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群青慢吞吞跟在陈雨依后头。
他是衷心的希望陈雨依别再自杀, 跟他们一起活着过副本的。
贺群青发现几天前的自己,实在是无知无畏。
现在经历了副本毒打的他,已经认为, 自己带十名玩家彻底通关、离开游戏这个目标,要实现起来,实在是遥遥无期。
在这种情况下, 陈雨依想自杀,那他肯定是第一个不同意。
所以当他们所有人都若有所思、一言不发、在沉默中上楼时,刚到二楼,陈雨依抬眼,就见到同一张病床,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二楼过道的黑暗里。
它和刚才一楼看到的那张病床一模一样。陈雨依用手机摄像头扫了一下它, 手机屏幕上出现的血淋淋的画面, 也和之前一样,要说有哪里不同,那便是床上的血迹已经蔓延到了地面上。
陈雨依这稍一停顿, 身边台阶上就缓缓迈上来一只脚, 有人若无其事的用身体挡住了她的视线。
陈雨依放下手机, 三步并两步往上走, 那双不久前还累成面条的腿,现在爬楼梯爬的又轻又快, 充满了力量。
“ace”蒋提白在下面几阶上面露痛苦。他身边是用力搀扶着他的林况。
林况神情狰狞, 似乎比蒋提白更痛苦。
蒋提白朝上头的贺群青伸出手,好像下一秒就会断气,“别管她了, 你看她活蹦乱跳的, 可怜可怜我吧我也我也求求你了。”
“”
我也求求你, 这什么意思
蒋提白这话让贺群青听了就觉得怪怪的。
但看他凄惨的模样,好像也不是故意在嘲讽自己。贺群青犹豫片刻,抓着楼梯扶手,将蒋提白重新背了起来。
当蒋提白搂住他的脖子时,贺群青听到了耳边传来一声满足的叹息。
“”
三楼,他们又一次见到那张病床。
这一次,病床不是在走廊上,而是直接出现在了楼梯口上面,挡住了他们的前路。
在昏暗的光线中,那病床的轮廓就在他们的头顶,着实令人心惊。
陈雨依叫上那两名玩家,三人先上去,一起推病床。
那两名玩家苦着脸、豁出去了推两下,没推动。陈雨依有点生气,对病床说,“我真的反对这样拉客的,说了下次的,听不懂吗,你这智力都这么低,还能指望你杀人吗”
话音刚落,病床脚咔哒一声响,竟然动了一下
楼梯口的空气瞬间变得十分诡异,那两名玩家颤巍巍的收回了手。
“陈姐”
ace劳累的喘着气,问询声也有些含糊,声音从楼梯下方传上来。
“没事吧”
ace刚问完,就在这时,陈雨依忽然感到手下病床变得安静了许多,空气一暖,头皮一松,周围那股威胁生命的压迫感,就这么消失了。
陈雨依若有所思的低头瞧瞧,再轻轻一推,这张鬼病床就如同是一张普普通通的病床一般,被她推动了。
“哦没事。”陈雨依回答。
她立即把病床推走,让开楼梯口的路,嘴里不饶床的自言自语“唉,现在连你这种玩意儿都懂得欺软怕硬还是说你们病床界也分男女的,你恰好就是张女床啊人家一说话,你就不知道自己来干什么的了,是不是这你不是玩完了吗,还当什么怪,录什么视频不是,杀什么人呐”
“陈雨依,别嘀嘀咕咕,赶紧过来。”蒋提白说。
“催命啊。”
陈雨依最后用力一推松了手,那床吱吱滑进了另一边走廊,在墙边一磕,缓缓停了下来。
她快速追上其他人,医务室的牌子很快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门锁着。
“小心点,”蒋提白放开贺群青,替后者整理了一下衣领,说“我们走的时候,门是敞开的。”
他又一次展现了开锁技术,这一次甚至比之前更快速,三下五除二,蒋提白抬手轻轻一推,医务室的门就老老实实的向他们敞开了。
突然,门里的黑暗中传来了东西翻倒的声音。
一阵叮哐的同时,所有人的动作一齐凝固了,平息下来后很长时间,医务室里都陷入极度的安静,好像之前传出的声音是幻觉一般。
现在拿着手机的,都用手电筒照着医务室里,从左到右,来来回回,整间医务室里空无一人。
包括那间玻璃门的病房,也是不见一个人影。
蒋提白率先走了进去,随即,他给林况打了个一个手势。
林况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胳膊,露出了认命的表情。
随即,林况左看看,右看看,找到一把笤帚拿在手里,用笤帚柄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那间病房门。
这玻璃门的合叶很紧,推起来很有韧性,林况用完好的一只手,使出了吃奶的劲,总算让玻璃门开到能自己弹到墙边的角度。
一声刮蹭的轻响,门彻底大开了。
什么都没发生。
贺群青脑袋发晕的厉害,但他仍关心当下发生的事,看到空荡荡的门里,他心里的紧张没有消退。
因为他在外边的时候,已经听到这房间里传出若隐若现的哨音,虽然没有在排练厅里那么可怕危险,但是也绵绵不绝。
有东西在这里,是毫无疑问的。
难道又是眼睛看不到的东西
贺群青长出一口气,实在没有心情猜测。失血过多让他口干舌燥,又站了几秒,他把办公桌前的椅子搬过来,赶忙坐下了。
蒋提白看着傻新人身体明明已经严重不支,但还是没有求饶的举动,反倒自己去拿了把椅子,跌坐在上头。留着黑色短发的脑袋疲惫不堪的垂着,以手肘撑膝盖,露出一截白晃晃的脖颈,以及过于安静的发顶。
“ace,”蒋提白故意开口,他就是难以控制这股冲动,“我们去帮帮林况,病房里有东西。”
ace垂着的手腕动了动,下一秒,果然,那脑袋也重新抬了起来,对方摁着椅背站起了身。
当那薄而颀长的身体摇晃了一下的时候,蒋提白早已有所准备的伸出手去,拉住了他。
“小心。”蒋提白两眼明亮,盯着他不眨眼,好心好意的询问“没事吧”
贺群青摇摇头,示意蒋提白先松手。
贺群青眼里,蒋提白的搀扶根本称不上搀扶。蒋提白腿受伤之后,贺群青就不用再怀疑他装病了,蒋提白是真的不行了,力气小的不如陈雨依。例如现在,蒋提白抓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就在隐隐的颤抖。贺群青真怕自己收回手臂时劲儿使大了,把蒋提白推倒,到时候累的还是自己。
“老大,”林况提着心在小病房转悠了一圈,连床底下都看过了,也用扫帚扫过了,这才吐出一口浊气,“这里什么都没有啊。”
蒋提白对贺群青微微一笑,和他一起到了病房。
蒋提白进门后,几乎只是四下扫了一眼,就指着一侧的墙边说,“在地板革下面。”
“这下面”林况扶着自己的断胳膊,好像在做心理准备,免得弯腰的时候痛死自己,他深吸口气,小声抱怨“唉呦,在哪儿不好,非得在这下头,这是鬼啊还是蟑螂啊”
“我来看吧。”贺群青推开林况,蹲下身在蒋提白指着的地方摸了摸。
他修长的手指钻进了浅蓝色的地板革下头,很快,就摸出了一根细绳。
一开始,除了蒋提白以外,谁都是一愣,但贺群青瞧了蒋提白一眼,电光石火间,他就明白了,拉住那根绳子起了身。
不起眼的尼龙绳从地板革下抽出来,越拉越长,在贺群青手掌上缠起一圈又一圈,每次绷直的时候,都会在光线下扬起灰尘,显然这条绳子,已经有不知道多少日子,没有被从地板下拿出来过了。
但四五圈之后,这绳子就绷直了,贺群青再一拉,墙壁打开了一条缝隙。
阴湿的霉味儿从竖着的缝隙里钻了出来。
原来这墙壁上,竟然有一扇没有把手的门,它故意被做的和墙壁没有分别。
没人讨论这扇门,因为随着它豁然洞开,门里忽然再次传出了声响。
锵一声,像是铁盒被谁碰到,虽然不明显,但所有人的神经在这一刻,都绷紧到了极致。
忽然,蒋提白说了句“周医生,你好啊,你一个人在那里面,不觉得黑吗”
下一秒,贺群青呼吸一滞,感觉到门里刮出一阵阴冷的风。接着,他就听见了陈雨依大叫一声小心,贺群青身体向后一仰,躲过了一把向他袭来的东西。
周济
医生拿着一把手术刀,从门里冲了出来
贺群青脚下软了一下,他这一躲牵连到了腹部的伤口,不由伸手捂住腹部。
“ace”蒋提白目光重新变得幽暗,猛地捏住了刺向自己的那只手。
接下来,又是一片混乱。
贺群青战斗力已经大大不足,好不容易,几个病残玩家才合力制服了周济。
周济的手术刀被夺下去,汗津津的大叫“你,你们干什么,是不是你们放的火你们究竟是什么犯罪团伙,要钱我有,啊啊轻,轻点”
周济惊恐万状的感觉到鼻子一阵刺痛,原来是手术刀的刀尖。
林况拿着手术刀,很损的对准了周济的一只鼻孔“少废话。”
周济脸色惨白,浑身僵硬的像是石头,赶忙识时务的闭上了嘴。
哪想到,他孤身一人,竟然要面对这么一群穷凶极恶的强盗
林况抬头看了眼蒋提白,后者淡淡的回视,林况立即收回目光,哼了一声,声音变得十分阴森,对周济说“别装了,我问你,外头炉子下面,那些尸体,是怎么回事还有,曾海箐这个女人,在你的生意里,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她跟你是什么关系,又是怎么死的,是不是你杀的”
“等等,劝你想好再说,因为我们刚才在外面,已经差不多都问清楚了所以你要是有一句假话,让我们老大不满意了,我就先豁开这里,再割掉这里最后你这张脸上能留下什么,就看你怎么配合了”
“到底到底为什么”周济浑身发抖,“你们问曾海箐干什么,难道她,她认识你们”
“是啊,”林况张口就来,“她还专门打电话让我们来接手你的生意呢,怎么样,你不服”
“她”听到生意两个字,周济的眼睛骤然睁大了,尤其是曾海箐“认识”这些人的话,不管是真是假,都让周济脸上迅速闪过了一丝狠意,只是这表情消失的很快,假如他眼前不是这些经验丰富的玩家人精,可能就错过了。
林况冷笑一声,那手术刀顿时将周济的鼻孔割开了一个小口子。
“曾海箐就是你杀的吧,明明人家跟了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竟然”
周济惨叫一声,好像林况不是割了他一下,而是把他的鼻子都削掉了一般,惊慌失措的道“不是我不是我曾海箐不是我杀的啊是郭清杀的”
“哦”林况把手术刀放进了周济另外一只鼻孔,“继续说,多说一些。”
比起林况,陈雨依倒是真的好奇是谁杀了曾海箐,问“难道不是你发现曾海箐和郭清订婚,出于嫉妒杀了她”
“嫉妒不,不是”周济没想到,这些人竟然真的知道这些极度秘密的事情,回过神来,重重咽了口唾沫,“是我我让她和郭清订婚的。郭清那时候,意外发现了我们的生意,但不完全清楚。为了安抚他,不让他追查下去,我就让她跟郭清订,订婚了。”
“别撒谎,”陈雨依眯了眯眼,“我们当中有人看到你了,晚上,你在排练厅,对曾海箐做了什么”
周济浑身一哆嗦,目光骤然一停,死死盯着陈雨依,问“你你说有人看到我”
“不,不可能”周济倒抽一口凉气,颤声说“那不是真的,那只是我的梦,我只是在做梦而已”
“你梦里干什么了,你强女干她了,还是给她做手术了,你又为什么打她”
手机光束故意打在周济脸上,周济的每一分表情,都落在其他人眼中。
“我,我没有是她逼我的,是她逼我的,她太疯了,我不打她,不教训她,她就不知道自己错了”
“她怎么错了”
周济摇晃着脑袋,连手术刀都不怕了,他仿佛已经意识到了什么,“那都是假的,那都是梦以前也是她不对,她是个荡丨妇,是她自找的和我没关系她死了和我没关系”
林况快速收回手术刀,但还是在周济脸上划下了长长一道口子。
周济毫无所觉,还在疯了似的自言自语。
“那不是梦,”蒋提白忽然说“那不是梦。周医生,病房里那扇手术室的门,关了多久啊,灰都积了一层了。你一个人在里面,怎么生活的呢”
周济猛地住了嘴,他两眼大睁,眼球颤动,仿佛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我更加好奇的是,曾海箐好像总是在寻找什么,周医生,你觉得,她在找什么呢”
周济的目光一点点的转移到了蒋提白脸上,突然,周济神情陷入一片死寂,说“她在找她剩下的部分。”
蒋提白微微一顿,对周济露出了一个理解和鼓励的微笑。
周济显然不是个活人,他就像是曾海箐、或外面排练厅里的人一样,是个回来的死人。
那两名玩家割断了墙上的绳子,将周济绑了起来。
当周济意识到他已经死了,说起话来,就变得通情理的多。
周济说,曾海箐的的确确是被郭清杀的。
郭清喜欢按照计划做事,所以很多年来,郭清固定和曾海箐在“偷情日”离开,很少出意外。偏偏那一天,郭清竟然忘记了一个重要的文件,特地开车回来取。就是这一次,郭清发现有陌生的车辆,开进了舞剧团的院子。
那车上下来的人,郭清也从来都没见过。就是这件事,让郭清起了疑心。
之后哪怕曾海箐和郭清订婚,也没有让郭清打消念头。等郭清终于发现,曾海箐和周济,竟然借舞剧团的掩护,和社会边缘人联手贩卖人体器官、而且多年来已经形成气候的时候,郭清发狂,二话不说,就对曾海箐下了手。
“之后,他又后悔了,”周济说,“他逼我给他看了账本,最后他说,要卖了曾海箐,他要分一杯羹。”
贺群青听得心惊,郭清果然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当一切超出他的掌控时,他可以对着多年的情人痛下杀手,甚至将事情做绝,连曾海箐的器官也要拿去换钱。
“郭清盯着那一台手术,他让我把曾海箐能用的器官、包括角膜,全部取下来。”
说到这里,周济停了下来,像是在回味什么,甚至唇边,还出现了一丝微笑。
想到两个男人,站在情人的手术台边,终于坦诚,商量着先取什么,后取什么的画面,贺群青对眼前的周济,简直讨厌到了极点。
这种男人
贺群青手指动了动,目光不受控制的看了眼林况拿着的小刀。
一只手忽然落在了贺群青肩上,捏了捏。
是蒋提白,他问周济“她的器官被你藏起来了”
周济的笑容落了下来,说“是,都还在这,角膜也给她留下了,我喜欢她那双眼睛。另外,我和郭清不一样,我不缺卖她那点钱。”
很快,众人进了那件秘密的手术室。
这间手术室,就是蒋提白先前发现的线索。
因为这条走廊很长,医务室的门,开在走廊三分之一的地方。
但医务室却很小,这房间的格局,和二楼完全不同,二楼往后,还有一个房间。
想到周济是投资人,介绍郭清租下铁合金工厂,那假如有一个提前准备好的秘密房间,也是正常的。
这里同时是停尸房,有一面墙的冷柜,只是现在冷柜没有通电,里面格子虽然有不详的污渍,但目前都是空的。
陈雨依在周济说的地方,找到了一些福尔马林泡着的罐子,里面起起伏伏的,就是曾海箐要找的东西。
“你们找这些干什么”周济终于忍不住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光找到没用,”现在没有人理会周济,蒋提白说,“要给她送过去,曾海箐在哪”
贺群青知道这点,他看着曾海箐进了舞台下面的小门。
贺群青就要开口,周济却以为蒋提白在问他,说“郭清把曾海箐的尸体,扔进了高炉里。”
所有人一齐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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