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XX年, 东京郊区。
燃烧的化工罐散发出刺鼻的有害气体气味。
我皱了皱鼻子,抬眸看向对面火海中的男人。
暴露了。
——这是琴酒见面就给了我一颗子弹的时候,我脑海中第一时间闪过的念头。
想归想, 我的身体却异常利落的躲过了那颗子弹,反手就给了琴酒一枪。
哈哈,那家伙当时不敢置信的表情,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呢。
毕竟,我可是他心目中毫无战斗天赋的“没用小弟”,除了脑子还算好用、医术还算精进、体力足够把他夜夜爆炒到下不了床以外, 其他所有事都要麻烦他善后的“废物”呢。
挨了这样的“废物”的一枪, 想必会让他这个连杀死的人的名字都不屑于记住的家伙铭记终生吧?
嘛,不过就算他能铭记终生也没用了。
——因为今晚,他注定会死在我的手上。
“你藏得可真够深的啊, 科涅克。”
中枪之后躲在掩体后与我陷入了对峙的琴酒终于开口了。他的语气是面对叛徒时特有的阴冷残忍,因为对象是我,还格外多出了一分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我的毒辣和憎恨。
我慢悠悠的又填了发子弹, 闻言扑哧一笑:“多亏大哥教导的好。”
我猜琴酒此刻的脸色一定扭曲了,因为我这句话无疑戳中了他的痛脚——想当年, 才十八岁的我卧底进入黑衣组织后,正是琴酒一步一个脚印的教导我、引领我、资助我, 才让我有了今天的。
虽然其中也有我死乞白赖抱着他的大腿不走的原因,但是不可否认,在组织里的人看来,我确实是彻彻底底的“琴酒派”。
亲手带出了我这么一个叛徒的琴酒,此刻想必生吃了我的冲动都有了吧。
这样想着的我笑得愈发灿烂, 眼神却愈发谨慎冰冷。
我不会对恶徒心软, 哪怕那个恶徒是我的领路人兼情人, 我也只会想尽一切办法铲除威胁。
当初选定琴酒这样危险的男人作为打入组织的敲门砖时,我就已经想好了暴露后该怎么做。
所以现在,不过是将计划付诸实践罢了——
“砰!砰砰砰!”
子弹迸射的火花不断在空中闪现。
我与琴酒在火海中激烈的对射着,子弹打完了就换成冷兵器,冷兵器被击飞了就换成赤手空拳。
琴酒被我射穿的左臂被他撕了块布包了起来,我不是什么有便宜不占的好人,自然一招一式都往他的伤口上去,不一会儿就看到他的脸色青白交加,连左边的袖口都被鲜血濡湿。
“公安?”
交战的间隙,喘得像破风箱一样的琴酒突然开口了。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的攥住他的右手腕一拉,用膝盖用力顶断了他的臂骨。
清脆的骨裂声传来,琴酒死死咬着牙关咽下闷哼,额上的冷汗“唰”的下来了,愈发衬得他的脸色惨白如纸。
这下他的两只手都废了。
但他的脸上仍然不见丝毫示弱,墨绿色的眼睛反而更加阴狠了,像一条就算到了最后也不会屈服的孤狼。
这副模样,让我不由得想起有一次他腹部带着伤,却被我强迫了整整一夜的情景。
那个时候我们还只是因为阴差阳错上了床,所以更阴差阳错的在师徒之外有了关系的便宜情人,感情远没有现在这么好,所以被我这么折腾的冷酷杀手显然恨不得杀了我。
那个时候,他也像现在一样,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白到透明,垂落的发丝被汗水浸湿、黏在脸上,表情因为剧痛而有些空茫,嫣红的嘴唇颤巍巍地喘着气音,呼吸颤抖发烫。
他那头银河一样的长发在月光里倾泻下来,闪着细微的光华,披散在他性感的肩头,散发着清幽的冷香。
当时他整个人都是苍白的,唯有从腹部坠落的血无比猩红,一滴滴的落在床上,像一朵朵绽开的罂粟。
此等美景,是个男人就不可能停下来吧?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更别提他其实打不过我,也不可能真的把我杀了。
当然,因为伪装需要,事后我还是被他打了个半死。
……说了这么多,我只是想说明,琴酒这个别人眼中连血都是冷的男人其实身体也很柔软——咳咳咳,不是,我是说他这个男人真的很擅长忍耐和记仇。
所以我无论何时都不会在他面前掉以轻心,因为我知道他从不知屈服为何物,一旦抓住机会,哪怕鱼死网破也一定会咬断猎物的脖子。
因此,从暴露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有想过除杀了他以外的第二个选项。
琴酒显然也明白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所以从一开始就没留手,用的全部都是杀招。
只可惜,他是不可能战胜我的。
嘛,不过在干掉他之前,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需要确认。
破空声从下方传来,我放开琴酒躲开这一脚,顺便拉开距离,打开了从他身上摸来的翻盖手机。
琴酒微微一愣,脸色骤然阴沉了下去。
*
难以置信。
琴酒死死地盯着对面的蓝发青年,眼看着他眼皮都不眨一下的解锁了自己的手机,心里忍不住一阵躁郁。
难以置信,自己居然真的一直都没看出来这个人是公安的走狗。
更难以置信的是,他居然真的这么蠢,蠢到始终不曾警惕和制止这家伙从自己身上摸东西的习惯,甚至到了这样的生死关头,都因为从没有把这种举动放在心上过,而没能察觉到他捞走了自己的手机。
在这一刻,琴酒定定地凝视着那个自认为再熟悉不过的人,有一瞬间竟诡异的想起了从前。
三年前,十八岁的科涅克还不是“黑衣组织的科涅克”,而是朗姆从外面捡回来,说是要培养成组织的卧底的流浪小鬼。
琴酒对朗姆想培养什么人不感兴趣,但前提是朗姆没有把这个小鬼扔给他,让他给那个小鬼当保姆。
虽然朗姆的原话是让他教那个小鬼一点本事——杀人的本事,但在琴酒看来,这就是给那个小鬼当保姆。
但是因为那位大人发话了,所以他再不情愿也只能照做。
小鬼名叫瑛二,没有姓氏,出身横滨的贫民窟。
据他所说,他没念过书,只跟着一个黑心大夫在横滨租界混过几年,因为那时候横滨很乱,所以他倒是历练了出来,处理什么外伤都不在话下。
后来横滨越来越乱,那个黑心大夫接的活也越来越危险,他不想跟着送死,就一个人跑了,在东京胡乱混了几年,便被朗姆瞧中了。
不过朗姆瞧上他不是因为他马马虎虎的医术,而是因为他自学成才的一项特殊能力——催眠。
琴酒自己没有见识过,但是据朗姆所说,这小鬼的催眠术能在很短的时间内让他人对自己信任非凡,是个做卧底的好苗子。
所以他就把这小鬼捡了回来,打算好好培(洗)养(脑),再送到别的组织做卧底。
琴酒一开始对朗姆的这个计划嗤之以鼻。
他不相信催眠术这种东西,对那个据说很讨人喜欢的小鬼的能力和忠心,也持怀疑态度。
不过想到朗姆曾经成功洗脑过库拉索,后者的能力也确实很出众,在周围的一圈废物同事里堪称能用的那个了,他便也没有说什么。
结果这一沉默,那小鬼就在洗脑成功、完成训练基地的基础训练后到了他的手上,还在那位大人的默许下成了他的便宜徒弟。
琴酒非常暴躁,当天就把叫做“瑛二”的小鬼揍了一顿。
不是说让他教这小鬼一点本事吗?好啊,就让他来试试这小鬼到底有没有天赋,没天赋的话,就算是那位大人也不能强迫他带着个拖油瓶。
结果,小鬼有没有天赋他没试出来,非(体)常(力)扛(变)揍(态)倒是试出来了。
出了一口郁气的琴酒终于来了兴趣,勉强施舍了几天,仔细考验了一下这个便宜徒弟。
然后他就发现,徒弟在战斗上实在没什么天赋,无论怎么训练都不开窍,只能勉强自保;但是在其他所有事上,他都学得非常快,演技也让贝尔摩德称赞。
确实是个干卧底的好苗子。
琴酒这样想着,扭头就去把便宜徒弟调查了个底朝天。
——谁知道他是不是别家派来的卧底?
虽说以他的年纪,不大可能是警方、军方那边的人,但他毕竟出身混乱的横滨,难保不是那一片的地头蛇派来的奸细。
结果他这一调查不要紧,被质疑的朗姆立刻炸了,跳着脚跟他大吵了一架,硬说他给自己的人找茬。
琴酒烦不胜烦,再加上叫瑛二的小鬼履历确实干净(没上过学的小鬼能有什么履历,当然是到处给别人打零工),就暂且让瑛二留在自己身边了。
至于能不能相信他?
呵,那还要再看。
——没错,一开始他确实是这么想的:还要再看。
琴酒的双臂因为剧痛而颤抖着,阴暗的绿眸里没有一丝光芒。
那么,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到今天这一步的?
是从到处卧底的瑛二接连为组织带来情报和利益、很快就获得了代号的时候吗?
是因为他有用所以自己屡次从危机中去捞他的时候吗?
是自己让他展现一下催眠术,结果他蠢兮兮的咧着嘴笑着说“我永远不会对大哥用催眠”的时候?
是他第一次喝酒喝到烂醉,抱着自己不撒手的时候自己鬼使神差觉得他长得好看的时候?
还是在那之后他死乞白赖留在自己的安全屋不走的时候?不知怎么就跟他滚上床的时候?屡次三番被他摸走黑卡刷爆、把他打个半死他也屡教不改、自己只能放任他的时候?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习惯了不去怀疑这个小鬼,习惯了晚上跟他一个房间一张床,习惯了书房里有他乱扔的文件,习惯了他的笑脸和存在?
“哎?你居然没有告诉任何人我是叛徒,直接自己就过来了吗,大哥?”
小鬼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不,这个人已经不能称之为小鬼了。
琴酒一言不发的紧盯着对面那个卷着衬衫袖、蓝眸如黑洞般深不可测的青年,中弹的左手缓缓摸向身后。
这个男人……是公安秘密培养的、不曾在体制内留下档案的“纯白间谍”,他的心计是如此可怕,竟然骗过了所有人的眼睛,连自己都被他坑的马上就要没命。
绝不能让这个男人活下去。
“为什么不回答我呢,大哥?”
蓝发青年看不见眼珠的笑着,将琴酒的手机收起来,抬步缓缓走向他。
“难不成,你原本的计划并不是解决我,而是想要不动声色的把我抓起来……好方便你做什么少儿不宜的事吗?哈哈哈,如果按照我原来表现出的实力,说不定真能被你得手呢!”
“哎呀呀,可怕可怕,凭我对你的了解,总感觉都能料到你会把我关在小黑屋里做什么呢——”
英俊的面容在火海中忽明忽暗的青年这样说着,含笑的声音缓缓冷了下去。
“毕竟,你就是这样一个残忍又冷血的人啊……Gin。”
“呵,你有资格说我么?”
琴酒没有回应他的那些猜测,只是脸色难看的讥笑了一声,在毒气造成的眩晕和缺氧中,出其不意的抬起了一把私藏的手.枪。
“到此为止了,跟我一起死吧——科涅克!”
瑛二眼皮一跳,几乎是在他掏.枪的瞬间侧身避开,却在下一秒脸色剧变:“什——?!”
子弹射入了身后被烈火炙烤的化工罐中。
在那一刻,恐怖的热量瞬间膨胀,充斥四周的毒气被迅速点燃,地面剧烈颤动起来,在震耳欲聋的巨响中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爆炸!
“轰隆隆——!!”
庞大的工厂在黑夜中被炸上了天。
漫天的碎石和金属碎块溅到地上,让包围着工厂的西装男们慌忙四处躲避。
大火之中,一个高挑的青年狼狈的冲了出来,在呼吸到新鲜空气的瞬间终于忍不住咳嗽起来,有些踉跄的跪在了地上。
外围的一位老者立刻带着医生迎了上去,皱眉担忧的扶住了他:“没事吧,瑛二君?有没有受伤?”
青年一边咳嗽着一边摆了摆手,然后抓住他的胳膊断断续续地说:“老、老师,琴酒他……”
“我知道的,我马上安排人去搜查,你不要说话了。”老者果断的接话道,抬手郑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辛苦你了,瑛二君。你的祖父……夏目先生一定会很欣慰的。”
“咳、咳咳……这个倒是无所谓。”
夏目瑛二苦笑了一声,转头看了眼燃烧的工厂,蓝眸中飞快地闪过了一抹复杂。
“我只希望那个男人,真的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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