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亲的葬礼过后, 兄长的眼里就再也看不见任何光亮了。
这是胡蝶姐妹先后发现的异常。
从前她们的兄长个性豁达爽朗,为人慷慨大方,对人对事对生活总充满无尽的乐观和希望, 是能够带给人们欢笑的、乐天又有些孩子气的人。
而现在的他虽然笑容依旧灿烂阳光, 但却总会在不经意的时候沉默下去, 用那双变得有如黑洞般深邃的眼睛, 令人捉摸不透的凝视着远方的“某处”。
说实话,那样的兄长其实有点可怕。
虽然香奈惠和忍永远不会害怕自己的哥哥,但她们看着那样的瑛二, 心里却会忍不住冒出这样的想法
或许,因为父母的死而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的, 不仅是她们姐妹两个。
她们的兄长, 似乎一夜之间受到了远比她们更强烈的刺激;那双不再折射光芒的眼睛里,也似乎多出了什么令人不寒而栗的东西。
实际上,她们的感觉并没有出错。
姐妹两个永远不会知道, 和她们一起长大的瑛二其实算是他所有灵魂中最纯良的那一个了。
在接收到记忆之前,瑛二虽然清楚自己只是一缕占据了别人身体的幽魂, 但因为他所处的大正时代,距离充满诅咒或异能力的世界以及木叶所在的世界都太过遥远,导致他成了受“本体”影响最轻的一片灵魂。
换句话说,这个在真善美中长大、从没遭受过“屑之黑泥”洗礼的家伙,其实是所有的自己中最甜的一个。
真的超甜,连眼睛里都有光的那种。
这样的他,因为重要之人被杀而对身为罪魁祸首的鬼舞辻无惨产生比其他的自己更强的感情波动, 自然也就不难理解了。
但瑛二就是瑛二, 不管表面上看起来有多甜, “人人爱我, 我爱木叶”的屑本质都是不会变的。
这片稍微白上那么一点的灵魂,已经在接收到上周目记忆的瞬间,就已经黑的不能再黑、满心满眼都是请恶鬼晒太阳喝紫藤花茶了呢,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呀。
那么如何才能达到让鬼舞辻无惨哭爹喊娘咳咳,闻风丧胆的目的呢
自然是要去找专业人士啦。
于是乎,几天之后,刚刚斩鬼回到家中的悲鸣屿行冥,迎来了与胡蝶兄妹三人的再一次相见。
不,严格来讲,他和领着两位妹妹的蓝发少年只是第一次见面而已,但是
“请原谅我们的不请自来我是胡蝶瑛二听说是您从鬼的手中救下了香奈惠和忍,这么长时间都没能来向您表达谢意,实在万分抱歉感谢您救了我的妹妹们”
声音洪亮又充满真诚的少年上来就这样说着,也不管目盲的青年看不看得见,直接对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家父家母已经下葬,家里在镇上的医馆也顺利变卖了,因为这些琐事才耽误了时间,请您原谅。”
胡蝶香奈惠紧跟着兄长行礼,语气柔和而温婉,“多亏了您的帮助,我和妹妹才得以获救,实在万分感谢。”
“感谢您救了我和姐姐”忍脆生生的也跟着两位兄姐道了谢。
悲鸣屿行冥“”
说实话,青年其实并不想和这三个孩子再产生交集。
这并不是因为他生性冷漠,或是不喜欢小孩,恰恰相反,这个男人虽然拥有熊一样高大粗旷的身材,但却有一颗菩萨般温柔细腻的心。
然而,他这颗温柔的心却被一些小孩子天真却无情的伤害了
当他和收养的孤儿们遭遇恶鬼时,一些孩子不相信他可以保护他们,结果胡乱逃跑的时候被鬼杀掉了;唯一一个躲在他身后、被他拼尽一切保护下来的女童,却对其他人说他才是杀人的怪物。
自那以后,这个单纯善良的男人便坚信孩童都是无知且残忍的,因而常常冷淡的对待他们。可是天知道,他连大声训斥孩子们这种事都没有做过,再没有人比他的心肠更柔软了。
因此,当看到即便失去双亲也在努力生活,甚至坚持来向自己道谢的兄妹三人时,悲鸣屿行冥的内心是很受触动的。
然而这份触动,却在听到他们想要从自己这里习得斩鬼的方法后,化作了震惊与悲哀。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踏上这条路的人会遭遇什么,又会失去什么。
在他眼里,这三个孩子本该生活的比谁都要幸福,就算是现在虽然很困难,但他们也该尽力淡忘不幸,去追求美满而平凡的生活。
悲鸣屿行冥将这样的想法说出了口,然而先不提哥哥姐姐,最小的少女却第一个跳了起来。
“怎么可能忘得掉啊”
她这样尖利的怒吼着,声音里却带着哭腔,“双亲在眼前被杀掉了,这种事谁能当作没发生过什么美满平凡的生活,假装自己还是被父母宠爱的小孩子吗那样可悲的幸福我才不需要”
少女这样咬牙切齿的说完,扭头就朝远处跑了。
始终不发一言的蓝发少年偏了偏头,站在他旁边的长发少女会意,轻声向悲鸣屿行冥说道“请原谅舍妹的无礼,她自小被父母宠坏了,有些意气用事”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低头又行了一礼,“我知道您是为了我们好,但我们也是认真的。”
说完这些话,她便直起身来,转身去追妹妹了。
悲鸣屿行冥听了姐妹两个的话,忍不住双手合十,眼角流下疼惜的泪水。
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应允而毁掉这几个孩子本该光明的未来,却也无法控制自己对他们产生感情。
这两个少女直率急躁的妹妹和温和柔软的姐姐她们的声音一个充斥着熊熊怒火,另一个则带着深沉的悲哀,但在她们的话语深处,那份坚定的觉悟却不谋而合。
多么令人为难
高大的男人情不自禁的“看”向一直在沉默的哥哥,流着泪语重心长的说道“少年,猎鬼人绝不是一条好走的路,你们会经历难以想象的痛苦和悲伤。你是她们的哥哥吧你忍心让自己的妹妹走上这样的路吗”
“如果单问我的想法的话,自然是不愿意的。”
少年苦笑着开口了。
悲鸣屿行冥用心眼看到,身量高挑的少年抬起了头,他无法看清他的神情,但他能感觉到少年如冰面般冷萃的声音。
“但是我作为兄长,生来就有着体谅妹妹们的心情,和引导她们、教育她们的义务。父母在世时常对我们说,如果有人深陷困境,那便对其伸出援手;如果有人伤心悲痛,那便换位思考,理解他的难过,成为他的依靠。”
“妹妹们正是将这样的教诲记在了心里,并时刻用它来鞭策自己,才会想着学习猎鬼的方法,不再让同样的不幸发生。既然如此,我又怎么好阻拦她们呢”
多么善良而高尚的一家人啊。
悲鸣屿行冥被少年的理由震撼到了,但他同时也愈发不忍让这样美好的孩子去面对丑恶的鬼,遂狠了狠心,几乎有些刻薄的质问道
“那么,如果帮助他人使你的妹妹们失去了性命呢就算这样也没关系吗”
他本以为这样的问题会让少年无言以对,但出乎他意料的,少年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接上了他的话“不会的。”
悲鸣屿行冥一愣“不会”
“啊。”少年的声音沉了下去,“我没能挽救父母的性命,此身已经是罪无可赦所以我一定会保护好她们,无论谁都别想将她们从我身边夺走。”
一阵令人心悸的阴冷感突然席卷了悲鸣屿行冥。
这个高大的男人愣在原地,好半晌,才语气复杂的说“如果你做不到呢一旦成为了鬼杀队成员,就要四处奔走、击杀恶鬼,万一你的妹妹有了危险,你又如何保证自己每次都能赶到”
“嘛,这个我确实无法保证。”
又一次出乎他意料的,刚才还表露出惊人阴暗面的少年一下子嘻嘻哈哈的笑开了,只是他说的话实在算不上有多阳光,和表情搭配起来反而让人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所以在事情演变成那样之前,我会像魔鬼一样敦促她们,让她们变得比谁都要强,然后让她们将数不尽的毒药带在身上,万一打不过,就直接毒死那些该被哔、哔和哔的哔”
必须被消音的恶毒谩骂从笑容灿烂的少年嘴里说了出来。
像小山一样雄壮的悲鸣屿行冥微微发着抖,双手合十泪流满面的说“南无阿弥陀佛如果被这样对待,就算是不值得同情的鬼,似乎也有点太可怜了”
原来以柔克刚的姐姐和爆炸小辣椒妹妹都只是小儿科而已,看起来阳光乐天的哥哥才是兄妹里面最可怕的那个啊
老实人悲鸣屿连声念了几句佛号,终于松口道“好吧如果你能移动我锻炼用的大石,我便介绍培育师给你。”
男人说着将少年带到后院,给他看了看自己平日修炼所用的、小山一样的岩石。
“要移动这个啊”
瑛二抬头看了看比自己还高的石头,稍微沉思了一下,很快扭头对悲鸣屿行冥笑道“能拜托悲鸣屿先生给我做个示范吗”
“即使有我做示范”悲鸣屿行冥顿了顿,叹息着没有说什么打击人的话,而是照他说的亲自将岩石推出去了几米。
“原来如此。”
蓝发少年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随后站到了岩石边,语气含笑的对悲鸣屿行冥说“那么就请您给我介绍厉害的、与水有关的培育师吧。”
“那还要等你真的移动了石头之后什么”
悲鸣屿行冥话音未落,就算是他也要提气运力才能成功推动的岩石,便在少年的推动下“轰隆隆”的向前移动了
“这、这究竟是如何做到”男人震惊的睁大了盲目,随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难掩惊愕的“看”向瑛二。
这个少年,只是看他做了一次就掌握了用腿部来发力的诀窍吗
如果是真的,那这将是何等惊人的眼力和天赋不止如此,他自身的肉体力量也绝不容小觑
“呼果然这个身体还是有点勉强啊。”
说着有些奇怪的话的少年抬起头,在悲鸣屿行冥复杂的注视下灿烂的笑开了。
“那么,现在能为我介绍培育师了吗,悲鸣屿先生”
“”
岩柱悲鸣屿行冥发现了一个天才。
一个月后,这个消息传遍了鬼杀队。
据说这位天才名叫胡蝶瑛二,名字起的飘飘欲仙,实力和作风却都是令人大跌眼镜的强劲和出格,被培育师教导了一个月便去参加了最终选拔。
据说他家里之前是开医馆的,在拜前水柱鳞泷左近次为师之前,手里只拿过巴掌大的手术刀,连武士刀的面都没见过,更别说日轮刀了。
据说在环境险恶的藤袭山里,他不仅自己毫发无损的度过了七天,还斩尽了满山的恶鬼,没有让任何一个队员死掉。
据说在出山之后,一些队员自称实力不济,一边对救了他们的胡蝶瑛二感恩戴德,一边主动放弃了合格生的资格;剩下来的队员则对少年更为崇拜,几乎人人都热情的对他口称“大人”,信赖与孺慕之情溢于言表
但是胡蝶瑛二却对自己创造了这么多“据说”毫不知情。
他刚刚结束了藤袭山的选拔,此刻正连夜走在赶回师傅身边的路上。
天色渐渐亮起来的时候,他路过了一个和自己的故乡差不多大的小镇子,算算离鳞泷先生所在的狭雾山也不远了,遂打算走进去买点伴手礼。
只是突然间,他的脚步顿住了。
空气中传来腥冷的味道。
是鬼
蓝发少年瞳孔微缩,脚下一跃跳上屋顶,如同一道蓝色的闪电般冲向了气息传来的方向。
小镇中更为寒冷的北边,一般是由贫穷的人们居住的地方。
就在瑛二赶往打斗声传来的地方时,不远处忽然爆发出了一声孩童的大吼“呜啊啊啊啊,妈妈”
妈妈
瑛二眉心微蹙,翻了个身落在一处屋顶上,探头朝下面看去
矮小的妇女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
在她旁边,一个拿着砍刀的白发少年满脸怔忪,有着长长尾睫的眼睛死死瞪着她的脸,满眼都是不敢置信和茫然。
路的另一边,一个和他长得很像的男孩连滚带爬的冲过去,痛哭着将妇人抱在怀里,质问的声音仿佛带着丝丝血腥气“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妈妈为什么啊啊啊啊”
被他抱在怀里的妇人一动不动,看起来确实已经死了。
她被砍到破碎的和服一滴滴向下流着鲜血,看起来着实惨不忍睹。
这副凄惨的样子让男孩颤抖着收紧了双臂,张嘴便要对站着的少年吼些什么。
就在这时。
“虽然看起来确实很虚弱呵,但是柴刀那种东西,可是杀不死她的哦”
“什么”
男孩吃了一惊,有些惊慌失措的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然而还没等他看清那人是谁,一道蓝色的身影便如箭一般向他射来,刀剑出鞘的金石之音响起,空气中随即刮过刺骨的寒风。
“噗咚。”
宛如瓜果坠地一般的声音传入耳中。
男孩愣愣的看着眼前那振苍白的长刀,过了一小会儿,才恍然察觉到左臂的重量似乎变轻了些,有点奇怪的扭头看了一眼“妈”妈
死不瞑目的,母亲的头颅与他对视着。
空气寂静了几秒,随后猛地响起男孩撕心裂肺的吼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呀嘞呀嘞,所以我才说鬼这种东西根本不该存在”
突然出现的,在男孩眼中宛如恶魔一般的少年轻喃着,一手扶着腰间的刀鞘,将那把长长的武士刀收了起来。
他穿着深色的小袖和浅色的袴,垂眸似乎有些悲悯的看了眼化作飞灰消失的母亲,和不断哭着骂自己是“杀人犯”的男孩。
在这之后,他才收回视线,有些冷漠的看了眼身后的白发少年。
“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用恐怖的眼神看着我。”
他听不出情绪的说着,缓缓转身直面少年,在他可怕的眼神注视下面无表情的说“你也知道的吧那种东西,早就不是你的母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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