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领办公室里的气氛一度压抑到令人窒息。
中原中也知道, 兰波曾是现任首领的保护人,也是她非常倚重的伙伴。森先生在世时将此解释为少女的叛逆,出于对首领与组织的忠诚他义无反顾的做了那件事。然后现在, 她翻开旧账本一副记恨到下辈子的模样。
如果森由纪要因为此事施加惩罚,中原中也也不知道究竟是该甘心领罚还是据理力争。青年想如果这件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大概他也很难佯作无事发生。
他站在距离新首领不足三米的地方,轻易就能操纵重力杀死她进而从容逃逸。但是这个年轻的少女凭借一己之力将ort afia拉到再次崛起的,她甚至连带着将整个横滨市都从泥潭里拔了出来。此地可以没有中原中也,但是不能没有森由纪。
所以让步的人应该是我。至少给彼此一个和解的机会
青年摘下帽子, 单膝跪在花纹华丽繁复的地毯上“是, boss。阿蒂尔兰波,背叛了组织的干部,去年被我肃清。”
没必要提太宰了,那家伙只管把水搅浑,动手的人承担责任,有什么问题
坐在办公桌后的女孩神色漠然“哦, 这样。”
气氛随着沉默持续发酵, 仿佛灾难即将发生前的平静。
蚂蚁在皮肤上爬行般令人难以忍受的寂静, 随着森由纪规律敲击桌面的声音转为更危险的单调音节。
“我一直在想,中原中也, 你是个令我讨厌的家伙。如鲠在喉, 如刺在目, 反复提醒着我一切努力最终不过梦幻泡影。”她抬起眼睛, 黄昏的日光将紫色染成一片猩红“所有我渴望得到的东西,全都是只能用金钱买到的, 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他就是让她嫉妒但又无法痛恨的, 无辜的怪物。
如果没有从另外一个地方得到另一种单纯执着的爱, 她想她大概会收紧束缚在这个人颈项上的绳索,不遗余力折磨彼此。
“抱歉,boss。”
关于森由纪与森鸥外之间“感人至深”的父女情,先代首领将其评价为“孩子都会有的怨恨”。中原中也不太理解,血缘相连的亲人,为何漠视、防备、甚至互相仇恨如果换做他自己,大概会为还能找到双亲感激涕零。
森先生当然不会把年轻时的风流韵事挂在嘴上,向亲信抱怨也只感叹女儿疏远。
先代遇难后森由纪采取的行动与其说为父亲报仇,不如说是顺势而行,借机行事。但她是首领,首领这样做似乎没有什么问题,先代不也一直这样教导的吗无论遇到什么困境,首先要做的是冷静下来思考如何破局,就这一点而言她比任何人都更像森鸥外。
中原中也的想法和她不在一条线。
“为什么道歉”森由纪换了只手撑着下巴,长发散落在手臂上,在夕阳映衬下就像从食人花后露出身形的女巫。
危险到窒息。
这与以武力取胜的凶狠完全不同,更加隐晦,也更加的触动灵魂。
哦呀
“大小姐”喉结滚动,看来是很紧张了。森由纪突然笑出声,沿着手臂压在办公桌上无法抑制抖动的肩头“你在害怕我”
“这个距离,重力使连手都不必抬就能轻易杀死我了吧。”
笑了一会儿,她抬头看着他灿烂的橘色头发,眸光阴郁且晦涩“杀死我的人就是下一任首领。”
“请您不要开玩笑了”中原中也根本摸不透她的想法,一边将自己视为组织的支柱,一边又说些如此可怕的话。他单膝跪在地毯上,昂首看着前方不知回忆起什么的少女“如果是因为兰波的事,要打要罚悉听尊便”
她移动的速度其实可以很快,眨眼间便从办公桌后迫近到他面前。
咽喉被人扼紧,操纵重力的本能被青年刻意收敛,身体随着惯性倒伏在地。看着撑在上方的首领,中原干部大脑停摆首领的眼睛很漂亮,仔细观察的话,和森先生又不一样了。他没有如此靠近过森鸥外,但能想象得出那人的眼睛永远平静无波,而森由纪浅紫色里满是挣扎不休的痛苦。
就像切割打磨好的宝石在光照下折射出璀璨光彩,深深浅浅变换过几次后她松开手,跪坐在旁边的地毯上冷漠道“你起来吧,这事儿翻篇了。”
不是做不到,她有一万个理由除掉这个人还能让兰波无怨无悔继续给自己卖命,但最终还是放弃了“取而代之”的念头。
因为他们会难过。
就这
雷声大雨点小,虎头又蛇尾。
青年坐起来,隔着choker揉揉喉咙,干巴巴找了句没用的恭维“您体术其实还可以的,有空多练练。”
她当然可以,只是作为对比的对象一个比一个变态,这才显得格外柔弱。
“闭嘴,安静点”她瞪了一眼,没好气的将眼前碎发理到脑后,胡乱揉散浓厚茂密的长发“兰波先生活得好好的,魏尔伦也活得好好的,这才是我放过你这件事的根本原因。”
“那个家伙奇奇怪怪的厚衣服,奇奇怪怪的口音,奇奇怪怪的体质,擅自靠近,擅自安慰,擅自拥抱,然后在我决定接受温暖时为了一个见也没见过的陌生人执意去死我讨厌你,中原中也。”
感情浓烈到极致反而会以这种慵懒且倦怠的形式流淌,紫眼睛平视着蓝眼睛,白雾氤氲在眼底。
这份安静被窗外呼啸而过的海风打破,森由纪扭开脸,像个自觉受了大委屈的小孩子那样抱着膝盖缩成一团“我想要的亲情,我想得到的家人,全都为了你甘愿隐姓埋名,甚至献上生命。”
“我怎么会不讨厌你呢百般劝诱,费心竭力得到的,只不过是勉强祈求来的碎屑而已,你让我觉得自己像个乞丐。”
扭啊扭,那团黑色转过去,用后背冲着“幸运儿”。
“兰波是将你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人,魏尔伦是你的复制正本。兰波养大了魏尔伦,也说服我为你申请保护令。魏尔伦为了你叛出欧洲异能局,因为你在横滨,他辞别故乡在各大港口流亡。中原中也,你得好好活着,活得像个人类,你要对得起他们的付出。”
她撑着地面起身,随意抖抖大衣,忽然平白感叹了一句“这种时候是不是应该来支烟”
“森先生不是你的,亲人吗”
被太多信息冲击到大脑宕机的青年喃喃发声,森由纪敛眉冷笑,从衣袋里摸出一支被五条悟塞进来的棒棒糖。她撕开糖纸,将糖球咬得嘎吱作响“一个以各种不得以为由在孩子出生前就拍拍屁股潇洒跑路的男人,一个可以对女儿身陷魔窟袖手旁观的男人,一个拿女儿婚姻大事作为筹码的男人,他配得上亲人二字”
“大概广津先生也要比他更关心我些。”
森由纪苦笑着摇摇头“我这里有所有关于人造异能力者实验的资料,也有关于前欧洲异能局特工兰波与魏尔伦的情报,全都是原件,你拿去自己看吧。”
她保持着背对大门的姿势挥挥手,放干部退下。
中原中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办公桌上拿走的文件盒,也不知道怎么浑浑噩噩回的居所,干掉半箱红酒,彻底将房间砸烂,他被奉命上门的黑蜥蜴们提到酒店暂居。
三天后,脸色苍白近乎大病一场的中原干部回到首领办公室。
“你怎么证明,那些资料都是真的你从哪里得到的”
如果这些才是真的,那就说明先代和太宰都在骗他,他们合谋骗他杀死自己的兄长反倒是从来只会让他倍感压力的森由纪保守着秘密,并为此付出巨大代价。
到底谁说的才是真话
被黑色晕染污浊的红光从青年周身辐射出来,踩在地上的每一步都无比沉重。恰逢某人又一次翘课跑来横滨,靠在男朋友怀里看文件的森由纪拍拍五条悟的胳膊让他放松,然后起身绕过办公桌侧坐在桌面上“因为我额外有个女巫的代号,这世界上能瞒得过我的情报,目前还不存在。”
“哇哦,另一种意义上的最强么”
五条悟摸了颗糖出来放在森由记手里,她笑着垂眸撕开糖纸,圆润饱满的糖果被塞入唇间,清脆的破裂声后女孩子转头看着中原中也“你该不会对这个代号陌生吧”
“你疯了”
首领就是“女巫”那这一两年来发生的事,不就都是她自导自演做了个圈套把所有人都给耍了吗中原中也大惊,他反应了一会儿,错愕道“不对年龄不对”
女巫成名近十年,她才多大
“没算错呦,我从七岁开始跟着教父打工,出道的第一笔生意就是伙同搭档混进某小国王室窃取机密,可刺激了。”
森由纪将身后的文件拖出来一份,单手递向中原中也“既然你来找我,证明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需要别人帮忙分担些责任而已。喏,这栋别墅是你的了,别忘了周末去港口接人。还有给我留个房间,不然我就哭着去向兰波先生告状说你欺负我。”
“那我也要有个房间,挨着由纪”五条悟咬着糖追了一句。
兰波先生之于女朋友的重要性,基本上已经取代那位搬去孤儿院和孤儿们斗智斗勇的先生。将来还得上门求他,自然要早早搞好关系
中原中也傻乎乎的接过那张不动产权属证,掌心逐渐汗湿“所以那些都是真的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亲人,而且他们都还活着并没有被我亲手”
“太好了”
这么多年历练出来的稳重瞬间荡然无存,中原中也仿佛瞬间还原成那个桀骜不驯的羊之少年。他把帽子摘下来,手足无措的又重新戴上,沿着地毯上的花纹走来走去“还有三天时间,我该先做些什么对对对先去整理房子”
他几乎跳着转过身,眉飞色舞“兄长们都有些什么爱好壁炉、红酒、藏书,其他的呢”
森由纪盯着他转了好几圈,被问到了却撇开眼睛“你就不问问我有什么爱好别忘了我在家里也有个房间”
这回五条悟没有急于展示自己的存在感,坐在那里竖起耳朵等着听答案。
“”中原中也突然就理解了几天前她纠结痛苦的原因,略带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愧疚低下头“抱歉,我不知道。可以告诉我吗家里永远都欢迎你。”
森由纪停了十几秒没动,忽得张开手转身扑进五条悟怀里。少年珍惜的圈着她,虽然脸上带着坏笑来回闹着要看,手掌始终笨拙的呈保护姿态“哦呀,哭了咩让我看看呗,看看嘛”
女孩子恼羞成怒,挥拳几乎敲出残影操作看上去挺猛,伤害不足零点五,连防都没破。白发少年一边大声嘲笑一边用力向后凹过去,留给她更多发力空间。
敲得不疼不痒,就跟不伸爪子的猫猫拳一样。
打了半天发现自己白费力气,森由纪把矛头朝向被强行喂了狗粮的中原中也“想打听首领的好恶哼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已经让人提前去采购需要的一切,以此交换保留房间的权力”
“”
“去给我买台钢琴我就原谅你”
中原中也“”
首领这种想要什么硬是不说,非要兜个圈子的奇怪属性,还有谁知道嘴巴不紧的家伙还是鲨了吧,传出去有损ort afia形象。
脸颊上的热度逐渐消退,格外凶恶起来的ort afia首领开始大力压榨干部的劳动力“等兰波先生回来你给我好好跟着他把外语补一补,英法俄是基础,其他用到再说。兰波先生是语言天才,某些非洲部落里的生僻语种他都会”
说完又转回去把桌面敲得咚咚响“下次航运周期你就给我上船跟着走一圈,总窝在这么一个小岛上,人都窝傻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让人塞过来的资料已经看过很多啦”
不知不觉间中原中也声音越来越大,言行也不再拘束,颇有点放飞自我的架势。
他赶在首领愤而下发新任务前拔脚就跑,整个人的状态和进来前简直就是天壤之别,看得外面守门的守卫面面相觑百思不得其解。
中原先生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啊
捡钱了
不可能吧
“心情好起来吗”被她敲了几十下的五条悟闷笑“手疼不疼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发现做了蠢事的森由纪用脑门撞了下他不断起伏抖动的胸口,摇头轻笑了几声,守卫又在外面报告公关官和他的经纪人求见。
“哦,让他们进来。”
大概是关于藤原小姐的出道计划,这位优秀人才行事果决,她出身的家族也挺有趣。得知女儿联姻失败又留在外面不肯回去,第二天就直接宣布与藤原唯断绝关系,除了她身上穿出来的和服,可以说是把身无分文的女孩赶出了家门,大约希望用这种手段逼她服从。
森由纪问过藤原唯想不想争取个继承权什么的,她笑着安静摇头不够温顺可爱的女孩对家族来说没有任何用处,在咒术世界,女人身上一切闪光点都败在性别上。
她没有术式,然而天生咒力充沛,在其他家族眼里便是绝佳的母体素材,可以最大程度上保证新生儿遗传父系术式。
就像个代孕机器。
“算了吧,那些破碗破罐有什么可值得恋恋不舍的,我要让自己成为众人仰望而不及的明月,让他们垂手顿足哀叹于错过投资。”
藤原唯是这么回答的,于是森由纪就专门给事务所打了电话,要求他们尽一切努力“关照”。至于说空降与走关系带来的人际危机,那就交给她自己去解决吧,没可能专门培训出来的宅斗精英会输在这种地方。
公关官带着他的经纪人走进首领办公室,森由纪也不和他多话“计划书,可行性报告,预算申请表,放在这里你就可以走了。”
“您最近越发不近人情了呢。”公关官看了眼坐在首领座椅上抱着首领的少年“如果只是文件,直接以oa形式发给您不就行了么”
“嘿嘿嘿,是这样的”经纪人边笑边搓手“boss,距离您上次录的那支v到现在,已经过去半年多了呢。您看是不是是不是支持一下新组建的娱乐产业”
“个人主页给您开好了,您想怎么运营就怎么运营,唯一需要的就是隔三差五发点音频。随便哼哼嘛,不用太严格,只当您工作间隙休息来着。”
经纪人积极游说,热切希望boss能发发慈悲不计前“嫌”再将声音贡献出来借用一下。大半年前发行的新电影本身并未超出预期,万万没有想到继续用来给电影炒人气的v居然大火特火。演唱者在这首长达四分三十二秒的曲子里完全背对众人,连侧颜都没有露,却一再登上话题榜。
古老沉寂的院落,热烈如血的红枫,清浅宁静的池塘,以及更远处萧瑟的落叶与秋季特有的金色阳光,一切都成为那个少女身侧的点缀。她穿着朴素至极的白色长裙赤脚站在池塘中,打着卷的黑色长发随意倾泻着,脚下游鱼逍遥,身旁飞鸟肆意,偶尔有同样穿着白裙子的女童皱眉跑过,伴随着空灵悠远的歌声,好像将人的心都掏空了一块。
越是看不见,越会任由想象无限延伸。她仿佛一片遥不可及的湖泊,只能远远站着眺望,始终无法靠近碰触。
无法接触的恋人。
仅仅一道背影,就已将v所要表达的含义表达得淋漓尽致。
这位新人的价值迅速被其他娱乐公司注意到,乱哄哄找了一圈以后却又不得不偃旗息鼓她根本就不是能用名利二字简单打动的人。但是自家的产业就无所谓了呀,咱们可以在网络上开个账号,有事没事哼上几段,也算打广告了不是
森由纪“我发现我犯了个错误。”
她沉下脸,眼中光芒明暗交杂,被她盯着的经纪人一激灵,笑得更加狗腿“嘿嘿嘿嘿”
本身并不讨厌唱歌,或者说在这方面的天赋更胜其他,如果不是命运无常也许会做个歌唱家或舞蹈家,森由纪看了一会儿经纪人“你升职了,明天去人事部报道。”
这种连她都越来越找不到拒绝理由的人,不放在人事部努力挥锄去挖别人家墙角简直就是暴殄天物他做经纪人也就一般般,无功无过不温不火,想必将来会是个极其出色的hr。
“把你认为最好的经纪人挖过来给我们的公关官和藤原小姐,然后你就可以去享受一部之长的待遇了。”
经纪人“”
吓死我了,还以为要被拖出去填海
“太好啦我要当第一个听众”五条悟一跃而起“之前那首歌单曲循环这么久,换换口味才对。现在就哼一段吧我要录下来当成铃声。”
公关官见机拖着晕晕乎乎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还有熬到升职这一天的经纪人离开办公室,“好心”的不去提醒他升职有前提。
房间里五条悟手机都拿出来了,软磨硬泡非要森由纪专门哼一段歌曲给他,无论什么都好,哪怕儿歌。
“儿歌可以啊”森由纪眯起眼睛笑着哼了段“小鳄鱼”,白发少年听着听着睁大眼睛遥远却熟悉的歌谣,让他回想起警察局里那个充满怨念的全家桶。
幼时等不到兑现的许诺,原来兜兜转转早已回到身边。天之骄子抱紧轻轻碰触就拿走自己那颗心的女巫,把脑袋埋在她肩头窃笑,然后被长发糊了一脸。
人家可不止是天降,也能勉强算个十分钟的青梅竹马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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