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正时代, 在东京府北丰岛郡泷,座落着一个名为野川的小村镇。
这个小镇规模不大,户数不过四百有余, 但却邻里和睦,民风淳朴。
因着大约半日的路程外便有个繁华的大都市,野川镇并不是个落后的地方,相反的,这里开设的店铺, 房屋的风格之类都很是时髦漂亮,也时常能看到受过教育、温文尔雅的先生, 或是身穿太鼓结和服的大家闺秀。
在这个和乐安宁的镇子上,住着一户姓“胡蝶”的人家。
胡蝶先生年逾四十,是位学富五车、见多识广的药师。他在镇上开了家医馆, 日日勤恳出诊, 从不间断,且每隔半月便有一日免费为人治病, 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
他的夫人温柔而美丽,经常穿着淡紫色缀满绣球花的和服、头戴蝴蝶形的发夹, 在医馆里照顾生病的镇民。每到季节变换、容易生病的日子, 她便熬煮滋味甘甜的药汤挨家挨户的送去,平日也经常帮助邻里, 从没有谁说过她哪怕一点不好。
他们就是这样勤劳、善良又真挚的好人。
胡蝶夫妇在镇上落户二十余载,育有长子、长女和可爱的幼女共三个孩子, 其中长子瑛二十五岁, 长女香奈惠十四岁, 幼女忍则更小一些, 今年刚满十一岁。
在父母的勤恳教导下, 这三个孩子也成长的十分优秀,不仅刻苦勤奋、知书达礼,连心肠和品行都像极了父母,端的是温柔敦厚,高洁纯良。
除了性格之外,这三个孩子也是公认的聪明。因为生在药师之家,三人从小便在医学上展露了出众的天赋,特别是长男瑛二,传言他三岁便能识百草,五岁就会治病救人,还没桌腿高的时候便已经是父亲医馆里的“二把手”了。
所有人都打从心底相信着,像他们一家这样行善积德的好人,一定会受到神明庇佑,永远幸福美满的生活下去。
但是这个世上,从来不存在永远。
我的瞳孔颤抖着。
眼前的一幕比我所见过的任何事物都要残忍,曾经温馨整洁的家被漫天血色所取代,家具上、纸门上、榻榻米上屋内到处是一片血海。
我的父母他们是那样出色而善良的人,就算他们不是我真正的双亲,对我来说他们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应该得到幸福的人然而,在我昨天出去采购生药时还笑着送我出门的两个人,此刻却悄无声息的倒在了地上。
“瑛二君看现场应该是野兽”
野兽野兽能咬出那样的伤口吗
“虽然很遗憾,但你要振作起来”
虽然我家确实因为落户较晚所以地处镇子外围,但这附近又没有深山,哪来的会伤人的野兽那个咬痕明明就是
“你的妹妹们现在去了安全的地方,胡蝶先生和夫人的遗体则应尽快下葬”
一个关键词忽然被我敏锐的捕捉到,让还在走神的我立刻抬起头,眼里瞬间放射出可怕的光亮“妹妹我的妹妹们还活着”
面前在镇上任职的警官先生露出了不忍的神色,他努力不要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太过怜悯,竭力温柔的说道
“没错,香奈惠和忍都没有事,只是受了一些惊吓。她们现在被送到了隔壁镇上一户家徽是紫藤花的好心人家中,听说是昨晚救下她们的男人将她们送过去的,你诶诶诶,瑛二君”
剩下的话我还没听清就扭头跑了,顺便头也不回的喊道“我父母的遗体就拜托你先看着了大叔最晚正午之前我就回来”
废话,在这个世界上我最看重的人除了养父母就是两个妹妹了,骤然得知她们俩还活着,我怎么可能再待在这里浪费时间
话说这种要紧事应该早点说啊已经死去的人什么时候安置都来得及,最重要的永远是还活着的人好吗
心急如焚的我一路飞奔,来到隔壁镇子打听清楚位置就直奔那户家徽是紫藤花的人家而去,到达之后不顾看门的阻拦便直接闯了进去,一进门就看到了我牵挂的两个少女。
她们看起来无比憔悴,苍白的小脸上满是泪痕,曾经充满希望和活力的双眼此刻毫无光亮,像两具行将就木的尸体。
我愣住了。
突然的,我那从看到养父母的尸体开始就一片空荡荡的胸腔被填满了可怕而强烈的,失去重要之人的悲伤,以及所爱之人被毫无缘由杀害的愤怒,在那一刻完全占据了我的情感。
那些负面情感压倒性的击败了理智,一瞬间,我感到大脑仿佛要裂开一般的疼痛,无数陌生却又熟悉的景象走马灯一样从我眼前闪过,数量庞大的记忆将我冲的一个踉跄,几乎当场昏厥。
香奈惠和忍注意到了我,她们哭着扑上来,而这哭泣很快转变为惊慌的尖叫
倒在地上的我被香奈惠跪着扶坐起来,这个平日里温婉柔和的女孩儿此刻慌得六神无主,清澈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兄长大人兄长大人你怎么样你有哪里不舒服”
另一边,忍小到令人怜惜的手紧紧地抓着我,恐慌的呼唤几乎破音“哥哥你没事吧你说话呀哥哥”
旁边似乎有人忙着去叫医生了,周围到处是一片混乱,就像我脑子里此刻乱成一锅粥的那些记忆。
头疼欲裂中,我看到了暗红色头发、额头有着斑纹的清冷男人,看到了无数看不清面孔的、穿着黑色军装制服的队员,看到了周围遍布令人心疼的毒疮、气息奄奄的微笑,也看到了
看到了一个黑色长发,气息如毒蝎般阴冷的男子。
他是
“鬼舞辻”
捂着脑袋满头冷汗的我不由得轻喃出声。
“无惨”
“无惨。”
黑暗中,某双玫红色的竖瞳忽然紧紧一缩。
“大人”
身后长发遮脸的女人察觉到他气息的变化,轻轻的问了一声。
身影沉浸在黑暗中的男人沉默着,良久,他才缓缓放下手中的东西,拿起手帕慢条斯理的擦了擦手指。
“他出现了。”
他这样语气冷淡的说着,低沉的声音中莫名透出一种笃定。
“去找他。”
染血的手帕轻轻从空中飘落,男人简短的下着命令,同时面不改色的垂下指尖微微颤抖的手。
“去找名为瑛二的,笑容如太阳一般的俊美之人。”
我在昏睡中打了个寒颤,随后猛地睁开眼睛。
“兄长大人”
“哥哥”
两个妹妹喜极而泣的声音传来,我恍惚了一下,下意识抬手接住向我扑来的忍。
完全还是个孩子的少女把脸贴在我的胸膛上,像是抓紧了自己最后一棵救命稻草般死死抓紧了我的衣服,身上散发出浓重到令人窒息的恐慌与绝望。
“哥哥,父亲和母亲他们他们都在昨晚被食人鬼给”
啊我明白的,忍。
努力记住了很多刚才的记忆,起码已经基本弄清楚鬼杀队和鬼王是怎么回事的我这样想着,忍不住揉了揉她瑟瑟发抖的发顶。
肯定很害怕吧,昨晚。
那只鬼应该庆幸自己已经死了,不然的话
想起养父母的笑容,我的眼神暗了暗,随后才反应过来另一个妹妹的沉默,连忙扭头看向香奈惠。
五官精致漂亮的女孩子一直在静静的看着我们流泪,见我看向她,才低头擦了擦眼泪,然后泪眼朦胧的努力向我露出笑容“不管怎么说”
她哽咽了一下,眼泪再一次流了下来,“兄长大人能没事,真是太好了。”
少女颤抖、柔软而无比真挚的声音在空中回响着。
我怀里的忍也跟着拼命点头,像是没安全感的小动物一样又往我怀里钻了钻,瘦弱的脊背哭的一抽一抽的。
她们在说什么啊。
在那一刻,我完全哑口无言的看着她们,感觉自己心底的某处难以抑制的动了动。
好半晌,我才用力攥了攥拳头,抬手把这两个女孩全部搂进怀里,深深叹息着闭上眼。
“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才对。”
我声音沙哑的说着,完全控制不住的感到心情沉重,“如果我能早点回来的话,或许他们就不会”
“请不要这样说,兄长大人。”
香奈惠轻轻拽了拽我的衣襟,积雪一样静谧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哀伤,“如果兄长大人也在的话,恐怕”
“我不想看见任何一个人死掉了。”忍抽噎着接道,“哥哥这个笨蛋,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啊”
看吧,我就说我的妹妹们是这个世上最好、最温柔的女孩子。
我情不自禁的苦笑着,稍微后退一些放开了她们,挨个揉了揉她们的头“嗯,我不说了。作为交换,你们能不能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迟疑了一下,扭头看向种满紫藤花的院落,恰到好处的表现出了一丝疑惑,“还有,救了你们的是什么人”
“恩人的姓名自然是要告诉您的。”更稳重一些的香奈惠接过话头,同时有些担忧的看着我,“但您的身体已经没问题了吗刚才到底为什么会忽然晕倒”
“呃,这、这个嘛”我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勉强编出了个理由哄着她们相信了。
没办法,如果我说自己是因为受到了庞大记忆的冲击才晕倒的,她们才不会相信吧。
况且这接受的记忆也一如既往的没什么用,根本记不住什么或者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潜意识里到底记住了多少,只能等之后慢慢看了。
不过好在我已经知道了这是个有食人鬼的世界,其他诸如杀死鬼的方法、鬼杀队的存在、大boss的名字也知道了,就现阶段来看,应该问题不大。
但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变故是超乎我的意料的。
很少有人知道或许你们都知道,虽然看起来爱笑又多情,但我其实是个情感比较淡薄的人。
这倒不是说我是个面瘫脸的冷漠家伙,而是说绝大多数时候,我都能完美地将自己的感情波动控制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绝不会因为某个人或者某件事而让感情影响判断。
也就是说,我可以喜爱一个人,但我很难爱一个人;同理,我可以因为厌恶的情绪而杀人,但我并不会对那人产生憎恨。
这是瑛二大人我一直保持着洒脱酷帅形象的秘诀,但在今天接受到记忆之后,我却感觉自己镜湖般平静的心泛起了丝丝波澜
我的意思是,我从那份记忆里,感受到了憎恨。
这让我十分惊讶这个世界上周目的我这么感性的吗
是的,你们没有看错,我确信我刚才接收到的是这个世界中的我的记忆,来自多少年之前我不知道,但总归那片灵魂没有跨世界。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此刻由衷想要发出的这句感慨
这个叫鬼舞辻无惨的玩意儿挺可以的啊,居然能让我都这么讨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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