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 夏星眠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后来陆秋蕊把她送回了医院。
听唐黎说,陆秋蕊在她病床边坐了一晚上, 没有再回去找过陶野。
唐黎和夏星眠说这些的时候, 看到夏星眠那张雷打不动的棺材脸只在得知陶野安全时出现了一刻放松的表情, 不禁责怪她
“你真的只关心陶野啊你一点都看不到陆总对你的好吗”
夏星眠冷漠回道“她羞辱了我3年, 只在我离开她之后对我好了这么屈指可数的几次。我是喜欢过她, 但还没喜欢成一个傻子。我分得清谁更值得我关心。”
“夏小姐真是冷血动物啊, 旧情真就可以这样眼也不眨地断掉。”
“我决定放下的那一刻, 就绝不会再回头。”
唐黎嘴上说夏星眠是冷血动物,其实心里还挺羡慕这样的性格。
拿得起。放得下。
爱的时候是极端的热烈与隐忍, 对方就是她的所有原则。不爱的时候,转身干脆利落,从此余生陌路, 再不相干。
或许正是因为这种欣赏,唐黎决定,依旧帮她们隐瞒她们的秘密。
经过昨晚那些事, 夏星眠急切地想见见陶野。但折腾一晚上,她的身体状况恶化严重,不能再擅自出院了。
陆秋蕊按计划出了国,走之前要求唐黎留在这里盯着夏星眠照顾好她。
唐黎再怎么偏袒,也不可能把陶野明目张胆带到病房来,只能劝夏星眠好好休养, 康复了就可以回家了。
夏星眠躲在被子里给陶野发消息。很想关心她,可不晓得该怎么开口比较好, 怕提了不该提的陶野会尴尬。
想了好久, 也没想到合适的开场白。便又只叫了一声
姐姐
等了好几个小时, 吃过了午饭,睡了一觉起来,才等来陶野的回复
嗯。
不知为什么,只是简单的一个字,夏星眠却读到了隐隐的冷淡。
她手心一下子起了汗,开始紧张起来。在床上反复辗转了几个来回,对话框里删了改改了删,最后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陶野嗯没事啊。
唐黎正好端着一壶热水进来,给夏星眠倒水喝。
夏星眠攥着手机,问唐黎“唐姐,你昨晚是不是见过陶姐姐”
唐黎“是啊,陆总叫我送陶小姐回家。”
夏星眠“她有没有什么异常比如说被陆秋蕊弄伤了,或者是已经受到一些”
唐黎倒好水,放到床头柜上,“夏小姐的意思,不会是我想象中的那个意思吧”
夏星眠皱眉“恐怕是。”
“没有。”唐黎如实摇头,“陶小姐并没有被侵犯过的痕迹,只是喝醉了。不过我看到她的时候,她外面的衣服都被脱完了,只剩一件细吊带,半靠在卧室床头,晕晕沉沉的。我不好说陆总的心思怎么样。但我能向您保证,我去接她的时候,她还没来得及被做什么。”
夏星眠越听,拳头握得越紧。
唐黎却说“夏小姐,你换个角度想,陆总会对其他人这么随心所欲,可从来没有这样强迫过你不是吗3年了,她什么时候对你做过这样的事啊”
夏星眠冷笑道“这么说,我还得谢谢她”
唐黎“我只想让你明白,陆总喜欢你。”
夏星眠“别再和我说她喜欢我。你再多说一句,我都要恶心得吐出来。”
唐黎无奈地笑了笑,走到角落的沙发上坐下,随意拿起一份报纸翻阅。
“昨天我接陶小姐时,陶小姐问过我为什么陆总突然走了。我告诉她,是因为夏小姐你来找陆总了。”
她一边翻报纸,一边懒懒地回忆。
“陶小姐听了,好久都没说话。后来我和她再说什么,她好像也都听不进去,只是一个人发呆。”
“她不会以为我”
夏星眠醍醐灌顶,一下子明白了陶野语气里疏离的原因。
她也顾不得唐黎还在面前,直接拿出手机打电话给陶野。
提示音响了一阵子,电话才被接起来。
陶野微哑的嗓音从听筒里有些失真地传来“怎么了”
夏星眠“姐姐。”
陶野“嗯”
“我”夏星眠犹豫半晌,沉了沉肩,选择先表达关心,“你还好么”
陶野似乎在南巷酒吧附近,能听到那边的背景比较嘈杂,有街角便利店老板的声音,还隐隐伴着熟悉的小狗叫。
“我能有什么事啊。”
她的语气还是和往常一样温柔,带着点笑意。
“倒是你,在医院怎么样身体好点了么”
这一刻,夏星眠又开始怀疑起唐黎口中的那个失常的陶野。因为电话里的陶野听起来无比正常。这让她不确定,陶野究竟在不在意她去找陆秋蕊这件事。
“唐姐说,我一个礼拜后可以出院。”她心不在焉地答。
陶野又问“耳朵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近期单耳听力会有一定程度衰退,但慢慢可以恢复的。”
“身体其他伤呢”
“都好恢复。”
“那就好。”
夏星眠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本来想解释,可是看到陶野毫不在意的样子,又觉得她准备的所有解释都显得很没必要。
挂了电话,她的心情并没有好一些。有什么东西,仍然一直悬在胸口,不上不下,叫人难受。
唐黎看她那恍惚的模样,问“你们吵架了”
夏星眠瞥角落一眼,又皱起眉,“没有。”
“那你不开心什么”
夏星眠想,或许她不开心的原因,正是她与陶野没有吵架。
她倒宁愿陶野来咄咄逼人地质问她为什么要在深夜去找陆秋蕊,也好过现在这样无事发生的样子。
南巷酒吧外的街角。
天还没黑,云后的颜色却也变成了蟹壳青。天像要下雪,可预报说不会下,只是阴。云从头顶垂到天边与城市接壤的地方,一卷叠着一卷,像刚被刮下来还没处理的浸水的羊毛。
陶野靠在街角的墙上,手里握着手机,呆呆地望着手机出神。
屏幕早就黑了,她的目光也早已不聚焦在手机。
赵雯送一位客人出来,笑得八面玲珑,娴熟地送走客人,才瞥到拐角的陶野。
她干咳一声,款款走过来,软塌塌地倚在墙边,“陶野,在这儿干嘛呢”
陶野有些迟钝地抬起眼,睫毛卷卷地翘了翘,嗫嚅着“没”
赵雯看得出她有心事,掏出一盒烟,递给她一支,“喏。”
陶野下意识去接,可手才抬一半,又硬生生收回去,带着歉意笑“抱歉,我最近戒了。”
赵雯也不逼她,转手将那烟塞进自己嘴里,点燃,深吸了一口。
“要说你喜欢她,你表现得又不是很在乎她。可要说你一点都不喜欢她,你都会为了她戒烟呐。”赵雯的语气颇为耐人寻味。
陶野弯了弯唇角,把手机放回兜里,低声说“你想太多了,赵姐。”
赵雯没接话,默默地抽烟。
她抽了足有八根,瘾才解了。脚边一地踩皱的烟头,烟灰铺得像老电视机里没信号的雪花。
“我觉着那小孩儿挺喜欢你的,从她看你的眼神能看出来。你要是真看上她了,试一试也未尝不可。”
赵雯直起身子,眼底多了几分认真。
“说实话,现在的年轻人都轻浮得很,但那个小孩儿不是个轻浮的人。或许她值得呢”
陶野坦然地与赵雯对视,说“可是我对她,真的没有到那份上。”
赵雯“那她在你这里究竟是个什么角色啊”
“”陶野眨了下眼,转而看向接道另一边,“我只是想帮她。”
“只是帮她”
陶野沉默良久,才答“其实给她纸鹤的时候,也有过那么一刻,很想真正拥有这么一个”
赵雯盯着她,不插嘴,等她说完。
陶野笑了一下,喃喃道“可她总会回到那个人身边去的吧。”
赵雯大概懂了。
原来,是企及到了或许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又或者只是寂寞了,想有个伴了。而这个“伴”,可以是夏星眠,也可以是别人。夏星眠只是个引子,引燃了陶野心里原本寸草不生的那片荒芜。
赵雯正想再说点什么,余光却看见了街角处,那个刚刚走过来、身形还摇晃的女孩。
她笑了笑,拍下陶野的肩,顺着一指,指完便识趣地回酒吧了。
陶野一回头,就看见夏星眠在她身后,仅仅一步的距离,正喘着气,眼眸湿润地盯着她。
“你”
她惊讶地睁大眼睛,不可置信。
“你怎么会”
夏星眠显然又是从医院偷溜出来的,羽绒衣的领口里是蓝白相间的病服,鸭舌帽下,裹着脑袋和右耳的纱布边缘翘起,还散着淡淡药味。
陶野掩饰住自己的失态,稳重地走过去,还是像往常一样,责备也带着包容的语气。
“你不是该在医院么,跑到这儿做什么”
她很自然地抬起手,帮夏星眠整理她鬓边乱了的碎发。指尖冰凉又柔软,蹭到夏星眠侧脸时,痒痒的,直触到她的心底去。
“我我只是觉得”
夏星眠喘匀呼吸,盯着陶野,轻轻握住了陶野帮她整理头发的手。
“手机上发消息只有文字,打电话又只有声音。不如过来亲眼看看你。”
陶野被盯得有点脸红,夏星眠的目光太紧了,她都不敢和她对视。
“看我干什么”
夏星眠一字一句,分外认真地说
“因为我想这样面对面,看着你,告诉你,我昨晚没有承诺陆秋蕊任何事。真的。我还是你的,姐姐。”
陶野怔了一下。
这个人顶着巨大的风险,躲过几重障碍,远远的跑来。竟然只是为了站在自己面前,亲口对她说一句
我还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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