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百鬼

    第32章

    数日过后, 贺离恨就是看到“共参大道”这四个字时,都会觉得心中忐忑、神思不属。

    所幸这参悟大道的时日没有多久,梅问情也有至少一半的时候在干正事, 说荒唐确实如此, 但说荒淫倒不至于。何况贺离恨也是习武修行之人,可以说是韧性十足、可塑之才。

    十日后,胡云秀将梅问情所要之物带来, 正如梅问情所想的那座几乎挖空了的山产不出足量的破元晶,一共只有七十五斤之数。

    胡云秀神情不安、颇有为难, 仔细跟她说和了半天,觉得属实是自己违约在先,她公平公正, 差点将山上那口灵泉归给梅问情所属。

    然而梅先生握着手炉, 闻言便笑,跟身侧的贺郎君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她还得谢谢我呢。”

    贺离恨叹息道“什么人呐。”

    她嘴上说着要占便宜,却又亲自揭发出来, 好似只为了看对方那么一点错愕神情似的, 仔细想来,竟然有些孩子心性。

    点齐数量之后,梅问情拿着画好图的图纸,在胡玉秀的带领之下进入了胡家内堂。在层峦叠嶂的山川当中,胡家内堂修筑的长廊穿空、雾色缭绕, 宛如仙境一般。进入直走, 则是一幅幅画像, 上面画着许多出马仙的容貌特征, 标注这名字与尊称。

    胡玉秀带着两人再度上前, 直到推开了一扇厚重门扉,在铜门之内,放着一尊巨大足有两人高的大鼎,鼎身古朴沉重,四周皆镌刻有迂回曲折的纹路。

    胡玉秀道“这是我家已飞升的祖宗遗物,也不知她们在修真界过得可好。”

    “好着呢,不比你差。”梅问情随口说了一句,抬指抚摸过鼎身,天鼎随着她的触碰,上面的纹路层层亮起,仿佛被唤醒了一般。

    胡玉秀睁大双眼,感慨道“梅先生博学多识、交友广泛,居然还会炼器。”

    贺离恨在心中默默道“她不会的事,我还没见过。”

    胡玉秀见到如此情景,便拱手一礼,向后退去,等所有材料都堆满室内之后,再关闭铜门,将清净之地留给两人。

    沉重大门一关,屋子里的视线便昏暗许多,只剩下这尊大鼎上发光的纹路。梅问情亲自挽袖点灯,才刚燃起一个,便见一团魔气向四周飞来,在灯芯上轻轻一擦,焰火便热烈地燃起。

    四面八方的灯火在同时明亮,室内顿时由夜入昼。梅问情转头看去,毫不吝啬地夸奖道“嗯,贤内助。”

    贺离恨所修的先天毁灭,其中正包含几乎所有火属性大道,这些对他来说不过是雕虫小技,不足挂齿。然而能听到她夸奖,这些手边不值一提的小把戏,倒像是被赋予了意义似的,令人受用。

    他退后数步,坐在不远处,将蛇刀横在膝上“你开始吧。”

    自从上次炼丹之后,贺离恨彻底相信梅问情“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学问水平了,他增添了许多信心,所以也未劝阻,而是沉默紧盯着。

    梅问情伸手抚摸着天鼎的花纹,回忆了一下她们胡家的器炉到底是如何使用的,随后沿着花纹向一侧走去,轻轻摁动其中一个区域,那片花纹顿时被截断,凹陷下去一小块。

    刺啦,底部的炉火腾得一声燃起,大鼎的上端在仅仅两个呼吸之后,就冒出滚烫的白烟。

    “破元晶。”梅问情道,“全部加进去。”

    魔气卷起成堆的晶石,将浸透了邪异血液的破元晶尽数倒入鼎中,升腾的白烟在瞬息间被溶解成带着血色的雾气,溢散出一股呛人的腥气。

    梅问情仍旧单手抚鼎,手腕上的金纹在缓慢地、朝着一个方向轻柔地转动,一缕阴阳二气随她的指腹深入天鼎当中。

    “无源之水,三分之一。”

    贺离恨循声照做,远程操纵着原本用于杀人的锋锐魔气,做着简简单单的搬运工作他恍惚有一种在配合别人做饭的奇妙错觉,但洗手作羹汤大多是男人来做,只是他不太会。

    无源之水浇入鼎中后,那股带着腥气的雾又被调和出一股诡异的甘冽感,气味复杂至极、难以描述。

    又过了一时三刻,梅问情边将手侧的木头塞到炉火里,边道“无本之木,加进火中。”

    贺离恨听从指挥。

    “凝实不够,再烧三刻钟,添火。”

    “四象土,日中阳到极致而生阴时加进去。”

    “水。”

    一开炉就是整整一天,到了最后,梅问情甚至只说一个字。她没有去看天鼎上方,而是静静端详着上面的纹路,就能从中参考出炉内的真实情况。

    她不紧张,贺离恨倒是越来越心惊胆战。这天鼎比上次的炉子要大得多,材质和威力都今非昔比,一开始倒只是冒白烟,在四个时辰之后,每一个操作步骤,天鼎都仿佛承受不了似的发出吱嘎吱嘎的震动和皲裂声,但又完全看不出是哪里裂开了。

    他忍不住问“真的没事吗这炉子不会被弄坏吧。”

    梅问情算着时辰,慢悠悠地答“不会的,听着虽然可怕,但天鼎是活的,它既然没有开口,那么就”

    话音未落,这个被整整烧了八九个小时,越来越承受不住的巨鼎终于难以忍受,它的纹路在中间截断,凑出两个眼睛的形状,而开口的一端则频频吐出雾气,像是嘴一样发出震耳欲聋的鼎内轰鸣“不要再升温了”

    这声音在室内回荡,宛若雷鸣一般。

    梅问情叹道“我可真是乌鸦嘴。”

    贺离恨抬眼“还添火吗”

    “添。”

    天鼎嘶嘶地冒着蒸汽,轰隆隆地响着“再升温我要裂开了,我会裂开的掌炉人”

    它还没喊完,梅问情便搭上一只手,指尖轻轻地放到天鼎的花纹上,一股阴阳二气直贯而入,打破了大鼎的响声。

    在两人面前,这尊器炉发出的嘶嘶蒸汽在这一瞬间变了音调,发出类似于舒适至极的呻丨吟,连带着出气的白雾都断断续续的“啊”

    贺离恨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

    梅问情瞬间便感觉到了他的目光注视,她尴尬地收回手“我就说嘛,明明没到极限温度,你看,补多了吧”

    天鼎斯哈斯哈地吐着气“再来点,掌炉人,再多来点,我温度跟得上。”

    它的声音太过厚重宏伟,即便已经没有大声、甚至刻意压低了声线,这声音还是在室内久久地回荡,简直经久不衰。

    梅问情收回手“不行,这真不行,我夫郎在旁边看着呢。”

    她才说完这句,就被贺离恨戳了戳肩膀,梅问情扭头一看,贺郎面无表情,唇锋抿成一条直线,一双如星的墨眸中映出点细微的寒光。

    他浑身魔气缭绕,站在天鼎面前,简直像个无声的威慑武器。这尊活着的大鼎终于收敛口味,全心全意地炼制起鼎内之物。

    贺离恨移开眼,看向她道“我虽然知道你不安全,但没想到能不安全到这个程度。”

    梅问情怔了一下,以她的口才,鲜少有这么百口莫辩的时候,她停了一瞬,忽而又笑道“唉,让男人吃醋也是女人的本事,让男人死心塌地也是坏女人的职责”

    贺离恨假装什么也没听见,只是伸手捂了一下发烫的耳朵,总是无法磨练出刀砍不破斧凿不穿的铜墙铁壁来,脸皮薄得很“说正事。”

    插曲过去,两人又潜心炼制了八个时辰,天空由日入夜,再重新破晓,终于在黎明的光晕映在门前时,这柄刀鞘经过最后一道淬炼打磨,被灌入大量的魔气,滚烫地向四周狂涌着血红色的雾。

    雾色散去,刀鞘升腾而起,缓缓落入贺离恨手中。

    这鞘几乎跟图纸之上一模一样,这些时日以来,两人精心打磨、耐心修改,已属精品,只不过由于人间物品稀缺,不能炼制出完整的设计来,所以这还只是初款。

    破元晶由血红向下蔓延,邪气诡异的血迹融在鞘中,仿佛将再生和汲取的能力都保留下来了,最尾端是一片纯净的雾蓝,触手生温。鞘上镌刻着无数法阵、机关、节点,还有凹槽、纹路,上方三分之一的位置留有阴阳轮丨盘的嵌合之处,若是炼制完整,必定精美无比。

    他握在掌中,心里喜欢得已经难以形容,即便不为刀鞘,为她这番心意,贺离恨也觉得这是一份隆重的爱惜和用心。

    他正欲将蛇刀放入鞘中时,梅问情忽然道“等一下。”

    她抬起手,将发间的一只钗取了下来,从回弯处掰断,钗上镶嵌的温润玉珠被取下来,啪地一声,嵌合进了魔鞘当中。

    这是整把刀鞘上唯一一颗珠玉。

    梅问情道“入鞘吧。”

    贺离恨摩挲着从她发钗上拆下来的玉珠,道“好。”

    他将蛇刀抬起,一点点贯入鞘中,严丝合缝地契入其中。

    血雾四散,一道幽紫色的光华从中迸发,下一瞬,刀身发出一道幽然的轻吟。贺离恨将之握在手中,跟魔蛇心意相连,自然而然地感觉到了这柄鞘附加而来的能力。

    蛇刀原本就带着毒中至毒,只是贺离恨此时修为不够,才没有发挥出它巅峰的一面。但如今,这柄鞘中细刀终于被赋予上另一种可以称之为“邪器”的能力

    只要刀锋触碰之地,就会血肉枯萎、将接触的灵力吞噬汲取,化为己用,稍有不慎,便会被这把魔刀整个吸干,连人带内丹元神,逃无可逃,灰飞烟灭。

    梅问情见他注视刀鞘的眉目,满意地点头“这才看上去有点大魔头的样子嘛。”

    贺离恨不知道她心中那点养成的爱好,无奈道“你不喜欢清风明月的道门正修”

    梅问情本想说“看腻了,多无趣”,可碰上他的视线,话到嘴边,却忍不住讲“谁叫你是个魔修呢,你既然是个善人,不就得为妻我帮你哄骗外人、震慑宵小。”

    善人

    贺离恨长长叹气,这个可怕的误会,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解开啊。

    魔蛇获得这样一个巢穴之后,一整天都缩在鞘中昏睡不醒,它虽不动,气息却在日渐强盛。

    天鼎开炉后,胡玉秀亲自将两人送出群山之间,依依不舍地嘱托道“前方即是战乱交界处,渺无人烟,诡异邪物多得数不胜数,连我等都只能率先庇护有人烟的所在,而无法顾及到荒凉战界,纵使先生您与贺郎君超凡脱俗,也务必要小心为上。”

    梅问情颔首,和和气气地道“多谢,有他在,天地之大,哪里都能去得。”

    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像捧杀,从她这双唇里说出来,反而又甜又腻,让人爱听得不得了。

    贺离恨从旁静默聆听,若无其事地抚摸着刀鞘,假装自己根本不在意、露出早就被夸得习以为常的神情。

    马车被里里外外地清洗加固、换了一整套胡家的装饰与物件儿,修改得结实又美观。梅问情随时修正路线,几日之后,两日终于在一场近乎能够封山的大雪之后,进入了荒芜的交战之地。

    没有血流成河的场面,土地沉淀暗红,隐隐散发着腐朽的气息。四周没有人烟,杂草丛生,枯树的枝上挂着一层厚重的雪花。

    “看起来倒是挺平静的。”贺离恨道。

    纸人姑娘在前方驾车,梅问情今晨睡醒起了一卦,因深冬寒冷,煨了一壶酒下肚,四肢都暖洋洋的。她道“只是表象而已。”

    “人间的鬼物实力算不上强悍,但大多诡异。”贺离恨道,“即便是放在灵气充沛、地大物博的修真界,难缠程度也是数一数二的了。”

    话音刚落,梅问情便挑起窗上的车帘向外望去,在她的视野之内,荒芜了许久的路程两侧,在道路的边缘后方,十几个只到膝盖那么高的青色小鬼扛着重重的麻绳,向前拖拽着、搬运着什么东西。

    随着马车继续行驶,周遭的奇异景象也渐渐多了起来。大多都是这种青色小鬼,它们很矮,长着如野猪般的长獠牙,看起来倒是很有一把力气,尽管拖拽着那么沉重的“货物”,却还速度不慢,渐渐超过了马车。

    前方的马似乎收到了惊吓,被纸人姑娘啪地挥了一鞭,才安分下来继续行驶。

    “这地界的妖魔鬼物恐怕不少。”贺离恨随着她目光看去,“地底埋葬的尸骨血肉太多,即便兵戈已停,所诞生的怨邪之气也是最好的催化之物。”

    梅问情轻轻点头。

    那十几只拉着麻绳的青色小鬼超过马车后,长长的绳子后才展现出它们到底在拖拽着什么东西一头巨大的、长着类似于人脸庞的巨大腐猪。

    猪的肉质已经趋近腐败,但天寒地冻,没有蝇蚊出现,而是臃肿膨胀。在猪身上坐着一只更大一点的青色小鬼,挥舞着简陋的武器,叽叽喳喳地叫喊“韡巎璝”

    “它在说什么”贺离恨皱眉道。

    “他说得是,快点走,不要偷懒。”这语言对于生人、对于修行者来说或许难以听懂,但到了梅问情这里却迎刃而解,她怎么说也算是精通各界语言的跨种族奇才,便一边听一边翻译过来,判断道,“这应该是这群鬼怪的监工。”

    为首的小鬼转过头,看到这辆混迹在百鬼之中的马车,眼中流露出了迷茫地神色,低头与其他青色小鬼交流着。

    落在梅问情的耳朵里,便听到它们说“这是谁这是活人吗这马是活的”

    另一只小鬼道“不知道,其他同伴都没有动手,你看,谁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怪了,我就只见过死人,没见过活人,活人好吃吗”

    “不知道,快拉,不要误了金身老母的时辰要是去晚了老母不收咱们的猪,那可怎么活呀。”

    梅问情逐字逐句翻译了一下,见到那群青色小鬼聊完天又低下头,闷头拖拽着腐猪前行。而越是往应该追踪的方向前往,周围的鬼怪便越冒越多。

    有一袭红衣、脖颈系着长长丝带飘行的女子、提着自己的头颅当作夜灯的旅人,马车的左前方,还有一个仿佛有四五具身体拼凑而成、宛如骨骼砸碎了安在一起的畸形怪物,它足有三米高,腿骨空荡荡的一丝肉也没挂住,不着寸缕,走在路上十分坦然自信,丝毫没跟这些鬼物姐妹们见外。

    在马车的方向看过去,只能见到不断交换、向前迈步的雪白畸形腿骨,凝成麻花似的由数个身躯拼凑在一起。

    两人随在马车之内,却仿佛进入了一道独特的结界当中,在凄凉可怖的战乱荒土之上,仿佛迈进了另一个世界。

    这些鬼物赶集似的大包小包、装着各种各样的东西物件,拖家带口,路上的景象也从荒无人烟开始变化,出现了烧到一半的纸钱、祭坛、灵位,既接地气,又接地府。

    这辆载着生人的马车进入其中,简直像是狼入虎口。

    只不过遇上这两人,谁是狼还说不定呢。

    到了这个时候,周遭的鬼物自然不是那些没见识的青色小鬼可比,诸多眼睛盯视过来,皆露出蠢蠢欲动之色。

    红衣女子喃喃道“活人、活人,若是献给金身老母”

    她既然有如此想法,那么比她动作更快的鬼物也有。一只浑身长着漆黑毛发,从毛发里探出十几对獠牙的生物从侧翼横压过来,挡住马车的去路,它瞪着黑毛下的眼睛,声音却清澈剔透,嬉笑道“纸人小姑娘,你护送的是什么人呀”

    纸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它,脸上的两团殷红胭脂显得格外水润生动“主、人”

    “你护送的是活牲口吧。”黑毛怪物发出刺耳的笑声,“这东西就不必去赶老母的场子了还是捆着去见她老人家吧”

    纸人姑娘依旧一字一顿地道“有、东、西、拦、路”

    这声音断断续续、透着一股不灵光。就在四周观察的鬼怪们甚至打算跟黑毛怪物一起动手抢夺时,那架马车的车门轻轻地被震开了。

    木制雕花的纹路,吱呀一声敞开,一人卷起前方的车帘,将银面的帘子别过去,露出一只修长细白,腕带金纹的手。

    这只手的主人语调温文,和和气气地道“说话得讲礼貌。”

    鬼物狰狞大笑,对“礼貌”嗤之以鼻,迅速地从黑毛下伸出利爪飞扑过来。在它的视野当中,见到一开始说话的女人似乎无奈地低叹了一声,说着什么“你来吧。”

    仅仅这三个字飘入耳廓内,车帘被从下自上猛地震起,露出一只紧握刀鞘、属于男人的手,这车帘被掀起了三分之一,两人紧挨着,那股香气扑鼻的生人味道翻涌四散

    这就是黑毛怪物最后的视线和记忆。

    车帘被掀起的同时,一股暴虐冷酷、充满攻击性的魔气从车内迸发,如刀如剑,蓦然贯穿了眼前鬼物的身躯,它仍在半空中维持着飞扑的模样,时间仿佛都静止了一刹。

    随后,它在空中被分成两半,掉落下来。

    四面八方,皆在这一瞬静寂无比。那些窥视的眼睛目睹了这一幕的同时,也见到那道锋锐魔气并没有在宰杀它之后就停歇,而是一往无前、无坚不摧地向着马车的正前方冲荡而去,如同一柄巨大的、从天际劈下来的烈烈锋刃。

    前方的道路被肃清了。

    干净、彻底、不留余地。

    在鬼物们惊惧的眼神中,这辆马车缓慢地重新开始向前移动,它的车轮平静地压过分成两半的怪物,蘸着一股血迹向前驶去,在路上留下斑斑的印痕。

    没有人再超过它了。

    也没有人再投去窥视的目光。

    青色小鬼卖力地拉着自己的货物、其他更高级更有灵智的鬼物也安安分分地抱着自己的行囊和礼物,它们绕过车轮上的血印过的地方,连那头被劈成两半的黑毛怪物也不敢吞吃。

    百鬼夜行,在这条埋葬了无数尸骨、点着幽冥蓝火的路上,如朝拜般跟在车辙的后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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