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降谷零突然的沉默, 瑛二理所当然的以为他是在生气。
毕竟虽然嘴上不说,但这个人一直都很在意自己与霓虹人不同的外表,最讨厌别人拿这个说事。
于是暂时身处下风(体.位上)的蓝发青年识时务的双手合十, 向沉着脸的小金毛诚恳道歉:
“抱歉抱歉, 我态度太轻浮了。我只是想说你就算长得黑也很可爱——呃,或者你更喜欢帅气?总之就是说这其实是你的魅力点啦!”
而且这种肤色多好啊, 又性感又涩情!肤色差的视觉效果好到爆炸!因为有外国血统的原因腿也修长又笔直!缠到腰上的时候简直让人血脉喷张的想狠狠……咳, 当然,这些话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敢这个时候说出来的。
“……”降谷零莫名被他上下游走的眼神看得脸热, 抬手不自然的用手背蹭了下脸, 有些凶巴巴道:“少、少啰嗦!我不需要你的称赞!”
“好的好的,那我们不说这个了。”瑛二笑眯眯的好脾气道, 看起来像个包容任性女友的完美恋人,“现在叫医生过来查血输血吧?我记得你是O型——”
“等等。”降谷零一把按住他去按呼叫铃的手。
他眯着眼睛危险的看着一脸不解的瑛二,朝他和善一笑:“你应该没有想着通过叫医生把其他人都引来吧, 对不对?”
瑛二:“……那个,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你把我想的太卑鄙了?”
“你还不够卑鄙吗?”降谷零冷眼吐出一口毒, 在瑛二虎躯一震、抬手就要受伤的捂心口的时候黑线的把另一只手也按住, 火大的冲他低吼:
“你少给我装疯卖傻!别想转移话题, 血等会儿再输也可以, 在那之前要先解决我跟你的问题!”
“好过分啊透酱——居然说我装疯卖傻——”没能成功的把人忽悠过去,内心遗憾的瑛二君懒洋洋的拉长声音抗议。
降谷零没理他, 执著的紧盯着他的眼睛:“川崎绫子在哪里?”
“嗯……我记得之前你好像是说要揭露我隐瞒的事吧?怎么到现在还是在追着我问东问西呢?”被拆穿装傻招数并不意味着难搞的蛊王会就此陷入被动,他沉思了一下, 忽然奇怪的发出反问。
降谷零突兀的沉默下去, 他按着瑛二的两只手, 身体悬在他头顶上方,紫灰色的眼眸在背光的情况下有些暗沉,像酝酿着什么危险的风暴。
“你。”
就在瑛二漫无边际的想着他这次会怎么回答时,青年出人意料的开口了,“你其实一点都不喜欢琴酒吧。”
瑛二看了他一眼。
他露出奇怪的笑容,自然的否认道:“怎么会?你从昨晚的对话里听不出来吗?我可是特别喜欢大哥的——”
“特别喜欢他的身体?”降谷零听不出情绪的接道,”还是特别喜欢利用他,就像利用莱伊一样?“
瑛二微微一顿。
降谷零见状放开他的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近距离和他对视着,眼里闪烁着几分志在必得,和一丝莫名的凶残。
像一只追了几百公里只为咬人一口的金毛,如此记仇、固执又锲而不舍,不得到结果就绝不罢休。
“别忘了,在码头上的那个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
他突然提起了前天的一件事,但这件事无疑给他的“逼问”提供了有力的佐证。
“两年前,你计划抓捕琴酒,但那次行动没有成功,重伤的琴酒被转移到了你的手触及不到的地方。为了防止他醒来后揭露你对组织不忠的事实,你开始制造自己对琴酒用情至深的假象,甚至不惜借助莱伊这个和琴酒相似的替身,来让假象看起来更加逼真——我说的对吗?”
瑛二平静的与他对视着,海一般幽静的眼瞳看不出情绪,既没有任何不自然的躲闪,也没有丝毫被说中的震惊。
这让满心期待他露出不安表现的降谷零稍感不满,但对瑛二的滤镜让他也算是对这一步有所预料,所以倒不至于挫败。
“如果按你这个说法。”瑛二在此时开口了,“要是两年前差点害死琴酒大哥的真的是我,他昨天为什么没把我一枪崩了?”
“很简单。”降谷零像是早就知道他会问这个问题,露出了自信的笑容,“因为他跟我一样,想首先把你的秘密全都挖掘出来,比如你的身份,真名,目的,过去……”
“我的……身份?”瑛二眼眸微动,两眼主动直视着他,“你会这么说,难道是因为你知道?”
“你会这么问,是因为你最在意这个吗?”降谷零敏锐的发现了这一点,紫眸不由得亮了亮,报复心强烈的像他一样不答反问着,得意的像个终于有机会耀武扬威的小孩。
瑛二感到有趣似的勾唇而笑,欣然承认道:“没错,我确实对你能猜出什么很感兴趣。——虽然我觉得你绝对猜不中真相。”
“哈,小看别人总有一天会自己遭殃的。”降谷零嘲讽的说着,抬手趾高气昂的指着他的鼻子,“承认吧,黑泽瑛二!我在你睡着的时候已经向上级确认过了,内务省确实存在这个部门!毫无疑问,你的真实身份就是——”
“就是……?”听到内务省的瑛二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横滨异能特务科派到黑衣组织的卧底!”降谷零斩钉截铁的说。
瑛二:“……”
啊这。
“然后你又被黑衣组织派去公安做卧底,所以你实际上是个双重卧底!”降谷零继续斩钉截铁。
瑛二:“…………”
似乎将他的沉默当成了哑口无言,降谷零挑了挑眉,干脆一口气说出自己的猜测:
“证据就是两年前也好,江之岛也好,两次行动中全部都有你背后的机构和公安联手的痕迹!这次川崎绫子之所以失踪,也是因为你把她交给了异能特务科吧?”
“……”
“因为实际的立场是第三方,所以你才会既不忠诚于黑衣组织,也没有对公安的归属感!”
“……”
“而且,正因为这个机构坐落于横滨,你又显然是其中地位很高的官员,所以才能对港口Mafia这么熟悉!这样也能解释为什么你一直待在东京,却对横滨的事这么了如指掌,甚至跟很多异能力者牵扯甚深,以至于能说出港口Mafia的首领绝对不敢来追杀你这样的话!”
“……”
就,怎么说呢……
瑛二的表情逐渐一言难尽。
用如此离谱的猜想,居然能蒙对一大半的答案……也是挺厉害的吧?
“喂,你傻了,说话啊?”长久得不到回应的降谷零皱眉,催促的拍了拍他的脸。
然而,不等瑛二心情复杂的开口,他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咬牙切齿的捏住了瑛二的脸。
“不过,就算隶属于不同于的组织,不能随便暴露身份,你也未免太混蛋了点吧?”
他的手指逐渐用力,看着瑛二的眼神里也慢慢掺上了什么别的东西,下垂的眼角渗出怨怼的湿润,声音更是逐渐艰涩:
“同时装成科涅克和百加得很好玩吗?把自己扮成坏人很好玩吗?亲口对我说我们以前的感情都是假的,看着我被你耍的团团转,只能按照你写好的剧本憎恨你,眼睁睁看着你拥抱别人……这种残忍的事情,很好玩吗?”
“……”
笨蛋,为什么要现在说这些。
如果琴酒没有回来,或者回来也没有发现公安卧底的痕迹,又或者自己没有受到boss的怀疑,那他现在顺着这个小笨蛋的话卖给他一点破绽也不是不行。
但这个世上没有如果。
蓝发青年面无表情的握住降谷零的手腕,微微用力让他吃痛的松手,语气十足的冷漠:
“你好像又误会了什么。没想到你还是这么天真,居然到现在都相信我以前演给你看的那些是真的,还给我臆测出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身份——”
“不对!我没有误会!你在我面前从来没有演过戏!”降谷零狠狠甩开他的手,从牙缝里挤出愤怒的低语,怒瞪着他的紫眸放射出灼灼火光。
“你在莱伊和琴酒面前才是演戏!你从来没告诉过他们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你这么骄傲的人偏偏任凭自己被揍,你的性格也根本不屑于去做被同情的小可怜!——他们面前的你才全都是假的,不是吗?!”
瑛二漠然的一动不动,似乎对他堪称精妙的分析无动于衷:“单凭这些又能说明什么?顶多只能说明我在感情上很随意罢了,我对你又何尝不是——”
“不一样的。”降谷零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
他眼里闪烁着破碎的水光,像个固执的相信童话是真实的小孩,倔强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我知道,你对我就是不一样的。”
话音刚落,像是要阻断瑛二的狡辩……或者说,不给他再一次口出伤人之语、将自己狠狠推开的机会似的,金发青年咬着唇一把抱住了他,将脸死死埋在他的颈窝里,脊背绷的像一张拉满的弓,语气又湿润又急切:
“因为、如果不是在意我的话,你又为什么要来救我?!”
堪称尖锐的低喊在病房里回响,降谷零紧张的心脏怦怦直跳,宛如来到了关键的决胜局,各种情感乱七八糟的撞在一起,让他鼻尖酸涩、眼眶胀红,几乎有些语无伦次。
“为什么啊……冲进有着生化武器的火海什么的,并不是你对莱伊或是对琴酒的、的甜言蜜语那样,是随随便便、轻轻松松就能做到的事吧?那可是生化武器,就算是你也会死的啊……”
“比起傻乎乎地冲进去,让我死在那里明明对你的计划更有利不是吗?你可以把组织成员的死推到港口Mafia头上,可以更合理的放弃任务,更能、能搅乱三个组织的关系……难道不是吗?!”
“所以说,你到底……到底为什么要去救我啊……”
“……”
唉。
瑛二感受着青年毛茸茸的、在自己颈窝里发抖的脑袋,默不作声地用舌头舔舐着齿关,心里浮现出一丝身不由己的无奈。
因为就算是他也没想到琴酒会突然出现,局面会变成现在这样啊!
——前天,当他听到降谷零问自己两年前那件事时,就觉得他应该或多或少猜出了点什么。考虑到小金毛的能力已经足够出色了,所以他这两天其实一直想着,自己是不是可以透露一些真相了来着。
毕竟根据贝尔摩德的描述和一些他观察来的迹象,现在的零相比两年前那个过分感性的他,已经有了点铁石心肠,甚至封闭心灵的意思。
虽然被贝尔摩德称赞为“无所不能的情报员”,“不需要休息的机器人”,“不可思议的人型大猩猩”……但是瑛二很轻易就能看出来,这孩子又像警校时期一样,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性格太过认真,一不小心就会矫枉过正……这大概是降谷零身上除了感性以外,又一个不像缺点的缺点。
虽说尽善尽美是好事,变得冷酷对卧底来说也是好事,但每天平均睡眠时间不足三个小时什么的,不管怎么想都太过了。
可以说,到今天这一步,瑛二当初想要让降谷零成长起来的目的已经完全达到,所以在降谷零查出两年前那件事的古怪,开始对他的身份有所怀疑之后,早就对他太逼自己这一点有所不满的瑛二君,当即就想顺水推舟的掉马。
……嗯,虽说掉马之后一顿胖揍大概是少不了的,但他相信自家黏人又体贴的小金毛应该、大概、也许……不会揍的太厉害?
咳,总之,正因为潜意识里已经有了暴露也无所谓的想法,当时看到爆炸之后又着实有过一瞬间的大脑空白,所以瑛二才会不假思索地去救人,留下了“黑泽瑛二非常在意降谷零”的铁证。
然而,那个时候的他根本没有料到,事情还会出现琴酒和boss这两个变数。
要是早就知道,他才不会直接冲进火海!他只会躲在影子里悄悄救人啊!
现在的他被boss忌惮,成了组织的重点观察对象,接下来还会受到不少针对,这个时候告诉降谷零他其实就是他的前辈,这不是扯着他家重感情的小金毛往火坑里跳么!!
……虽然现在零已经对自己推开他的动机产生怀疑了。
事到如今,为了不让小金毛弃狗效应爆发,天天摇着尾巴绕着自己打转,以至于被琴酒针对、被boss怀疑,他只能……
只能把压着耳朵泪汪汪要往家里挤的小金毛再扔出去,硬着头皮假装以前蒙着脸给他喂骨头的人不是自己了。
“……”
看不出喜怒的蓝发青年久久沉默着。
好半晌,他才轻吸一口气,态度十足轻佻的回答:“难道你以为——”
“不用说了。”
降谷零想都不想的低声打断了他。
瑛二好不容易编好的理由卡在喉咙里,差点没一口气噎死,禁不住满脸不爽的推了他一把:“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用说了。”降谷零一点点坐起身,低头用清润如月光的眼神看着他,嘴角噙着一丝坚定又莫名悲伤的苦笑。
“因为……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再怀疑你。”他轻如耳语的说。
瑛二微微一怔。
“很可笑吧?”降谷零苦涩的笑了笑,慢慢从他身上下来,背对着他坐到了他的病床边,“身为潜入搜查官,居然能罔顾证据和理性,说出这么天真的话……”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喉结干涩的滚动了两下,而后无力的闭上眼睛。
“就算这一切都是我的臆想,就算你实际上只是个人渣,但我还是想相信你……”
他摸索着勾住了瑛二的手指,小心的一点点与其相扣,唇边溢出的话语几乎带着颤音:“真是、太过分了啊……都怪你把我变成了这样……”
“……”
病房里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降谷零紧绷的身体都坐僵了,脑子里也开始胡思乱想、觉得瑛二说不定根本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他的手被人挣开了。
“是啊……你真的很可笑。”
黑泽瑛二不带一丝感情的说着,在降谷零慌忙回头的注视下起身就往门外走,俊朗的面庞上镶刻着一双深渊般无底又冰冷的眼眸。
“等等……”降谷零踉跄了一步想要抓住他,但那人的衣角却在最后一刻悄然从他指尖溜走,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人越走越远。
直到黑泽瑛二即将推门离开的最后一刻,他才再一次开口说话。
——用冷静的,一点都不像刚才那个主动示弱的可怜虫的声音,在“对手”放松警惕的那一刻,发出如冷萃般冰冷犀利的质问:
“琴酒突然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你被boss怀疑了吗?”
——所以,你才如此坚决的要把我赶走?
黑泽瑛二的脚步陡然顿住。
在那一瞬,双眼一眨不眨注视着他的降谷零分明看到,青年垂在身侧的手指出现了不可思议的、极为迅速的蜷缩。
极小,极轻微。
——却也极真实。
“呵……”
一声低笑难以抑制的从胸腔中传出。
掌握了最·关·键·证·据的降谷零死死攥紧手掌,几乎不能克制身体中猛然炸开的狂喜。
“我、抓、到、你、了。”
他站在瑛二身后一字一顿的、像耳语又像唱歌般轻盈悦耳的说着,嘴角一点点咧开灿烂到极致的笑容,脸上完全不见了任何刚才的黯然和悲苦。
他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他抓到了那个人竭力掩藏的真实。
这是演技,是对对方的了解,是爱与相信的交锋。
——永远理性大于感情的瑛二君,完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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