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此夜无星

    滴答,滴答。

    叶鸢静心数着水滴,又观察水迹的大小,估计自己已经在这里待了三四个时辰。

    对于一些生活在现代地球的宅人来说,六个小时不出门实在不算什么,只要家里有空调、西瓜和ifi三大法宝,呆上十天半个月又有什么关系,洒洒水啦。

    问题在于,玄漪仙子用来关叶鸢的这个地方,又暗又空旷又湿冷,毛都没有是真的连根毛都没有啊

    穷极无聊的叶鸢已经闲到在地上滚来滚去了。

    “城主玄漪仙子玄漪仙子在吗我已经学会祭舞了,不然您老下来验个收”叶鸢放飞自我地胡说八道起来,“下来记得带上你家ifi密码和两套煎饼果子可乐要可口可乐加冰”

    “加冰”

    另一道声音忽然在地宫中响起。

    叶鸢一个驴打滚端坐起来,对上小道长略带困惑的神情。

    “我家乡的一种特产,让小道长见笑了。”

    在脚趾施工之前,叶鸢连忙转移了这个社死话题。

    “外面是什么时辰了”

    “距离你被玄漪仙子带走,过了三时三刻。”云不期说,“这里是藏在霞水下的一处地宫,守护阵盘相当刁钻,所以松之花了些时间来攻破。”

    “总觉得有点对不住陆道长,实在劳烦他许多。”

    “松之不会在意这些。”

    这一句后,云不期就不说话了,叶鸢借着烛光看他平静冷淡的侧脸,不禁笑了一下。

    “我知道虽然你们不提,但来找我的这一路一定遇见许多凶险。”她说,“不过可真奇怪,我竟一点都没有怀疑过小道长会来。”

    云不期微微转过脸,烛光在这时闪烁了一下,于是叶鸢没看清那一瞬他的表情。

    “什么是真炁天目”

    他问道。

    从他这里听见这个词让叶鸢惊讶了一瞬,她想了想着要如何解释,以及可以解释多少,斟酌着措辞说道。

    “真炁天目是一种,一千年才现世一次的体质,就像有些修士,一出生就是单灵根,只不过真炁天目比单灵根还要少见。”

    说着说着,叶鸢想起师尊翻来覆去劝过她但完全没有起到安慰作用的那些话,胸中涌起一股憋屈。

    “单灵根对修行大有裨益,而相比之下成为天目宿主简直是倒了八辈子霉就是了真炁天目超然于天道之外,所以天目宿主是无法按照一般的修炼模式提升修为的,就好像”

    她打了个比方“如果一名体修按照器修的方式来修炼,那一定事倍功半,因为二者的修炼体系并不相通。小道长,对我而言,修道也是如此。”

    云不期听完她的话,并没有露出同情或是遗憾的神色,而是略作思索,继续问道“修道有炼体与炼魂之分,你只说了炼体。”

    叶鸢惊奇地望了他一眼“对,的确,修为是灵气的蕴积,属于炼体的范畴。虽然天目宿主难以在炼体方面进益多少,但在塑造冥想境也就是炼魂时却要比寻常人快得多。

    只是修士境界的突破要内外并行,如果单是修为达到标准,冥想境却不够稳固,自然无法突破至下一境界;而只有冥想境不断强化,修为却没有长进,同样是无法提升境界的。”

    云不期点了点头,有一会没再说话,似乎是陷入了思考之中。

    “我一时想不到什么好法子。”半晌过去,才又听他说,“但东明山有一座丹铅阁,阁中藏有天下书,等我们回到无霄门,或许能找到应对之法。”

    丹铅阁就在东明主峰,阁中藏卷无数,就连山外也常有人来寻书或是借阅。

    却很少有人知道,东明山的丹铅阁之所以从一间小小的书阁变成广纳经笥的书海,起初也只是为了一个人。

    此时再听到这样的话,叶鸢实在是很难不感怀。

    “嗯。”她点了点头,“到时候,就请你带我去。”

    她伸出了手,好像是要碰碰他,但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把手缩了回去。

    云不期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怎么了”

    “我原本想与你勾指定誓,但我又想起陆道长帮了我这么多,我可不能做让他生气的事。”

    云不期疑惑道“他为何会生气”

    叶鸢

    我们东明山是不是缺一点子那方面教育。

    叶鸢干脆又胡说八道起来“原来你也不知道么,我还以为是你们仙门男修守身如玉,肌肤只有结契的道侣才能碰呢。”

    云不期

    “据我所知。”他缓缓开口,“无霄门应该并无这种规定。”

    “那就当我是出于对陆道长的敬重之心吧你是不是在我手上系了寻踪丝”

    云不期点头,向寻踪丝注入一道灵气,细丝微微亮起。

    叶鸢抬起手腕,把将两人系在一起的寻踪丝挑起,用尾指勾住,轻轻摇晃。

    “拉勾定誓,月短日迟。荒海有穷,此誓无期。”她轻快地唱完这个世界的童谣,然后说道,“我与你约定,我们一定杀了九婴,然后回东明山,去丹铅阁。”

    云不期同样以尾指缠住灵丝,颔首道“我也与你定誓。”

    “不过,我还要小道长与我约定一件事。”叶鸢说,“我想请小道长为我保守天目的秘密虽然知晓真炁天目内情的人极少,但毕竟也可能召来觊觎。”

    “譬如南昼城主”

    “对,虽然我不知道她想利用我做什么,但总归和天目有关。”

    “好,我答应你。”

    令叶鸢没有想到的是,少年剑修倾下身,轻贴上了她的前额。

    一点灵光在他额心闪过,然后没入了叶鸢的体内。

    “我与你立心魔誓。”他抬眼望她,嘴角微勾,“从此,这就只是我们两人的秘密。”

    玄漪仙子步入地宫时,叶鸢正闭眼靠在墙边。

    她境界高深,来去无痕,不被察觉也是平常。

    于是玄漪仙子出声提醒道“小丫头,祭舞你可学会了”

    玄漪仙子耐心地等了一会,叶鸢却仍然闭着眼,并不回应。

    她终于不耐烦起来“你”

    话还没说完,叶鸢忽然身子一歪,从墙上滑倒在地然后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玄漪仙子

    “叶鸢”

    玄漪仙子将灵气灌注在声音中,这一喝如同一个浪头狠狠把叶鸢拍在墙上,终于把她打醒过来。

    “拜见城主。”叶鸢睡眼惺忪道,“是时辰到了吗”

    玄漪仙子阴沉着脸又问了一次“祭舞学会了么”

    “自然,城主有令,不敢不学。”叶鸢抹了抹脸,动作伶俐地从地上爬起来,“再说,这墙上贴心地画了动作拆解教学图,奴婢也不是什么驽钝之人,哪有学不会的道理。”

    “那你就在这里跳一遍给我看看。”

    叶鸢笑道。

    “这也不难。”

    这昏暗的水下地宫里没有奏乐,但叶鸢仍然踩着音律顿挫,将祭舞完完整整地演示了一遍。

    “还算可用。”

    玄漪仙子说。

    “谢城主夸奖。”叶鸢笑道,“那我这便去了”

    玄漪仙子掐了个法诀,灵气向叶鸢袭来,将她从头到脚包裹住,改换了她的发式、妆容和裙装。

    玄漪仙子上下打量着叶鸢。

    “这样一看,堪堪还配得上芙蓉花牌。”

    她又一甩袖,在地宫中打开了连接花神池的通路。

    叶鸢摸了摸盘在手腕上的小龙,迎着南昼城特有的湿润凉风,走向了花神池,也走向盘踞在花神池下的九婴。

    南昼城中忽然响起了钟声。

    在南昼城,钟声敲响九次,代表的是城主归来,而若是十二次,则象征着花神祭祀之夜的徐徐展开。

    钟声响起第一声,天色便骤然暗了下来;第二声,朗月星河从天际蜿蜒而来;第三声,城中灯台次第亮起,将夜晚映得宛如白昼

    “祭舞要开始了。”

    葛仲兰握着玉樽,站在画舫外,眺望夜空中宛如要垂落下来、与霞水相接的银河。

    杜如英从舫中挑帘而出,行礼道“那么,奴家也先告辞了。”

    “哦”葛仲兰挑眉,“你不陪着我这样一位贵客,是要到哪儿去”

    “自然是要去看叶鸢跳祭舞。”杜如英笑道,“在南昼城里,兰阁主一定有许多人作陪,但我忽然想起,有一人大约是无人做伴的。”

    她施施然走下画舫,提着一盏芙蓉灯,很快走进了南昼今夜的火树银花中,再也看不见了。

    “又是叶鸢。”

    葛仲兰被孤零零地抛在了画舫上,却不禁微笑起来。

    叶鸢,叶鸢。她似乎总有办法把周围的事物变得不大正常。

    然而,对于葛仲兰来说,南昼城的这个良夜流淌得还太静谧,月色太亮,风也不够吵闹。

    漱玉阁的主人把玉樽掷进水中,与霞水共饮了这一杯酒。

    杜如英走进了一处小园,在灯火辉煌的花神夜宴里,这座小园显得格外僻静。

    她往深处走去,在霞水途径这座小园的一条支流旁,找到了一座亭子,亭中摆着一盘棋,坐着一名女子。

    但杜如英又走近了一些,才发现那棋盘上的棋子是散乱的,并不成棋局,那女子也并非在独自对弈。

    “你是谁”亭中的女子温声问道,“难得有这样热闹的日子,怎么不去看花神祭舞”

    她将芙蓉灯挂在亭角,走进了亭中“我是三阁的杜如英。”

    “如此,想必你知道我是十一阁的文心兰了。”文心兰说,“我们还是第一次交谈罢”

    “是的,虽然我年年都看你竞棋,但我们并不相熟。”杜如英说,“我是特地来找你的,我想”

    她咬了咬唇,然后说道“我想问问你,你与叶鸢的那局棋”

    “她的棋力非同寻常,但还是略逊我一筹,大约最后是用幻术让我下错了一子。”她微笑道,“但不知为什么,我并不恨她。”

    她说完之后,杜如英很久没有说话,亭中一时落入静谧,唯有霞水潺潺温柔地安抚着这沉寂。

    “我也是。”

    良久,杜如英低声道。

    “她好像处处都要与我们不同,我却不知如何去恨她。”

    “我倒是觉得,她并未觉得自己与我们有多么不同。”说到这里,文心兰微顿,“祭舞很快就要开始了,你不与姐妹或贵客一起看吗在这里陪着我一个瞎子有什么意思”

    “如果,文姐姐不嫌弃”杜如英小心地开口道,“我今夜就在这里陪着你,说祭舞给你听。”

    “我恐怕有十年不曾有这么开心的事了。”

    文心兰轻轻握住少女的手,微笑道。

    “实在是多谢你。”

    “没想到叶鸢那个小丫头真的拿了芙蓉花牌,还当上了白鹿花神”

    丹桂还没慨叹完,就被海棠笑嘻嘻地打断。

    “怎么,你嫉妒了”

    “哼我嫉妒她一个小丫头做什么看我不撕了你这个贱人的嘴”

    “你都不看看你那满脸酸意,上次游舫,东明山小道长点了叶鸢的牌时你也是这副表情”

    丹桂拿起团扇去打她,海棠嘻嘻哈哈地把丹桂的腰抱住,两人滚作一团。

    “哎,不过说心里话,我也挺眼红的。”海棠说,“还好那时手边没有镜子,否则我也要看见我酸皱巴了的脸了。”

    丹桂理了理海棠乱了的头发,有点怅然道“那可不是,感觉叶鸢昨天才一丁点大,天天在九阁里窜来窜去,四处管人叫姐姐姐姐呢算了。”

    她的脸又一下明朗起来“这样也好,原本我就有个计划”

    海棠问道“什么计划”

    “我想,如果我遇见了一个好人,他愿意爱护我一生,那我就跟他走。”丹桂说,“但我若是遇不到,而你也不巧没有遇到的话那等到我们变成两把枯骨,就让叶鸢将我们埋在一起,也不枉我们两个倒霉的女子在人间做伴了一回。”

    海棠眨了眨眼睛“那我可得让叶鸢给我选风水更好的那一块坟,清明时多给我两个果子。”

    丹桂推了她一把,两人又笑闹起来。

    “你休想”

    钟声敲响了第十二下。

    南昼城中的阵盘启动了第二层运转,将灵气输送到城中各处去。

    南昼傍水而建,阵盘谱与水系分布深深耦合,于是南昼城的河流,湖泊与江潭凡是霞水水系遍及之处,都成为了一面面莲花池镜,清晰地映出花神池上的景象。

    花神池中心,一名美丽绝伦的盛装少女已经赤足站在了祭坛之上。

    她久久未动,直到琴声响起,少女系在手腕和足腕上的金铃才振响了第一声清音。

    琴曲哀艳,而那少女身姿轻灵,动作婉转,每一举手投足都绝妙地契合了音律。随着她的舞步,南昼阵盘也运作起来,露出了它真正的面目。

    如果陆松之在这里,他或许会大为震惊。花神池上女子的舞蹈原来是催动南昼阵盘的一段符文,而终于在层层准备下被完全打开的南昼阵盘将整座城内、数不清的修士和白鹿女所溢散出的灵气汇集到了阵盘的核心花神池中。

    在叶鸢的周身,汹涌的灵气已经形成了狂暴的飓风,她在这飓风中心跳跃,终于来到祭舞的最后一节。

    等这段舞也结束后,这些从城中无知无觉的人们身上吸取来的灵气就会汇入阵盘核心,也就是那只九婴身上。

    于是,在某一处音节,叶鸢忽然改变了舞步,这陡然跃出的几个杂音在顷刻间扭转了灵气的去向,它们在花神池上方徘徊着,久久找不到归处。

    叶鸢微微一笑,将引魔香投入水中,同时打开了真炁天目。

    花神池上聚集的庞大灵气瞬间发生了暴动。

    它们像是久困的兽群忽然找到了出口,争先恐后地涌入其中,而那连接了虚空的双眼仿佛无底深渊,将这些灵气吞没,消解,不留痕迹。

    在花神池下,被夺走灵气滋养的九婴也终于暴怒起来,它极力冲撞着结界,结界不堪重负,渐渐龟裂,九婴蓄积力量,最后舍身一撞,彻底击碎了困住它的枷锁,高高跃出水面。

    花神池上掀起狂浪,满身鳞甲、却只剩下三个头的蛇首怪兽跃上夜空,庞大的身躯几乎完全遮蔽了月色,在花神祭台上投下漆黑的阴影,而少女的躯体则更加显得弱小而不堪一击。

    叶鸢仰起头来,不知是在看九婴的混沌蛇眼,还是在看它身后那轮虚假的圆月。

    “后面的事就交给你了,小道长。”

    在飞越过她身侧的一瞬,云不期答道。

    “好。”

    这一剑似乎快到极致,又似乎慢到极致。少年手中的剑刃在夜空中落下一道明亮的弧光,宛如拉满了的月弓。

    这副画面凝固了一瞬,然后骤然绽开。

    九婴的三颗头颅被一齐斩落,它的身躯重重砸进水中,污血飞溅,在花神池上泛起红雾。

    但云不期的这一剑所斩杀的不仅是九婴,它所及之处,连夜空都被撕裂,笼罩在南昼上空的幻象终于出现了裂隙。

    南昼城中馥郁暧昧的夜风被扯掉了虚伪的脸孔,展露出险恶张狂的一面,云不期击退这些想将他吞噬搅碎的灵气漩涡,从高空向花神池俯冲下去。

    但就在这瞬间,异象突然降临在了南昼城中。

    城中的一切都被静止了下来。

    夜风不再吹拂,水波不再流动,灯台中的烛火不再摇曳,连花神池上,九婴溅起的血珠都停滞在了空中。

    少年剑修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却只来得及向天际的月掷出剑,断星静悬在刚刚脱手之处,他的表情停留在了震惊还来不及扩大的时刻。

    花神池祭台上,那少女也保持着眺望的姿态,如塑像般伫立在了原地。

    被云不期斩破的夜色又合拢起来,玄漪仙子自明月中来,乘着星光所铸的桥落向地面,向祭台上的少女走去。

    她以指爪作钩,探向少女的眼眸。

    在距离那双眼睛只有咫尺时,玄漪仙子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这并不是她忽而改变了主意,而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前进一丝一毫。

    在这被停止了时间的世界中,叶鸢极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又一次映照万物之时,那双瞳仁深处倏尔生出一片鸿蒙,鸿蒙之中虚实相推,阴阳爻错,须臾永劫之间,浑元已成太虚,蕴藏无穷星辰。

    叶鸢的声音打碎了这片死寂。

    “竖子尔敢。”

    从指尖开始,玄漪仙子那双居然妄想摘下星辰的手被一寸寸粉碎,她错愕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在做出思考之前,身体先一步向后掠去,本能地试图从超出自身认知的事物面前逃离。

    在叶鸢睁眼时,空中的断星已颤动起来,此时叶鸢抬起手,断星也终于挣脱了桎梏,落进她手中。

    这柄以却邪残片所铸之剑与叶鸢的神魂产生了激烈共鸣,焕发出前所未有的耀眼剑光,而叶鸢那被孱弱肉身所限制的神魂也被剑中心血短暂补全,二者彼此呼应,达成圆满,于是叶鸢知道,这就是应出剑的时刻了。

    她的一剑是惊雷,又是长虹,横贯了笼罩着南昼的整片夜空。

    这一击是如此广袤而荒旷,落在玄漪仙子眼中,简直粗糙无比,但她想要躲避时,才发现这粗糙不过是因为她的一剑太磅礴,就像江河决堤,远望时犹如天边一道白线,等它奔流到眼前

    才察觉到与之相比,自己竟微渺如斯。

    剑光吞没了玄漪仙子的躯体,刹那便将其化作微尘。

    紧接着,这一剑彻底摧毁了南昼的结界。

    南昼城上方的夜空开始剥落。

    天边的明月与星河,也如被搅乱的水中幻影般渐渐破碎。

    长风猎猎,叶鸢静静望着那些光辉坠落,粲然而笑。

    “原来今夜并没有繁星。”

    叶鸢的一剑刺破静止的南昼时,葛仲兰是唯一醒着的人。

    那一剑的明亮让人难以直视,但葛仲兰依然不舍移开目光,将其完完整整地烙印在了自己的双眼中。

    “好,真好。”

    那一剑已逝,而汹涌在他胸中的激荡却还未消失,葛仲兰放声大笑,几乎要流出眼泪。

    “真是好剑”

    破碎的银河从九天之上坠进霞水,宛如下起星光的雨。

    霞水泛起波澜,推动葛仲兰的画舫。他站在船头,在漫天星雨中缓缓穿行。

    葛仲兰取出一张纸,区别于星辉的火光跳跃起来,吞掉了这张叶鸢以血立誓过的契约。

    “代价我确实已经收到。”葛仲兰说,“可惜,叶鸢你再不欠我什么了。”

    纸的灰烬与星屑落进霞水中,一同流进南昼的终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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