没缺,最多吃点苦头而已,贝尔西家可是死了个男人。”

    拉马克不想再多看这颗职业生涯中遇上的小石子儿,上前拽着毛毡边把爱丽丝拖到德纳尔神父面前来回摇晃。

    神父低头看看嘴角还有几分青紫的小姑娘,缓缓眯起眼睛“看在上帝的份儿上。”

    这孩子不一定无辜,但贝尔西死的绝对不亏。这个小警察,敛财也敛得委实有点过了头。

    “好走不送。”

    拉马克确实很年轻,入职不满半年的他年轻到不耐烦与老人小孩多做寒暄。德纳尔神父护着小爱丽丝,被这位警长像轰什么似的轰出警局大门,差点在台阶上摔倒。

    “真是晦气,白忙活一场。”

    回到办公室,年长的前辈们眼神闪躲态度回避,就好像突然从他身上看到了不干净的东西。他也没想那么多,径自翻开记录写起结案报告。

    既然是局长亲自打了招呼,那么官方记录上这件事就必须到此为止。

    维尔根特家的混血小崽子在警察局里待了几天,居然毫发无损的回来了在此之前她还被那位来自美国的绅士相中,说不定就要跟着去北美吃香喝辣飞黄腾达这两个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随风吹过克洛斯特街的大街小巷,别人或许只是嘴上说说心里再狠狠羡慕一番也就罢了,唯独死了丈夫的贝尔西太太,那是实打实抓心抓肝的难受。

    自从老板意外落水去见了上帝,贝尔西歌舞剧团的生意跟着一落千丈。少了贝尔西先生在外面上下打点,老板娘一个人独木难支,闹事耍钱的混混每天都来,没有一日落下。客人们越来越少,舞姬们纷纷另谋生路,就连雇佣来的女佣也很敢和她蹬鼻子上脸的喊叫着要辞职了。

    那怎么能行这些便宜又好用的乡下女人走了,歌舞剧院里的脏活累活给谁去做

    无能的警察查来查去只给了个“意外”作为结论,也不知道维尔根特家那滑不留手的小杂种交了什么好运,被旧教堂的德纳尔老神父亲自作保带出局子,安分没两天就又满大街小巷四处跑着钻营钱财。

    贝尔西太太出离愤怒。

    这算什么

    打从十字军东征时起就没有发生过如此离谱的事情,哪怕地狱里也不会有更狡猾的小恶魔存在,维尔根特家的母女俩简直就是她的克星、是心魔、是扎在眼睛里不拔掉就寝食难安的铁刺

    既然警察不能给她满意的交代,那就只能自己动手攫取了。贝尔西太太回忆起维尔根特家卖房子的打算,一心认为她们手里应该有几个子儿,于是她迫不及待穿上已经褪色的蕾丝长裙,气势汹汹冲向目的地。

    “不要脸的婊1子生的不要脸的小娼1妇,别以为攀上高枝就能成凤凰,谁不知道你那个死鬼父亲是从东方来的混混流氓加骗子,祸害了我们清洁干净的克洛斯特街就想跑没门儿”

    她一路撕扯着头发,叫嚷着冲到维尔根特家门口,背后跟了一大群拖鼻涕的孩子,起哄一起喊什么“婊1子”、“骗子”,热闹非凡。

    维尔根特太太正待在厨房里收拾瓶瓶罐罐。外孙女蹲“监狱”的那几天家里没有任何收入,她不得不动用储藏室里的收藏,很多罐子都空了出来,正是时候搬动它们另想办法重新填满。贝尔西太太也不管老妇人年纪大不大,闯开没有任何防御能力的破木门,撞翻客厅里的桌椅板凳,上前劈手就是一掌打在她脸上“都是你这条臭根上结出的瘤子,我呸”

    要是小爱丽丝挨骂,维尔根特太太或许还有闲心看看外孙女的笑话,事情一但扩展到自己和女儿身上,她万万不肯答应。

    两个女人就这么互相揪着头发厮打着从厨房滚到客厅,又从客厅滚到外面的大马路上,很快吸引了一大群无所事事的闲汉围观。找不到工作浪荡街头的年轻人们学着那些肮脏污秽的谩骂一遍又一遍重复,用手指着女士们因为翻滚而露出的破洞内裤哈哈大笑。

    “我的上帝我的上帝这是在做什么难道是魔鬼派了蜘蛛在你们的脑子里结网了吗”对门的德纳尔神父听见动静出来看看情况,眼前的景象让他无比震惊。他单知道非洲土著部落里那些女人们会为了一口混着泥的麦饼不顾体面的打斗厮杀,从来没想过会在自诩文明又发达的欧洲国家见识类似风景。

    贝尔西太太对这位不一般的老人家多少还有点敬畏之心,当下松开维尔根特太太从地上跳起来“我来找爱丽丝维尔根特那个小杂种算账,她害死了我的丈夫肖姆,这件事儿没完”

    “小爱丽丝去帮我送东西了不在家。至于你,要么去法院告诉,要么像个人的样子好好理论,上帝不愿意看见你那些不堪入目的举止”

    德纳尔神父不屑于和一个不要脸的丑女人纠缠,他抬头看看天色,忍住怒意对围观人群道“去码头叫爱丽丝回来处理她家的麻烦事,跑快点,她会给你几个钱。”

    听说小爱丽丝不在家,贝尔西太太马上揪住好不容易才爬起来的维尔根特太太,拉着她转回去向维尔根特宅内闯“好的神父,我们这就好好理论理论。”

    那个小东西比她外祖母和她妈加起来都难缠,必须赶紧趁着她不在把钱拿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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